第19章
蘇翎的視線余光瞥見韓弘煊回頭看向這邊。
終究是躲不過去。他只得抬頭,沖同事笑了笑,說,“去吧。”
一行人走到圓柱邊,韓弘煊已經(jīng)掐滅了煙頭,隔著兩三個人,望著與同事說話的蘇翎。
同行的周奕也已經(jīng)注意到他,有點猶豫地想要提醒蘇翎。
蘇翎不明顯地嘆了口氣,對周奕說,“你們先取車,我馬上過來。”
經(jīng)過慈善拍賣環(huán)節(jié),周奕已經(jīng)知曉韓弘煊的背景。今天的晚宴上他舉牌拍下最貴的一件藏品,主持人請他上臺與頒獎女星合影,他卻只讓助理代勞,顯然來赴宴和競拍都不是為了博取版面。
見到蘇翎走向韓弘煊,同事里有眼尖的人認出了韓弘煊。
“那不是韓氏電子的太子爺嗎?”
一旁又有人說,“現(xiàn)在不只是太子爺,已經(jīng)是總裁了好吧�!�
眾人邊走邊回頭看蘇翎,有對娛樂圈舊聞了如指掌的人趁機科普,“我如果沒記錯,蘇翎當藝人出道時的第一支廣告,拍的就是韓氏電子的新品�!�
一時間眾人紛紛恍悟。周奕回想起韓弘煊那只舉到半空卻無處安放的手,還有蘇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當場腦補了一部跌宕起伏的娛樂圈。
蘇翎待到同事走遠了,停步在韓弘煊跟前。
他一瞥垃圾桶,頂上的托盤里堆積著數(shù)個同款煙頭,看樣子韓弘煊等候的時間不短了。
以前他是連十分鐘都沒有耐性多等的。
“下班了嗎?”韓弘煊溫聲問。
蘇翎的態(tài)度與下午初見時無異,只簡單“嗯”了一聲。
“送你回家吧?”韓弘煊用的還是相同的理由。
蘇翎的視線落回到他身上。
這時候再仔細看看站在跟前的男人,分別半年多,似乎是消瘦了不少,五官輪廓顯得更深邃了,三件套西裝一向很襯他的貴氣,眉宇間卻不似曾經(jīng)那樣意氣風發(fā)。
“同事一會順路載我�!碧K翎說,“不勞煩韓總�!�
韓弘煊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群漸漸走遠的人,又提議,“你們?nèi)ゾ鄄蛦�?不如我送你過去。”
韓弘煊表現(xiàn)得如此鍥而不舍,就連蘇翎都感到有些意外。
他皺了皺眉,“不了。”
簡短回應意味著他的不愿多待。
蘇翎甚至不想說再見。在他轉(zhuǎn)身的一瞬,韓弘煊伸出手想拉住他,還不待蘇翎反應,那只手又在半空收住。
他不愿讓他覺得被冒犯。
“蘇翎……”韓弘煊的聲音泄露一絲挫敗感。
久別重逢并不如他所期待的那樣出現(xiàn)轉(zhuǎn)機,在等待了度日如年的六個月后,蘇翎的態(tài)度未見絲毫松動,甚至比起春節(jié)前那次見面更冷淡了。而他也實在不擅長在連續(xù)被拒以后,找出更多理由拉近距離。
也許是看出韓弘煊的焦慮不安,蘇翎沒有執(zhí)意離開,停下來等他把話說完。
“好不容易你回來了,看看什么時候有空,我給你接風洗塵好嗎?”
“我最近都在北城�!表n弘煊又強調(diào)。
他渴望與他有一次私下里的對話機會,而不是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場合。
然而蘇翎想也沒想,就說,“我工作很忙�!�
停頓了下,蘇翎不愿再彎彎繞繞,直說道,“今天的見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偶遇。我以為我們不是那種可以敘舊的關系。下次如果再見到,韓總就當不認識吧�!�
愛過,睡過,重傷難愈過。蘇翎有著不堪回首的四年。
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韓弘煊這樣的男人身上陷得深了是一種什么感覺。
不管韓弘煊在這里久等不走是何目的,蘇翎不想知道緣由,更不愿與他再有任何瓜葛。
蘇翎這一次轉(zhuǎn)身,韓弘煊已經(jīng)找不到理由挽留,眼睜睜看著他走遠。
韓弘煊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身筆挺的西裝此刻也撐不起他的體面了,直到蘇翎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的雙肩亦有些頹然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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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弘煊坐進車里時衣服被淋濕了不少。
司機本來要開上環(huán)形車道來接他,可是他自己走出了酒店,傘也沒撐�!�
事先他囑咐過司機預定餐廳,說的是只帶一人用餐,要一間環(huán)境清雅的小包房,現(xiàn)在卻不見有人與他同行。
司機瞧出他面色不虞,小心請示,“韓總?cè)ゲ蛷d嗎?”
韓弘煊靠進椅背里,濕透了的衣服貼著皮膚不怎么舒服,他捏捏眉心,“回家�!�
司機不敢多問,立即發(fā)動了車,朝著城南方向駛?cè)ァ?br />
轎車行至半程,韓弘煊的手機響起來。
這是他的私人號碼,一般只有親友撥打。
屏幕上浮動的聯(lián)系人名字僅有一個字:姐。
韓弘煊猶豫了下,還是接了。
那頭傳來一道語氣輕松的女聲,“怎么樣,見到你的小情人了嗎?”
韓弘煊略帶慍意,打斷對方,“不是情人,別瞎說�!�
那頭的笑聲反倒更明顯了,像是猜到了韓弘煊這一晚頻頻受挫的處境。
“態(tài)度這么差,不是被拒了吧,人家不待見你?”
韓弘煊陷入沉默。
這說的都是事實,他現(xiàn)在沒力氣反駁了。
為了蘇翎的事,前些日子他去找過韓婧妍幫忙。
自從蘇翎結(jié)束實習期,就被工作室派往外地跟組。韓弘煊許久不見他,想得抓心撓肺,輾轉(zhuǎn)打聽到他的去處,私下里去過一次。
當時蘇翎跟隨劇組扎在山區(qū)拍一部年代戲,他那時還不是造型指導,只是一名妝造助理。劇組條件比較艱苦,工作人員住的賓館有時連熱水都供不上,韓弘煊一想到他跟組兩個月都在這種環(huán)境里,心疼壞了,又不便出面干預,不得已想到了親姐韓婧妍。
韓婧妍名下的公司掌握著多個奢侈品牌的國內(nèi)代理,在圈子里挺有話語權。有她出面,不管什么工作室都得賣個面子。
蘇翎此番調(diào)回北城,一半是他自己努力工作的結(jié)果,另一半則得益于韓弘煊的暗中幫扶。
可是如今同在一座城市也改變不了什么。
慈善晚宴的邀請函是韓婧妍給的,現(xiàn)在韓婧妍打電話來關心進展,韓弘煊除了一身狼狽濕透的西裝,別的什么都說不上來。
也許是韓弘煊的沉默太不尋常,韓婧妍不忍再打擊他,最后說了一句像是做姐姐的人會說的話,“你想想人家為什么對你避而不見,問題找到了再去挽回吧�!�
電話掛斷了,韓弘煊拿著手機,不自覺地打開相冊,滑到最新拍攝的一張照片。
那是蘇翎在晚宴內(nèi)場與他負責的藝人對話時的一抹側(cè)影。
當時韓弘煊就坐在距離他不過幾米遠的嘉賓主桌。拍這張照片時,還被同在一桌的某影視公司老板打趣,問他是哪位明星的粉絲,可以幫他要張簽名照。
韓弘煊當時只是笑笑沒說話。過去的大半年里,他幾乎集齊了蘇翎所有的唱片、雜志封面和采訪合輯,有時深夜失眠,將這些資源翻出來看看,面對著屏幕上那個人曾經(jīng)有過的耀眼瞬間,韓弘煊也恨不得扇自己巴掌。
蘇翎恨他是應該的,冷待他也是應該的。
是他把他的前途毀了。
蘇翎對他不管是什么態(tài)度都不為過。
韓弘煊對著屏幕上的那抹身影出神良久,最后做了一件挺幼稚的事。
他調(diào)出手機自帶的修圖軟件,不太熟練地操作一番,把蘇翎的側(cè)影放大,再把周圍的人像做模糊處理,最后將這張照片設為了手機屏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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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慈善晚宴的偶遇過后,蘇翎也惴惴不安地過了一陣子,擔心韓弘煊又出現(xiàn)在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
幸而他的工作檔期排得很滿,夏季是時尚活動的高峰期,各種演唱會、秀場、雜志封拍排滿了日程表,這些工作與韓弘煊的生活圈毫無交集,一直忙到九月入秋,蘇翎手頭的事情才稍微松緩一點。
這天早上他剛到工作室,負責日程安排的助理敲門進來,遞給他一份打印好的文件。
“蘇老師,有人預約您的私人造型,已經(jīng)付了全款。這是預約時間和客戶需求,您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蘇翎接過打印件,快速瀏覽到底。這種私人造型平時他不多做,無非是豪門婚禮、名媛晚宴一類的活動,蘇翎不喜歡應付這種場合,加上工作內(nèi)容缺乏創(chuàng)新,他多是能推則推。
現(xiàn)在工作室出面替他簽了合約,顯然是對方給了高價。
蘇翎看到最后一行的甲方落款,一愣,繼而把文件遞回給助理,“這個我做不了,交給別的造型師做吧�!�
一旁的周奕和兩名同事聽他這樣說,不由得都看過來。
助理也有點懵,試圖解釋,“蘇老師,我查過您的日程,那天是有空的。”
“這是韓氏電子的首款能源車發(fā)布會,他們的需求很簡單,不用什么高定禮服,也不用化妝造型,就是想要展現(xiàn)一個科技團隊的整體形象,力求與產(chǎn)品宣發(fā)相吻合�!�
“對方非常爽快,指明要你擔任造型顧問,給點專業(yè)意見就行,別的沒提任何要求就把全款付了。”
助理看著蘇翎,面露不解,“您覺得合同有什么問題嗎?”
蘇翎沒有做聲。
他能怎么解釋?——韓氏電子的總裁曾經(jīng)是他的金主,現(xiàn)在他想要避嫌?
一旁的周奕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出面打圓場,“蘇老師最近太忙了,要不請別的老師代勞?”
錢多事少離家近的活,誰會不愿意接呢。
助理顯然理解不了蘇翎的推諉,又不好再勸,一臉為難地退了出去。
已經(jīng)簽下的工作要換人接手總是有些麻煩,到最后這個預約幾經(jīng)輾轉(zhuǎn),蘇翎還是接了。
他懶得去追究這背后有沒有韓弘煊的授意,如果他選擇避而不見,反倒顯得自己沒有真正放下。
蘇翎本著盡業(yè)精神,事先聯(lián)系了韓氏媒體部的負責人,提出要到實地看看發(fā)布會現(xiàn)場,以便給出適合團隊造型的建議。
對方答應得爽快,安排了專人接待,蘇翎便按照約定時間去了。
工作人員將他領進一間會客廳里,等待媒體部負責人現(xiàn)身。一份發(fā)布會資料拿在手里還沒看完,會客廳的門開了,蘇翎聽見有人出聲,“韓總您好�!�
他一怔,抬眸就見韓弘煊神色匆匆地推門進來,好像唯恐讓他多等。
蘇翎立刻放下資料,站起身,朝著相反方向退了一步。
會客廳里還有韓氏員工在場,蘇翎沒有做出太讓韓弘煊難堪的舉動。
韓弘煊幾步邁到他跟前,蘇翎壓著火,低聲質(zhì)問,“你是媒體部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