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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今鸞頓了一頓,繼續(xù)顧自道:

    “我是北疆人,一直久仰顧將軍戰(zhàn)神大名。得知將軍在追那要犯,我雖為鬼魂,也想助將軍一臂之力�!�

    這一通馬屁,沈今鸞心不甘情不愿,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她給自己安了一個不會出錯的身份。她確實認得顧昔潮,也確實是北疆出生,同樣也是給鬼相公配過陰婚的十九名女子之一。

    半真半假的謊言,最易騙過最毒辣的慧眼。無論顧昔潮再問什么,她都能對答如流。最后,更是巧妙地將話題從她轉(zhuǎn)到了那個要犯身上。

    她深信,相比她無關(guān)緊要的身份,顧昔潮對那個人的下落定是更為看重。

    顧昔潮倒是頗具耐心,靜靜地聽著她一通鬼話連篇,其間,濃眉似乎不易察覺地挑動了一下。

    他并未再追問什么,恢復了一貫淡淡的神色,似是接受了她這套說辭,又像是不欲和她再周旋。

    這下,輪到沈今鸞氣不過,忍不住反詰道:

    “呵,你既然一早能看見我,為何不坦誠相告?”

    這是諷刺他為人一點也不光明磊落了。一直在暗地里偷聽人墻角,算什么英雄好漢。

    顧昔潮默然,他沉郁的影子投在破敗的墻上,不動如山。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空茫,極為平靜且嚴肅地道:

    “我從前,不信鬼神……”

    端肅的語氣竟有幾分猶疑。

    沈今鸞嗤了一聲,差點笑岔了氣。

    顧昔潮這人自小奉儒至上,要接受這世間確有鬼魂一事屬實不易。

    想到這么一個沉悶莊重,一板一眼的人,幾經(jīng)轉(zhuǎn)圜才敢確認,不得不推翻畢生所執(zhí)信念,才開口與她對話,她頓覺解氣不少。

    她揚了揚眉,道:

    “我為鬼魂,可通幽冥,能知曉那名要犯的下落,定會相助將軍尋回此人�!�

    顧昔潮神色不變,眼簾微垂,遮住一半的眸光,顯得漠視一切,還有一絲淡淡的疲倦。

    “我不需要�!�

    一抹疏朗月色漏了進來,他一身沉黑,微微拂動的袍角在清輝下舊得發(fā)白。

    他頓了一頓,又道了一句:

    “你早日去往生,不必流連塵世�!�

    竟像是微微笑著,輕嘆了一聲。

    沈今鸞詫異一怔。

    他的話,令她心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始終說不出來。

    只是眼睜睜地顧昔潮已背轉(zhuǎn)身,推開了正堂緊閉的大門。寒風蒼涼,他的背影在清輝里動了動,像是將要淡入寂寥的夜色之中。

    “你就這么放棄了?不追了?”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那個逃犯害得我們都要嫁給鬼相公,我們本來還指望著你為我們報仇呢�!�

    又是一聲輕笑。供桌之上,一陣陰風吹來,香火來回晃動,一排排靈位之間,一縷縷煙氣熙熙攘攘,像是擠滿了人影。

    “切,若我的相好能看見我的魂魄,定會想盡辦法為我報仇的……”

    “方才,我們跟你說了那么多,都白費了么?”

    “唉,我死得好慘,報不了仇,都不能去輪回�!�

    香火繚亂,靈位之間,十九位鬼娘子幽幽飄動,絮絮私語。

    沈今鸞心頭一振。

    追殺逃犯,并非她一人之恨,更是所有被迫陰婚的女子之恨。

    她情不自禁朝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喊了一聲:

    “顧昔潮!”

    出乎意料,顧昔潮停了腳步,身影定在門口。她似是看到了一絲希望,只恨自己困在紙人里無法動彈,朝他大喊了一句:

    “你可知,薊縣所有陰婚的女子,都是如何被選中的?”

    男人這才遲鈍地回過頭來,目光無聲無息地掃過來,像是想聽一聽她要說什么。

    沈今鸞深吸一口氣,接著道:

    “薊縣數(shù)百年來以宗族治家,族老從每家每戶的女子中抽簽,只要中了簽的女子,無論出嫁,無論生死,都要來獻給鬼相公作為鬼妻�!�

    “然而,誰家都不愿意自家女兒媳婦被抽中,于是,就有人拿錢買通,讓這個名額不要落在自家頭上。那么,最后選中的,大多是家貧無依的孤女�!�

    “這些孤女,有的是還沒死時,就被夫家娘家拋棄,被迫赴死,定下了和鬼相公的親事!”

    這是她方才為了鬼相公一事,求助靈

    銥誮

    位上的鬼娘子們,她們一一說予她聽的。一場場陰婚背后的故事,字字泣血。

    從前只聽聞人牙子買賣婦女,這陰私勾當現(xiàn)在竟連女子的魂魄都不放過。

    這些女子活著不僅要為夫家做牛做馬,還未死時都已被家里賣給鬼相公配陰婚。

    沈今鸞聽得魂魄發(fā)顫,不由想到了自己。

    當年,她也是一介孤女,雖是為了家族榮辱而嫁給元泓,卻也真心實意地為他好,與他共患難,以為夫妻一體。可到頭來,她為元泓厭棄,成了孤魂野鬼,連歸處都沒有。

    哪怕曾貴為一國之后,她與薊縣這些女子的命運也并無分別。

    此時,沈今鸞銀牙咬碎,魂魄徑直從太師椅上立了起來。

    陣風吹拂她血跡累累的衣袖,紅得似要滴血。恍若依舊是當初金鑾殿上,那藐視群臣的皇后娘娘。

    “我們從無選擇,只能走投無路地死去,死后成了孤魂野鬼,有家不得歸,尸身下不了葬,沒有人供奉,沒有香火為食,幾近魂飛魄散,何其無辜!……”

    “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要借鬼相公逃往關(guān)外的那批人�!�

    她揚起了透明的雙臂,仿佛要將身后其余十九座靈位一道攬入其中,成為她最為忠實的擁躉。

    這一刻,她眼中再無懼意,盯著顧昔潮,一字一句道:

    “若不將他捉拿歸案,我等心愿不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去輪回轉(zhuǎn)世的。”

    “還請將軍,全我報仇之心�!�

    一剎那,供桌旁的簾幕大動不止,燭火盡數(shù)熄滅。供桌上一排排靈位幽然矗立,雖然不言不語,但不住嗡嗡錚鳴,如同人潮鼎沸,萬聲附和。

    顧昔潮面色無波,底下一只手覆在刀柄上,緩緩握緊起來,青筋且伏且動,骨節(jié)暴脹。

    他倏然轉(zhuǎn)身,朝供桌走了回來,沉聲問道:

    “你知道逃犯去了何處?”

    男人不怒自威的目光掃過來,正坐在太師椅上的沈今鸞感覺就是被審判一般渾身僵硬,像是少時被教養(yǎng)嬤嬤罰坐姿,脊背筆挺要比直尺都直。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不緊不慢地道:

    “鬼相公將他帶走了。只要找到鬼相公,便能找到他�!�

    她早就從鬼娘子們那里打聽過了,對答如流:

    “城北周家。我知道有過鬼相公的蹤跡。”

    男人默不作聲,投下的陰影在地上漸漸移了過來,直到將太師椅上的紙人全然覆蓋。

    燈火黯黯,他在紙人身前立定,眼底泛著青灰,有如陰翳,端詳著她。

    “你方才說,你死后,無香火為食,將要魂飛魄散……”他幽深的目光凝視著紙人,淡淡地道,“倒是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沈今鸞警惕地看向供桌上的香火,又瞥了一眼顧昔潮。

    他長久交覆在背后的雙手松了開來,緩緩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右手的箭袖,手背瘦長有力,蓄勢待發(fā)。

    沈今鸞端坐不語,攥緊了袖口,心中盤算著若是顧昔潮突然發(fā)難,識破她的真實身份,她該如何抗衡,抑或是逃跑。

    她已在腦海里想象了一番此地供桌掀翻,香爐砸爛的場景。

    誰知,顧昔潮抬起手,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摘去了香爐里已燃盡的香桿。

    而后,他從旁取出三炷清香,在燭焰里灼了一下點燃開來,再輕輕甩了甩。

    火星子翻飛,來去之間,顧昔潮已熟練地將三炷香供于紙人面前。

    沈今鸞睜大了眼,被迫猛吸了一口他所燃的香火,頓感神識充盈,軟飄飄的魂體又有了力氣。

    她驚呆了。

    趙羨說過,唯有至親至愛,方能為亡魂供奉香火。

    非親非故,顧昔潮為何可以給她上香?

    第11章

    追兇

    沈今鸞恍惚了一下。

    顧昔潮敬香之時,舉止端雅,還有點少年時貴公子的影子。

    記憶里白玉一般的一雙手,長年握刀,指繭叢生,青筋歷歷分明,再往上,護臂粗糙破舊,刀痕猶然,身經(jīng)百戰(zhàn)。

    沈今鸞皺緊了眉,把頭一揚,偏向另一側(cè),不去看供桌上豐饒誘人的香火�?赡筒蛔∧菬煔饩褪菍ぶ碎T道似的往她魂魄里鉆。

    她輕哼一聲,嘟囔道:

    “無功不受祿。顧將軍的香火,我可受不起�!�

    搞不好就是一碗斷頭飯。

    男人并不言語,毫無表情的面容在煙氣中顯得更加難以捉摸。

    趁他不注意,沈今鸞又悄悄滴嗅了一口香氣,抿了抿唇,暗地里轉(zhuǎn)過頭,“呸呸”兩聲。

    她才不要吃顧昔潮的香火呢。

    顧昔潮眸光微動,一手覆在背后,指腹摩挲一下,淡淡地道:

    “食不果腹,如何有力氣尋人?”

    沈今鸞一愣,猶疑地確認道:

    “你……你這是答應(yīng)了?”

    顧昔潮竟然答應(yīng)帶她追兇了。

    “吃飽了,便上路吧�!鳖櫸舫钡穆曇粲值土藥追�,身上的墨黑大氅一揚。

    沈今鸞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只覺紙人身子一輕。

    他將紙人從太師椅上裹了起來,輕輕一提,隔著氅衣將她攬在右手臂彎之中。

    “這這這……”沈今鸞嚇得結(jié)巴,反抗道,“顧將軍,我其實自己能走�!�

    男人腿長步闊,垂眸,瞥了一眼紙人,似笑非笑:

    “你走得太慢了�!�

    更何況這紙人并不能走,至多只能算爬。沈今鸞憋了一肚子氣,身上的紙皮一起一伏,只能由著他去了。

    躲在簾幕后頭的趙羨緊張地盯著一人一鬼,時不時揉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本以為這次這紙人又要遭殃了,像上次那樣被投入火中還是輕的。

    豈料這位從前不信鬼神的顧將軍帶著紙人,舉止小心翼翼,無限溫柔,尤其是那一截小臂緊繃,青筋賁張,似在微微顫動。

    沒想到這差點沒命的孤魂,竟能使得大將軍如此關(guān)照。

    真是鬼不可貌相。

    趙羨捋了捋下巴那搓稀疏的胡須,又望向供桌上那莫名鼎盛的香火,若有所思。

    ……

    “城北周家世代務(wù)農(nóng),這一代人丁稀薄,只剩下周貞一名壯年男子,家在薊縣最北側(cè)的小村莊里,貧困潦倒,吃了上頓沒下頓。”

    “自從周家娘子死后被休棄,嫁給鬼相公之后,周家就怪事連連……”

    “比如,祖宗的靈位上夜半流下了血跡,擦也擦不干;還有,屋子后忽然出現(xiàn)寫著男主人周貞名字的墓碑,過一日又不見了;還有周貞那八十老母,夜里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睡進了棺材里……”

    一路上,沈今鸞將鬼娘子們告之于她的線索一一說來。

    “其余的鬼娘子陰婚前后,都未曾見過鬼相公。我們覺得,定是鬼相公只對周家娘子情有獨鐘,才會一直留在周家�!�

    薊縣北面環(huán)山,夜里山路難行,顧昔潮下馬,牽著馬步行,幽聲道:

    “你知道的,還不少�!�

    沈今鸞微微一怔,輕聲道:

    “我是薊縣人,自然無所不知�!�

    顧昔潮腕上的韁繩玩兒似的松了又緊,漫不經(jīng)心地道:

    “十九名薊縣新娘之中,你是哪一位,怎么稱呼?”

    雖是一句輕描淡寫,沈今鸞卻心頭一緊。

    當初交代趙羨那三步之后,其實還有第四步。

    “最后一步,顧昔潮心機深重,未必全信。唯有確有其人,方能打消他的懷疑�!�

    她的目光隨意一掃,看到其中一個靈位上死去女子的名字,道:

    “你記住,招來的魂魄,就是我,名叫孟茹�!�

    ……

    “孟茹。我叫孟茹�!鄙蚪覃[道。

    “孟,茹�!鳖櫸舫毕鞅〉拇揭粍�,似是在咀嚼這個詞,“孟姑娘�!�

    說多錯多,顧昔潮不再開口問,沈今鸞就也不再作聲了,唯恐又被他尋了破綻。

    二人來到村落最邊角的一片荒地里。好幾件間石墩圍起來的兩間茅草屋,是才新砌沒幾天的墻面,滑溜溜得反光。

    柵欄推開,小院里有一片苞米地,看起來已經(jīng)很久沒人打理了,葉子在雪地里爛得發(fā)灰。

    可另一側(cè)倒是堆滿了小山似的谷倉和蘿卜,在這小村莊里也算大戶了。

    院子炭火燒得暖烘烘的,中間一口黃銅鍋冒著汽兒,里頭煮著新鮮的大白菜和帶血的上好豬骨,湯汁濃白,香氣四溢。

    這周家,全然不像那些鬼娘子說的清貧啊。

    正中的屋子虛掩著門,里頭一星燈火如豆,偶爾傳來幾聲咳嗽,另一間茅屋門窗緊閉,門

    憶樺

    檐的梁上懸著一條白幡,上頭鬼畫符一般涂了幾個字。

    那白幡又細又短,像是被人扯下來過。若不仔細看,還發(fā)現(xiàn)不了。

    確實是不久前剛死過人。

    屋子門開了,里頭走出一個身量不高的中年男子,身軀四肢只剩皮包骨,嶙峋崎嶇,卻套著簇新的大襖,肚子明顯地凸起,皮肉堆疊在腹下,像是剛飽餐一頓出來了,還打著飽嗝,哪有饑寒的樣子。

    此人定是男主人周貞了。

    他見了陌生來人先是一愣,縮了縮脖子,打量著顧昔潮,忽然指著他手里的紙人,大呼道:

    “鬼!有鬼�。 �

    周貞嚇得跌坐在地,神志不清,大呼小叫。屋舍里頭很快走出了一個年紀輕輕的村婦,趕緊將他扶了起來,輕輕拍他的后背,為他順氣。

    那年輕村婦指著紙人,柔聲道:

    “這只是紙扎的人,不是鬼。你莫怕。”

    男人在村婦懷中畏畏縮縮地定睛一看,又很快別過頭閉眼,又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才確認那確實只是個“紙人”。他猛拍心口,呼氣道:

    “這紙人,嚇死我了。我當是、是鬼來了呢……”

    “哪來的鬼啊,沒有的�!贝鍕D好聲好氣地哄著。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沈今鸞無語至極,巡視這小小的宅院,沒好氣地道:

    “此地確實有鬼。鬼相公要來索你的命來了。”

    一進入這院子,她就感到一股鬼氣�?墒牵瑓s和鬼相公那強勁的氣息卻全然不同,這更像是一股纏綿哀愁的怨氣,若有若無,甚至還有幾分溫和。

    周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看見顧昔潮,以為是誰,忽然勃然大怒道:

    “你們讓我把阿茹休了,去做什么鬼妻給全縣人擋災(zāi),我都照辦了,你們還來這里做什么?這里不歡迎你們,走走走!……”

    北疆守邊的顧昔潮,慣常地一身蒼青布袍便裝,腰懸佩刀,看起來不過是個尋常武人。

    那村婦注意到顧昔潮面生,卻器宇不凡,只立在那里,冷峻的氣勢實在強大,并非像是宗族長老派來的人。她不敢得罪,小聲問道:

    “妾姓梁,敢問這位是?”

    顧昔潮回道:

    “顧某并非宗祠中人。聽聞府上怪事頻發(fā),或許能幫上忙。”

    沈今鸞嗤了一聲。還幫忙呢,顧昔潮這煞神的氣勢,看起來就像是抄家的。

    梁氏猶疑片刻,先是安撫了亂吼的男人,哄他進入屋內(nèi)休息。她斂了斂鬢邊的碎發(fā),朝著顧昔潮道:

    “閣下想問什么?我剛嫁過來不久,周家的事,知道的也不多�!�

    沈今鸞眼一瞥,注意到到梁氏鬢邊新打的一支銀簪。

    妻子才死了不久,竟然這么快就娶了新婦進門,也真是急不可耐。她冷笑一聲,搭腔道:

    “就問她,可有見過鬼魂來索命�!�

    顧昔潮忽略了她,而是板正地問道:

    “所謂的怪事,是指?”

    梁氏頭垂了下去,低眉道:

    “其實,沒多大事,大人請跟我來,一看便知�!�

    她步入右側(cè)茅屋邊的一個石鑄的小灶前,蹲下身,從柴火里取出一捧黑糊糊的東西,道:

    “這一月以來,灶臺上總有一碗飯,用的是陳年的米,是餿的,不能吃。許是孩子搗蛋,從別人家偷來的。”

    沈今鸞瞄了一眼,挑了挑眉。

    有點意思。這種米粒她在趙羨那里見過,分明是供奉死人的那種黏米,飯里還插著三柱香。這梁氏卻安之若素,不當回事。

    接著,梁氏又將人引去了另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

    屋門一推就開,暗無天日的屋內(nèi),霎時揚塵紛紛揚揚。

    “這里本是夫君和阿姐的臥房。每日炕上的被子都會被整整齊齊地疊好,但是上面漸漸長出了黑斑,還發(fā)臭。是家中貧寒,無閑錢置換新的,年久發(fā)霉了�!�

    門外漏出的光線照亮了沉寂已久的暗處。梁氏隨意翻開炕上新買的錦緞棉被,又很快遮了回去。

    即便只有短短一瞬,沈今鸞眼尖,一眼看出那簇新的棉絮上斑斑駁駁的黑點。是那種死了很久的人躺過才留下的霉斑,還若有若無地散著一股尸臭。

    最后,梁氏指著另一間虛掩著門的屋子,并不邀人入內(nèi),而是道:

    “我婆母常年臥病,不方便見客。她說,曾看到過阿姐的鬼魂伺候她起夜。我和夫君曾等了一夜都沒有看到,都道是夜里她眼花做夢了�!�

    照這位梁氏的說法,這里所有的怪事,倒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沒什么奇怪的。

    顧昔潮掃了一眼破敗的宅院,突然問道:

    “那據(jù)你所知,上一位周夫人去世前,可有異樣?”

    梁氏被詰問得猝不及防,有些愣神,匆忙答道:

    “我所知實在不多。只聽聞,阿姐是身體一直不大好。夫君沒日沒夜地干活撐起整個家,從沒讓阿姐干過重活�!�

    梁氏的聲音漸漸細如蚊蠅,道:

    “后來,她越病越重,什么都吃不下,有天喝了藥也沒救得回來,夜里就去了……”

    “若是無其他事,妾還有一家老小要照顧,請大人自便�!�

    語罷,她便掩門進去了。

    這破敗的屋院還有周家的人,處處透著詭異。尤其是當顧昔潮一問起先夫人,梁氏這是要下逐客令了。

    夜色深沉,暗得沒有一絲光。

    顧昔潮慢悠悠地擦亮了火折子,照見周家四處,鷹視狼顧。沈今鸞眉頭微蹙,道:

    “梁氏看似坦蕩,我總覺得她隱瞞了什么。顧將軍是覺得,周家娘子之死有異?”

    顧昔潮回頭看了紙人一眼,道:

    “嫁給鬼相公的女子,尸首都無處下葬,都停放在義莊。”

    “當日我查驗被鬼相公索命的尸體,看到了那幾具女尸,有的面容扭曲,口唇灰白,有的遍布青紫尸斑,死相各異�!�

    沈今鸞憶起,趙羨曾對她說過,被迫選她做鬼娘子,是因為她“命格特殊”,可以“幫忙”鎮(zhèn)一鎮(zhèn)鬼相公。

    凡是給鬼相公做鬼妻的女子,死相古怪,怨氣深重。尋常陽壽已盡之人不會有這般濃烈的怨氣。

    她沉吟道:

    “嫁給鬼相公的女子,都不尋常,大多死于非命。那么,周家娘子也定不是病死的罷?”

    顧昔潮垂首,沒有再巡視光怪陸離的周家院子,而是緩緩地望向了紙人。

    他手里搖曳的火光,映在他素來冷毅的臉上,恍若竟有一種柔和的感覺。

    “孟姑娘,那你呢,”他眉眼沉靜,定定看著她,問道,“你是怎么死的?”

    第12章

    死因

    顧昔潮看似問得輕描淡寫,可是他的下頜骨繃緊如弓弦,無形之中滲出來的威壓,像是迫她回答。

    我不是被你毒死的嗎?沈今鸞想起臨死前那一碗湯藥,差點脫口而出。

    可她還是強忍住了。

    若此刻和顧昔潮舊事重提,當場露了餡,翻了臉,那接下來,她還怎么找鬼相公,找父兄尸骨?

    更何況,她現(xiàn)在的身份,只是薊縣的民女,魂魄還在一個破爛紙人里,她還不能在他面前造次。

    只得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

    于是,沈今鸞斂容,擠出一絲僵笑來,和顏悅色地對他道:

    “我死得太久了,已不記得了。”

    顧昔潮眉峰微皺,眼睫動了一下,沉聲道:

    “不記得了?”

    說不好,顧昔潮就在等她露出破綻,一網(wǎng)打盡�?伤羰钦J出了她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tài)?

    動輒殺伐的顧大將軍無甚必要與她虛與委蛇。

    如此作想,沈今鸞穩(wěn)了穩(wěn)心神,故作哀嘆一聲,道:

    “是啊,全忘了。只記得死后成了孤魂野鬼,無人悼我。過去的傷心事,又何必重提?”

    最后幾個字眼,幾乎是牙縫里壓出來的。

    “如此,忘了甚好�!鳖櫸舫陛p聲道,倒是沒有再追問,像是陷入沉思之中,一雙黑眸更是深不見底。

    沈今鸞輕舒一口氣,頓生感慨。

    從前曾身居后位,母儀天下,普通人幾世都不曾有的榮華富貴不過她眼底煙云。

    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成日憂思驚懼,最后無力回天,甚至連父兄的遺骨都沒法入土安葬。

    如今成了一縷孤魂,在這個身不能動,手不能提的紙人里頭,和那幾個鬼娘子為伍,她卻覺得一身輕松,難得自在。

    殪崋

    只要顧昔潮沒認出她來。

    “誰在那里?”正在此時,男人陡然轉(zhuǎn)身,朝后院一處角落喝道。

    行伍之人,耳力一向靈敏異常。沈今鸞心頭一驚,卻見黑暗的角落里,雜物叢生,先是滾出一個破布團做的小玩偶。

    而后,一雙滿是泥濘的手將小玩偶抓了回去,在暗處站著不動了。

    “貴兒,你怎么在這里?”

    先前一直在門縫之中窺伺二人的梁氏忽喊了一聲,從屋內(nèi)疾步走了出來,在角落里扯出一個總角年紀的男童。

    男童緊緊抱著破布小人,小臉上臟兮兮的滿是雪漬,似是剛在雪地里打過滾。大冬天只戴著一頂棉帽,穿了一件短打上衣,打著好大一塊補丁,青灰色的棉絮都漏了些許出來。

    在這個全然一新的富貴家中,他著實顯得寒酸,格格不入。

    那便是周家幼子周貴了。

    周貴不情不愿地被梁氏硬拖出來,大聲道:

    “我就要在這里,阿娘會陪我說話�!�

    梁氏面色驟變,低聲斥道:

    “小兔崽子你再胡說!”

    罵了一句,她收了聲警惕地左看右看,才緩下聲來:

    “你在說些什么呀……”

    男孩想要掙脫她,干脆大哭了起來:

    “你不是我阿娘。我要和我阿娘在一塊兒�!�

    梁氏從懷里掏出一顆白糖,在袖上擦了擦,遞給男孩,道:

    “這里臟,去外邊玩罷�!�

    男孩見了糖眼前一亮,破涕為笑,接過糖含在嘴里,歡快地跑了出去。

    梁氏見人走遠了,不好意思地朝顧昔潮笑笑,平淡地道:

    “這孩子自阿姐去后太過傷心,經(jīng)常胡言亂語的,讓大人見笑了�!�

    顧昔潮不語,拎著紙人衣襟走向了木柵欄邊玩雪泥的男童。他在男童面前半蹲下來,問道:

    “你近日見過你娘?”

    男童雙眸明澈,點了點頭,卻又很快將頭搖作撥浪鼓似的。

    這到底是見沒見過啊?沈今鸞蹙著眉,忽然想到,她的魂魄死后回到了故土北疆,而方才在供桌上給她指路的那幾個鬼娘子之中,并無周家娘子的鬼魂。

    周家娘子的魂魄,去了哪里?

    顧昔潮并不心急,從腰間一錦袋里取出一顆飴糖,放在掌心,遞給了男童,又問道:

    “你在何處見過你娘?”

    男童望著芳香誘人的飴糖,舔了舔嘴唇。他眼中流露出渴望,可還是后退一步,搖了搖頭,小聲道:

    “阿娘說過,不能告訴別人她在哪里,會有人將她捉去,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顧昔潮沉默地端詳著男童,濃黑的眉眼如染一層陰翳。

    他攤開男童的小手,將那一顆飴糖放在他的掌心,握著他的手攥緊。而后他也不再追問什么,便轉(zhuǎn)身離去。

    沈今鸞見他無功而返,冷笑一聲,得意地略一揚眉,將她猜到的實情說了出來:

    “留在此處作祟的,根本并非是鬼相公,而是死去的周家娘子�!�

    顧昔潮凝視了一會兒許久沒生火積了一層灰的灶臺,時不時傳來咳嗽聲的屋內(nèi),目光最后落在雪地里天真爛漫的男童身上。

    “你可知,她為何沒走?”

    沈今鸞一怔,沒能接得上話。

    顧昔潮眸光低垂,淡淡地道:

    “她留在此處,便是震懾�!�

    沈今鸞沉默片刻,道:

    “難道她是死前就知道周貞定會再娶?她生怕后母無能,照料不好家中,還會虐待她的幼子。薊縣人迷信,只要她的鬼魂在此,偶有出現(xiàn),作為震懾,這家人便不敢肆意妄為�!�

    是了,能出賣死去妻子魂魄的人,還能對他有什么期待呢?只可憐幼子喪母,何其無辜。

    陰冷的北風吹動茅草屋,斷了一截的白幡柔弱無依,被刮得凌亂飛舞,飄在檐角有如撕裂一般。

    白幡所拂動的不遠處,似乎傳來一聲極為微弱的響動。

    那似有似無的鬼氣稍縱即逝,沈今鸞當即對顧昔潮令道:

    “去灶臺那頭。”

    紙人腳不能行,身不能飄,一路全靠男人身高腿長,為她驅(qū)使。

    顧昔潮沒什么表情,似是習以為常,提起了耀武揚威的紙人,往那處走去。

    紙人不過才到男人半身高,視線只能平視矮小的灶臺。沈今鸞又朝男人令道:

    “你,給我舉高點,太暗了我看不清�!�

    顧昔潮:……

    紙人被提到了灶臺面上。他取出火折子點燃,為她打起了光。

    沈今鸞自從困在紙人里之后,尤為怕火,魂魄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沒有想象中的炙熱,只見那火折子的焰光轉(zhuǎn)瞬已升至高處,仿佛遠在夜空天邊。

    是顧昔潮將火折子舉過了頭頂。他身量本就極高,火焰如此便與紙人相隔很遠,不會再燒著她,卻照亮了整一片灶臺。

    亮堂堂的火光照耀之下,沈今鸞安下心來,凝神細看,終于在角落里尋到一塊碎裂的瓷片。

    看起來,這幾片瓷片像是一只碗的部分。就是尋常人家用來吃飯喝水那種常見的普通瓷碗。

    她伸出透明的手,指尖試探著輕輕觸了一下光滑的瓷面,卻如灼傷一般縮了回來。

    瓷片登時發(fā)出震顫的“嗡嗡”聲,瓷面折射的光竟像是在抽搐。

    沈今鸞嘆了口氣,低聲道:

    “周家娘子的三魂七魄,有一魂一魄就在這瓷片之中�!�

    顧昔潮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疾步離開了灶臺。不消片刻,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兩塊相似的碎瓷。

    這三塊瓷片分別在灶臺上,長滿尸形霉斑的被窩中,還有男童玩耍的后院墻角里,都是周家發(fā)生怪事之處。

    沈今鸞凝視著這形狀各異的瓷片,灰白的瓷面映出紙人一身妖冶的血紅,暈開的微光之中,可見漸漸凝結(jié)而成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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