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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之后被丟去了北狄軍營外?的亂葬坑。

    他再醒來,已是在?這?紙糊的喜轎之中。

    猩紅的轎子在?無邊的夜色中乘風(fēng)而行,就像是被鬼差領(lǐng)著,

    走鬼道,下?地府。

    顧虞郎干脆閉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

    乍現(xiàn)一道明亮燭光濛濛覆在?眼瞼。

    他睡眼惺忪,以為?已至地府,卻?不見黑白?無常,亦不見閻羅判官。倒像是大魏的中軍帳中。

    燭火幢幢,一道頎長的側(cè)影立在?帳中輿圖前,面容冷峻。他身旁的太師椅上,斜倚著另一道纖柔身影,微微俯身,兩指銜著兩張紙,像是在?聽底下?人?稟告。

    顧虞郎瞪大了眼看過去。只見底下?是四個?青灰色的小鬼,低頭哈腰,各自領(lǐng)走了她手中兩張黃澄澄的紙錢,然后鉆入地底不見了。

    依譁

    “顧九,紙錢不夠了�!蹦桥�?聲嬌嗔道。

    將?軍帳中何曾有了女?人??

    顧虞郎差點又嚇昏過去,一只勁臂已將?他從地上拎起來。

    一處燭火倏然滅了,他揉了揉眼,只見太師椅上空空蕩蕩,那個?男人?正靜靜看著他。

    隴山衛(wèi)這?兩位將?軍,長相頗有差異,氣質(zhì)也全然不同。

    顧虞郎哆嗦一下?,漸漸清醒過來,死命抓住男人?的手,大聲道:

    “九郎!我、我好像看見大郎了�!�

    ……

    秦昭賀毅連夜趕至駐扎在?崤山北的大魏軍軍營。

    此地甲兵巡邏,火杖通明。二人?縱馬進入營地轅門,由?甲兵領(lǐng)至中軍帳前。

    賀三郎心細四觀,不禁暗自犯嘀咕,不知此軍統(tǒng)帥為?何,治軍嚴謹,頗有氣勢。

    他一看到正中太師椅上的沈今鸞,他便將?顧慮拋之腦后,眉開眼笑:

    “十一!”

    果然是皇后娘娘,一呼百應(yīng),氣派得很。

    卻?見她身旁依舊立著那個?名喚“顧九”的侍衛(wèi),仗刀而立,俊面冷冽,頗有幾分不善。

    賀三郎輕嗤一聲,照常將?懷里摘來的一朵春山桃放在?她的掌心,望向她,眉眼俱笑。

    沈今鸞漫不經(jīng)心捻著花,問起二人?久在?北狄,可曾見過公主帳中的男人?。

    秦昭回道:

    “據(jù)我多年所知,公主大帳里沒有別?的男人?了,只有那位名叫’厄’的駙馬爺�!�

    “這?個?駙馬爺,倒是十分古怪,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說起來,要不是他和?公主成親,北狄大赦天下?,我們當(dāng)年盜尸骨,早就被斬首了。”

    賀毅道:

    “我聽一位女?侍說起過,公主駙馬二人?非常恩愛。因為?駙馬修佛,她還真少了很多殺戮�!�

    “尋常人?都進不了駙馬那帳子,尤其,是女?子。那座帳子守衛(wèi)異常森嚴,都是公主親衛(wèi)。”

    青年人?樣貌好身姿健,能?去到牙帳有頭有臉的女?侍前干活,因此聽到過普通俘虜聽不到的閑言碎語。

    可他一說完,卻?見那顧九的面色變了,一雙眼眸黑得嚇人?。

    雖臉上看不出喜怒,但同為?軍人?,賀三郎能?感受他身上掩不住的凜凜殺意。,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待他依依不舍走出帳子的時?候,還時?不時?回望帳中。

    他的十一和?那顧九一直在?低語,他聽不得的悄悄話。

    說話間,那顧九竟還以下?犯上,一只手臂環(huán)在?太師椅背后,看起來像是摟著十一的肩頭。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另一只手,撐在?案上的輿圖邊,還順手拂開了他帶來的那一朵春山桃。

    不知是有意無意。

    賀三郎撓撓頭,追上疾步離去的秦昭,悶聲道:

    “秦二哥,你覺不覺得這顧九有古怪?這?樣好的身手,怎么只會是一個?侍衛(wèi)?”

    秦昭面色不怎么好看,壓低聲音道:

    “我剛剛看到,帳外的兵有的穿著麒麟甲。這?里,有顧家的人?�!�

    “顧辭山那個?卑鄙小人?,殺了少將軍。”他臉色緊繃,喃喃道,“少將?軍對我恩重如山。我就算死,也要為?他報仇�!�

    ……

    中軍帳里,燭火靜靜燃燒。

    顧昔潮沉默,瘦長有力的五指在?輿圖上輪流叩動。

    沈今鸞看不透他的心思,試探道:

    “難不成,顧家大郎果真一直就在?北狄軍中,做了北狄人?的駙馬了?”

    她手指蘸了蘸水,握起男人?一只食指,在?案上一筆一劃,皮膚摩挲,寫下?了一個?“顧”字。

    而后,將?右半邊抹去,只剩一個?“厄”字。

    水漬隨風(fēng)散去,案上一雙糾纏的手指松開。

    “厄者,困也�!�

    顧昔潮撩起眼皮,道:

    “娘娘想說什么?”

    沈今鸞點點頭,道:

    “顧辭山化名叫厄,身為?駙馬,卻?不住牙帳,一直困在?守衛(wèi)森嚴的飛鴟營。依我看,他定是被迫成了明河公主的俘虜了�!�

    畢竟當(dāng)年在?京都誰人?不知,顧家大郎風(fēng)姿俊逸,生得極美,差點還被先帝點了探花。

    顧昔潮抬起臉,道:

    “隴山顧家,從來沒有投降的主將?�!�

    沈今鸞看著他冰冷的神情,猶為?不安。

    她一直記著派兵誘殺的那一夜,顧昔潮說“要親手砍下?他的頭顱”。

    當(dāng)年云州大敗,顧辭山應(yīng)是了解內(nèi)情的唯一活著的人?了。

    無論如何,顧辭山還不能?死。

    “而今之計,唯有將?他帶來,當(dāng)面對質(zhì)�!�

    沈今鸞道:

    “鐵勒鳶的飛鴟營守衛(wèi)森嚴,你派再多的人?也是枉然,不如我親自帶著那幾個?小鬼再去一探�!�

    “不可�!�

    顧昔潮濃眉微皺,道:

    “縱使娘娘手段了得,他身上帶著的佛珠,乃京都永寧寺的西域圣僧所贈,據(jù)傳是佛門無上法寶。你一鬼魂,近不了他的身。”

    沈今鸞蹙了蹙眉,身上環(huán)佩輕鳴。她不經(jīng)意地撫過云鬢下?新戴上的耳珰,計上心來。

    “我有一計,必能?成事�!�

    “但需你,最后做一次顧九�!�

    她眼波流轉(zhuǎn),笑意狡黠,直直望著他。

    玉面嬌靨,艷若芙蕖。顧昔潮沉默端詳。

    如若可以,他想做一輩子顧九。

    但他不能?。

    顧昔潮移開目光。

    ……

    北狄牙帳附近,分散著大大小小的各族部落。

    今日?恰逢每月榷市,一座座帳篷底下?,寶石鑲嵌的馬鞍,皮革鞣制的彎弓,精鐵打造的匕首,各式各樣的貨物。

    沈今鸞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逛過集市了。

    從前在?洛陽,主城的大道上滿街都是食肆酒樓,各色布莊和?香粉鋪子,滿地珍奇稀寶,還有橋頭岸邊,畫舫游船自綠水間悠然劃過。當(dāng)時?初入京都,她被這?鼎盛的人?間煙火迷了眼。

    可惜入宮以后,再沒有去過了。

    今日?塞外?的集市也是這?般熱鬧。她在?攤販之間左顧右盼,來去無蹤,不亦樂乎。

    顧昔潮跟在?她后頭,一手按刀,一手秉燭。

    他目視前方,視線好像落在?四面琳瑯滿目的集市之中,又像是定定地,只望著那一縷衣裙翩飛的魂魄。

    部落里路過的男女?老少時?不時?調(diào)笑他白?日?秉燭,是個?傻郎還有少女?看到陌生的英俊兒?郎,笑嘻嘻地把剛采下?的春山桃往他身上擲。

    沈今鸞見到身邊落花紛紛,若有若無地望向身后的顧昔潮,道:

    “在?北疆,無論漢地還是部落,送春山桃,就是求親的意思。不需要京都那些什么三書六禮,八抬大轎�!�

    “從前,我和?你說過的吧�!�

    這?個?從前,是很久之前,還未決裂之時?。

    顧昔潮撣去衣袍間沾上的花瓣,不動聲色,冷冷地道:

    “那有個?人?讓我摘過那么多回的春山桃,豈不是早該以身相許?”

    他冷面冷語,沈今鸞卻?被這?一句噎得始料未及,面頰不由?一熱,疾行幾步,若無其事在?一處首飾攤位前挑選。

    碧璽的鐲子,紅瑪瑙的耳珰,寶石的金釵。

    “這?位小娘子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我們祖?zhèn)鞯墓に�。”一名貨郎殷切地上前�?br />
    “這?個?,這?個?,不要�!鄙蚪覃[點了點攤上,豪氣地道,“其他,全部包起來。多少錢?”

    “共一百金�!必浝擅Σ坏氐�。

    顧昔潮皺起了眉。

    “多少?”沈今鸞杏眸忽閃忽閃,秀眉挑起。

    分明欺負他們是漢人?面孔,故意訛詐,十金的東西能?要價百金,簡直豈有此理。

    “你這?奸商,不怕我砸了你這?破攤�!�

    一到了北疆,北疆小娘子的痞氣就上來了。因為?要在?從前,她父兄治下?的云州,可沒人?敢這?般漫天要價。

    那貨郎慌忙躲去顧昔潮身后,拱手道

    依誮

    :

    “阿郎,你這?位娘子,被阿郎你寵得氣性也太大了。”

    “就要這?些�!鳖櫸舫秉c頭示意貨郎,

    “�。俊鄙蚪覃[愣住。

    貨郎做成了生意,雙手攤開等付錢,可等了許久,見顧昔潮在?革帶里來回摸了摸,許久沒有掏出什么來,臉色漸漸變了。

    沈今鸞意識到了,笑彎了眼,忍不住道:

    “你不會是……”

    當(dāng)年在?京都,滿樓紅袖招,為?拍下?一壇西域美酒一擲千金的顧家九郎,今日?窘迫得連幾枚銅錢都拿不出來。

    他好像真的窮困潦倒,連自己身上的氅衣和?胡袍,舊得毛邊發(fā)白?,也像是一直未置辦新的了。

    那她身上這?幾日?來的新衫新簪怎么回事?

    沈今鸞覺得既是好笑,又有些心酸,想要將?人?拉走道:

    “我們?nèi)e?家看看,我這?計謀也不定需要……”

    聽了這?話,顧昔潮的臉好像頓時?黑了下?來。冷不防,他解下?了腰間的金刀,交給了貨郎。

    那貨郎眼見那刀身鋒利,刀柄鑲金,如獲至寶,點頭哈腰地將?首飾打包好遞給了他。

    “事成之后,這?把金刀我再幫你要回來�!鄙蚪覃[心中不是滋味。

    “無妨。”顧昔潮覆手離去,道,“今日?既是顧九,便不需要金刀。”

    熱鬧的榷市之中,沈今鸞一愣,垂眸嘆了一口氣。

    可明日?,他就不是顧九了。

    ……

    北狄軍營,飛鴟營。

    鐵勒鳶高坐正中皮毯上,手里緊緊攥著一只寶石耳珰,一點一點碾成粉碎,擲向跪在?帳前的女?侍面前。

    “到底是誰?”

    她面色極冷,咬牙切齒。

    連著好幾日?,她在?軍營的駙馬帳中,最前一日?看到從錦衾間漏出一縷輕紗的披帛。隔著一日?又在?案頭角落拾起一只寶石耳珰,今日?又在?異樣凸起的毛氈毯下?撿了一只碧璽鐲子。

    這?些首飾和?女?子的披帛,都不是她的東西,無故出現(xiàn),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浮翩。

    哪個?不知名的女?子偷入帳中,聲色犬馬,在?榻上、案頭、毛氈毯上,和?她的夫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雖然她的父汗和?一眾兄弟帳中的女?人?不計其數(shù),雖然那如高天明月般的男子身份尊貴,在?漢地本該也是三妻四妾……

    但他明明應(yīng)許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怎能?不妒?

    鐵勒鳶一把掐緊了身側(cè)的毛毯,面色森然。

    那幾名女?侍瑟瑟發(fā)抖,在?地上連連叩頭,額頭都早已磕得頭破血流。

    “不是我們啊公主,我們怎么敢……”

    一名女?侍眼尖,指著那碎裂一地的首飾道:

    “這?個?首飾,根本不是我們牙帳里的式樣,是外?頭那些部落女?子的�!�

    鐵勒鳶瞇起了眼,父汗賜予她的飛鴟軍軍營,起初就是為?了收服北疆各部起家,離那些部落實?在?太近,難免有鶯鶯燕燕的女?子不知好歹。

    “來人?,為?駙馬遷帳,這?幾日?護送他去牙帳�!�

    牙帳天高地遠,位于?半山,必然能?隔開這?對野鴛鴦。

    她手心攥緊,恨恨地想。

    數(shù)日?之后,鐵勒鳶方擊退另一位北邊來奪位的三王子,方回到帳中胡凳小憩,忽見身邊的烏屠將?軍疾入帳中稟告:

    “公主,大魏軍已在?十里外?,正朝著我們營地而來。”

    大魏軍屯兵多日?,終于?出動了。鐵勒鳶掀簾出帳,開始點將?入隊,拔刀向天:

    “隨我出擊�!�

    一眾北狄勇士也隨之拔刀,振奮拍胸,山呼她的名字。

    鐵勒鳶回首,對身后的女?侍道:

    “護好駙馬�!�

    女?侍一躬身,道:

    “公主忘了,駙馬爺不是從軍營遷走了嗎,此刻遠在?牙帳內(nèi)呢,公主大可放心……”

    鐵勒鳶怔在?原地,瞇了瞇眼,腦中轟然炸響。

    ……

    鐵勒鳶帶兵從大魏軍連番攻勢之下?脫身,已是半個?時?辰后。

    她縱馬狂奔,帶著一小支隊伍回到牙帳之時?,一身冷汗,心口突突直跳。

    自父汗走后,牙帳親兵被她一番手段收入營中,針對幾位哥哥的圍追堵截。僅此,牙帳兵力空虛。

    她為?他特地布置,兩人?鴛夢溫存的帳中,此刻已是空空如也。

    帳中,有一盞燈燭仍在?燃燒,光亮微茫,照出一縷白?旃檀香氣,猶然飄蕩。

    有人?調(diào)虎離山,已劫走了他!

    鐵勒鳶回身,一刀砍斷了案頭,冷聲令道:

    “隨我追!”

    烏屠高聲應(yīng)下?。在?重重甲兵的簇擁之下?,她怒發(fā)沖冠,身體僵直,呼吸不暢。方出了帳子,忽然驚覺。

    “等一下?!”她猛地回身重新回到帳中。

    重重帷簾之下?,她和?他無盡歡愛的榻上,坐著一道朦朧的人?影。

    在?燭火之中,那側(cè)影柔美無雙,慵懶半臥,衣裙如縷,只一眼,驚若天人?。

    榻上女?子見她回來,緩緩轉(zhuǎn)身相望。

    是個?漢女?,面容蒼白?,似是毫無血色,卻?是姿媚萬千,楚楚動人?。

    云鬢松松挽就,垂落的一縷烏發(fā)之中,只剩一只的寶石耳珰搖晃輕鳴。

    鐵勒鳶一眼認出,那少了一只的耳珰就是她近日?在?帳中找到的,和?這?個?女?子耳上的,是一對。

    “你,就是那個?與厄郎私通的女?人??”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她的刀尖撩開垂簾,步步緊逼,聲音發(fā)顫。

    女?子不答,輕笑一聲,身影在?燭光中明滅不定,像是隨時?要飄走。

    待她刀尖向那女?子一刺,榻上的人?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鐵勒鳶大驚,握著刀的手差點要不穩(wěn)。卻?見一縷鵝黃羅裙又在?眼前若隱若現(xiàn)。

    如此周旋三回,鐵勒鳶力氣耗盡,想要喚人?來此,卻?發(fā)不出聲。

    “不對,你是來帶走他的!”她死死盯著飄忽不定的女?子,出聲道。

    到底是久經(jīng)沙場的女?將?,見她看穿了她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

    沈今鸞搖搖頭,輕嘆道:

    “我要帶走他,是為?一件冤案。他本就不屬于?這?里,也不喜歡你。你又何必強留下?他?”

    “你用計讓我上當(dāng),把他遷移至牙帳,就是為?了今日?帶走他!是不是?”鐵勒鳶面上竟然露出一絲釋懷的笑來。

    他沒有寵幸其他女?人?,他只是被人?用計帶走了。鐵勒鳶明白?過來,放聲大笑起來。

    “厄郎不曾背叛我!他是愛我的……”

    “我敬你是名女?將?,可惜,你的戰(zhàn)局是在?沙場。而我……”沈今鸞的魂魄幽然飄動,笑道,“而我,偏偏不怕你的千軍萬馬�!�

    她的戰(zhàn)場,在?深宮宮闈,曾經(jīng)一睜眼就是斗爭,殫精竭慮,直至油盡燈枯。

    算計人?心,就是她生存下?去的本能?。

    “論玩弄人?心,你敵不過我�!�

    “你沉迷情愛,確是愚不可及�!�

    沈今鸞面無表情地道。

    她和?顧昔潮定下?計謀,顧昔潮帶兵突襲飛鴟營,牽制鐵勒鳶,再由?秦昭賀毅等熟悉牙帳的人?偷偷溜入,帶走帳中的顧辭山。

    這?關(guān)鍵的一步,利用的就是女?人?的妒心。

    嘆息聲中,柔軟的白?綾一寸一寸地繃緊,已纏在?鐵勒鳶的頸側(cè),一圈一圈地纏緊。

    活人?迷茫之時?,元神最弱,惡鬼最易得手。

    那麾下?千鈞的女?將?軍渾然不覺,只是對著空蕩蕩的帳子,不見了的男人?,茫然低語道:

    “看來你沒愛過人?。只要愛人?,就會有妒忌。非我鐵勒鳶不聰明,是我太愛他了啊……我就是忍不住妒忌啊!”

    沈今鸞皺起了眉。

    妒?元泓登基之后,為?了拉攏世家,三宮六院,美人?如云�?伤孟駴]有這?種稱之為?妒的感覺。

    她不在?意元泓宿在?哪個?宮里,唯一擔(dān)心的是,有世家妃嬪背后的勢力,會分走了她的權(quán)。

    唯獨聽說顧昔潮有心上人?,還求了婚書的那一刻,她生前死后,每每憶及,心頭都有一種澀意的感覺。

    這?便是是妒么?

    她不妒元泓的三宮六院,為?何會妒顧昔潮的心上人?

    殪崋

    ?

    沈今鸞悵然若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頭掠過一絲難言的悸動。

    鬼魂陷入短暫的遲疑。陰風(fēng)停息了一刻,白?綾在?空中暫時?松開了束縛,飄蕩起來。

    “厄郎,你不許走……”鐵勒鳶掙扎著爬了起來,聲嘶力竭。

    “你休想分我的心。”

    一聲低笑后,白?綾再度收緊。

    沈今鸞已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對那女?人?怒目而視:

    “虧我還信你有真情,你一個?弒父之人?,懂得什么是愛?”

    沈今鸞想起當(dāng)夜縊殺北狄可汗鐵勒騰時?,那帳中的白?旃檀香,配合鐵勒騰常飲的烈酒,定然是這?位執(zhí)念汗位的明河公主的手筆。

    “你胡說!我怎么可能?殺我父汗!”鐵勒鳶不屈地抬首。

    “死到臨頭,還不承認?”沈今鸞面色冷若冰霜,“身為?兒?女?,卻?為?了汗位膽敢弒父,實?在?可恨�!�

    她一生苦苦找尋死去父兄的尸骨,為?至親離世而痛不欲生,耗盡了這?一世;可有的人?,明明萬千寵愛,卻?不惜殺害父親,只為?了權(quán)勢和?地位。

    “你這?樣的人?,怎配活在?世上?”

    鐵勒鳶被無形的白?綾扯得額頭青筋暴起,最終發(fā)出一聲泣聲:

    “厄郎,救我……”

    喉間緊繃的力度忽然松了開來。

    鐵勒鳶早已模糊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那女?人?的魂魄忽然跌落在?地,渾身發(fā)抖。

    她趁此機會,掙脫了束縛,匍匐在?地,朝帳外?爬去。

    帳外?的公主親衛(wèi)一擁而上,烏屠將?她扶起,指著遠處道:

    “公主你看,駙馬爺已經(jīng)回來了!他沒走啊公主……”

    重重人?影之后,那高坐馬上的男人?朝她伸出手來,如高天明月獨照她一人?。

    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道:

    “我說過,不會離開公主�!�

    隨著那個?男人?靠近,沈今鸞因為?佛珠巨大的力量,又變?yōu)?了一縷魂魄。

    不遠處,被她派去救走顧辭山的秦昭賀毅等人?已被北狄兵制住。

    沈今鸞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馬上的男人?。

    她的計謀天衣無縫,到底哪一點算錯了?

    鐵勒鳶的手下?將?奔逃的兩人?團團圍住,有人?認出了他們的臉,大聲道:

    “公主,他們是當(dāng)年北疆軍的戰(zhàn)俘�!�

    “公主當(dāng)初救了你們,你們還要恩將?仇報!”

    “殺了他們!”

    北狄兵紛紛拔刀,只等公主示下?,將?罪人?斬首示眾。

    “慢著�!蹦腥�?始終不曾從馬上下?來,只是輕踢馬鐙,緩慢上前。

    所有北狄兵恭敬地為?他讓開一條道來。

    秦昭被死死壓在?地上,不甘地嘶吼道:

    “顧辭山,少將?軍曾經(jīng)那么信任你……是不是你,殺了他?”

    男人?聽到這?個?名字,似是喚回了一絲久遠的記憶。

    他的面容平靜如水,聲音清朗,似是浮現(xiàn)一絲極冷的笑意,居高臨下?,對馬下?二人?道:

    “原來是北疆軍故人?,既然你們一心求死。我就讓你們死個?明白?�!�

    接著,風(fēng)姿卓絕的男人?環(huán)顧四面八方的北狄兵,閉了閉眼,而后,他高聲道:

    “你們北疆軍的主將?沈霆川,確是我親手斬殺�!�

    下?一瞬,他聽到了耳邊空氣撕裂的聲響。

    腕上的佛珠被一支利箭射中,墜落在?地,濺染血花的珠子散落一地。

    鐵勒鳶驚覺起來,拔刀四顧,大吼道:

    “什么人??”

    顧辭山卻?只是望著刺中手腕的那一支箭鏃,一點一點浮出笑意來。

    發(fā)力之猛,靶心之準,世所罕見。

    這?般好的箭術(shù),他曾經(jīng)只教過一個?人?。

    死一般的寂靜中,他撥馬回身,望向天地盡頭那一重暗影。

    他昔日?麾下?一眾身著麒麟甲的舊部,正簇擁著中間那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勒馬橫刀,臂挽長弓,一襲黑袍滿身猩紅,浴血而來,殺氣未盡。

    顧辭山面上波瀾不驚,像是一點意外?都沒有。

    “阿弟,十五年不見,大哥很是掛念你�!�

    困居十五載,始見故人?來。

    他眉宇舒展,像是終于?等來了那個?他等了十五年的人?。

    第54章

    生死

    天?穹陰霾。

    沈今鸞的魂魄陷在帳前的泥地里,

    撕扯掙扎,鬢邊新簪的春山桃碾作塵泥。,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顧辭山的聲音,每一個字皆是?驚雷,

    震耳欲聾。

    顧家大郎,娶了北狄公主,背叛大魏,斬殺她的大哥。

    十五年前的塵埃落地,

    像是?一座沉重山頭,

    磅礴砸下,

    壓得她的魂魄再也爬不?起來。

    佛珠萬千明光之下,沈今鸞疼痛難忍,

    心里卻忍不?住去想:

    顧昔潮可千萬不?要來啊。

    就?算來了,也不?要聽到這一誅心的真相。

    沈今鸞意識模糊,魂魄不?住地顫動,

    直到聽見?一陣轟轟烈烈的馬蹄聲,

    席卷而至。

    一道利箭撕開了沉寂的夜幕,佛珠如萬千鐐銬崩裂。

    她解脫了束縛,失力跌倒在地,

    從泥水里抬首仰望。

    視線里,

    夜色深沉,

    塵土飛揚。

    一道人影,

    彎弓在臂,

    氣勢凌厲,身后是?重重弓衛(wèi)。他從薄霧中?走來,靴尖還有殺敵時的血珠一滴一滴滾落。

    沈今鸞想要讓他別過去,

    魂魄虛無的手從地上抬起,只是?穿過了他翻涌的袍邊。

    她滿腔憤恨混雜著酸楚,

    卻只能看著他掠過她,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數(shù)以萬計的北狄兵。

    看著他,再一次地,孤身一人走向前方詭譎難測的命數(shù)。

    對面,一重又?一重的北狄兵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高坐馬上,靜靜地俯視著他們。

    那個本該死了十五年的人,依舊豐神俊朗,濃眉黒眸,一襲白底金絲的胡袍,披發(fā)左衽,頭戴抹額,全然是?塞外北狄人的裝束,

    找不?出記憶里烏發(fā)束冠,端方君子的模樣,不?見?當(dāng)年冠蓋滿京華的遺跡。

    “我找了你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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