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他驚恐地看著伽爾蘭,不明白為什么香氣和神賜予他的力量沒有任何作用,只能無措地又后退了一步。
一邊后退,他一邊不甘心地繼續(xù)厲聲說下去,想要讓伽爾蘭動搖。
“你會被拋棄,被眾神拋棄——像你這樣的棋子,當(dāng)你徹底沒用的時候,你就會被眾神、被命運舍棄!”
“棋子也好,傀儡也罷,無論背后的真相是什么,那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
伽爾蘭說,他已經(jīng)走到了祭司的身前。
他銳利的目光凝視著祭司那張蒼老而灰敗的面容,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劍。
“我只是在以我自己的意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守護亞倫蘭狄斯。
守護我身邊的人。
守護這片大地。
和眾神無關(guān),和命運無關(guān),這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黑袍祭司面色惶恐,踉蹌著后退。
“不……不該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不該違背天命……神告訴我了……天命早已注定,亞倫蘭狄斯的滅亡,萬物的終結(jié)……這都是天命,注定的天命……”
“你不該……也不能違逆天命……沒錯,你不能這么做……”
他絮絮叨叨地說:“天命如此,你不能……”
一道銀白色的劍光在空中掠過。
劍光劈裂了黑袍祭司的胸口。
老人的瞳孔陡然放大,映出從自己裂開的胸口飛濺出的鮮血。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從祭品身上看到過,卻是第一次從他身上噴濺出來。
他睜著眼,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倒了下去,仰面朝天,倒在了祭壇之中。
從他胸口流出來的血,染紅了青石板上一道道紋路。
他還沒有死,張著嘴急促地呼吸著,睜著眼,不甘而怨毒地盯著伽爾蘭。
伽爾蘭淡淡地看了一眼倒在他腳下的蒼老祭司。
目光一掠而過。
然后,他轉(zhuǎn)身,握緊手中的劍,向另一側(cè)走去。
當(dāng)他前行時,鮮血就沿著他手中的劍滴落在他走過的地面。
看著伽爾蘭走去的方向,祭司的臉陡然扭曲。
他的眼底寫滿了驚恐,趴在地上艱難地掙扎,拼命地向前伸手,想要阻止那可怕的一幕。
“不!你不能這么做!不……不——”
在老祭司竭盡全力的嘶吼聲中,火光在晃動,光影在石殿之中交錯。
巨大的神像矗立在陰影之中。
那匯聚在權(quán)杖四周普通人所看不見的灰黑色旋渦像是在懼怕著什么一般收縮在一起,激烈地?fù)u晃著,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崩潰。
它仿佛是在瘋狂地抗拒著,剎那間,一股無形的氣流以祭壇為中心在石殿中向著四面八方猛地噴涌而去。
伽爾蘭站在祭壇之上,站在黑青石權(quán)杖之前。
無形的氣流激烈地從他身邊呼嘯而過,環(huán)繞在他的周身,兇猛地肆虐著,讓他金色的長發(fā)在其身后如云霧一般飛揚著。
“我是亞倫蘭狄斯之王�!�
“眾神之子�!�
他說,飛揚的額發(fā)下,沙瑪什的符文如燃燒的火焰一般。
“如果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天命……”
一道雪白的劍光在空中掠過。
咔嚓一聲。
祭壇中心的黑青石權(quán)杖被少年王一劍劈斷。
大殿中仿佛有一股龐大而無形的氣流在這一瞬間轟的一下整個兒炸開。
“我就是天命!”
第254章
在黑袍祭司猛地放大的瞳孔中,
咔嚓一聲,
那根高聳在空中的黑青石權(quán)杖被一劍砍斷。
環(huán)繞在它四周那無形的灰黑色霧氣形成的旋渦在猛烈地收縮成一團之后,轟的一下,
整個兒爆炸開。
濃郁得眼看就能實質(zhì)化到肉眼可見的灰黑色霧氣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就像是從未出現(xiàn)在這世間一般。
與此同時,
龐大而又無形的氣流隨之猛烈地向四面八方噴涌出去,將掛在石柱上的好幾盞油燈都刮得劇烈地晃動幾下后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
隨著砸落在地上的油熾熱地燃燒起來的火焰只高漲了數(shù)十秒,等油燒盡了,就熄滅在冰冷的石地上。
被砍斷的杖頭砸落在地上,
杖頭上那顆渾圓的球體從上面脫落。
它在祭壇上滾動了幾下,滾到黑袍祭司的眼前。
老人側(cè)著頭,
眼珠子死命地瞪著那顆滾過來的杖頭石球,直勾勾的,
幾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
他扯著喉嚨發(fā)出如破了洞的風(fēng)箱般的嘶嘶聲,
拼命地向前伸出手,看起來明顯是想要抓住它。
完全不顧自己的舉動讓胸口的鮮血噴涌而出,他用力到腦門上青筋暴起的地步。
只要握住它……
握住……他說不定還能活下去……
那顆石球中……蘊含偉大的萬物母神沉睡前留在大地上的最后一絲力量。
那顆青石球,是萬物教的至寶。
很久之前,
萬物教的創(chuàng)始人因為一次意外在瀕死前得到了這個至寶,并得以活了下來。后來,他感覺到青石球中殘留的微弱的神的力量,
于是借助神的力量創(chuàng)立了萬物教。
一代一代下來,
萬物教發(fā)展壯大,因為他們的獻祭,沉睡的萬物之神在一點點地蘇醒。
但是在這一代,那位可恨的卡莫斯王竟然率領(lǐng)軍隊血洗了他們的主祀之地,將尊貴的大祭司和無數(shù)的教徒屠殺殆盡。
他作為僅存的萬物教上級祭司,帶著至寶倉皇出逃,來到亞倫蘭狄斯和卡納爾的邊境之處藏匿了起來。
在至寶的指引下,他尋找到這座上古時期為了祭祀萬物母神在地下修建起來的古老神殿。
他發(fā)現(xiàn),這座地下石殿似乎就是至寶的誕生之地。
從那之后,他待在這座地下神殿之中,耐心地收攏四處的教徒,聚集分散的殘余勢力,再次一點點將萬物教重建起來。
然后,他暗中讓萬物教的勢力無聲無息地滲入亞倫蘭狄斯之中,妄圖完成當(dāng)初大祭司未能成功的滅亡亞倫蘭狄斯、讓大陸陷入戰(zhàn)火的壯舉。
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
他失敗了。
如多年前大祭司死在那位卡莫斯王之手,現(xiàn)在他也即將死在亞倫蘭狄斯新任的少年王手中。
不!
他不會死的!他眼看著就能完成大祭司都無法達成的壯舉。
當(dāng)毀滅亞倫蘭狄斯失敗后,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在這里獻祭了成千上萬忠誠的教徒的血肉與靈魂。
今天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步。
明明只要今天的祭祀成功,萬物之神的力量就會滲透到大地之上。
可是——該死的——為什么偏偏那位少年王在今天闖進了這里?
為什么他能不受到偉大的神的力量的影響和誘惑?
【如果世上真有所謂的天命,那我就是天命!】
腦中忽然閃過少年王砍斷權(quán)杖的一幕,蒼老祭司的目光一僵。
他心底某種說不出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不,不會的……神給過他指引……亞倫蘭狄斯一定會滅亡,大陸也一定會因為戰(zhàn)亂而消亡……
而他也不會死。
他知道的,他能感覺得到。
他不應(yīng)該死在這里。
萬物教將會在戰(zhàn)火肆虐的大陸上繁盛,將會在未來成為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敢輕易冒犯的龐然大物。
他將是萬物教的大祭司,無數(shù)人的性命都在他一言之間,就連一國之君都不敢輕易得罪他。
那才是他的未來,天命所指引的未來!
是的。
本該如此。
所以,他絕對不會死在這里!
只要抓住至寶,傳說中它救了萬物教最初的主教性命,那么,一定也可以把他——
蒼老祭司奮力地伸出手,想要將正緩緩向他滾來的石球握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及石球的前一秒。
忽然,一只手伸過來,將石球從地上撿起來。
手還死死地向前伸著,蒼老祭司幾乎要從眼眶里鼓出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隨著石球,從地面一點點上移。
鮮血在他身下流淌開來,他張著嘴,卻只能發(fā)出一點咯咯的聲音。
他死死地盯著那顆或許能挽救他性命的石球,張著嘴,瞪著眼,伸著手,就這樣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萬物教的祭司,未來的萬物教主教。
這位在未來本該在大陸上興風(fēng)作浪,引發(fā)無數(shù)戰(zhàn)亂,攪起無數(shù)腥風(fēng)血雨,讓整個大陸都陷入無止盡的黑暗中的可怕人物,卻在此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深深的地下。
傳承數(shù)百年的萬物教也隨著他的死去一并終結(jié)在此刻。
金色長發(fā)在身后飛揚,站在死不瞑目的黑袍祭司身前,伽爾蘭懶得看其一眼,只是低頭看著自己剛剛撿起的那顆石球。
青色的球體,光滑渾圓。
似乎是石質(zhì),卻又在火光下折射出金屬的光澤。
說不清到底是天然還是人工雕琢出來的細長紋路在球面上泛著幽冷的熒光,當(dāng)注視著它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被熒光吸引住,交錯的符紋形成奇妙的圖案,像是能將你的靈魂都吸進去一般。
伽爾蘭恍惚了一下,然后立刻又清醒了過來。
再看著石球的時候,他忽然從青石球上看到一股灰黑色的霧氣冉冉升起。那些灰霧擰成一股,似乎是被牽引著一般,斜斜地向前方飄去。
伽爾蘭順著那個方向看去。
祭壇之后,巨大的神像之前,一根菱形的高大石柱豎立在神像腳下。
身體被繩索縛在石柱上,赫伊莫斯垂著頭。
漆黑的額發(fā)凌亂地散落在他的眼前,他閉著眼,依然還在昏睡之中,可是他的眼角閉得很緊,偶爾還微微抽搐一下。
哪怕是在昏睡中,他的唇也抿得緊緊的。
那唇本來就薄,一用力抿緊就如一條直線一般,淡得幾乎沒了多少血色。
他被縛在神像腳下的石柱上,如獻祭給神的祭品一般。
從青石球中飄出的灰黑色霧氣徑直向赫伊莫斯飄過去,伽爾蘭隱約能看見,赫伊莫斯周身被灰黑色的霧氣籠罩著、環(huán)繞著。
霧氣在一點點地滲入赫伊莫斯的身體里。
……不,與其說那些霧氣是在主動滲入赫伊莫斯身體里,倒不如更像是,赫伊莫斯將那些霧氣吸引到他的身體里……
看著環(huán)繞在赫伊莫斯身邊的灰黑色霧氣,伽爾蘭心里莫名一跳。
他突然想到,前幾世里,是不是也是如此。
從一開始,從很早之前,赫伊莫斯就被選中成為萬物之神的祭品。
而赫伊莫斯很小的時候就經(jīng)歷的那些苦難,一次又一次的磨難,最終陷入黑暗的人生……全部都是萬物教在暗中策劃引導(dǎo)……最終,將其逼入絕境……
伽爾蘭攥了一下手中的青石球,忽然松手。
青石球掉在地上,剛要滾開,利劍已從天而降,重重地刺在它身上。
石球一頓。
咔嚓。
一道裂縫從石球被劍尖刺中的地方裂開,然后,裂口沿著四周飛速地蔓延,轉(zhuǎn)眼之間,石球上已布滿了如蛛網(wǎng)一般的裂紋。
又是咔嚓幾聲,青石球整個兒迸裂成幾瓣,隨后,那幾瓣又裂開,頃刻間碎裂成無數(shù)的碎石。
看了一眼粉碎的青石球,伽爾蘭轉(zhuǎn)身,快步走到聳立的石柱之前。
他一靠近赫伊莫斯,原本環(huán)繞在赫伊莫斯周身的濃郁灰黑色霧氣就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從他靠近的方向向兩側(cè)退開。
見此情景,伽爾蘭沉吟了一下。
他伸出手,他的手指所到之處,霧氣像是懼怕著什么一般紛紛散開。
赫伊莫斯垂著頭,漆黑的額發(fā)凌亂地散落著,在他頰上落下深深的影子。
俊美的臉蒙著一層淺淺的霧氣,像是有隱約的煞意從其中散逸出來。
他緊閉的眼角帶著刀鋒一般的戾氣。
臉上的睫毛很長,一根根極細,銳利到了極點,像是能刺傷所有靠近他的人。
伽爾蘭忽然有些心疼。
世人皆認(rèn)為黑騎士強大得無以倫比,無人可將其戰(zhàn)勝。
他卻知道,眼前的人是何等的脆弱——在面對關(guān)于他的事情的時候。
伽爾蘭伸出的手撫上赫伊莫斯的側(cè)頰。
當(dāng)他的手指碰觸到殘留著血痕的褐色肌膚時,環(huán)繞在赫伊莫斯身上的灰黑色霧氣迅速地退下了赫伊莫斯的頭部。
只一瞬,那張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的面容忽然就在眼前變得清晰起來,他幾乎能看見對方細長睫毛微動的痕跡。
緊閉的眼角忽然微微放松,變得柔和了一分。
就像是前一秒還一身戾氣的兇狼突然變得溫順了起來。
還在昏睡中的青年甚至還無意識地輕輕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
伽爾蘭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后退一步,手中利劍一揮。
捆著赫伊莫斯的繩索被他一劍盡數(shù)砍斷。
失去了繩索的束縛,赫伊莫斯的身體自然而然向前傾倒。
伽爾蘭左手一抬,將向前倒下的赫伊莫斯接住。
“你自己說,到底被我救了幾回了?”
少年側(cè)頭,看著倒在他身上的赫伊莫斯,挑眉說道。
赫伊莫斯倒在他身上,頭就垂在他的肩上,所以那張俊美的臉離他尤其之近,伽爾蘭幾乎都能看清那一根根極細的漆黑睫毛的痕跡。
“算了�!�
他說,“誰讓我很久以前就說過,會保護好你的,說過了就得做到。”
很小的時候,我就說過,會保護好你。
我絕不會讓你再一次走上前幾世近乎于自我毀滅的道路。
這一世,有我在。
我會守護你到最后。
……
“王子!”
熟悉的喊聲從身后傳來,伽爾蘭不用回頭都知道誰在叫他。
凱霍斯只要一急起來,就會失口叫他王子。
他依然扶著赫伊莫斯,回頭一看,就看到不知何時醒來的凱霍斯正急匆匆地向他跑來。
而凱霍斯的身后,一眾騎士也在陸續(xù)蘇醒,站起身來。
好了,看來都醒了。
伽爾蘭心想,然后又側(cè)頭瞥向靠著自己的赫伊莫斯。
“怎么就你不醒?”
他小聲地嘀咕著。
“難道要跟睡美人一樣親你一下,你才肯醒?”
少年的話剛落音,那靠在他肩上的頭忽然向前一靠。
猝不及防的,他就這么被突然湊過來的薄唇親了一口。
“王子�。�!”
凱霍斯的大喊聲從后面?zhèn)鱽怼?br />
金色的瞳孔猛地睜大,伽爾蘭還沒反應(yīng)過來,突然被一把攔腰抱起。
他就這么被赫伊莫斯抱著轉(zhuǎn)了半個圈。
緊接著,轟的一下,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砸在他剛才站著的地方。
整個大地忽然劇烈地晃蕩了起來,石殿在搖晃,巨大的石柱傾斜地倒塌在地,無數(shù)碎石簌簌滾落。
石殿前端的巨型神像從手上握著的那顆石球開始迸裂,裂紋迅速地蔓延到整個石像。
伽爾蘭只來得及看了轉(zhuǎn)瞬間就滿是裂紋的神像一眼,身體忽然騰空而起,他被赫伊莫斯一把橫抱在懷中。
“這里要塌了,快走!”
赫伊莫斯對跑來的凱霍斯說了一聲。
然后,他就這么抱著伽爾蘭飛快地向外面沖。
巨大的神像頃刻間崩塌碎裂,向前轟然倒下,將它腳下的祭壇連同它的信徒們砸得粉碎。
在它徹底倒塌的時候,赫伊莫斯以及凱霍斯眾人已經(jīng)沖出了大殿之外。
在轟隆隆的倒塌聲中,以及四處掉落的碎石中,被赫伊莫斯緊緊抱在懷中的少年嘴角抽了一抽。
等等,說好的睡美人呢?
能抱著王子奔逃的強壯睡美人是怎么一回事?
第255章
在石殿劇烈的搖晃中,
伽爾蘭一行人飛快地離開了這座地下石殿。
重返地面之后,
他們一分鐘也不敢耽誤,立刻命令所有人撤離此地。
就在所有人都離開山谷后不久,就聽見巨大轟鳴聲接連傳來,
這一刻,
地動山搖,大地震動得仿佛要裂開一般。
戰(zhàn)馬發(fā)出驚恐的嘶鳴聲,
被各自的主人死死拽住,這才沒發(fā)瘋地逃走。
眾人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不久前他們還待著的那個山谷在轟鳴聲中整個兒坍塌,
沉陷下去。
山谷周圍的山峰也崩塌大半,
巨石滾落,
山坡裂開,
沿著山谷滑坡,
墜入塌陷的山谷之中。
最終,
裂開的山體將塌陷的谷底盡數(shù)埋掉,再也沒有人可以踏入地下那座深深的古老石殿之中。
風(fēng)呼嘯而過,讓赫伊莫斯的額發(fā)不斷地拂動過他的眼角。
他深深地注視著那片坍塌的山谷廢墟。
說不清為什么,但是,
當(dāng)?shù)叵率畋浪臅r候,
他忽然感覺到心里一松。
就像是某種一直緊緊地纏繞著他、束縛著他的無形的存在忽然之間消散而去,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
就像是一條一直壓著他的沉重鎖鏈終于在這一刻斷裂,讓他有一種得以解脫的錯覺。
他閉上眼,風(fēng)掠過他的身邊,帶來了深夜中涼爽的氣息。
這一瞬,
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快感,舒暢感。
一旁的伽爾蘭看了赫伊莫斯一眼,眼底浮現(xiàn)出柔和的笑意。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赫伊莫斯的手臂,然后笑著轉(zhuǎn)身離去。
…………
山谷崩塌之后,伽爾蘭沒有立刻啟程返回,而是在附近又宿營了數(shù)日。
他命令士兵們在附近四處搜索,等確認(rèn)這片山谷廢墟中沒有躲藏起來的萬物教信徒之后,他這才下令返回王城。
在回去的路程上,其他人的精神都還好,唯獨那位卡納爾的西亞王子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低著頭幾乎不與任何人交流,就連他的騎士也跟他說不上幾句話。
一到晚上扎營,他就早早地進入營帳中。
白天趕路時,他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伽爾蘭身邊。雖然跟著,可是又從不主動跟伽爾蘭說一句話,除非伽爾蘭跟他說話,他才偶爾嗯一下或者蹦出幾個字。
已經(jīng)到了深夜,如水般的月光流淌在大地之上。
營地里很靜,除了在營地外面值夜的將士,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在營帳中進入了夢鄉(xiāng)。
一個淺淺的湖泊折射著夜空的月光,點點星光照在清澈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伽爾蘭坐在湖邊的巖石上,仰頭看著夜空。
赫伊莫斯站在少年身邊,沒有看夜空,也沒有看湖面,只是看著伽爾蘭。
“你應(yīng)該知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厄亞派人丟棄了出去,一直在貧民窟里流浪著。”
“大概七歲多的時候,我和貧民窟的其他小孩都被萬物教的教徒抓走,送到祭壇上�!�
赫伊莫斯說話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多少情緒。
他仿佛只是在平淡地說著一件事情。
“其他的小孩都被殺死了,我是最后一個,但是我不想死,我很不甘心死在那里,更不甘心為了一個不知所謂的神死去�!�
從有記憶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活得和住在臭水溝里骯臟卑微的老鼠沒什么兩樣。
他從不曾信奉過所謂的神靈。
“雖然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我突然發(fā)狂了。我沒有發(fā)狂時的記憶,只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地的尸體……”
他說,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就殺了人,很多的人。
那個時候,還很小的他看著面前一堆尸體,腦子一片空白。
他跪在地上,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發(fā)著抖,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人差點崩潰。
最后,他還是以強大的自制力,強迫自己起身,踉踉蹌蹌地逃離了那個對他來說宛如地獄一般的地方。
……
再后來,殺人就成了習(xí)慣。
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殺死別人,對他來說早已成了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那個人對我說,我身上被打上了烙印,注定要成為神的祭品,總有一天,我會回來……”
在赫伊莫斯說話的時候,伽爾蘭依然仰頭看著星空。
他一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天空,靜靜地聽著赫伊莫斯的話。
順著伽爾蘭的目光,赫伊莫斯也向天空看去。
看了一會兒,他說:“小時候,我不喜歡這種夜晚……星光太亮了,我想去偷點什么吃的,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伽爾蘭側(cè)頭,目光從星空落到仰望著星空的赫伊莫斯臉上。
細碎星光落在赫伊莫斯的臉上,映出褐色肌膚特有的蜂蜜一般的蜜色光澤。
點點星光映在金紅色的眸中,那張側(cè)頰是俊美的,微微上揚的眼角如利劍一般,越發(fā)透出逼人的鋒芒。
讓人看著,就移不開眼。
“現(xiàn)在呢?”
伽爾蘭問。
赫伊莫斯的目光落回伽爾蘭身上,并沒有回答。
“現(xiàn)在的星空,好看嗎?”
坐在巖石上的伽爾蘭問他。
少年雙手撐在身后,微微斜著頭,仰著臉看他,金眸彎起夜空中月牙一般的弧度。
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出披著一身星光的少年的身影。
“……很美�!�
赫伊莫斯回答。
他垂眼看著伽爾蘭,目光柔和。
滿天星光,無邊無際,如寶石般閃耀在漆黑的夜幕之上,如夢幻般的美麗。
萬千星辰,比不過眼前金發(fā)少年的一個淺笑。
“赫伊莫斯�!�
“嗯?”
“以后再被人控制的時候,多想想我。”
“……”
“不要再去想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只要想著,我說過,我會守護你,一直到最后�!�
伽爾蘭說,
“萬一再遇到類似的事情,你不停地想著這句話就行,知道了嗎?”
星空下安靜了片刻。
而后,赫伊莫斯笑著,低低地嗯了一聲。
…………
……………………
經(jīng)歷數(shù)日之后,在一個熱鬧的午時,伽爾蘭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返回了王宮之中。
在大祭司歇牧爾縝密地安排之下,沒人注意到少年王離開了王城十多天的時間。
雖然伽爾蘭很不想讓歇牧爾知道在石殿中發(fā)生的事情,但是,跟著他的騎士那么多,他不可能封了所有人的口。
所以歇牧爾很快就從跟隨在伽爾蘭身邊的騎士長那里得知了事情的一切經(jīng)過,以及其中驚險萬分過程。
理所當(dāng)然的,沙瑪什的大祭司立刻臉色難看地沖到剛回到行宮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伽爾蘭這里,美其名曰請王聆聽諫言,實際上是毫不留情地將伽爾蘭狠狠訓(xùn)斥了一頓。
從中午一直到晚上,他整整給伽爾蘭‘諫言’了四個小時,中間水都沒有喝上一口。
而自知理虧的伽爾蘭只能老老實實地聽著他家大祭司的‘諫言’,還得時不時地乖乖點頭認(rèn)錯,給歇牧爾陪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