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哪怕一直到現(xiàn)在,塔普提都還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她總覺得,那個可怕的男人,就算是死神也會為之繞道。
她總覺得,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就算是眾神也無法讓他從陛下身邊離開。
……
無論她怎樣覺得,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赫伊莫斯閣下已經(jīng)死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塔普提微微轉(zhuǎn)頭,就看到了庭院中間那座命運女神伊斯達爾的泉水雕像,清泉一如既往地從空中撒落,就像是那個人還在這里的時候一樣。
以前,只要那位還在王宮的時候,幾乎是每一天,那個人都站在這座噴泉下等待著。
他等著的時候,無論等了多久,都沒有一絲不耐,相反,他似乎是在享受著這個等待的過程。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在細嚼慢咽地一點點品嘗著他所喜愛的甜點一般。
每一次,她跟在陛下身后走出房門時,就會看見那個人抬眼看過來的目光。
那個人的眼唯獨在落在陛下身上的時候,才會煥發(fā)出亮光。
每次這種時候,那個人的目光總是專注而又溫柔。
……那么明顯的眼神,她居然這么多年都沒有發(fā)現(xiàn)……果然還是因為身在局中,才看不清楚啊…………
塔普提想到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只是,現(xiàn)在再想這些又有什么用。
她抬眼,又看了空空蕩蕩的噴泉一眼。
以后再也不會有人等在那里。
她在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
逝者已矣。
陛下不愿意將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xiàn)在她們面前,她就會裝作不知道。
只希望,隨著時間的流逝,陛下心中的傷痛也能一點點的緩解。
腳步聲傳來,塔普提轉(zhuǎn)身,收斂心思,看向從房間里走出來的少年王。
她下意識揚起溫和的笑容,想要迎上去和伽爾蘭說話。
可是她立刻就看到了伽爾蘭的目光。
從房門里走出來少年或許是不經(jīng)意的,也或許是習慣成自然的,眼角微不可見地往右側(cè)輕輕地瞥了一眼。
那個噴泉所在的方向。
那一眼,就讓塔普提的心無止境地沉下去,涼下去。
……
真正的傷痛從來都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失。
它會一直在那里,血淋淋地淌著。
永遠都不會消失。
………………
凱霍斯今天來接伽爾蘭,是因為伽爾蘭要在今日巡視軍營。
簡單來說,就是作為王要親自露面去表揚鼓舞一下凱旋的將士們。
當伽爾蘭王在軍營里出現(xiàn)的時候,將士們的士氣都很高漲。
昨天伽爾蘭王居然親自出城迎接他們的歸來,已經(jīng)讓他們非常感動了,當今天伽爾蘭再次駕臨軍營贊揚他們,并親口說出會依照軍功加倍賜予他們豐厚的嘉獎的時候,軍營里的氣氛達到了頂峰。
大地上一片歡騰,所有將士們都在歡呼著伽爾蘭王的名字。
歡聲笑語響徹在天空之下。
凱霍斯站在伽爾蘭身側(cè),抬眼看著對高臺之下無數(shù)的將士們抬手示意的伽爾蘭。
少年王的笑容如落在他身上的朝陽。
他的笑容總是能把明亮的光感染到他身邊的人身上。
只要在他身邊,就如身在陽光之下。
他總是能帶給他身邊的人溫暖和力量。
凱霍斯垂在身側(cè)的手用力攥緊。
他想起昨日,在充滿了陽光的房間里,那個抱著自己蹲在地上的孩子的模樣。
而現(xiàn)在,又有誰能成為支撐這孩子的力量?
恍惚中,凱霍斯又想起昨天他與塔普提的對話。
…………
“塔普提,我能做些什么?”
就算只能分擔一點點也好,任何事他都愿意去做。
“什么也不要說,什么也不要做,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這就是你能為他做的。”
“……我是王子的守護騎士,我不能代替他嗎?!”
數(shù)秒的沉默。
然后,女官長回答了。
是的,你不行。
那個時候,塔普提這么對他說。
如此斷然地否定,卻讓他生不出一點怒氣。
或許是因為他看見了塔普提此刻眼底流露出的近乎實質(zhì)性的哀傷。
凱霍斯,你和我都不行。
塔普提搖著頭。
就算你我一開始都不愿意承認。
但是,這世上真正能與他并肩、能和他彼此支撐著的,只有那個人。
王座至高無上。
無人可與之并肩。
所以,王從來都是孤獨的。
先王如此。
卡莫斯王亦是如此。
我曾慶幸,雖然坐上了王座,但是王子并不孤獨。
雖然是一個意外,但是因為那個人的存在,能讓王子不用獨自一人支撐這個國家的話,我很慶幸王子的身邊有那個人的陪伴。
但是我怎么都沒想到,那個人會就這樣離去。
……
凱霍斯,你知道嗎?
女官長低沉的聲音如嘆息一般。
失去。
比一開始就不存在更為殘酷。
…………
……………………
當出征的大軍歸來之后,王庭就開始瘋狂地運轉(zhuǎn)了起來。數(shù)不清的政事,千頭萬緒,都等著處理。
一時間,所有大臣官吏都忙碌不休。
統(tǒng)計將士的功績、戰(zhàn)后受傷以及陣亡將士們的治療費和撫恤金,尤其是,伽爾蘭在改革軍務的時候強硬地補充進去一條對年老以及重傷不得不退伍的將士的安置,從這一次戰(zhàn)役后就要開始實施。
同時,卡納爾成為亞倫蘭狄斯的一部分,西部邊境自然從此就不復存在,所以要盡快調(diào)動邊境的第六軍團開進卡納爾,與凱霍斯留守在王城的那只大軍聯(lián)手,穩(wěn)定卡納爾的大局。
還有,王庭必須盡快商議出派遣到卡納爾的官員,盡快地將那些城市掌控起來。
以上種種,讓身為王的伽爾蘭忙碌不已,政務房里從早到晚都是人來人往,他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喘息之機。
如果是以前,塔普提等人看著伽爾蘭這么忙碌,肯定會覺得心疼而勸阻,但是現(xiàn)在,他們卻是松了口氣。
忙碌起來也好。
他們?nèi)绱讼胫?br />
就這樣,整個王庭連軸快速運轉(zhuǎn)了許久,無數(shù)大臣官吏都在私底下哀嚎不已,就連一心撲在工作上幾乎以政務廳為家的左司相都覺得吃不消了。
如此加班加點,總算是把堆積如山的政務給處理得差不多了。
等回過神來,眾人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之間竟是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之久。
春天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多半,哪怕是夜晚也是暖風習習,并不會讓人覺得冷。
已是深夜時分,這一個月里,難得有如此安寧的時候,伽爾蘭坐在庭院的涼亭之中。
黑夜中傳來涅伽低低的嗷嗚嗷嗚聲。
金棕色的鬃毛映著月光在夜色中閃動著,大獅子正湊到伽爾蘭身上不斷地哼唧著,那架勢似乎是在討要著什么。
它用頭拱一拱伽爾蘭,然后抬起前爪搭在一旁的石桌上,沖著桌子上那裝著鮮紅色液體的水晶瓶嗷一聲,轉(zhuǎn)頭,又沖著伽爾蘭嗷一聲。
棕色的瞳孔亮亮地瞅著伽爾蘭,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住。
肯定是聞到酒的氣味了……
伽爾蘭很無奈。
當初塔爾一時好玩,趁著他沒注意喂了涅伽一杯葡萄酒,涅伽醉酒呼呼大睡了大半天,讓他提心吊膽的生怕出什么問題。
沒想到,這一喝,竟是讓大獅子喜歡上了這種滋味。
從那之后,每次一聞到酒味,它就朝自己各種賣萌撒嬌要酒喝。
毛絨絨的大腦袋又湊過來,在他臉上蹭了蹭。
伽爾蘭只能起身,拿了原本放生肉的碟子,倒了一點紅色葡萄酒進去,然后蹲下來沖著涅伽一招手。
涅伽立馬興奮地湊過來,就著他的手,啪嗒啪嗒地在碟子里舔了起來。
它舔得很開心,長長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伽爾蘭放下碟子,看著高興地舔著酒的涅伽,摸了摸它的頭。
他看著它的目光很溫柔。
然后,伽爾蘭站起身來,走到?jīng)鐾た凇?br />
下方就是一汪清澈的池水,月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風掠過的時候,池水邊緣那大片大片淡紫色的風信子隨風微微搖晃著,宛如淡紫色的波浪起伏著。
看著搖擺的風信子,伽爾蘭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晚。
那天深夜,赫伊莫斯翻墻過來抓著自己說話的時候,突然有守夜的侍女經(jīng)過,嚇得他趕緊將赫伊莫斯一把壓在花叢中藏起來,生怕被那個侍女看到。
雖然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
風信子,注定沒有結(jié)果的戀情,無望的愛戀。
后來,他從那天晚上經(jīng)過這里的侍女口中得知了風信子的花語。
他怔了一下。
那個時候,他想,這或許就是一種預言吧。
因為他不可能接受赫伊莫斯,所以赫伊莫斯對他的感情,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
……或許那的確是一種預言……
伽爾蘭倒了一杯酒,月光下晶瑩剔透的水晶杯中,鮮紅色的液體微微蕩漾開來。
他沒有喝,只是端著酒杯走下涼亭的石階,走到了那片風信子花叢中。
少年仰著頭,月光如水,傾瀉在他散落在肩上的金色長發(fā)上。
兩個月。
六十天了。
這段時間里,他心里一直都還隱秘地抱著一點微弱的希望。
或許,那個人還沒死,只是受傷了。
說不定很快就會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如果那個人還活著,伽爾蘭相信,那個人就算是爬,也會爬回他的身邊。
可是,已經(jīng)六十多天了。
他等了很久。
什么也沒能等到。
他終究要面對現(xiàn)實。
赫伊莫斯已經(jīng)死去,兩個月前,在卡納爾的王城死去。
“抱歉,這是遲到了兩個月的祭奠�!�
站在池邊的風信子花叢中,少年隨手一拋。
發(fā)光的杯子在黑夜中劃過一道閃亮的弧度,隨著嘩啦一聲水響,落入池水之中。
它沉了下去。
鮮紅的酒液在水面散開,很快就消失得無痕無蹤。
伽爾蘭看著那抹鮮紅在水中融化開來。
許久。
旁邊的涼亭中傳來涅伽的呼嚕聲。
喝醉了酒的大獅子已經(jīng)沉沉睡去。
少年俯身,緩緩地在池水邊、在這大片的風信子花叢中坐了下來。
他的雙臂搭在豎起的雙膝上。
淡淡的花香環(huán)繞在他的周身。
他身前的池水倒映著水邊的風信子群,四處皆是重影的花叢,幾乎讓人分不清真實和倒影。
他就這么靜靜地坐著,金色的瞳孔映著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這段時間里,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
“因為我,你才會死�!�
前幾世,我死了,所以你活了下去。
而這一世,我活著,所以,死的那個人就成了你。
“你大概不知道,小時候,曾經(jīng)有一次,我想趁你發(fā)燒的時候殺了你�!�
“那個時候的我絕對不可能想到,當你真的死了的時候,我竟會這么的……”
這么的……
少年閉上嘴,將剩下的最后兩個字咽回喉嚨里。
他低頭,將臉埋入雙臂之中。
他扣在手臂上的手指用力勒到指關節(jié)近乎泛白的地步。
你說答應過我的事情,你都會做到。
你說你從來不曾對我說過一句謊言。
【有我在。】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就算是亞倫蘭狄斯的眾神,也不能讓我離你而去�!�
你終究還是對我說了謊。
你終究還是,離我而去。
…………
啪嗒。
那是微不可聞的一聲。
它被黑夜掩飾著。
它隱沒在一側(cè)酣睡的雄獅的呼嚕聲中。
低著頭坐在池水邊的少年腳下,有一圈淺淺的水痕蕩漾開來。
夜半無聲。
唯有那一簇簇淡紫色的風信子在風中輕輕地搖晃著。
第274章
離王城不遠的地方,
有一座特殊的小型城鎮(zhèn)。
塔里亞爾。
感恩。
在古老的語言中,塔里亞爾意味著感恩。
這座城鎮(zhèn)的名字就是塔里亞爾,一開始,
還是王子的伽爾蘭王將數(shù)百沒有去路的退伍老兵以及孤兒帶到這里,
建立起一座小小的村莊。在七八年之后,
這里已經(jīng)發(fā)展成一座軍事化的小型城鎮(zhèn)。
這座城鎮(zhèn)里的居民雖然或老或少,
但都有著等同于預備役士兵的力量,只要一聲令下,一天之內(nèi),這里就能集合起一只上萬的軍隊。
伽爾蘭王已經(jīng)宣布,為國犧牲或是身受重傷不得不退役的將士都將被國家進行安置——只此一點,少年王就得到了所有底層士兵們的感激和支持。
安置的方式就參照塔里亞爾鎮(zhèn)的發(fā)展模式。
在這一次出征卡納爾的戰(zhàn)爭結(jié)束后,
已經(jīng)又有幾個新村莊在不同的地方建立了起來。
亞倫蘭狄斯王城春季的氣溫向來比較暖熱,此刻是下午時分,
正是驕陽似火的時候。
在城鎮(zhèn)一角有一座大型訓練場,無論何時,這里永遠都是城鎮(zhèn)里最熱鬧的地方。
大型訓練場被分隔為好幾處,不同年齡階段的人在不同的區(qū)域進行訓練或者對戰(zhàn)。
此刻,
在其中一個區(qū)域里,烈日之下,一群十歲左右的年輕孩子正在其中,在一位獨臂的教官的呵斥聲中揮汗如雨地訓練著。
看年齡說是孩子,
但是他們臉上幾乎看不到屬于孩子的天真和稚嫩,
而顯得極為沉穩(wěn)和成熟。
隨著太陽漸漸西落,
教官一聲令下結(jié)束訓練,自顧自地離開了。
有的孩子隨之離去,也有的人留下來,繼續(xù)與自己的同伴進行實戰(zhàn)對練。
砰地一聲,未開鋒的青銅劍重重地撞擊在一起。
兩個短兵相接的男孩其中一個向后踉蹌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浸透了他的鬢發(fā)。
站著的那個男孩也是一臉汗水,胸口微微起伏著,那雙冷漠的海藍色眼眸給人一種孤僻的感覺。
坐在地上的男孩喘了幾口氣,舉起一只手。
“諾維,我認輸�!�
他一說完,圍觀著的其他男孩就發(fā)出善意的哄笑聲。
“哇哦�!�
“又輸了�!�
“你說你這個月輸了幾次了?”
被哄笑著的男孩沖著他們呸了一聲,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然后,他走到諾維身邊,拍了一下對方的肩。
“嘖,你這家伙明明半年多前剛進來的時候還是個弱雞,現(xiàn)在大部分人都打不過你了。”
諾維神色冷淡地打開他的手,男孩也不以為意,只是聳了聳肩。
諾維這家伙剛來的時候一臉冰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讓人看著就不爽。
年輕男孩彼此之間看著不爽,自然在相處過程中就起了不少沖突。
但是相處得久了,他才看明白,諾維并不是看不起他們,只是不愿意和人接近。
于是他便釋然了。
來到這個鎮(zhèn)子里的孩子全部都是孤兒,都有著各自不堪的過往,所以,他們反而能彼此理解,從不會去追問彼此的過去,去做揭開或者侮辱對方過去的事情。
對這些成熟的孩子們來說,有時間做那種幼稚無用的事情,不如加緊磨練提升自我。
“諾維�!�
突然有人喊到。
“那邊有人找你�!�
諾維皺了皺眉。
在這里誰來找他?
他走到訓練場外面,轉(zhuǎn)頭就看見不遠處一個巷子里有人沖他招手。
快步走進那條偏僻的巷子里,他那位名義的師父站在里面。
……說是會抽空教導他一二,其實把他丟到這里就沒管過。
諾維正如此面無表情地想著,有人從凱霍斯身后走出來,身上套著一件極長的披風,寬大的兜帽遮住了臉。
那人褪下披風兜帽,對他一笑。
他頓時吃了一驚。
“伽爾蘭王?您怎么會來這里?”
“我給了你令牌,可是你一次都沒有用它來宮中見我�!�
伽爾蘭說,他嘆了口氣。
“你不想見我,只好我來見你�!�
“不,并不是不想見您什么的�!�
諾維有些慌張地解釋。
“因為時間很緊,我想要盡快變強,那之后再……所以……”
他說了半截,察覺到似乎暴露了自己的慌張,含糊了后面半句,吶吶地閉上嘴。
“嗯,我看見了,諾維,你變強了�!�
伽爾蘭笑了起來,他不再故意逗對方,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
半年多不見,男孩長高了一些,曾經(jīng)因為長時間不見陽光而呈現(xiàn)不正常的蒼白的皮膚現(xiàn)在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看起來粗糙了不少。
曾經(jīng)削瘦的身體也變得健壯了一些。
更重要是,渾身透出來的精神氣比上次見面要好得太多。
而且,似乎也在這里有了同齡的同伴。
若是與諾維一同訓練的同伴看見這幅情景,定會大吃一驚。
在訓練營里,都知道諾維性情孤僻古怪,極其厭惡他人碰觸自己。
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乖乖地站著讓別人摸頭。
“諾維,我要啟程去卡納爾王城�!�
伽爾蘭說出他來這里找諾維的目的。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男孩的臉色僵了一下。
然后,他抿緊唇,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現(xiàn)在……還不能去。”
“我不想以那個已經(jīng)‘病死’的身份回到卡納爾,如果再次前往卡納爾,我希望是以征討加斯達德的亞倫蘭狄斯先鋒軍將領的身份�!�
他目光陰沉,可是語氣卻是異常的堅決。
“所以,在那之前,我不會踏入卡納爾半步。”
“是嗎,我明白了,那就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伽爾蘭沒有勸說。
他笑了一下,又摸了一下諾維的頭。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要更加努力才行,留給你的時間不多�!�
他說,垂下眼。
垂落的細長睫毛掩蓋住從金色瞳孔掠過一抹冰冷的鋒芒。
“最多只有五年……”
輕緩的話語,卻像是無形的刀鋒那般,讓人無端地心悸。
加斯達德。
這個接連奪走他重要的人的國家。
他絕不會饒恕。
“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伽爾蘭重新戴好寬大的兜帽,掩住他顯眼的金發(fā)和容貌。
他說,“我會在一周后出發(fā),在那之前,你如果反悔了,隨時可以去王宮找我�!�
諾維猶豫了一下,突然,他一把抓住伽爾蘭的手。
一直低著頭的男孩突然仰頭,暗藍色的眼眸盯著伽爾蘭。
“我會代替他!”
“嗯?”
“黑騎士,我會代替他!”
“……”
伽爾蘭的目光微不可聞地頓了一下。
“你等我?guī)啄��!?br />
緊緊地抓著伽爾蘭的手,諾維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伽爾蘭。
那些傳言他都聽說了。
因為黑騎士死去,其他國家都在幸災樂禍,變得不安分起來。
如親人般的人死去,又還要穩(wěn)定局勢,這段時間里伽爾蘭王一定過得很困難。
諾維只能用自己想到的這個辦法,笨拙地安慰伽爾蘭。
“你不要擔心,我很快就會長大,變強,我一定會代替他成為新的黑騎士,幫你守護好亞倫蘭狄斯,幫你征戰(zhàn)——”
“你無法代替他。”
諾維鼓起極大的勇氣說出的話被斷然地否定。
孩子的眼神僵了一下,他垂下眼,松開抓著伽爾蘭的手。
“沒有人可以代替他�!�
“呃……抱歉,是我太過于自以為是了,像黑騎士那么強大的人,我怎么都不可能代替他……”
諾維有些結(jié)巴的、難堪地說著。
可是,他的話再一次被打斷。
伽爾蘭說:“同樣的,諾維,也沒有人可以代替你�!�
“……”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另一個人�!�
伽爾蘭看著諾維說。
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只是多了一分嚴肅。
可是站在一側(cè)的凱霍斯眼角余光瞥到了少年垂在身側(cè)的右手。
那只手似乎是無意識地用力地攥緊了一下,然后又緩緩地松開。
凱霍斯隱約能看見少年掌心被指甲深深刺進去的痕跡。
他垂下眼,只覺得胸口發(fā)緊發(fā)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