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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打算做豬肚雞吊湯?”松問童掃了一眼灶臺,掀動鍋鏟,“兩只雞,拔絲做五碗湯面,剩下的做一道豉油雞腿、一道酸辣鳳爪,雞叉骨下鍋炸了,再調(diào)個(gè)紅油辣子……你他媽怎么又來了?滾!”

    “我來悼念一下雞兄弟�!蹦靖鹕吭诖芭_上,抬手接住松問童扔來的蘋果,咔嚓咬了一口,“當(dāng)初它早上打鳴的時(shí)候我就說過,擾我清夢者,必將其挫骨揚(yáng)灰�!�

    “你他媽今年貴庚?還要報(bào)復(fù)一只雞?”

    “哎你那毛記得給我留點(diǎn)兒,扎個(gè)毽子�!蹦靖鹕杆俎D(zhuǎn)移話題,看向柴束薪,“小大夫居然洗手作羹湯?我們今天這是走了什么大運(yùn)?”

    “豬肚雞吊湯,加了胡椒和黨參,補(bǔ)虛健脾。”柴束薪淡淡道:“對先生身體有益。”

    “小大夫,你若得空,教教老二做一品鍋唄。”木葛生得寸進(jìn)尺,不要臉道:“上次在貴府嘗了一次,念念不忘,可這人非說他不會�!�

    “一品鍋是阿姊的拿手菜,做法我亦不知�!辈袷降溃骸澳闳粝雵L,下次再來便是�!�

    松問童聽得一愣一愣,狐疑地看著柴束薪,“你倆化干戈為玉帛了?老四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木葛生把果核朝他扔過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

    眼見這倆人又要打,柴束薪走到窗邊,看著燈下的木葛生,微微點(diǎn)頭,“上次之事,多謝�!�

    木葛生一愣,“�。渴裁词�?”

    柴束薪:“……”

    “哦哦哦我想起來了,碼頭走貨那邊我就是去打了個(gè)招呼,舉手之勞,小大夫不必掛心……小大夫!欸你別走��!留下來吃個(gè)飯!我真不是為了刷碗才留你的——”

    第11章

    一餐飯罷,木葛生刷碗刷到了半夜。

    “我決定了,我以后不叫他小大夫了�!蹦靖鹕Ω墒稚纤�,跳上房檐,扔給松問童一壺酒,“我要叫他三九天�!�

    松問童抬手接過,“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你看他冷冷清清一個(gè)人,就沒見他笑過,像被雪糊了臉?biāo)频�,可不就是三九天么�!蹦靖鹕裾裼性~,“夏天誰要往他身邊一站,肯定解暑降溫�!�

    這是大實(shí)話,柴束薪從頭到腳都透著冷淡,大概是家教很好的緣故,并不讓人覺得冒犯,但確實(shí)是個(gè)禮貌而疏離的模樣,眉眼生涼。

    “你少給人找點(diǎn)麻煩�!彼蓡柾溃骸八幖沂瞧呒抑凶钊胧赖囊恢В頌榧抑髅Φ煤�,也就你天天吃飽了撐著去添亂�!�

    “我就見過他三回好吧?怎么就成添亂了?”木葛生挑眉,“我可是從老三那里聽說了,你當(dāng)年剛被師父收養(yǎng),沒少和他打架,據(jù)說還被揍掉了乳牙�!�

    “去你媽的,你怎么不說我把他打得半月下不來床?”松問童灌了一大口酒,“那時(shí)候我媽剛死,我煩得很,整個(gè)銀杏書齋沒我沒打過的人�!�

    松問童的母親是上代墨子,是位快意恩仇的性情中人,當(dāng)年行走江湖時(shí)愛上了關(guān)山月的花魁娘子,奈何心上人紅顏薄命。木葛生聽師父說過,當(dāng)初花魁去世,上代墨子單刀闖酆都,踩著陰司大堂的公案要判官放人,攪得整個(gè)冥府上下不得安寧。烏子虛的爹去勸架,結(jié)果被一腳踹回陽間。

    后來多方斡旋,總算折中找了個(gè)法子,陰司特許花魁在奈何橋頭停留五年,而上代墨子則要留下后人,繼承墨家一脈。待新墨子五歲時(shí),兩人可一道投胎,結(jié)緣來生。

    “五歲那年我去送她,看見她媳婦兒坐在橋頭彈琵琶�!彼蓡柾溃骸八恿说叮嶂棺优苓^去,整座奈何橋的人都在看她倆。”

    “一開始我挺瞧不起我媽的,覺得她沒種,為了一女人要死要活�!彼蓡柾チ俗ヮ^,“但當(dāng)初我抱著刀站在那兒,我也看呆了,覺得能把這么美的人娶回家,不愧是我媽�!�

    “不愧是伯母,不愧是你。”木葛生聽得笑噴:“我聽大師兄說,你當(dāng)初剛來書齋,天天找人打架,還拿刀把他的書桌劈了當(dāng)柴燒�!�

    上代墨子去世前將松問童托付給銀杏齋主照顧,墨家血脈稀薄,家風(fēng)奇異,素來不置家產(chǎn),只有一把舐紅刀歷代相傳。

    “那時(shí)候我太鬧騰,大哥實(shí)在沒法,就拜托柴束薪給我下藥,但他下的分量不夠,被我發(fā)覺,我倆打了一架。之后先生收了我的刀,讓我把我媽留下來的東西學(xué)透了,再去找他拿�!�

    “結(jié)果我十歲來書齋的時(shí)候,你已經(jīng)拿著刀在殺豬了�!蹦靖鹕Φ溃骸靶邪±隙�,那年你才十二吧?七年就學(xué)有所成,怎么辦到的?”

    “先生教的好�!�

    “師父是天算子,怎么教你墨家的東西?”

    “先生給了我一封信,讓我去了一趟蓬萊。蓬萊劍閣有鑄劍宗師,得前輩指點(diǎn),我學(xué)的很快�!�

    “你還去過蓬萊?”木葛生來了興趣,“怎么樣,好玩不?”

    “規(guī)矩太多,有次我殺了一只白鶴烤來吃,一堆童子追著我打�!彼蓡柾肫鹨皇拢懊魈鞎S有客造訪,似乎就來自蓬萊�!�

    “這倒不稀奇,師父的客人什么樣的都有�!蹦靖鹕稍诜宽敺藗(gè)身,懶洋洋道:“你明天不是要下山么?說不定來的是舊識,不見見?”

    “沒興趣,那幫修士都是事兒精,見面就讓我賠他們的鶴。”

    “一只鶴而已,賠就賠唄。”

    “三百年的靈鶴,你讓我去哪賠?我頂多賠他一只三個(gè)月的鵝�!�

    “……那你還是下山躲債吧。”

    第二日木葛生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打著呵欠路過水榭,忽然一愣,“師父?您今天不是有客?”

    銀杏齋主坐在水邊,正在糊一把傘,“問童告訴你的?”

    “對,他忙著躲債,昨兒半夜就匆匆下山了�!蹦靖鹕锨皥�(zhí)了個(gè)請安禮,“您這是在糊傘?最近要下雨?”

    “要立冬了,晚來天欲雪�!便y杏齋主道:“此傘不避雨,避雪�!�

    “避雪不避雨�!蹦靖鹕鷺妨�,“師父風(fēng)雅�!�

    “附庸罷了�!�

    “是我說錯(cuò)話了。”木葛生一拍腦袋,“師父不是風(fēng)雅,是風(fēng)骨——上次來的那個(gè)詩家怎么說的來著?白衣臨水畔,風(fēng)骨映寒窗。”

    “知道你今日要去關(guān)山月,這是先拿為師練嘴皮?”銀杏齋主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還是又沒錢了?找你大師兄要去�!�

    “大師兄一早就給我留了錢啦�!蹦靖鹕统鲆恢诲X袋,“老地方,我一找就找到了。”

    “正南離位?他又把錢給你留在了灶臺底下?”

    木葛生動作一頓,“師父您怎么知道?”

    離卦是林眷生最喜歡的卦象,離為火,焰上有火,明上有光。

    “離為火,人心亦為火;離取明,人心亦取其明�!便y杏齋主隨口道:“給個(gè)零花錢都不忘循循善誘講道理,你這個(gè)師兄比我這師父都用心�!�

    “哪里哪里�!蹦靖鹕酄N蓮花,“比不得師父才學(xué)傾世�!�

    “口才倒也是天算一脈傳下來的本事,我不曾教你,你卻頗得其精髓。”銀杏齋主將手邊魚食倒入水中,遞給木葛生一只碗,“既然學(xué)會了,不如發(fā)揚(yáng)光大。”

    “��?”

    “這碗是前代遺物,不可摔了�!便y杏齋主道:“你今日帶它下山,擺攤算命,什么時(shí)候錢把碗裝滿了再回來�!�

    木葛生:“……”

    “莫慌,前代執(zhí)此碗走街串巷,靠的就是巧舌如簧�!便y杏齋主悠然道:“算不出來,就忽悠�!�

    關(guān)山月是城中最有名的樂樓,門前貼一副描金彩聯(lián)——關(guān)山一月,皆為同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春宵之客。樓外開著花店鞋店旗袍鋪?zhàn)樱B(yǎng)活了一整條街的產(chǎn)業(yè)鏈。

    頂樓是雅間,天字號房價(jià)格最貴,輕易不待客,今日卻坐滿了人,“十三幺,我和了!”淡妝婦人笑著拍手,“小童兒,掏錢!”

    房間正中開了一張麻將桌,周圍坐滿鶯鶯燕燕,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是富家少爺一擲千金的闊氣,然而眾人對話卻完全兩樣,“小童兒最近長高了不少啊,有沒有按時(shí)吃飯?”

    “一頓不少,趙姨放心。”

    “小童兒上次送我的那支簪子倒是別致,她們都看著眼饞,不知是在哪買的?”

    “自己做的,姑姑們?nèi)粝矚g,我再多打幾副便是�!�

    “童童有沒有用胭脂鋪?zhàn)有鲁龅难┗ǜ啵俊?br />
    “用了,太油,不過冬天倒合適,三姐可以買來試試�!�

    “童哥哥,你看我這指甲做的如何?”

    “這花色你用著太艷了,待會兒給你畫個(gè)新的�!�

    “還有我還有我……”

    松問童坐在麻將桌下首,花叢之中對答如流,神色卻并不狎昵。安平曾聽木葛生說過,松問童是天生的人生贏家,當(dāng)年先代墨子與花魁成親,滿樓上下皆大歡喜,始終惦念著當(dāng)年緣分。后來墨子不會帶孩子,被眾人搶著養(yǎng),五歲之前松問童是在脂粉堆里泡大的,如今來關(guān)山月等于探親,滿屋子都是他姐姐妹妹三姑六姨。

    松問童生的極漂亮,據(jù)說小時(shí)候曾被裹在錦繡里當(dāng)女孩兒養(yǎng),如今房間里還有樂姬帶了旗袍往他身上比劃,“來幫姐姐試試,看看上身花樣!”

    松問童倒不反感,他素來坦率,對自己的長相并不避諱。墨家對民間雜學(xué)皆有涉獵,聊起護(hù)膚妝容也頭頭是道,不似人生贏家,倒像婦女之友。

    不過更搞笑的是旁邊這位。

    烏子虛被一群人圍在正中,哆哆嗦嗦打出一張牌,“和、和了……”

    “呦,烏少爺贏了?”趙姨笑吟吟地拍手,“可巧小童兒這兒輸光了,贏錢拿來,剛好補(bǔ)上!”

    “輸光了。”松問童朝烏子虛伸手,“給錢�!�

    烏子虛一張臉漲的通紅,借著拿錢的機(jī)會拽過松問童,竭力小聲道:“老二你要錢可以直接找我拿!你把我?guī)У侥慵襾碜鍪裁�?!�?br />
    “改改你那破毛病,一見女人就嚇得半死�!彼蓡柾贿厰�(shù)錢一邊道:“你打理烏家產(chǎn)業(yè)少不了和女人打交道,上次是誰被請去喝花酒,結(jié)果嚇哭了跑回來的?”

    安平:“……”

    他倒是真沒看出來,烏子虛平時(shí)進(jìn)退舉止從容有度,是銀杏書齋中最穩(wěn)重的一個(gè)。若論能言善辯,烏子虛可謂與木葛生不相上下,只是木葛生歪理成災(zāi),開口通常把人氣個(gè)半死,一條舌頭能殺人,而烏子虛卻是溫潤委婉,循循善誘,一把流水般的嗓子娓娓道來,令人如沐春風(fēng)。

    只是如今玉面少年成了煮熟的西瓜,平日里的溫文爾雅都拿去喂了狗,神色不知是氣是急,“我待不下去了!你你你……我們快走!”

    “走什么走,錢還沒輸光呢�!彼蓡柾騻(gè)響指,接過一支煙,“話說你學(xué)會抽煙沒有?”

    烏子虛看起來要瘋了:“你饒了我罷!”

    松問童不理他,自顧自叼著煙打牌去了,“照顧好咱家老三,別讓他下牌桌。”

    烏子虛這里苦不堪言,木葛生那邊倒是如魚得水。

    銀杏齋主命他算卦,這人倒沒有投機(jī)取巧,還真認(rèn)認(rèn)真真擺起了地?cái)�,一邊曬太陽一邊招徠�?br />
    他這地方選的很妙,就在月老廟前,攤位旁是個(gè)賣香燭供品的小店,門口掛滿了大紅的姻緣線。他生的俊俏,又妙語連珠,一會兒攤子前就聚了不少人,“小先生,這是我剛從廟里求的簽,你看看能解嗎?”

    “恭喜姐姐,姻緣天成,下回媒人再來,不妨松口去看看�!�

    “小先生能不能幫我算個(gè)平安?我未婚夫最近要出遠(yuǎn)門……”

    “廟里有平安符,靈驗(yàn)的很,姐姐可以去求一枚,記得貼身攜帶,可保一路順?biāo)��!?br />
    “小先生也幫我瞧瞧……”

    好一番生意紅火,來客大多是女子,算一卦桃花姻緣。有姑娘紅著臉問自己的如意郎君會是什么模樣,木葛生不知看見了什么,笑著一拍桌,遙指前方,“姐姐快看,您未來夫婿生的和他一樣�。 �

    人群嘩啦啦扭過頭去,只見路中間站著個(gè)少年,手提藥箱,神色如雪,眉眼幾乎可以入畫——正是柴束薪。

    他聽到這邊響動,微微側(cè)身望來,算卦的姑娘頓時(shí)紅了臉。

    木葛生支著下巴,朗聲笑道:“好俊俏的小少爺,要不要來算一算姻緣?”

    柴束薪看他一眼,不發(fā)一語,轉(zhuǎn)身進(jìn)了對面宅院。

    “真可惜,是個(gè)不愛搭理人的脾氣�!蹦靖鹕挂膊簧鷼�,笑瞇瞇看著眼前人,“姐姐放心,您未來夫婿比他親熱的多。”

    木葛生擺攤一直擺到了臨近黃昏,人群漸漸散去,他也不急著關(guān)張,悠哉游哉坐著拋銅板。

    遠(yuǎn)處夕陽西下,街對面的宅院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柴束薪看見他,腳步一頓,“你還沒走?”

    “這不等著最后一單生意嘛�!蹦靖鹕鷮⒒ㄥX排開,“三九天,算一卦?”

    柴束薪微微皺眉,“你叫我什么?”

    “嗐,反正我叫你什么你都不搭理,就不要在意這個(gè)了。哎你別走�。 蹦靖鹕蹲Ψ叫渥�,“算一卦唄,我在這兒白算一下午了,好歹讓我掙個(gè)晚飯錢。”

    “放手。”

    “我就不。”木葛生一臉你奈我何,你敢走我就原地撒潑。

    兩人僵持片刻,柴束薪開口道:“為何不收錢?”

    “懶得算,看看面相大概卜個(gè)兇吉,八九不離十,但是不全準(zhǔn)�!蹦靖鹕溃骸疤焖汩T下有規(guī)矩,不準(zhǔn)之卦,不可得酬——不過沒什么人遵守就是了,我們這一脈本來就沒多少人。”

    柴束薪看著桌面上的山鬼花錢,沉默片刻,道:“算什么?”

    “這倒是稀奇,求卦的問算命的算什么�!蹦靖鹕牭男α似饋恚安挥龃笫虏磺蟠蠼�,那便小算個(gè)運(yùn)勢吧�!�

    說著反手一拋,他動作隨意,卻又像一擲千金�;ㄥX在桌面上嘩啦啦散開,落成一卦,木葛生拈起一枚,笑道:

    “得遇淑人,陰霾可去,大吉。”

    柴束薪神色未變,掏出錢袋放進(jìn)碗里,“語焉不詳�!�

    “已經(jīng)說的夠明白了,是個(gè)吉卦�!蹦靖鹕雌饋砗軡M意,“今兒運(yùn)氣不錯(cuò),卜了兩卦,都挺吉利。”

    “還有一卦是什么?”

    “和你的差不多。”木葛生打開錢袋,“得遇淑人,柳暗花明,大吉。”

    說著嘩啦啦一抖,銅板落入碗中,不多不少,剛好一整碗鋪平。

    “今兒是個(gè)好天�!蹦靖鹕Φ溃骸包S道吉日,宜出行�!�

    第12章

    那一日蓬萊來客,為的是上門求人,最后帶走了林眷生。

    “不知所為何事,師父起了一卦,決定讓大師兄過去看看�!蹦靖鹕N著二郎腿數(shù)他的錢,“還是大師兄好,走前還記得給我留零花,哪像我爹,幾年見不著一個(gè)子兒。哎老三,你每次去酆都,你家那群長輩會不會給你塞體己錢?”

    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傳來,邊咳邊道:“有是有,但都是冥鈔,再多也花不出去�!�

    “老四你少和他說兩句吧,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屋里住了個(gè)癆病鬼�!狈块T被一腳踹開,松問童端著一只湯盅走了進(jìn)來,“老三你省著點(diǎn)咳,再咳你那嗓子就廢了。”

    “我有什么辦法�!睘踝犹撃笾恢粺煑U,無奈道:“誰知道抽煙居然這么難學(xué)?”

    “姑妄煙桿是陰陽家歷代相傳之物,和老二的舐紅刀一樣,是每一代無常子的身份象征。不說別的,單是點(diǎn)煙召陰差,你總不想每次都被人看見嗆得死去活來�!蹦靖鹕溃骸伴L此以往,難□□言蜚語,聽說現(xiàn)在酆都已經(jīng)有人說這一代無常子是個(gè)不會抽煙的奶少爺了�!�

    “去他媽的奶少爺,老子一刀給他剁了�!彼蓡柾瘜呀议_,“潤喉的,喝完接著學(xué)�!�

    “老二你熬了雪梨銀耳羹?”木葛生眼睛一亮,剛要下手就被拍開,“滾,沒你的份兒。”

    “偏心。”木葛生撇撇嘴,轉(zhuǎn)頭看向?yàn)踝犹�,“話說昨天老二帶你去了關(guān)山月?怎么樣,感受如何?”

    他不說還好,烏子虛頓時(shí)一口梨卡在嗓子里,嗆得半死不活。

    “閉嘴,有完沒完�!彼蓡柾话驼婆纳夏靖鹕X袋,“廚房鍋里還有,想喝自己去盛。”

    “看來是不怎么樣�!蹦靖鹕巳�,“不過這次老二你居然沒輸個(gè)底兒掉?趙姨怎么放你回來的?”

    “輸光了,老三錢也不夠。”松問童的臉黑如鍋底,“趙姨讓老三唱一曲,唱完就放人�!�

    木葛生一驚:“老三唱了?!”

    “唱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唱的什么?”

    “哭喪詞。”

    “……啥?”

    烏子虛聽不下去了,辯解道:“我是陰陽家人,歷代無常子只學(xué)這個(gè),還不是老二你非要我唱�!�

    “那你就大晚上唱哭喪?”

    “這是最輕的了,無常開口鬼見愁,我再唱點(diǎn)別的怕是會招來什么東西。”

    “你這會兒倒是能說,昨晚怎么不見你這么淡定?”

    木葛生聽著兩人拌嘴,忍了半天,最終發(fā)出一聲大笑。

    隨即就被開門扔了出去。

    木葛生閑來無事,找了兩棵看起來結(jié)實(shí)的銀杏樹,撐起吊床,悶頭大睡了一覺,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就在他夢里數(shù)錢數(shù)得正高興的時(shí)刻,有什么東西一巴掌扇到了他臉上,他迷迷瞪瞪睜開眼,以為又是松問童在鬧他,“老二你找死啊……”

    接著他就清醒了,因?yàn)槊媲暗娜瞬皇撬蓡柾且恢簧拾邤痰娘綦u。

    雙方瞪小眼片刻,木葛生眼疾手快地抓住雞脖子,直接提了起來,“老二什么時(shí)候又養(yǎng)雞了?”說著上下晃晃,“這么時(shí)髦,還給你做了個(gè)染燙?”

    雉雞發(fā)出一陣斷氣似的尖鳴,木葛生不以為意,先一股腦將鮮艷的尾羽拔了個(gè)精光,接著幸災(zāi)樂禍地站起身,“又有一只毽子了,帶你去給老二看看,哈哈,氣死他�!�

    結(jié)果松問童看著他手里的雞,搖搖頭,“這不是我養(yǎng)的�!�

    “不是你的?難不成是白水寺的僧人養(yǎng)的?不對啊,他們不是忌葷腥嗎?”木葛生有些意外,提著雞脖子上下看看,“難道是野生的?這年頭野雞都這么花俏了嗎?”

    “它和普通雉雞長得也不太一樣,雉雞雖艷麗,但顏色沒有這么……別致�!睘踝犹撜遄弥迷~,“像是被誰丟進(jìn)了染缸里�!�

    木葛生手里的雞渾身彩色,紅橙黃綠青藍(lán)紫一樣不少,仿佛它祖宗七代是七仙女,方才配出這么個(gè)花紅柳綠的雜種�!俺詥幔俊彼蓡柾蛄恐靖鹕掷锏碾u,“可以做一鍋雞公煲�!�

    “吃�!蹦靖鹕�(dāng)機(jī)立斷,“我來拔毛�!�

    話音未落,雉雞一聲尖叫,狠狠啄了木葛生一口,接著撒丫子逃出門外。木葛生哪里肯罷休,抓著松問童就追了出去,結(jié)果沒跑兩步,迎面撞上一人,“師父?”“先生!”

    銀杏齋主看著腳下的雞,彎腰抱了起來,“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抓雞。”木葛生道:“今晚吃雞公煲。”

    銀杏齋主看著屁股沒毛的雉雞,神色一言難盡,“你們要吃它?”

    “不能吃嗎?”松問童神色一變,“這雞是先生您養(yǎng)的?”

    “是我疏忽,你們昨日不在書齋,未見蓬萊來客�!便y杏齋主無奈道:“昨日蓬萊有貴客至,除了請眷生之外,還有一事,就是拜托我照顧星宿子�!�

    “星宿子?”木葛生一愣,“朱雀血脈,朱家家主星宿子?”他反應(yīng)極快,難以置信地看著銀杏齋主手里的雞,“您的意思是——?”

    “嗯,你想的不錯(cuò)�!便y杏齋主道:“你們剛剛準(zhǔn)備吃的這個(gè),是新來的老五�!�

    松問童:“……”

    “朱家身為朱雀后裔,位列諸子七家之一,但朱雀乃祥瑞,亂世不出,如今華夏戰(zhàn)事四起,朱家須隱而避世。但諸子七家有上古盟誓,當(dāng)在風(fēng)云驟變之時(shí)為眾生掌舵,所以每當(dāng)亂世時(shí)朱家都會派星宿子出世,為七家助力。”

    水榭中,銀杏齋主抱著懷里的雞,看向面前三人,“這便是當(dāng)代星宿子,朱飲宵�!�

    “什么?”木葛生沒聽清,“煮夜宵?”

    “先生說話不要亂打岔�!彼蓡柾吡四靖鹕荒_,“不是先生,為什么星宿子會是只雞?朱家這是沒人了嗎?”

    “我記得朱雀年幼時(shí)無法化為人身,形態(tài)習(xí)性與雉雞相似�!睘踝犹摮烈鞯溃骸八孕撬拮拥哪昙o(jì)還很小?為什么不長大些再出世?人間濁氣重,并不利于朱雀成長化形�!�

    “亂世紛紜,時(shí)不我待�!便y杏齋主梳理著雉雞羽毛,“我數(shù)月前算了一卦,已到星宿子出世之時(shí)�!�

    “原來如此�!比寺勓札R齊躬身,天算子推算天命,七家皆唯其卦象是從,銀杏齋主親算之卦,不會有人異議。

    “那么這便是老五了�!蹦靖鹕@得很滿意,“太好了,我終于不是老幺了�!�

    “無謂之爭�!彼蓡柾溃骸跋壬�,您身體不便,老五還是交給我們照料吧�!�

    “也好�!便y杏齋主將一摞符箓遞給松問童,“這是化形符,朱雀幼時(shí)靈脈不穩(wěn),可能會化作人身,但維持人形消耗甚巨。飲宵要是什么時(shí)候化作人形,兩個(gè)時(shí)辰之內(nèi)若變不回去,就用此符�!�

    “會用嗎?”烏子虛探頭,“陰陽家也略通符箓之道,我可以教你�!�

    “會�!彼蓡柾舆^符箓,面不改色道:“別小看了墨家傳承�!�

    養(yǎng)雞并非易事,養(yǎng)孩子更不輕松,而當(dāng)你又養(yǎng)雞又養(yǎng)孩子,那可謂深刻詮釋了何為雞飛狗跳雞犬不寧。

    烏子虛太忙,木葛生太不靠譜,基本上帶老五一事被松問童全權(quán)包辦,每天除了給木葛生開小灶還要給朱飲宵加菜。幾日后木葛生對日漸減少的菜色表達(dá)了深刻不滿,“老二你別折騰著給老五熬奶糊了,它是神獸,用不著吃這么嬌貴�!�

    松問童看著這人把一罐牛奶喝掉一半,“你想怎樣?”

    “我知道它吃什么,明兒我?guī)Ю衔迦コ燥垼悴挥孟共傩牧��!?br />
    接著第二日松問童就在白水寺菜園找到了曬太陽的木葛生,雉雞被這人丟到了菜田里,滿地啄蟲。

    兩人照例打了一架,然后達(dá)成共識,第二天飯桌上加了一道菜色——炒蠶蛹。一盤熟一盤生,木葛生吃菜,朱飲宵吃蟲。

    木葛生有半夜翻廚房的習(xí)性,他睡得晚,天天少不了夜宵。自從老五來了之后,雉雞就成了他的重點(diǎn)食材候補(bǔ),松問童不得不夜夜搜查廚房,“老四你怎么又把它扔進(jìn)砂鍋里去了?!”

    “沒啥,給它洗個(gè)澡,今天在菜地里滾得太臟了�!�

    “你他媽洗澡在砂鍋里洗?”

    “有什么不可以?”

    “那為什么鍋里還放著蔥姜蒜花椒桂皮?!”

    “這叫藥浴�!�

    朱飲宵第一次化形時(shí)銀杏齋主不在,松問童一臉鎮(zhèn)定地將符箓貼滿了小孩兒全身,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松問童不慌不忙,點(diǎn)香火、打手鼓、甚至開始念什么亂七八糟的符咒,最后連烏子虛的姑妄煙桿都被他拿來點(diǎn)上了。被召出的陰差和他大眼瞪小眼,“墨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沒事�!彼蓡柾琅f一臉鎮(zhèn)定。

    “……您這是?”

    “跳大神�!�

    還有關(guān)于朱飲宵的稱呼,松問童和木葛生爭論了不止一次——

    “你能不能不叫老五煮夜宵?”

    “那叫什么?”

    “……”

    一日,烏子虛照例熬了個(gè)通宵,提著燈籠走出書房,卻看見朱飲宵流著哈喇子趴在門外,“老五?”他將光屁股小孩抱了起來,“怎么跑出來了?餓了嗎?”

    半大孩子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吸吮著手指,片刻后,一張小嘴里發(fā)出一陣悠長啼鳴。

    木葛生的房間頓時(shí)炸了,“老五你能不能有點(diǎn)出息!身為朱雀天天公雞打鳴你丟不丟人?!”一句話帶了三個(gè)身份,朱雀幼崽形態(tài)模糊,眾人也是天天瞎叫,一鍋燴。老五小小年紀(jì)身兼數(shù)任,著實(shí)是個(gè)大忙人。

    烏子虛捏了捏朱飲宵的臉,一大一小看向遠(yuǎn)處,少年笑了起來。

    “天亮了�!�

    第13章

    十二月十五,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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