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沙彌微微一怔。
長生子回頭，兩人對視。
“這局棋真正的輸家，是你�！�
第61章
小沙彌掏出數(shù)枚山鬼花錢，反手?jǐn)S出，銅錢落在棋盤上，叮咚作響。
他看著卦象，沉默不言。
正如畫不成從未主動問過莫傾杯為何被逐下山，莫傾杯也始終不曾深究對方留在劍閣的原因。
兩百多年前，那時畫不成剛剛及冠，取得試劍大會甲等優(yōu)勝而入藏經(jīng)閣，師父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所求為何？
畫不成沉吟良久，答：不知。
那時他是蓬萊最有天賦的弟子，劍道修為卓絕，但若問他為何執(zhí)劍，他自己也得不出答案。只是似乎有記憶時便拿起了劍，于是順勢而為，就這么一路走來。
門中皆道他勤學(xué)苦練，只是除了練劍，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或者說，想干什么。他思考過，若真有一日找到了欲求，那么棄劍而去，也沒有什么可惜。
劍如其人，鋒芒下透著的是一份淡漠疏離。
冷心冷性，不知情。
次日，畫不成奉師命，入劍閣清修。
同樣在那一日，天算子拜訪蓬萊，請一人入世。
百余年后，莫傾杯入藏經(jīng)閣，給出了和畫不成同樣的回答。
但他們恰恰截然相反。
一人不知所求，冷心冷性。
一人所求太多，六根不凈。
他們各自要渡各自的劫——不知情者要學(xué)會有情，而多情者要學(xué)會無情。
七情嘗遍，歷盡八苦，最后得歸本心，方是圓滿。
飛升得道，為大逍遙。
畫不成入劍閣前，師父并沒有告訴他清修的期限，只說若他愿意，隨時皆可下山。
無牽無掛，冷心冷性，而當(dāng)他想要為了什么下山，便是有了牽掛。
知憂心之苦，嘗悲喜之味，悟情為何物，冰消雪融，而后洪水滔天。
如此，方得境界。
長生子看著跪在階下的人，長嘆：“你已渡了心劫。”
畫不成叩地不起，只重復(fù)著一句話：“請掌門救他�！�
“求道之路漫漫，一劫方去，一劫又生�！遍L生子看著莫傾杯，再次嘆道：“他是你新的劫數(shù)�！�
“我知。”
“你應(yīng)該明白，你出劍閣而下山巔，這意味著什么�！�
“我知�！�
“白玉噎只有蓬萊掌門方才有資格動用�！�
“我知�！�
“看來你是什么都明白了�！�
“是�！碑嫴怀商痤^，神色堅定，“莫傾杯擅用修為斬斷龍脈，有違門規(guī)，弟子愿代其受過�！�
“畫公子�！毙∩硰涀叱鼋痦敚溃骸澳愦_定要這么做？”
畫不成和他對視，“除此之外，天算子可能救他？”
小沙彌沉默片刻，“不能�！�
蓬萊有門規(guī)，弟子入世，必須封住經(jīng)脈，若擅用修為擾亂人世，受斷骨之刑。
所謂斷骨之刑有兩種，一種斷去根骨修為，從此與凡人無異，另一種斷去心骨牽掛，拋卻往事前緣。
長生子話中之意顯而易見——畫不成想要動用白玉噎救人，就必須繼承掌門之位。
以他的修為，服眾繼任不是問題，但如此一來，他若要替莫傾杯受刑，就只能選擇斷去心骨。
這對他的修行來說是件好事，他渡過心劫，情竅初開，以往被他忽視的六欲八苦會隨之而來，從此可謂險象環(huán)生，而斷去心骨則是最快的辦法。
從無情到有情，自有情至絕情，如此方為圓滿。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完全心甘情愿。
次日，蓬萊掌門卸任，將長生子之位交給畫不成。
“你要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小沙彌找到他，道：“就算莫傾杯醒來，他也不會感謝你今日所為�！�
“他不會謝我，但他懂我�！碑嫴怀蓮乃帢侵腥〕霭子褚疤焖阕�，我有一事相托�！�
他拿出一枚山鬼花錢，“多年前他將此物交于我保管，今日物歸原主�！�
小沙彌嘆了口氣，他明白畫不成想要求他的是什么。
“事情落到這般田地，是我之過�！毙∩硰洆u搖頭，“我和上代長生子所求不同，我求清平之世，他求得道飛升。你和莫大人皆有仙緣，我卻擅自拖他入世，本以為布局周全，想不到還是漏算一步�！�
“當(dāng)初莫大人答應(yīng)我入世救民，條件便是不要拖累你�！�
畫不成微微皺眉，“他不是我的拖累。”
“是，你們都心甘情愿�！毙∩硰泧@了口氣，“和上代長生子的這局棋，到底是我輸了�！�
“從今以后，莫傾杯便是天算門下弟子�！毙∩硰浗舆^山鬼花錢，躬身一禮，“身為人師，我自當(dāng)護(hù)佑他此生。”
以諸子七家的規(guī)矩，不可盜竊他家絕學(xué)，更不可帶走別家門生。天算一脈想要收下莫傾杯，就只能拿等價的東西去換。
“從今往后，天算一脈，欠蓬萊一人�！毙∩硰浀溃骸八氖曛螅援�(dāng)歸還。”
畫不成繼任蓬萊掌門當(dāng)日，取白玉噎救莫傾杯。
他端著瓷碗，動作很慢，一點點將藥汁灌入對方口中。
莫傾杯重傷未醒，鬢發(fā)從烏黑變得雪白。
仙人撫我頂，白發(fā)受長生。
次日，畫不成受刑，斷去心骨，接長生子之位。
莫傾杯一直昏迷了五年，醒后重傷雖愈，但落下腿疾，此生無法執(zhí)劍，不可享常人之壽。
再十年，王朝傾覆，天算子離世，莫傾杯繼承山鬼花錢。
他找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古城，城外有山，山上有寺，這里曾是小沙彌成為天算子前的出家之地。他在寺里買了塊地，找墨子蓋了座園子，又在園子里種下許多銀杏。
園子落成那一日，蓬萊送來一車木材，負(fù)責(zé)押運的弟子說，這是掌門當(dāng)年繼任時吩咐的，若新任天算子繼位，便送去一座涼亭。
莫傾杯問對方，知不知道這座亭子的來歷。
弟子愣了愣，回憶片刻后道：掌門繼位之時，曾斷去心骨，剔骨時引起天劫，驚雷落在山巔，引起大火，燒毀了半座劍閣。
說著弟子撓了撓頭。那時門中許多人前去救火，卻發(fā)現(xiàn)劍閣中并非如傳說所言，藏有絕世名劍，反而放著許多書卷。
這間涼亭也是在那時被燒的，好在所用木材珍貴，并未焚毀，只留下了火痕。弟子說著打量天算子的眼色，他也不明白掌門為什么會這么吩咐，蓬萊珍寶何其多，卻偏偏送來一座破亭子。
但掌門當(dāng)初囑托之時，神色極為鄭重：即使今后我忘了這件事，不必多問，一定要把亭子送到。
只見輪椅上的天算子笑了笑，輕聲道：多謝。
銀杏書齋成立的第二年，莫傾杯在山林中撿到一名孤兒，取名林眷生。
再后來，墨子去世，其子年幼，托付給莫傾杯代為照管。同年，藥家少主入書齋開蒙。
又過了兩年，無常子去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將獨子送入銀杏書齋讀書。
再三年，莫傾杯難得下山，用一根冰糖葫蘆拐了一個小孩。
莫傾杯掌管天算子之位二十四載，是歷代中最短壽者。
去世之時，諸子祭奠，長生子未至。
兩人再未相見。
幻境中的場景瞬息萬變，稍縱即逝，最后所有的畫面凝固，像一幅漫長的畫卷。
木葛生行走其中，如觀花走馬，他難得沉默，緩緩飲盡了杯中酒。
心緒紛繁，最后化為一聲長嘆：“我眼里的師父，其實是個用風(fēng)骨照亮寒夜的人�！�
“如今看來，他只是把自己的后半生活成了畫不成的當(dāng)年�！�
無人應(yīng)答，木葛生回頭一看，“三九天？”
四周空空蕩蕩，柴束薪不知何時竟消失無蹤。
他眨了眨眼，心說自己是不是喝多了。
突然有嗓音從幻境中傳出，曼聲長吟：“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木葛生動作一頓，“誰？”
“你應(yīng)該認(rèn)識我的聲音。”對方笑了起來，“聽了這么久，還不熟悉？”
一道身影從幻境深處走來，身披袈裟，一手端著瓷碗，一手五指并攏，舉至胸前。
小沙彌看著木葛生，微微一笑，“不肖孽徒，還不叫一聲師祖？”
木葛生愣了愣，隨即扭頭就走，“看來我是真的喝多了。”
“慢著慢著！”小沙彌腿短，一個在前面走一個在后面追，“孽徒！聽為師把話說完！”
“不聽不聽和尚念經(jīng)！”木葛生拔腿狂奔，果斷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以天算一脈的德行做派，接下來準(zhǔn)沒好事！”
話雖這么說，以木葛生的眼力，還不至于被眼前的幻境騙住，而除此之外只有一個可能性——對方確實是上上代天算子。
“我給你錢！”對方舉起一枚銅板，居然是山鬼花錢，“要不要？”
木葛生腳步一頓。
“買一贈一！里面還有你要找的記憶！”小沙彌在不遠(yuǎn)處蹦跶，“只要你聽我說兩句，我就把它給你！”
木葛生扭過頭，瞇眼打量著對方手中的銅錢，“這東西為什么會在你這兒？”
“你死后山鬼花錢四散，其中一枚被墨子保管，最后存入蜃樓�！睂Ψ奖嫩Q累了，喘氣道：“都是百歲老人，能坐下來和和氣氣喝杯茶嗎？”
木葛生想了想，勉為其難道：“那行吧�！彼哌^來蹲下身，和對方平視，“您究竟有什么事？”
對方踮起腳，先將木葛生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評價道：“徒孫，不是我說，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落魄�！�
木葛生低頭讓對方揉了揉腦袋，“您這話什么意思？”
“記憶不全，肉身已毀，你如今能站在這里，應(yīng)該是有人把你的魂魄強行留在人間�！毙∩硰浧^頭，“看你身上這股味兒，是藥家的手筆？”
“差不多吧。”木葛生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話說您是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的？這個幻境是您留下的？”
“你可以這么想，這份記憶雖是傾杯的，但也有我一份�！�
“那您有何貴干？”
“這是一個口信。”小沙彌笑瞇瞇道：“但落實起來可能更麻煩一些。”
“咱們這樣說話太累，您就別賣關(guān)子了，都是天算子，誰也騙不了誰�！蹦靖鹕煜ぷ约议T派的套路，不吃對方這一套，“直說吧，您留這么個幻境在這里，肯定不是為了曝光師父當(dāng)年黑歷史的，到底有什么事？”
“這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了�！毙∩硰洆狭藫项^皮，道：“當(dāng)年我去世之前，算過一卦，算的是七家命脈�！�
“或者說，是諸子七家的禍根。”小沙彌嘆了口氣，“當(dāng)年天下大亂，我死不安穩(wěn)，想看看自家徒弟還要在亂世里熬多久，算國運太磕命了，就算了個簡單點的，卜了一卦七家命運�！�
木葛生眼皮一跳，“怎么講？”
小沙彌緩緩道：“傳承將斷�！�
“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如今陰陽家衰微、墨家斷代、朱家避世，你身為天算子，也不過茍延殘喘。當(dāng)年的諸子七家，進(jìn)可定乾坤，退可守太平，如今卻連無常子都要看酆都的臉色，你就沒有想過，七家何以衰微至此？”
“我想過，可能是因為建國之后不許成精�！蹦靖鹕溃骸八捞昧耍@幾年還沒來得及適應(yīng)時代。”
“……那你還真是心寬�！�
“您過獎，不過如今看來，事情顯然不像我所想的那么簡單�！蹦靖鹕妓髦鴮Ψ剿�，突然想起一事，“對了，您方才說漏了一家，雖然諸子七家有衰微之勢，但藥家混的還行，馬上下一任靈樞子就要繼位了，小丫頭挺有出息�！�
小沙彌沉默片刻，道：“你為什么會覺得，靈樞子傳承仍在繼續(xù)？”
“……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藥家的傳承，已經(jīng)斷了�！毙∩硰浀溃骸坝肋h(yuǎn)不可能再有下一任靈樞子了。”
“最后一任靈樞子柴束薪，身負(fù)天咒，即使以羅剎子之煞氣，亦無法化解——他做了一件逆天之事，天咒的代價，就是靈樞子傳承的斷絕�！�
“你出了幻境可以試試，盤庚甲骨不會再認(rèn)主，藥家早已終結(jié)�！�
“慢著慢著。”木葛生突然抬起手，打斷了對方的話。
“單憑您一人所言，我無法輕信，而且您這話里有個很大的漏洞，就算用上全部的山鬼花錢，也不可能將未來之事算的這么清楚�！�
“您已過世百年，這往后種種，包括三九天到底做過什么，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小沙彌有點被他問住了，片刻才道：“看來你的記憶是真的丟的稀碎。”
“何出此言？”
“眾所周知，天算子死后不入輪回，但魂魄究竟去了哪里，七家里沒人說得清楚�！毙∩硰泧@了口氣，“不過這都是對外唬人的說法，內(nèi)部我們還是提供真相的，傾杯肯定和你說過，看來你是忘得一干二凈。”
“四十九枚山鬼花錢，每一枚都含有浩瀚之力，你難道沒有想過，這力量從何而來？”
“答案是天算子死后，魂魄會被山鬼花錢吞噬，被其轉(zhuǎn)化為能量，因此山鬼花錢代代相傳，卻不見消耗，反而愈加精深�！�
“至于我是個例外，我是半路出家，原來在佛門修過佛法，根腳有點不一樣。”小沙彌道：“因此我死后沒有完全被山鬼花錢吞噬，還留了一點意識，可以感知到外界發(fā)生的一些事，比如你當(dāng)年拿山鬼花錢買過糖葫蘆，或者和藥家家主擅闖城西關(guān)�！�
木葛生：“……”
小沙彌將山鬼花錢塞入木葛生手中，“這枚錢中有一段你死后的往事，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可以自己去看�！�
話音未落，四周的空間猛地一震，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破碎聲。
“我無法將你留在此處太久，羅剎子手里有舐紅刀，破開這個空間對他不是難事�！毙∩硰浲蚵曉刺�，“我知道你或許一時無法接受，但不會想不通。自你死后復(fù)活種種，你早有疑問，只是不曾直說�！�
“我是已死之人，你才是如今的天算子，之后要怎么做，決定權(quán)在你，我無法強求�！�
“不過希望你記住一句忠告�！�
“羅剎子乃七家異類，為大亂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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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杜甫《贈衛(wèi)八處士》
2.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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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賀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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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隨著四周空間的破碎，小沙彌身形緩緩消失，柴束薪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木葛生！”
木葛生低頭將山鬼花錢收好，嘴里應(yīng)道：“哎哎哎，這兒呢這兒呢�！�
“嘩啦”一聲，木葛生身畔裂開一道刀痕，一只手伸了進(jìn)來，猛地抓住了他，接著一用力，空間應(yīng)聲而碎。
幻境徹底消失，露出了房間原本的面貌，這是一個很大的空間，彌漫著極其濃郁的藥香，墻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篆字。房間正中有一道旋轉(zhuǎn)樓梯，通往樓下。
藥香的源頭來自房間頂部，藻井下盤錯著無數(shù)絲線，正中維系著一只匣子，光華內(nèi)斂，想必里面放著的就是盤庚甲骨。
兩人四目相對，柴束薪扔了刀，“你去哪了？”
“咱們不是一塊在幻境里嗎？”木葛生裝傻，“我剛看到你入銀杏書齋那一段，一回頭你就不見了，我還到處找呢，以為你跑到了幻境別的什么地方�！�
說著信口胡謅，“你可以啊三九天，我看到你和當(dāng)年的老二打架，居然能打成平手，還揍掉了他的牙。”
柴束薪微微皺了皺眉，看著他不說話。
兩人對視片刻，木葛生心說媽了個巴子，這家伙真是越來越難騙了。他一邊思索著怎么把謊話編圓，一邊問候了小沙彌祖孫三代，對方丟這么個燙手山芋給他，自己倒樂得清閑。
不對，他祖孫三代就是師父和自己，師父不要緊，但這么想等于把自己也罵了進(jìn)去。
木葛生思緒轉(zhuǎn)的飛快，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最后他撓了撓頭，心說我何必呢。
無論小沙彌所說是否為真相，藥家傳承斷絕、諸子七家衰微，而柴束薪身為羅剎子，是造成這一切的禍根——他也實在沒有瞞著對方的必要。
柴束薪并不是安平那些晚輩，需要他坑蒙拐騙來保護(hù)，他們兩人之間，無論什么事都可以攤開來講，與其一個人偷偷摸摸查找真相，不如直接問對方來得省事，免得造成什么更大的誤會。
有一點木葛生可以肯定，柴束薪或許有所隱瞞，但只會不說，不會騙他。
就算真有什么繞不開的結(jié)，那就快刀斬亂麻，當(dāng)斷則斷，免得夜長夢多。都是百歲老人了，在這折騰誰呢。
他嘆了口氣，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朝柴束薪招招手，“坐，站著累不累啊，我腿都麻了�！�
柴束薪沉默著坐到木葛生身邊，木葛生整理了一下思緒，“好吧，剛剛確實發(fā)生了一些事�！�
“我在幻境里遇到了一個人。”
他將事情的經(jīng)過從頭到尾復(fù)述了一遍，巨細(xì)無遺，最后掏出那枚山鬼花錢，“我?guī)熥嬲f這枚錢中有一段我死后的往事，我在考慮要不要看�！�
柴束薪這次沉默了很久，才道：“……你要看嗎？”
“別讓我做選擇題，我每次考試都蒙不對。”木葛生擺了擺手，“你是學(xué)霸，你來選——要么你把當(dāng)年的事告訴我，要么你繼續(xù)憋著。如果你肯說，那么這枚錢中的記憶我看與不看，其實都一樣�！�
“……你為什么愿意說了？”柴束薪看著他，“剛剛你本想瞞著我的�！�
“跟你說實話你還不樂意啊�！蹦靖鹕鷮⑸焦砘ㄥX拋上半空，又反手接住，“我想了想，覺得瞞著你不劃算，如果七家衰落真的與你有關(guān)，那這明明是你造的孽，為什么要我憋著難受？”
他振振有詞，“我把話放這兒，如果你真有什么事瞞著我，那么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要么把實話吐出來，要么趕緊想轍把謊話編圓點，至少讓我聽不出破綻�！�
他轉(zhuǎn)過頭，伸出食指晃了晃，“總之應(yīng)該頭疼的是你，我不遭這個罪�！�
兩人對視，柴束薪忽然輕聲笑道：“還真是。”
“真是你的風(fēng)格。”
“既然你還笑的出來。”木葛生道：“看來也不是多大點事。”
柴束薪拍了拍額頭，道：“那么我得說實話了。”
“哦？”
“一個人頭疼，太寂寥�！辈袷揭槐菊�(jīng)道：“這么大的煩惱，怎么好讓天算子獨善其身�！�
“三九天，你變了�！蹦靖鹕X得不太妙，他突然就不想知道了，“你那種默默扛下所有的擔(dān)當(dāng)呢，任重而道遠(yuǎn)，不要輕易放棄啊�！�
“唯吾一人負(fù)其所有，奈何半路意馬心猿。”
“……得，我收回前言�！蹦靖鹕溃骸澳茏屇泐^疼，看來是很大的事�！�
“確實不是小事。”柴束薪嗯了一聲：“要是解決不了，怎么辦？”
“那反而省事，死都死了，哪管它洪水滔天。”木葛生聳了聳肩，“管不了就不管，收拾完眼前這檔子事，咱們回家吃飯去。”
柴束薪：“你總能把事情變得很簡單。”
“過獎，化繁為簡是懶癌的基本素養(yǎng)。”
“好吧。”柴束薪輕輕吁了口氣，“等我們從這里出去，我就把當(dāng)年的事都告訴你。”
“現(xiàn)在不行嗎？”
“宴宴馬上就要上來了�！辈袷睫D(zhuǎn)頭看向房間正中的樓梯，“有一點你師祖說的沒錯，靈樞子的傳承，確實已經(jīng)斷代�！�
“藥家本家這邊好解決，但我們得想個辦法拖住柴菩提。”
話音未落，四周突然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斷裂聲。
蜃樓樓下，安平被巨響嚇了一跳，“怎么回事？”
數(shù)面鏡子應(yīng)聲而裂，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整個地面都在震動，烏畢有顯然也沒見過這架勢，猛地站起身。人群出現(xiàn)一陣騷亂。
“年久失修�！敝祜嬒鼡P聲道：“沒事，別慌！”
烏畢有湊過去，壓著嗓音道：“年久失修你大爺！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朱飲宵同樣小聲道：“但必須把這群藥家人穩(wěn)住，不能慌�！�
蜃樓是朱飲宵看著松問童翻修的，大概懂點里面的門道。他走進(jìn)來時的通道，調(diào)整了幾面屏風(fēng)的位置，又拔下一根頭發(fā)，變成燦爛的朱羽，放在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