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吃完這些白菜,我的阿嫵又長一歲了�!�
【明年,我的小阿嫵就要上小學了?】
【阿嫵,這是外婆給你攢的學費,820塊錢。這一份是你的牛奶費,以后每個月120塊錢的牛奶費,別人家的孩子有,我的小阿嫵也要有�!�
【天光神明,會伴著我的阿嫵長大�!�
......
葉嫵先下了地窖。
她伸臂握住外婆的手,想帶著她一起進來,但是濃煙滾滾,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外婆蒼老的眼,看著她的小阿嫵,最后一次。
阿嫵,外婆不進來了。
濃煙滾滾,來不及了,外婆進來會丟掉三條人命的。
葉嫵看著外婆的眼,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外婆的決定,她拼命搖頭她朝著地窖上方爬,她不可以丟下外婆,她不能丟下外婆的。
“阿嫵�!�
外婆凄厲地喚了一聲,死死蓋住了夾層板,又用自己的身軀牢牢地覆在上頭,不叫一絲濃煙嗆著她的小阿嫵。
這一生,她沒有嫁人,她沒有兒女。
但是阿嫵勝似兒女。
濃煙滾滾而來,但她卻絲毫不害怕,那些黑色的煙霧里,仿佛走出一輛白色的鎏金馬車,車上坐著她的爸爸。
是爸爸來接她了。
阿嫵,阿嫵,我的爸爸來接我了。
阿嫵啊,外婆跟著爸爸走了,以后你有你的孩子,外婆知道你不會孤單的,外婆的小阿嫵是一根野草,放在哪兒都能生長——
阿嫵,不要因為外婆難過。
這一生,有了阿嫵,我沒有遺憾。
火苗舔舐,席卷一切,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天光光,月明朗,外婆的小阿嫵睡著啦!
第195章
葉嫵抵在石板上。
耳畔,動靜越來越清晰。
她仿若聽見了火苗的聲音,瘋狂地舔舐周遭一切,她也似乎聽見了外婆的微弱的聲音,那是兒時外婆哄她入睡的光景啊!
【天光光,月明朗,外婆的小阿嫵睡著啦�!�
【天光光,月明朗......】
......
她瘋狂地頂著石板,她想要出去,但是外婆死死地壓著石板,不讓她的小阿嫵出去,地窖很小,但是能給她的阿嫵一線生機。
葉嫵的手掌,撐著石板,血液一滴滴地落下。
一滴,一滴......
不知何時,葉嫵淚流滿面。
她在黑夜的陪伴下,像是那些夏日的傍晚,一縷清涼,帶著蟬鳴的聲音,輕輕哼唱——
【天光光,月明朗,我的小阿嫵睡著啦�!�
【夜游神不要來打擾�!�
【我的阿嫵睡著了,快快長大,抽高拔個兒......】
她聽見了。
她能聽見了!
她靠著石板,靠著外婆一遍遍地哼唱兒時的歌曲......
外面,仿佛有女人的凄厲聲。
......
一個小時后,大火終熄,消防隊在地窖口發(fā)現(xiàn)了外婆。
老人死死地捂著石板的孔洞。
陳銘生夫妻跟進來,一看見外婆,向吟霜就撲了過來:“阿婆、阿婆�!�
大火,帶走了外婆。
向吟霜哭得直不起身來,她又急切地尋找著葉嫵,一會兒從地窖里傳來咚咚的聲音。
消防掀開石板塊——
葉嫵人在里面,手掌上鮮血淋漓,全身都是擦傷,觸目驚心。
葉嫵推開了所有人。
她一步步走到外婆的身邊,揭開她面上白布,小心翼翼地拂著所剩不多的白發(fā),她一點點仔細擦干凈外婆的臉,她跪在外婆的身邊唱著外婆給她唱過的兒歌——
【天光光,月明朗,外婆睡著了,】
【夜游神不要來打擾�!�
【外婆睡著了,她會長成,新的模樣......】
......
葉嫵慢慢伏下身子,摟住外婆,摟住這個給她生命的老人。
向吟霜跟著跪在身邊,她心中自責到了極點,她不該放葉嫵和外婆在家里,她該想得更多一些,那反鎖的后門,證明有人要害她的阿嫵。
但葉嫵卻知道,沒有這次,還有下次。
她伏在地上,用力磕了三個頭,向外婆告別。
一尺白布纏在了腰間,她一臉是淚開口:“媽,我現(xiàn)在要去個地方,你在這里照應(yīng)著外婆。”
向吟霜一怔:阿嫵聽見了?
來不及細想,葉嫵已經(jīng)走出廢墟,走出了她和外婆曾經(jīng)的家,現(xiàn)在她的家沒有了,那就都別想好好的。
向吟霜推著丈夫:“我留在這里,你跟著阿嫵,不能讓她出事。”
陳銘生立即跟了過去。
......
夜如墨染。
一輛黑色房車,朝著仁心醫(y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
VIP病房里,白若安才經(jīng)過一次搶救。
周京淮送她回醫(yī)院,下車之時,她突發(fā)了哮喘,周京淮不能把她丟在馬路邊上,只得將她送醫(yī),所以耽誤了兩個小時。
這會兒,白若安無事,周京淮拿起手機一看——
竟然十點二十分了。
這會兒,外婆和阿嫵都該睡覺了。
周京淮淡聲和白家人道別:“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白楚年夫妻向他道謝,周京淮仍是淡淡的:“舉手之勞�!�
他注視白若安:“若安,保重。”
白若安急急下床,一下子抱住周京淮的身體,顫著聲音說道:“京淮,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們那一段是最刻骨銘心的......是不是?”
周京淮蹙眉,才想推開她——
驀地,他看著門口,全身血液一下子凝固。
葉嫵站在那里。
她一襲孝衣,全身是血,眸子帶著冰寒朝著他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那樣揚起手,很平靜地給了周京淮一個耳光。
【你愛不愛誰,我早不在意了!】
【我終于因為你,年少時的情愛,失去了我最親的人�!�
......
一個耳光又甩過去!
葉嫵的手掌破皮,但是她現(xiàn)在根本感覺不到痛,她只知道她的外婆沒有了。
她的外婆沒有了!
她的嘴唇顫抖,她和瘋了一樣,想要撕咬掉面前人的血肉!
周京淮用力擁住葉嫵,但是他壓不住她,她瘋了,她陷入了情緒的黑洞。
還有,葉嫵能聽見了?
她一襲孝衣是外婆走了?怎么會這樣?
葉嫵流淚冷笑:“怎么會?是嗎?”
白若安在一旁輕聲開口:“姐姐,會不會是誤會?”
葉嫵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臉上,她用力揪住白若安的頭發(fā),將她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一次次意外,別告訴我是巧合!”
“綁架,白血病,腎衰竭,傅玉趕卦日內(nèi)瓦,白芊芊莫名其妙的死,我外婆的死,別告訴我這些和你沒有一點關(guān)系!”
“這些,我都會查清楚�!�
“白若安,我知道你申請了簽證,但是我讓人報案了,你走不掉的,你回不到日內(nèi)瓦!就是死,你也給我死在京市!”
......
周京淮聲音嘶�。骸澳銘岩墒侨舭沧龅�?”
葉嫵知道他不會信,是年少時的愛人呢,他怎么會懷疑他純潔的初戀?
她輕輕轉(zhuǎn)身面對周京淮,輕聲反問:“心疼了?你心疼她的話,可以扇我替她打回來的,我就在這里,我不還手,我讓你好好地向她表下忠心�!�
“葉嫵!”
葉嫵仰頭,壓住淚流雨下,一巴掌狠狠扇下去——
【周京淮,以后給我滾得遠遠的�!�
【這輩子,我們之間,死生不復(fù)相見�!�
【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
一縷殷紅的血,從裙子染下,染紅了葉嫵潔白的小腿——
第196章
白太太尖叫:“血!她流產(chǎn)了�!�
周京淮一驚。
他低頭,看見葉嫵身上孝衣沾著點點血斑,看著觸目驚心,他上前想抱她起來:“阿嫵,我送你去醫(yī)院。”
但葉嫵不要。
她不要他,不要周京淮這個人。
她退后一步面孔雪白:“不要過來!周京淮,這個孩子是生是死,以后都與你無關(guān)�!�
葉嫵不斷地往后退,最后被陳銘生扶住了。
明明她的雙腿顫得不成樣子,鮮血不斷落下,但她卻堅持自己走,一點點地離開這里,離開有周京淮的地方。
熾白燈下,她扶著門框,腰痛得站不直。
她,不是不愛這個孩子。
但是她才失去外婆啊,她失去了這個世上待她最好,對她至親的人,她沒有辦法顧忌太多,此刻她的內(nèi)心只剩下憤怒與絕望。
夜色深沉,那抹鮮紅,成了周京淮心上的傷。
......
葉嫵被送進了急救室。
是陳銘生抱著她進去的。
當時葉嫵已經(jīng)昏迷了,她的身體上沒有幾處好地方,到處都是擦傷,手掌上更是爛得不成樣子。
醫(yī)生都說,一個孕婦能撐到現(xiàn)在,簡直不可思議。
陳銘生知道葉嫵的心意,他在外面等待的時間,確認了案情的進展,再確定一下白若安暫時沒有辦法出境,做完這一切,他便守候在外頭。
過道盡頭,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是周京淮。
“陳叔�!�
周京淮低低喚了一聲。
他心情復(fù)雜,其實這個時候他該趕去,磕個頭送送老太太,但是葉嫵這里走不開,他心中焦急。
陳銘生沒有出聲,站在寂靜的過道里,摸出一根香煙緩緩地抽。
一向疏朗的眉間,緊緊地擰著。
一陣夜風吹來,淡青色的煙霧,彌漫開來。
周京淮站在手術(shù)室的門口,緊盯著那盞手術(shù)燈,他心急如焚,腦子里不停地閃現(xiàn)葉嫵流血的樣子,一直沉默的陳銘生終于開口:“遭那么大的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陳銘生手指輕顫,壓抑著情緒,將南郊慘狀陳述給周京淮聽,末了他說——
“阿婆為了救葉嫵,走得很慘�!�
“京淮,為什么這么巧?”
“雖然兇手還沒有落網(wǎng),但事情不簡單,別墅的前后門都被人反鎖住了,絕不會是一場意外�!�
......
周京淮啞聲道:“我知道,我會追查�!�
陳銘生目光灼灼:“若是與你的青梅竹馬有關(guān)呢?你怎么處理?”
周京淮輕聲道:“如果是若安,我會給阿嫵一個交代�!�
陳銘生靠在墻壁上,沉默半晌,說道:“不管過程如何,京淮你與阿嫵的結(jié)局就這樣了。”
其實,周京淮心里很清楚,葉嫵不會原諒他了。
無論,是不是白若安。
他等在手術(shù)室門口,一直仰頭看著手術(shù)室的燈,半小時后周硯禮夫妻得到消息,趕了過來,一見到周京淮,當老子的就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
周夫人亦含淚:“好不容易有個孩子!京淮你若是不耽誤,直接到南郊,就不會這樣了!若安再重要,也不及你的孩子重要啊�!�
但是再多責罵,也是于事無補。
此刻,周京淮只盼著神明垂憐,能讓葉嫵腹中骨肉平安,他愿意付出一切代價——
夜,漸漸深沉。
中途,陳銘生接到了幾個電話,都是陳太太打過來的,一方面商量阿婆的身后事,一方面問及葉嫵的情況,陳太太心疼女兒,但是她要替阿嫵守著阿婆。
阿婆慘死,身邊不能無人守候。
陳家老太太開明。
夜半三更,陳家設(shè)了靈堂,陳太太摔了瓦片披麻戴孝,跪在了老太太的靈棺前,痛哭出聲......
這一夜,是那樣的漫長。
醫(yī)院里,凌晨兩點半,手術(shù)室的燈總算是熄掉了。
醫(yī)生走出來,沖著家屬輕輕搖頭。
周京淮一臉蒼白。
是,瀾安沒有了?
他和葉嫵的小瀾安沒有了,明明中午的時候,他還在欣喜著瀾安的存在,還在反復(fù)地看著外婆給瀾安做的小虎頭鞋。
頃刻間,外婆不在了,瀾安也沒有了。
周京淮的面容,是從未有過的萬念俱灰。
接著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葉嫵被推了出來,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緊緊地閉著雙眸,她似乎知道周京淮的存在,經(jīng)過周京淮的身邊,她叫護士停了下來。
夜如魑魅。
葉嫵緩緩睜開了眸子,她的眼里木然,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看著周京淮,很輕地說——
“孩子沒了!”
“周京淮,沒有了這個孩子,我們沒有關(guān)系了�!�
第197章
葉嫵小產(chǎn)了。
她沒有休息,就趕回了外婆的靈堂,一襲素衣跪在外婆身邊,給外婆燒著紙錢。
一陣夜風乍起。
紙錢的灰燼,被風揚起,飄散在夜空里。
葉嫵垂著眸子,淚水一滴滴落下:“外婆拿去用吧,在那兒不要舍不得錢,每個重要的日子,阿嫵都會送錢給你。”
白色幡布,被夜風刮得嘎嘎作響,像極了外婆做饅頭時候劈柴火的聲音。
【阿嫵,再過兩個小時,就能吃上了�!�
【今年的面,發(fā)得格外好。】
葉嫵心痛得無法呼吸,這些聲音,她再也聽不見了。
她仰頭看著夜空,撕心裂肺喚著外婆的名字。
但是外婆再也回不來了。
她的音容笑貌,被永遠框在一張黑白照片里,還有葉嫵的記憶里。
......
阿婆的葬禮。
陳銘生夫妻盡了所能,陳老太太千里過來奔喪。
陳家謝絕了周家人,上至周硯禮夫妻,下至周京淮都不允許瞻仰老太太的遺容,陳家與周家雖是生意伙伴,終是徹底撕破了臉面。
出殯那日。
天地陰沉,萬物肅殺。
陳家的親友都過來送別老太太了,老太太性格開朗又是南方人,陳銘生特意購來一批格�;�,在老太太的墓四周種滿了。
那片格�;�,嬌嫩柔美,在風中輕輕搖曳,撫慰了在世人的心靈。
葉嫵摘下一朵粉色小花,輕輕放在外婆的碑前,她努力淺笑:“外婆,在那兒,好好照顧自己。”
......
墓園外面,一輛黑色車子停在路邊。
周京淮不能進去,他遠遠看著葉嫵一襲黑衣,在墓碑前落淚。
她清瘦了許多,一件黑色大衣,穿得空空蕩蕩的。
周京淮盯著她的小腹,眸子漸漸黯淡,他拿了紙錢在路邊燒給老太太,風很大,刮起了黑色的灰燼,也擋住了男人的雙目。
男人一身矜貴跪在路邊,他燒紙錢的時候,手里一直握著一樣東西,手掌慢慢散開,是一雙燒得半焦的虎頭鞋,是外婆做給小瀾安的。
周京淮捂著那雙小虎頭鞋,傾身瘺著。
他的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悔恨,若是那天他沒有送若安,外婆不會沒了,小瀾安不會沒有了,他的阿嫵不會瘦成現(xiàn)在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