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傭人連忙去辦。

    孩子生病，大家都著急，就是周京耀都收起了玩笑之心，過去探望。

    臥室里，小傾城兩條小手臂，起了大片紅疹。

    她躺著難受極了。

    周夫人心疼又自責(zé)，她以為瀾安不過敏，小傾城也不會過敏。

    葉嫵和醫(yī)生幾乎同時(shí)到的，那個(gè)醫(yī)生確實(shí)是有幾分厲害，給小傾城打了一針，不到半小時(shí)，那些密密的紅疹子就漸漸退下去了。

    小傾城也好過許多。

    她靠在媽媽的懷里，折騰半天，迷迷糊糊想睡覺了。

    葉嫵想帶她回去，周夫人攔住了。

    周夫人含淚說：“這樣子送回去，她姥姥一準(zhǔn)責(zé)怪我不會帶孩子，再說孩子生病再來回折騰，肯定是不舒服的�！�

    葉嫵仔細(xì)想想，就同意了。

    周夫人欣喜不已。

    她是貴婦人，其實(shí)不太會帶孩子，她看著葉嫵仔細(xì)地照看小傾城和瀾安，心里頭柔軟又內(nèi)疚，若不是她的愚蠢，至少京淮現(xiàn)在好好的，還能有勇氣追求幸福。

    周夫人一心試探。

    她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像是閑聊似地同葉嫵說話：“京淮和黎家的姑娘沒成，他現(xiàn)在還是單身。”

    這事兒，葉嫵早聽說了。

    她沒有吱聲，一旁的周硯禮忍不住懟了老婆：“什么叫沒成？明明是人家女孩子不肯要京淮！別說黎家的姑娘了，換成我，我也不要他！”

    這話，周夫人不愛聽。

    京淮怎么不好了？

    他相親再娶是為了瀾安，要不然，他肯定是死守著身子的。

    周夫人心疼兒子，當(dāng)下失去理智，不顧一切脫口而出：“阿嫵，京淮沒有背叛你們的誓言，他相親再娶也是為了瀾安啊！瀾安他需要…”

    臥室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周京淮站在門口。

    第245章

    周京淮走了進(jìn)來。

    他坐在床邊，伸手摸摸一雙兒女的臉蛋兒，然后低聲說道：“瀾安需要人照顧，所以才想再娶的。”

    周夫人含淚，欲言又止。

    她不明白京淮為什么要苦苦地壓抑自己，為什么不對葉嫵說出當(dāng)年之事，不說手臂碾碎的事，不說瀾安生病的事情，若他說出來，至少一家齊齊整整，瀾安也不用添個(gè)后媽。

    燈光昏黃，周京淮面容柔和，他不想葉嫵委屈。

    她委屈了一輩子，他說過，還她自由自在的。

    周夫人還想挽回，周硯禮攔住了，他低嘆一聲：“小輩的事情，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夫婦二人，悄然退場。

    夜色瀾靜，只剩下當(dāng)初的怨偶，和兩個(gè)可愛的孩子。

    葉嫵去浴室擰了熱毛巾，給小傾城擦身子，細(xì)細(xì)擦過一遍后，又細(xì)心地為她蓋好被子。

    小傾城舒服了很多，睡得香甜。大腦袋小身體，又萌又可愛，身上還帶著特有的奶香味兒，讓人想抱著猛吸一口。

    葉嫵看著喜歡，忍不住俯身，在小傾城額頭親一口。

    抬身之時(shí)，意外撞到一具結(jié)實(shí)的男性身體。

    是周京淮。

    葉嫵一驚，男人已經(jīng)摟住了她的細(xì)腰。他的面孔靠得近極了，彼此的呼吸都灼燙地纏在一起，他盯著她的眼，近乎低喃：“接受他了？”

    葉嫵微微一怔，才明白過來，周京淮說的是慕九爺。

    她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暫時(shí)沒有心思。”

    她掙了掙，示意他松手。

    周京淮修長手指捏在她的腰間，眷戀不舍地摩挲兩下，還是松開了。

    葉嫵知道他相親失敗，現(xiàn)在又被非禮，她忍不住開口：“周京淮，你真是餓了。”

    男人都是禁不起激的。

    她一說完，周京淮注視她的目光深邃，嗓音更是沙啞得不成樣子：“那你肯不肯給？我們都是單身，不需要有心理負(fù)擔(dān)�！�

    漆黑的夜，侵略性的目光，叫人身子一顫。

    葉嫵坐到沙發(fā)上，拿一本書假裝翻看：“我沒有這個(gè)需求。”

    “是嗎？”

    周京淮喉結(jié)稍滾，到底沒有再繼續(xù)孟浪了，畢竟孩子還病著。

    一整夜，葉嫵都守著兩個(gè)孩子，幾乎沒合眼。

    一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她才疲憊忍不住瞇了會兒，鼻端傳來熟悉的體息，她驀地睜開眼睛——

    一張放大的俊顏，近在咫尺，是周京淮給她蓋了小毯子。

    周京淮俯著身子，近得鼻梁近乎相貼，他低聲說：“困得不行，就去隔壁睡會兒，我守著孩子們�！�

    葉嫵不想睡周宅的床，淡淡拒絕了。

    周京淮只好作罷，他亦沒有睡，陪著葉嫵和孩子們。

    只有這時(shí)，他才能窺得一絲溫情，假裝他們還是夫妻。

    ......

    天亮，醫(yī)生又來一趟，確認(rèn)小傾城好全了。

    醫(yī)生笑笑：“往后注意，少食紅豆就好了。”

    葉嫵的心總算放下來，她知道王醫(yī)生是兒科專家，親自送人下樓，一邊請教一些育兒經(jīng)驗(yàn)，王醫(yī)生為人隨和，知無不言。

    與醫(yī)生道別，葉嫵正要上樓，一會兒帶傾城回家。

    耳畔，忽然響起一道聲音：“葉嫵。”

    葉嫵轉(zhuǎn)身望去——

    第246章

    是周京耀。

    當(dāng)年出事后，周京耀一直在坐牢，等他出獄葉嫵在國外。

    仔細(xì)算算，將近五年未見。

    周京耀緩緩走近，他望著葉嫵的臉蛋雖帶一些憔悴，但仍是溫婉如玉般動人，與他記憶里咄咄逼人的樣子，相差甚遠(yuǎn)。

    或許，他從未厭惡過她，他只恨她沒有選擇自己。

    但這種隱秘心思，只能深埋在心里。

    她與周京淮兒女雙全，注定一輩子，藕斷絲連。

    周京耀的嗓音，低而深沉：“這么久了，還沒能當(dāng)面和你道歉。阿嫵，之前的事情對不住了，以后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直接開口別客氣�！�

    葉嫵看著他心情復(fù)雜。

    良久，她淡道：“周京耀你這樣子，我還真不習(xí)慣�！�

    周京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慢慢就習(xí)慣了�！�

    二樓，主臥室的露臺。

    周京淮肩披了一件薄風(fēng)衣，站著安靜吸煙。

    輕薄煙霧，緩緩升起。

    一陣清風(fēng)吹來，煙霧散去，將樓下的畫面看得清清楚楚，周京淮是個(gè)成熟的男人，他能看得出周京耀眼里的意思，還有那么幾分狗屁遺憾。

    他更未曾打擾，反正不會有結(jié)果的事情。

    他心中是吃味的。

    現(xiàn)在，就連周京耀都可以對著葉嫵，露出舔狗似的笑了，唯獨(dú)他周京淮不可以！

    ......

    后來，周京淮接著相親，都沒有成。

    他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他放不下葉嫵，他一看見葉嫵就心中躁動，忍不住想入非非。

    秋意漸濃。

    葉嫵的生活和社交，稍稍穩(wěn)定下來，她現(xiàn)在有兩個(gè)孩子，心滿意足感覺很幸福，不過她漸漸減少與周京淮的接觸，只在接送瀾安時(shí)，偶爾會打個(gè)照面。

    她聽說，周京淮還在相親，一個(gè)月看了四個(gè)。

    真有精力！

    葉嫵沒理會，她專心帶孩子，散學(xué)后會帶孩子們吃好吃的，再送回鉑悅尊邸。周京淮幾乎不加班，看得出來，對小瀾安是上心的。

    周五，天空霧蒙蒙的，一副要下雨的樣子。

    葉嫵特意提前出門，生怕堵車，四點(diǎn)的時(shí)候她趕到了園里，但是只有傾城在，老師說周瀾安被他爸爸接走了。

    葉嫵一怔——

    周京淮不會只接瀾安、不接小傾城，她以為瀾安是磕碰到了，她想過去鉑悅尊邸看看。

    坐到車子里，小傾城一直悶悶的，等到葉嫵要發(fā)動車子，小家伙才小心翼翼地問：“媽媽，什么叫免疫系統(tǒng)疾��？”

    葉嫵掉過頭，看著小傾城：“誰告訴你的？”

    小傾城的小臉蛋，帶著幾分沮喪，她咬著紅潤的小嘴說：“今天下午周瀾安流鼻血了。爸爸趕過來，說是要帶瀾安去醫(yī)院，他和老師悄悄說的，我躲在一旁偷偷聽的�！�

    小傾城快要哭了：“老師說，周瀾安再嚴(yán)重，就要休學(xué)�！�

    葉嫵的臉上，沒有一點(diǎn)血色。

    但她還保有一分理智，她不能嚇到傾城，于是她擠出一抹微笑：“不會的，瀾安不會有事的，瀾安有傾城保護(hù)，不會有事�！�

    小傾城半信半疑。

    葉嫵先將小傾城送回家里，陳太太看她神情知道出事兒了，正想追問——

    葉嫵輕輕搖頭：“我去一趟醫(yī)院�！�

    說完，她撐著黑傘走出別墅。

    第247章

    坐到車?yán)�，她直接撥了電話給周京淮，等手機(jī)接通了，她啞聲問他：“周京淮，瀾安在哪里？他在哪里？”

    不等周京淮發(fā)聲，

    葉嫵聲音，陡然激烈了幾分：“周京淮你還準(zhǔn)備瞞我多久，還準(zhǔn)備瞞我多少事情？現(xiàn)在，我想知道瀾安在哪里，我想知道我的兒子在哪里！”

    秋雨纏綿，細(xì)密打在擋風(fēng)玻璃上。

    叮咚，叮呼…

    手機(jī)里，傳來周京淮低啞透了的聲音：“華濟(jì)醫(yī)院。”

    ......

    周末堵車，一路紅燈。

    葉嫵趕到醫(yī)院，將近七點(diǎn)了。

    她走進(jìn)兒童病房區(qū)時(shí)，感覺四周都是魑魅魍魎，這種陰森可怕的感覺，已經(jīng)幾年不曾有過了。

    VIP病房，寬敞明亮。

    小瀾安睡在乳白色的床上，小臉微微蒼白，小手放在枕側(cè)握得緊緊的。

    葉嫵合上門，緩緩走到小床前，她半蹲下身子握住瀾安的手，小小的手掌背后，有著打點(diǎn)滴的針孔，若是仔細(xì)地看，其實(shí)有不少陳舊的針孔。

    可是，她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她算什么媽媽！

    葉嫵掉下了眼淚，但是她很快就擦掉了，這個(gè)時(shí)候她不能哭泣，萬一瀾安醒了看見害怕怎么辦？

    她一直看著瀾安，一直苦苦壓抑著。

    許久，她才輕輕起身走向了周京淮。

    他站在落地窗前，面容寫滿了痛楚，而他的背后，是秋雨纏綿，是一扇漆黑的潮濕。

    兩人靠得很近，葉嫵需要仰頭才能看他——

    周京淮眸色深深。

    驀地，葉嫵狠狠地甩了他一個(gè)耳光。

    打完，葉嫵全身都在顫抖，瀾安是她的命啊。

    她恨極了周京淮，她用壓抑至極的嗓音問他：“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隱瞞我？你再婚是為了臍帶血嗎？可是非同父同母能用的機(jī)率只有一半，萬一不配型呢？你讓瀾安怎么辦？你要讓他在絕望中等嗎？”

    周京淮眸子，比夜色濃稠。

    半晌，他喉結(jié)輕滾兩下：“真想知道嗎？我告訴你原因�！�

    說完，他慢慢地除下了黑色皮手套，將襯衣扣子解開，他把一條殘敗的手臂完全展示在葉嫵面前，那塊塊血肉堆疊起來的手臂，殘敗丑陋，沒有一處肌膚是完整平滑的，看著觸目驚心。

    周京淮輕輕抬了下，自嘲道——

    “它甚至不能正常使用�！�

    “葉嫵，這樣的周京淮憑什么叫你生孩子，憑什么讓你陪我耗盡一生一世？我不是不想救瀾安，我是更加愧對你，若是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條命，換得瀾安一生無憂�！�

    ......

    葉嫵仍在震驚之中。

    她伸出手，顫抖著碰觸那丑陋的傷痕，腦海里驀地滑過一些破碎的記憶。

    高速路上，黑色車子，她與小傾城坐在后面。

    車禍的瞬間，她暈了過去。

    葉嫵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那次車禍嗎？”

    周京淮沒有說話，他只是抬起手臂，將葉嫵輕輕地?cái)埲霊牙铩?br />
    一直到現(xiàn)在，一直過了三年，他終于能擁著她體會劫后余生的感覺，終于體會失而復(fù)得的感覺，他才終于釋放掉當(dāng)年的恐懼。

    周京淮不輕易落淚，此時(shí)，眼角有著淚光。

    葉嫵的臉蛋，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緊貼著男人胸膛，她的手里緊攢著那條殘敗的手臂，她心情潮濕、復(fù)雜得無法形容。

    第248章

    這一刻，愛恨交織與纏綿。

    葉嫵終是控制不了，她的臉緊緊埋在他的懷里，她的手掌握成拳用力地砸著他的心口，她語無倫次地說著那些話——

    “周京淮，我恨你！”

    “為什么不讓我繼續(xù)恨下去？”

    “最恨最恨的人，就是你！”

    ......

    葉嫵的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最后竟語不能言。

    十余年的愛恨，幾年婚姻，全部的不甘糾纏全都化為了——

    淋漓盡致的愛！

    淋漓盡致的恨！

    這個(gè)世界，再沒有一個(gè)人能讓周京淮這般讓她愛過，又深深地恨過，就連風(fēng)輕云淡他也不允許，他就那樣霸道地又闖進(jìn)她的生活中，她想逃離，卻是枉然。

    也只有周京淮，能讓她的心，死灰復(fù)燃。

    不管是愛，或者是恨！

    ......

    落地窗外，雨勢漸小，樹枝在黑夜里透亮。

    相擁的男女，終于分隔開來。

    葉嫵一步步退開，一步步離開周京淮的身邊，她慢慢地抬眼，她的眼睛里還殘存著淚水，但是她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jiān)定，就像是當(dāng)年她答應(yīng)求婚那般。

    她說：“周京淮，我們要個(gè)孩子！”

    她說：“我們做試管�！�

    她知道做試管，很痛苦，她知道生產(chǎn)有風(fēng)險(xiǎn)，但是瀾安是她的骨肉，是她懷胎生下的崽崽，她已經(jīng)錯(cuò)過了太多，為了瀾安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生產(chǎn)之痛算什么？

    為了瀾安，她什么都愿意的��！

    周京淮眸色深沉，才想說話，又挨葉嫵一耳光。

    她全身還在顫抖，她盯著他的臉，哭著罵：“周京淮你真是個(gè)王八蛋！”

    她壓抑又壓抑：“我會搬到鉑悅尊邸居住，至于什么時(shí)候搬走，等孩子好了再說！我沒有原諒你，我只是為了瀾安。”

    明明理不清，卻要再懷一個(gè)孩子。

    葉嫵哪能不恨？

    可是她閉上眼睛，是周京淮一條殘敗的手臂，觸目驚心。

    ......

    門外，周夫人提著保溫桶，捂嘴落淚。

    終于等到這一天。

    終于，她能夠有機(jī)會贖罪，京淮還有機(jī)會得到幸福，天知道她多怕京淮把自己的一生給交代了，誤了自己，又誤了人家女孩子。

    周夫人想避開，但是孩子們要吃飯啊，她擦擦眼淚，敲門而入——

    病房里，周京淮衣裳敞著，葉嫵仍掉著淚。

    周夫人就這么水靈靈地進(jìn)來了。

    姜還是老的辣，周夫人佯裝無事，老臉不紅。

    她一邊打開保溫桶，很是溫柔地說道：“幸好廚房多做了幾個(gè)菜，阿嫵去洗洗臉，過來吃飯了，別餓著身子。”

    周夫人說著，情不自禁哽咽了。

    她想將過去不曾給阿嫵的溫柔，全部彌補(bǔ)給她，當(dāng)她是女兒，關(guān)心她厚待她。

    第249章

    靜夜，故人。

    一曲意難平。

    葉嫵心中再難平，仍是坐了下來，再難咽的飯菜，她現(xiàn)在都要吃下去。

    她不是從前的葉嫵了，她是瀾安的媽媽。

    可是，她實(shí)在太難過了，眼淚一顆顆地掉在米飯里。

    周夫人亦是難受得很，柔聲安慰，她又抬眼看看兒子，那一條丑陋的手臂提醒著她的愚蠢，還有臉上的指痕更是叫她心痛。

    周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低聲痛哭——

    “那天原本要送你們，但我豬油蒙了心，接了個(gè)電話滿心想著若安是我看著長大的，不忍心她過得凄慘，想著送些錢財(cái)過去給她改善下伙食，哪里知道，若安竟然把我打暈了，等我醒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好幾個(gè)小時(shí)后了。”

    “我趕到醫(yī)院，京淮在做手術(shù)，他不許告訴你們�！�

    “這幾年，京淮過得很不好�！�

    “阿嫵，你心里有氣就朝著我撒，京淮他有心補(bǔ)償，你能不能原諒他，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jī)會，我知道我的要求過分了，但是看著這幾年他的樣子，我這個(gè)當(dāng)媽媽的是真的于心不忍�！�

    ......

    周夫人哀哭陣陣，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