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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9章

    中午吃飯時,朋友告訴他,這首歌本身質(zhì)量就不錯,又和公司最近要做的一個項目頗為貼合,正常情況下,他們肯定會要這首歌,甚至會提出跟段若長期合作。

    但他情況特殊。

    雖然段若已經(jīng)決定要跟前經(jīng)紀公司打官司,奪回用自己名字發(fā)歌的權(quán)利,可他們之間的糾紛很復雜,涉及諸多方面。

    在塵埃落定前,他寫的歌與唱的歌,都會在版權(quán)上有一定風險,或許會給現(xiàn)在的合作方惹來麻煩。

    有些公司喜歡把爭議和官司作為一種反向的宣傳手段,但萬家集團不是這樣,受賀淮禮的影響,整個集團都是務(wù)實求穩(wěn)的風格,在外界口碑很好。

    而萬家傳媒主要負責集團旗下各類業(yè)務(wù)的廣告與營銷,他們肯定希望推出的廣告曲有盡可能大的影響力,可放在段若身上,這首歌越成功,也就意味著越大的風險。

    考慮到公司風格,他其實沒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來試試看。

    段若還列了好多家公司,準備一家家試下去,直至找到一個改變現(xiàn)在黯淡生活的機會。

    他在那場色彩鮮明的婚禮上燃起了勇氣,所以把第一站選在了萬家傳媒。

    就像一種命運的指引。

    哪怕失敗了,也不會覺得遺憾。

    至少他努力嘗試過了。

    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員做手勢示意結(jié)束,段若摘下耳機,走出安靜的錄音棚。

    聽完現(xiàn)場版的朋友小黃,緩緩豎起一個大拇指,慢吞吞道:“比DEMO更好……特別好。”

    段若總算放松下來,接著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除了音樂部門的幾名員工,控制室里還多了兩個聽眾。

    溫和俊美的年輕總裁,和他氣質(zhì)強烈的另一半。

    跟婚禮上一樣般配。

    音樂部的小黃主動征求頂頭上司的意見:“賀總,您覺得段落老師這首歌……怎么樣?”

    他講話很慢,像是動畫片里的樹懶,又透著無比認真的味道。

    賀橋坦誠道:“旋律和嗓音都相當抓耳,我認為很適合做廣告曲,有傳播潛力�!�

    在場其他員工的想法也跟他一樣。

    但大家同樣清楚那個最大的障礙。

    短暫蔓延的靜默里,段若在滿心忐忑的同時,看見這間屋子里最耀眼的那個人,驀地笑起來。

    一頭紅發(fā)的青年看向那個講話調(diào)子特殊的員工,語氣十分輕盈:“你剛才叫他什么?”

    小黃表情一愣,茫然地重復了一遍:“段……段落老師?”

    池雪焰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郁,糾正道:“是段若,不是段落�!�

    小黃撓撓頭:“對啊,段落……沒叫錯�!�

    這下池雪焰反而生出幾絲好奇:“你聽不出來區(qū)別么?”

    “什么區(qū)別?”小黃一臉懵,語調(diào)依舊緩慢,“段落?段落?有……區(qū)別嗎?”

    在他絲毫沒有自覺的rl不分中,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本略顯沉郁的氣氛,霎時消散得一干二凈。

    連段若自己都笑了。

    第一個點出來的池雪焰,態(tài)度那樣大方坦然。

    不是嘲笑,不是挖苦,就是單純地覺得這么念很好玩。

    在這個人眼中,好像一切都可以變得有趣。

    沒什么事值得過分在意。

    所以段若在剎那間,有了一個此前從未考慮過的決定。

    在笑聲中,曇花一現(xiàn)后被埋沒了很久的歌手主動開口:“其實,叫段落也不錯�!�

    他認真地問:“我可以不署原來的名字,這樣法律上的風險會不會小一些?”

    與其冒險執(zhí)著于用自己的名字,不甘于那個被奪走的本名,為什么不稍加改變呢?

    無論是段若還是段落,那都是他。

    也許乍一聽,段落這個名字很好笑。

    但它的發(fā)音更加干脆,仿佛更為堅定有力。

    他已經(jīng)開始喜歡這個藝名。

    有著比段若聽起來更豐沛的力量感。

    在突如其來的提議面前,員工們有些驚訝地望向他。

    看起來有些靦腆的歌手,語氣是熱切的:“我真的很想再唱歌,再回到舞臺上……只要是我,名字不重要。”

    被擱在調(diào)音臺上的耳機里,輕輕傳出那道令人過耳難忘的旋律。

    午后的陽光分外明亮。

    秘書黎菲菲小心地關(guān)上總裁辦公室的門。

    聽完段若的試音,賀總和池先生一同回到了辦公室。

    房門合上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恣意地倚坐在辦公桌上的池先生,指揮著賀總在桌后的皮椅上坐下。

    他們面對面,距離格外接近。

    ……她真的不太想關(guān)門的。

    池雪焰是第一次坐在辦公桌上。

    幸好是夏天,被太陽照耀著的桌面有幾分熱度,坐起來還挺舒服。

    不得不說,這個視角格外新鮮。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賀橋,清晰地看見對方眼眸里的詫異。

    寬敞的辦公室里明明有沙發(fā)。

    “我在努力表現(xiàn)我們很恩愛�!�

    池雪焰說著,伸出手指叩了叩身下的桌面,語氣一本正經(jīng):“電視劇里都是這么演的。”

    坐沙發(fā)顯得太疏離,又不至于坐賀橋腿上。

    只好坐辦公桌了。

    而且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一高一低的姿勢,更適合扯對方的領(lǐng)帶。

    最近他常常幫眼前的人整理領(lǐng)帶,似乎有點上癮。

    可惜賀橋今天沒有戴,只穿了襯衫。

    池雪焰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轉(zhuǎn)而同他說正事:“你們會要段若的那首歌嗎?”

    “現(xiàn)在他提出署藝名,風險相對降低,他們討論后應該會接受�!�

    賀橋頓了頓,又補充道:“在沒有明顯問題的前提下,我一般不干涉這些項目的具體決策�!�

    池雪焰知道他是在問,這一次需不需要干涉。

    他不知道賀橋?qū)τ谶@個書中主角的看法,同樣地,賀橋也不清楚他此刻的感受。

    這是交換意見的時間。

    所以池雪焰想了一會兒,輕聲說:“在來的路上,我有過一些想象。”

    關(guān)于那個勝過了他的主角。

    “等真的親眼見到他,我的心情確實有一點復雜�!�

    賀橋抬眸注視他,靜靜地聽著。

    他看見池雪焰又一次笑起來。

    “可是,小黃老師居然rl不分�!�

    池雪焰想到那有趣的一幕,目光里便閃爍起晶瑩剔透的笑意:“而且,這首歌值得被更多人聽見�!�

    他也玩過音樂,懂得欣賞出色的作品。

    “所以,我真的是個反派�!彼詈笳{(diào)侃道,“一見面就害主角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語氣里洋溢著一種分外輕松的情緒。

    像一陣叫人捉摸不透的風。

    半晌后,賀橋輕聲道:“我會讓他們自己決定�!�

    聞言,任性地坐在桌上的人轉(zhuǎn)頭看了眼時鐘。

    “我該回去哄小朋友了,你忙吧�!�

    池雪焰利落地從辦公桌上下來,與賀橋道別:“晚上我回家吃飯,不一定過來睡。”

    他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外面頓時響起黎秘書的聲音,笑盈盈地送他出去。

    房門關(guān)上,只淌過一縷抓不住的風。

    過了一會兒,黎菲菲回來,禮貌地敲門:“池先生已經(jīng)驅(qū)車離開了�!�

    周圍的空氣里仿佛仍殘留著灼熱的體溫。

    賀橋坐在原處,應聲道:“我知道了�!�

    面帶感慨的秘書卻沒有馬上走開,還有話想講。

    “您先生真的……”她想了一會兒要怎么描述,才找到了合適的詞,“很有魅力。”

    婚禮上只是遠遠望見,現(xiàn)在有了更近的接觸,體會也更加真切。

    她一下子變得很期待公司搬到新地址后的日子。

    賀總似乎跟她想到了一起,開口問她:“還要多久能搬過去?”

    黎菲菲立刻回答道:“按目前的進度,預估是下個月中旬左右,就能在新的寫字樓里開始正常辦公�!�

    她說完后,屏聲靜氣等待著老板的意見。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八月底,其實不剩多少天了,她覺得還是挺快的。

    而賀總望著寬大的辦公桌面,好像在走神。

    片刻后,他忽然問:“下周可以嗎?”

    第二十四章

    這天下班之后,

    池雪焰像婚前一樣,按照熟悉的路線驅(qū)車回家。

    看到入住婚房后第三天就獨自跑回家吃飯睡覺的兒子,韓真真和池中原夫妻倆沒有絲毫驚訝,

    連玲姨都只是關(guān)心地問他,賀橋做的菜味道怎么樣。

    畢竟池雪焰是個相完親第二天就能直接去領(lǐng)結(jié)婚證的人。

    而看上去要比他乖不少的賀橋竟然也全程配合。

    所以只要不是突然又拿回來一張離婚證,池家人充分理解這兩個年輕人的一切可能顯得奇異的舉動。

    不過難免有一點好奇。

    一頓飯下來,池雪焰回答了無數(shù)個關(guān)于他和賀橋相處的問題,例如有沒有吵架、吃飯口味是不是接近、家務(wù)誰做之類的生活細節(jié)。

    他當然全部往最好的方向描述,

    把賀橋形容成了一個完美的愛人。

    沒有吵架,口味一致,

    家務(wù)全是賀橋主動做的,

    連洗澡水都會提前幫他放好。

    父母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被照顧的那一方,

    池雪焰也希望這樣說能讓他們覺得放心。

    雖然前面兩點是事實,

    但除了做飯,其他家務(wù)在他的要求下,

    都是對半分的,

    更不存在什么洗澡水。

    因為他們實際上只是室友與合作伙伴的關(guān)系,在一個屋子里各住各的,

    稱得上另一種形式的相敬如賓。

    韓真真對他的描述十分滿意:“看不出來嘛,我還以為賀橋不會做家務(wù)的,

    居然這么能干�!�

    她突發(fā)奇想:“哪天家里做大掃除的時候,你叫我過去,我看看他的家務(wù)做得怎么樣。”

    池雪焰:……

    不小心忘了謊言是可能被戳穿的。

    只能到時候委屈賀橋一下。

    問候完了兒子的新婚生活,韓真真又神秘兮兮地湊過來,

    一臉八卦問他:“焰焰,

    你跟我說實話,

    你之前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談過戀愛了?”

    “反正你現(xiàn)在婚都結(jié)了,

    對象我很滿意,不用再擔心我干涉你的感情生活�!�

    她一本正經(jīng)地盤問兒子,順便送上情報:“我聽小月說,賀橋還是第一次談戀愛呢�!�

    池雪焰無奈道:“我也是初戀啊。”

    親媽投來懷疑的目光:“不像,雖然你一天到晚光顧著玩,看著是沒時間談對象,但就是不像�!�

    “……”池雪焰舉起手發(fā)誓,“都是蘇譽的錯,真的,沒騙你�!�

    說到蘇譽,他想起來對方這兩天的消息轟炸,索性主動問她:“他又失戀了,約我周六去海釣,媽,你去不去?”

    聞言,韓真真瞬間放棄了對兒子戀愛史的探究,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就走:“睡了,。”

    池雪焰笑著看她匆匆逃離的背影,收回視線的時候,想起周六約好的海釣活動,還是忍不住提前嘆了一口氣。

    經(jīng)常有人覺得他戀愛經(jīng)驗豐富,這基本是拜蘇譽所賜。

    因為他至少聽蘇譽講過一百段情史。

    大學那會兒,他在醫(yī)學院,蘇譽在法學院,八竿子打不著,本來沒什么機會認識,最多是聽說過對方。

    三天兩頭就有新愛好的池雪焰,聽說法學院有個奇人,經(jīng)常換女朋友,每個女生在分手后對他的印象都很好,還總有人看見分手后的蘇譽一邊買醉一邊抹眼淚。

    但這份深情完全不耽誤他迅速展開下一段戀愛。

    當時池雪焰覺得這人挺好玩,有次恰好遇見法學院情圣在借酒澆愁,就特意聽他訴了一次苦,期間聽得很認真,像在觀察一個珍稀人類。

    已經(jīng)把室友全煩死了的蘇譽第一次遇到這么耐心的聽眾,分手的痛苦和難言的感動混合在一起,更是悲從中來,足足講了三個鐘頭。

    下一次分手的時候,他又拎著啤酒瓶找上了這位醫(yī)學院的熱心同學。

    然后兩個人就成了朋友,互相損到了今天。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蘇譽挺像的,所以才能成為持續(xù)這么久的好朋友,只不過兩個人感興趣的事完全不同。

    而且性向也不同,蘇譽是個徹徹底底的直男,只喜歡女生。

    說起來,賀橋也自稱是直男。

    ……好像還直得不太一樣。

    池雪焰忽然想起那個萬眾矚目下的吻。

    那是他的初吻。

    雖然說出去可能又沒人信。

    在別人眼中,他似乎總是更“壞”一些。

    白天見到的段若則相反,是個看上去格外簡單的人。

    趁著這段獨處的安靜時光,池雪焰認真地整理著自己的思緒,關(guān)于突然出現(xiàn)的主角。

    就像他對賀橋說的那樣,起初,他對段若的感受有些復雜,后來很快因為玩笑而消散了。

    無論如何,都跟“情敵”不沾邊。

    在他看來,記憶和經(jīng)歷形成視角,視角又決定了看待人和事的感覺。

    他并沒有經(jīng)歷中的那些情節(jié),哪怕聽賀橋事無巨細地講一遍,也不算是一種真正親身體驗過的記憶,很難生出實感,只能當作一個遙遠的故事來聽。

    比如他此刻既不愛,也不恨誤解過“自己”好意的陸斯翊,同樣不會對所謂的情敵段若有什么敵意。

    池雪焰目前對陸斯翊的最大感受,就是好奇這個一心沉迷實驗的研究生到底刷不刷朋友圈,又有沒有看見酒吧老板發(fā)的那條婚禮動態(tài)。

    他一度想過要問王紹京,陸斯翊有沒有點贊。

    但暫時沒想好該怎么開口問,才顯得比較合理。

    也不能把什么離譜的要求都推給算命先生。

    至于段若,池雪焰一想到他,就會連帶著想起小黃老師慢悠悠喊出口的那聲段落。

    還有那首的確十分好聽的歌。

    一個是性格異常固執(zhí),但會對幫助過自己的陌生人表達基本禮貌和關(guān)心的冷淡學生,另一個是對音樂充滿熱忱,會拿一種近乎羨慕的目光望著他的落魄歌手。

    總之,在面對這兩位主角現(xiàn)在的模樣時,大反派的心情一點都嚴肅不起來。

    何況,他也并不是書中那個壞事做盡的“池雪焰”。

    所以深思之后,池雪焰更愿意把賀橋口中的故事,看作是世界的一種可能性。

    至少,在今天這條分岔的十字路口上,段若走向了段落。

    雖然賀橋此前沒有跟他提起過段若,但他不覺得在故事中,也有這個情節(jié)。

    賀橋打來電話時的語氣是猶疑的,顯然沒有想到會在今天遇見段若。

    錄音室里,他在聽到段若對署名的提議時,目光中也閃過了一絲驚訝。

    所以在書里,段若應該一直是段若,不曾有過段落。

    想到這里,池雪焰忽然笑起來。

    他好像在下意識收集賀橋身上出現(xiàn)的線索。

    如同一個行走在謎題中的探索者,帶著一種新奇且愉悅的心情。

    這段突然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的一千零一夜,比周末時在手中旋轉(zhuǎn)變換的魔方,比那本被他草草翻到結(jié)尾的偵探,都要有趣得多。

    蹦極下墜時的心跳,恐怖片里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驚嚇鏡頭,或哭鬧或聽話的小朋友,每一顆狀況不同的壞牙……這些都是池雪焰喜歡的未知。

    他從小就迷戀未知帶來的不確定性。

    而賀橋的出現(xiàn),為他帶來了一種更神秘的未知。

    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未知與冒險。

    池雪焰想象不到任何一種可以與之相比的替代品。

    所以,在這份已經(jīng)可以邁入貌合神離階段的協(xié)議婚姻里,如果有一樣東西會讓他感受到無法拒絕的本能吸引,那就是賀橋帶來的許多尚未講完的故事。

    ……他似乎真的很像一千零一夜里那個愛聽故事的國王。

    不知道下一個故事,會出現(xiàn)在什么時候。

    看起來是沒什么機會了。

    賀橋現(xiàn)在應該獨自待在新房里,享受著終于擁有的自由。

    池雪焰這樣想著,走向自己住了好些年的房間,準備洗漱睡覺,迎接新的一天。

    周二到周四,他回到婚房住,繼續(xù)跟賀橋保持相敬如賓,白天各自上班。

    周五他又回到自己家,周六去聽蘇律師大倒感情的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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