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牙兒想了想,將管采購的人喊過來,特意吩咐:“你叫那做盒子的,多做些來。眼看就要過年了,這種梅花盒什錦點心,一定好賣�!�
別小看了這梅花盒,點心用這個梅花盒裝著,價格立刻上去了。一個梅花盒什錦點心的價格,可比得上單買三四斤點心了。
這小內(nèi)侍兩三日會來一回,幾乎將杏糖記的點心買了個遍。這一來二去的,也熟悉了,因為每回他來,月牙兒都會叫人贈些點心予他。為了這個,小內(nèi)侍跑杏糖記都跑得勤快些。
“還是蕭老板好,我有個哥們曾去玉福樓買烤鴨的,那店主人都不出來迎的,更別說有什么福利了�!�
月牙兒同他閑聊起來:“怎么,宮里用的吃食還要到外頭來買?”
“有些侍長喜歡街市上的吃食,嫌宮里的御膳房炒不出味道,便使我們出來買。”小內(nèi)侍解釋道。
原來本朝的后妃皆選自民間,多是小家碧玉,往日在家時便吃慣了宮外的美食。一朝選秀進(jìn)宮,偶爾也會憶起待字閨中時所嘗過的美味,便差遣內(nèi)侍去買來。
當(dāng)然,這也得是得寵的妃子,才能這樣做。
小內(nèi)侍望見杏糖記門前絡(luò)繹不絕的主顧,感慨道:“您家的店,和皇店比起來要熱鬧多了�!�
皇店是什么?月牙兒聽見這個詞,問道:“您說的皇店?”
“就是鳴玉﹑積慶二坊的皇店,專門開了一家茶酒店,若是內(nèi)庫里有不喜歡的不用,就放在皇店里賣。”小內(nèi)侍感慨道:“說起來,聽說皇店初開的時候,僅寶和六店一年的商稅,就有數(shù)萬兩白銀呢。可現(xiàn)如今……”
他搖了搖頭,沒說下去。這時小滿已將點心盒準(zhǔn)備好,小內(nèi)侍拿上之后,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月牙兒立刻抓著小滿問:“你知道皇店嗎?”
“知道呀�!毙M見她問起,便將自己曉得的關(guān)于皇店的事盡數(shù)說出來。
原來自文慶年間起,皇帝就將查封的權(quán)貴店鋪、以及一些官署店鋪改為皇店,指派一位提督太監(jiān)代為管理。每年上繳給天家的貢品,其中不合心意的,就放在皇店里出售,每年盈利,歸天子私庫。這本是一件好事,可最近這些年,皇店卻越發(fā)落寞了。
小滿憤憤不平道:“你不曉得,那管皇店的人真真是蠻橫極了。只要是和皇店開在同一條街,必定有人去征稅,就是挑個擔(dān)子去那兒賣饅頭,也要交錢給皇店。聽說還有對商賈敲詐勒索的,以次充好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最后鬧得同在一坊的商家,不是把店子賣了,就是換個地方做買賣。原本很繁華的地段,如今竟然落寞了,真是可恨�!�
月牙兒聽得很認(rèn)真,她想起自己才來京城時,也曾從鳴玉﹑積慶二坊過。明明是個好地段,街上卻很冷清,那時候她還奇怪呢,原來原因在這里。
她正沉吟不語,忽然簾外有人輕喚:“東家,我做了樣點心,您可有時間看看?”
說話的人是杏糖記新招的廚子,姓莫,人生得圓滾滾的,很和氣。
月牙兒掀簾子出去,只見他手里托著一碟兒點心,是雪白色的團(tuán)子,外皮點著一粒紅色山楂糕,樣子很好看。
“這是什么點心,挺漂亮的�!�
莫廚子憨憨的笑:“是艾窩窩,我最拿手的就是這道點心。如今正好該是做艾窩窩的節(jié)氣,我便做了點,讓您嘗嘗�!�
“是京城點心嗎?”月牙兒拿起一個艾窩窩,用手托著,輕咬一口。
是面粉配合碾碎的江米粒做的窩窩,松軟柔韌,微微有些粘牙,餡心是甜的,有點似湯圓。
她吃的時候,莫廚子說:“是,這艾窩窩是京樣點心。我從前呆的那家店,一般是從春節(jié)起開始賣艾窩窩。據(jù)說是因為艾窩窩旺年節(jié),又喜慶又好看,一直賣到春夏季節(jié)打止。”
月牙兒點點頭:“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這件事,各地的風(fēng)味各有不同,咱們店里除了南邊的糕點,也得有些京城時興的點心。多謝你提醒我�!�
她將魯大妞喚過來,要魯大妞將這艾窩窩擇期添上食單。
第77章
細(xì)豌豆黃
一到年底,
京城的街上便多了好些人,都是采買年禮的。其中不乏特意從外地趕至京城,為達(dá)官貴人們送孝敬的人家。畢竟,
朝中有人好做事。
鄧長涵便是抱此目的趕到京城的,他已過他已年過四十,
卻仍居縣丞一職,數(shù)年未曾動一動。這次進(jìn)京來是想之給同鄉(xiāng)的上級賀歲拜年,
也想著如果有機(jī)會,
能夠換一個肥缺�?h丞的俸祿并不是很高,索性他還有些家底,
妻子的娘家也略有產(chǎn)業(yè),給的陪嫁也很豐盛,因此兩人在銀錢上并不為難。因此在年節(jié)之前,同家里人商量過后,他便帶著銀票和一些土特產(chǎn)上京來。
鄧長涵雖然有些家底子,
但也實在比不上其他富貴人家,能夠用真金白銀砸開一條路。要真有那個錢,
他早就捐一個官做了,
何必想著打點關(guān)系?然而他任職的所在是一個偏僻地方,也沒有什么金貴的東西,
實在拿不出手。所以盡管帶了一些土特產(chǎn),但是鄧長涵主要還是想到京城里買一些時興的禮品來送人。
他來到京城之后,沒有冒冒失失上門,也沒有直接去買禮品。鄧長涵花費了一番功夫,
打聽到上司家的門房住在哪兒,提著土特產(chǎn)上門拜訪。
富貴人家的門房,多多少少知道些主人家的好惡。既然是送禮,那必然得投其所好才行。不然錢花了,然而買回來的年禮卻被放在庫房里吃灰,那這禮送得還有什么意思。
門房見了鄧長涵的名帖,又看了看他帶來的東西,有土特產(chǎn)有酒有肉,于是臉上泛起笑意:“您倒是會做事。”
寒暄一番后,家人將酒溫好送來,兩人一面喝酒、一面吃些下酒菜。
寒暄之后,門房提點道:“年禮這東西,我家主人府上從來就沒缺過。實話告訴你,有多少用不著的,轉(zhuǎn)手就送了出去。雖然禮單上記著名,人心里沒記著你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鄧長涵一聽,附和道:“這話是再真也沒有了。我倒是想送些投其所好的東西,只是不曉得大人所喜之物為何?”
門房哈哈大笑:“大人喜歡玉石,你買得起上好的羊脂玉么?”
“那……不知夫人喜歡什么?”
“喜歡寶石頭面�!�
得,又是一個鄧長涵難以買到出眾的禮物。他帶來的銀票,雖然足夠買玉買頭面,但絕無可能買到令人眼前一亮之物。若是平庸的年禮,又毫無作用。
鄧長涵嘆了口氣,轉(zhuǎn)念問:“那府上的小娘子小郎君有什么喜歡的�!�
門房想了想:“小娘子和小郎君平日里也沒什么特別喜歡的,對了,喜歡吃好吃的點心。昨天還聽說小娘子吵著要一個什么‘梅花盒子’點心。但去買的家仆都說,已經(jīng)全部賣完了,就連預(yù)定也要排到年后去。為了這個,小娘子還鬧了一會兒呢。”
這聽起來倒是個突破口。鄧長涵暗自將這“梅花盒子”記在心里。
從門房家離開后,他先去了杏糖記,在店門外等了一會兒,才能進(jìn)去。一問,果然已經(jīng)沒有“梅花盒子”賣了。
他想親自問一問老板,看能不能給他勻出一個梅花盒子�?傻昀锏恼写卮鹫f:“東家今日沒在店里�!�
鄧長涵仍不死心,又打聽到了老板的住址,直接上門拜訪。
他去了一回,誰知店主人卻不在家�?撮T的江叔瞧他的名帖大小是個官兒,便同他說:“我們東家雖然不在,但是姑爺卻在家的,我?guī)湍銈鱾話,看他見不見你。”
等候的時候,鄧長涵在心里將他聽來的消息過了一遍。這人所說的姑爺,大概就是蕭老板的夫君,江寧解元了。鄧長涵也是考過春闈的人,雖然沒考中進(jìn)士,但有些經(jīng)驗也能講與他聽。
坐了一會兒,江叔掀起簾子出來,說:“請跟我來�!�
過了一重院子,只聞梅香浮動。果然在庭前有一株臘梅花,花開得正燦爛。鄧長涵跟著江叔進(jìn)書房,只見一個少年正坐在書案后寫文章,見他來,起身相迎。
“我夫人今日在外頭有事,你若有要緊事,我可代為通傳�!�
好年輕的舉人。鄧長涵心里的重視又多了一份,他自己是三十來歲才考中的舉人,盡管都是舉人,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前途同他的前途,絕對不可同日而語。
“不急不急。”
鄧長涵笑著將帶來的土特產(chǎn)奉上,笑吟吟地說了自己的身份。
吳勉叫江叔倒茶來,轉(zhuǎn)頭和鄧長涵道:“我合該叫一聲前輩的�!�
鄧長涵瞥見他書案上的文章,笑說:“我也算倚老賣老,索性說些會試的經(jīng)驗與你聽。”
他指點著紙卷上的墨團(tuán):“這是錯字,是不是?”
“慚愧,落筆的時候少不了寫錯幾個字,倒是弄得紙張有些墨痕。”吳勉回答道。
鄧長涵起身走過來,指點說:“你這樣改錯字,難免有些不美觀。大人們評卷的時候,見紙面墨痕破多,難免有些不喜。我倒是有個法子,你或許可以聽一聽�!�
“愿聞其詳�!�
鄧長涵向吳勉要了一把小刀,一張薄紙。
“這刀要是再小些就好了,只可惜我沒講我的小刀帶來,不然可以直接贈你�!�
他一面說,一面捏著小刀貼近錯字處,將那一層錯處輕輕刮去,手法極其輕柔。那紙頁上的錯字就如同蛻了層皮一樣。雖墨痕不見了,紙張卻未破,只是比旁的地方略薄些。鄧長涵又裁下一塊等大的紙頁,沾了些水,將紙被微微潤濕,貼著那改錯處輕輕一粘。紙張立刻恢復(fù)成白凈的模樣,就是將卷子拿起來,對著日光左瞧右瞧,也瞧不出補(bǔ)綴的痕跡。
“這就叫做‘打補(bǔ)子’,你瞧,這樣一改,卷面就好看多了不是?”
吳勉將那卷子拿過來瞧,贊嘆不已:“確實如此,當(dāng)真巧妙�!�
鄧長涵將小刀、紙張收好,笑說:“但也需要在家自己練習(xí)好,不然要是將錯處刮出個洞,那就是開天窗嘍。”
“我記下了,多謝鄧爺�!�
閑話一番后,鄧長涵才提起來意:“我有一故友,他家小輩很喜歡杏糖記的‘梅花盒子’點心,聽說店里已經(jīng)沒有了,還甚至哭鬧起來。我就想來問問,不曉得貴府還勻得出一個梅花盒子嗎?”
吳勉沉吟道:“她外面店里的事,我一向是不過問的。這樣好了,等她回來,我?guī)湍銌枂枴!?br />
“那感情好,多謝沒將我這個不速之客趕出去�!�
“言重了�!�
兩人正說著話,只聽見前面?zhèn)鱽韯屿o,江叔高聲道:“東家回來了。”
吳勉起身,向鄧長涵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月牙兒才進(jìn)門,就聽說有客來,聽江嬸描述一番,心里也納悶:她應(yīng)當(dāng)不認(rèn)識這號人呀。
等她進(jìn)屋一看,吳勉倒和這客人有說有笑的。
聽吳勉轉(zhuǎn)述完鄧長涵的來意,月牙兒道:“大冷的天,難為你過來,江嬸,你再叫人去廚房里找找,看還有沒有多的梅花盒子�!�
江嬸應(yīng)聲出去,臉上卻有些疑惑,去問魯大妞:“魯姑娘,家里還有多的梅花盒子沒有?”
“除了特供的那兩個外,當(dāng)真一個多的也沒有了�!濒敶箧ふf:“主要是沒有多的木盒子的,那做盒子的人說了,要等到年后才有。東家知道的�!�
“那她為何要我去找一找,不多此一舉嗎?”
魯大妞吃了口茶,笑說:“斬釘截鐵回人家說沒有,豈不是特不給人面子,自然要顯示得重視些才好說話。你到隔壁轉(zhuǎn)一圈,就說怎么也沒找到就好了�!�
江嬸依言而行,轉(zhuǎn)回到正房里,回話道:“東家,找了一圈的,也看了預(yù)約的單子,是真的一個多余的梅花盒子也沒有了�!�
月牙兒遺憾道:“真的尋不出了?”
“是,一個空盒子也沒有了�!�
月牙兒聞言望向鄧長涵,遺憾道:“實在抱歉,大概是真沒有多的了。”
她又說:“可是讓你空著手回去,也不大好。這樣吧,如果不嫌棄,不如帶一些我們新制的點心回去,這些點心還沒有往外開始賣呢�!�
“不知是什么點心?”
“細(xì)豌豆黃和沙琪瑪。”
月牙兒索性叫江嬸從小廚房里把兩樣點心拿來給他瞧。
這些都是她受到莫廚子所做艾窩窩的啟發(fā)后,特意做出來的京式點心。如今雖已經(jīng)定了型,但還未曾出售。因為大規(guī)模做的話,原料要到春節(jié)后才能運來,所以只有一些樣品。
不多時,江嫂端了兩樣點心來,一碟兒是細(xì)豌豆黃,一碟兒是沙琪瑪。
“鄧爺,請嘗嘗罷。”
鄧長涵點點頭,端詳著眼前的兩樣點心。豌豆黃他見過,廟會的時候總有人挑著擔(dān)子賣。但眼前的這碟兒細(xì)豌豆黃,卻與那些粗糙的豌豆黃不同,光澤色黃,顆粒極其細(xì)膩,好似珍珠與沙礫的區(qū)別。
他掰下一小塊,才送入口,豌豆的清甜便化開在舌尖之上,清清涼涼,格外爽口。難怪叫細(xì)豌豆黃呢,果真和那些普通的豌豆黃不同。
鄧長涵又看向沙琪瑪,那是一塊長方形的點心,米黃色,一粒一粒團(tuán)在一起,還有葡萄干夾雜于其間。
這點心的名字好奇怪,為什么要叫“沙琪瑪”?
鄧長涵疑惑的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眼前一亮。這沙琪瑪綿甜松軟,微微有些粘牙,吃起來滿嘴生香,口感很獨特。
“這兩樣點心就很好�!编囬L涵笑道。
月牙兒便叫人拿來貼著杏花的紙盒,親自將兩樣點心包裝起來,交給鄧長涵。
鄧長涵拎著兩包點心,心滿意足的走了。
見沒了外人,月牙兒將鬢上頭面都卸了下來,青絲懶懶地披在肩上。
她一面梳頭,一面同吳勉說:“你可聽說過商會沒有?”
“商會?”吳勉走過來接過她手里的梳子,替她梳頭發(fā):“這是何物?”
“就是商人組成的集會�!�
月牙兒望著鏡中兩人的影子,笑吟吟地說:“大約年后,京城里便會有商會了。”
第78章
紙片羊肉
自從杏糖記走上正軌,
月牙兒便借著拜早年的名義,抽時間開始拜訪起京城里著名的商戶。
因為金陵杏花館已然小有名氣,而杏糖記最近在京城里也名聲鵲起,
所以這些商戶倒還愿意給她一個面子,請她進(jìn)屋來吃茶聊天。
今日她卻拜訪的這一家,
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玉福樓主人——黃家。
據(jù)說黃家的長輩里,有人曾當(dāng)過御廚,
后來歸家,
自己改良了一些食物做法,開了玉福樓的第一家店。在后來的歲月里,
玉福樓在京城又開了兩家店,在直隸也開了店,破有些規(guī)模。
他們家的招牌菜,也是最負(fù)盛名的菜色,是薄紙羊肉。
玉福樓家的羊肉,
切得薄如紙一般,再配上一碗精心調(diào)制的佐料。將黃銅小火鍋點上火,
倒入高湯。等到黃銅火鍋里的高湯,
咕嚕咕嚕的滾著白泡兒時,顧客便可用長筷子加一片薄薄的羊肉,
放在里面燙。只需默數(shù)幾個數(shù),羊肉顏色就完全變了,空氣里也增添了羊肉的香氣。
尤其是冬日的時候,玉福樓的生意便越發(fā)的好,
時長要等位。因為他家的炭火燒得很旺,外頭雖是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在店里卻可只穿一件單衣就好。守著黃銅小火鍋,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最是暢快不過了。
月牙兒也去吃了一回,吃完之后,心服口服。難怪玉福樓能夠火遍京城,每到冬至的時節(jié),人們一提起要吃羊肉,便想起玉福樓。
除開羊肉之外,近年來他家又新增了烤鴨這一名吃。肥鴨用果木炭火烤制,色澤紅而艷。酥脆的鴨皮帶著些柴木的清香,這清香和鴨肉的焦香摻和在一起,格外的誘人。
憑借這兩樣美食,玉福樓在京城里可謂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飯館。
月牙兒幾日之前就給黃家下了名帖,得到回復(fù)之后,這才約定了今日上門去拜訪。
招待她的這一位叫黃少平,是玉福樓的少東家。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也很年輕。待人接物很有一套,總是客客氣氣的。
見了面之后,兩人先寒暄了一番。
“我初來寶地,很多地方都不大懂。說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規(guī)矩的,還請你們多包涵。”
“這說的哪里話?蕭老板的杏糖記,最近可是開得紅紅火火的。之前也聽在南邊采買的家人說過,杏花館的聲勢,可不比我們玉福樓小呢�!�
黃少平笑說:“你是怎么想到的在江上辦船宴的呢?這可真是神來之筆�!�
“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痹卵纼盒Υ穑骸拔仪叭者去玉福樓吃的羊肉火鍋,真真是極好的羊肉,切得薄如紙一般,也沒有什么膻味,蘸著調(diào)料一起吃,我足足吃了一大碗飯呢�!�
一頓商業(yè)互吹之后,月牙兒才將今日的來意托出。
“今日過來,除了提前給您拜個年之外,還想問您一件事。我聽說京城里有同鄉(xiāng)之人組成的會館,但卻不知有沒有類似的商會呢?”
黃少平頭一次聽說“商會”這兩個字,心里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和同鄉(xiāng)會館類似之物。
“商會?京城里是沒有。說起來我也是頭一回聽說這個說法�!秉S少平將商會在口里念了幾遍,頷首道:“這個詞倒有些意思,商人之會�!�
他自打會說話起,就跟在他爹身邊做生意,權(quán)衡利弊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聽說了“商會”兩個字,心里立刻便盤算起來,如果真有這么一個商會,會有什么益處。
月牙兒說:“我當(dāng)時聽說有些地方會有商會,畢竟有個商家之間少不了往來互動,比如采買物資,再比如協(xié)商定價。我曉得一個地方做生意有一個地方規(guī)矩,可是這些規(guī)矩大多數(shù)都是私下里的,不曾擺在明面上,因此總有些新來乍到的商人不清楚不明白,就容易犯了忌諱。倘若有這么一個商會,將大家都認(rèn)可的東西白紙黑字的寫下來,豈不是少了很多麻煩?”
黃少平聽了這番話,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倒是有些道理�!�
他望向月牙兒:“你的意思是�!�
月牙兒笑了笑:“玉福樓在京城,可謂是有名號的老店了,就是黃家的名號拿出去,又有幾家商戶不識得?倘若由黃家牽頭,在京城辦一個商會,再順理成章的成為商會會長,又有誰會不同意呢?”
話說到這份上,其實已經(jīng)很清楚了,月牙兒也不再繼續(xù)往深里說,直看他的意思。
黃少平沉吟一會兒:“這么大的事,不是我一個人能夠做主的,我還得問問我爹和長輩們。”
這便是有初步的意向了。
和聰明人打交道辦事,一向是很愉快的。月牙兒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黃家,依她的了解,黃家人仔細(xì)思考之后,也會意識到舉辦一個商會,對于他們家的聲譽(yù),會有怎樣的影響。
在這個朝代,商人雖富,但卻不貴,因此有許多富貴之家,賺了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花錢給自己的子孫后代捐一個官。唯有如此,整個家族才算真正的有地位了。就是那黃少平的大哥,聽說也捐了一個監(jiān)生呢�?商热粲袀商會。而黃家人又成為商會會長,那么至少在商人之間,黃家的地位是絕對有了的。
而頭一個提議的月牙兒,自然在商會里也能說得上話。
若不是月牙兒初到京城,實在沒有根基,日后還要回到金陵去,她自己就能夠創(chuàng)辦商會,也不必將商會會長拱手讓人。可是按照如今的境遇,月牙兒權(quán)衡利弊之后,發(fā)現(xiàn)最有利的做法便是說動如今京城里的大商戶牽頭,組成一個商會。
一個行業(yè)若想發(fā)展壯大,絕不能像一盤散沙似的。這也是月牙兒提議的初衷。若有了商會,商人們之間溝通往來無疑會更加便利。這樣一來,即使她在金陵,對于京城商業(yè)的動靜也有所了解。
她的喜悅,吳勉看在眼里。雖然一時之間,他并沒有想明白為何月牙兒這樣開心,但見了她臉上的笑,吳勉不自覺地也輕笑起來。
京城的大街小巷上,漸漸多了許多彩勝,近來能夠聽見的爆竹聲也越發(fā)的多了,年節(jié)的氣息一點點的濃厚起來。
今年這個年,月牙兒注定是要在京城過了。
她有些想薛令姜和柳見青,買了一些京城里時興的絹花和黑漆描金螺鈿妝盒,叫人送到南邊去。
才將東西寄出去沒幾日,運貨的人也捎帶來一個包裹,是柳見青和薛令姜寄來。
月牙兒打開一看,是一件藕色寬袖立領(lǐng)長襖,和一雙繡著杏花燕子的繡鞋。
包裹里還有兩封信,是柳見青和薛令姜的手筆。
原來這件素色大袖衫是新的繡房所制作的第一批樣品,是薛令姜特意按照月牙兒的身量做的;而那雙繡鞋則是柳見青的作品。
月牙兒換上新衣新鞋,在穿衣鏡前轉(zhuǎn)了個圈。
再合身不過了。
她瞥見窗外漫天的鵝毛大雪,一時有些感慨。
“京城里的雪真大呀,在江南就很少見到這樣子的雪。怪道他們京城里的人下雪天都不打傘的�!�
吳勉走過來,才背后輕輕攏住她,輕聲說:“你是想姐姐們了罷?”
“有一點�!�
窗外風(fēng)雪寒,屋里爐火暖,連窗紙上都蒙上了一層白霧。在這樣風(fēng)雪大作的黃昏,心里很容易就生出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
她思念,可她并不孤單,因為吳勉在身邊。
兩人靜靜相擁,好一會兒,吳勉才說:“無論我能不能考中,以后還是回南邊去吧�!�
月牙兒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嗯,把該做的事做完,就可以回家去了�!�
她說出這話時,愣了一愣。這才發(fā)覺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jīng)將杏園看作了自己的家。
她無端想起一句話: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大雪一連下了三日,從舊歲下到新春,人家屋檐上都覆著一層厚厚的雪。
外出去拜年時,月牙兒便穿著那件藕色寬袖立領(lǐng)長襖,腳踩杏花燕子繡鞋。
先去段翰林家拜年,他家所在的胡同,住了很多官宦人家,前來拜年的轎子都堵在胡同口,不得動彈。
遠(yuǎn)遠(yuǎn)瞧見這情況,頗有經(jīng)驗的轎夫便提議在胡同口停轎,要他們走進(jìn)去。不然壓根沒地方停轎子。
下轎之后,果然胡同口僵持著兩三頂轎子,大路都給占去,只留下一條供人行走的小路。
積雪尚未消,又被來來往往的人踩了無數(shù)次,雪水泥濘。月牙兒小心的挑著路往前走,眉頭蹙起,因為怕弄濕了鞋襪。
吳勉見了她的神情,忽然說:“我背你過去罷�!�
“啊?”
月牙兒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蹲在地上,將寬闊的后背留給她:“上來�!�
“不用啦,這像什么樣子。”月牙兒連聲拒絕。
吳勉回過頭來看她:“那是二姐姐給你做的繡鞋,別弄臟了。我背我的夫人,有什么過分的?”
他頓了頓,說:“還是要我抱你?”
月牙兒只好讓他背著走。
她雙手?jǐn)n住他的脖子,臉頰漸漸發(fā)燙。
有過路的小孩子笑嘻嘻說:“這個姐姐為什么要人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