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臨淵就是一條剛剛成年的雄性鮫人,昨天是月圓之夜,他游到碎石灘,然后磨掉了自己身上的舊鱗,正準備潛回水中,誰曾想?yún)s見海面上方忽然飄起了數(shù)十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子。
亮晶晶的東西對于鮫人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臨淵也不例外,但他知道海里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多出這些東西,于是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浮出了水面。
月上中天,海浪翻涌。
他看見一名穿淺色衣袍的男子在巖石上盤膝而坐,月色的清輝灑在肩上,像是美玉雕成,謫仙也不過如此,只是一動不動的。
他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類。
臨淵看了半晌,然后重新潛回了水里,卻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等那名人類男子離去之后,這才現(xiàn)身,把對方扔在海里的珠子,一顆一顆的撿了起來。
他們尋找配偶的條件其實很簡單,順眼就行,臨淵覺得那名人類就挺順眼的。鮫人一族如果遇到喜歡的生物,就會把對方拖入水中,任其溺水掙扎,然后帶回巢穴。
臨淵一直暗中跟著那名人類男子。
他使壞推翻了對方的船……
他想把對方帶回自己的巢穴……
但后來他們兩個都被系統(tǒng)電暈了。
#一個憂傷的故事#
臨淵一直認為人類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生物,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也不盡如是,聽見對方的問話,他瞇了瞇狹長的雙眼,慵懶的支著頭,魚尾微甩,并不做聲。
曲淳風久久聽不見他的回答,復又問道:“莫不是個啞巴?”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不可能,鮫人一族擁有著世間最美妙的歌喉,可以惑人神智,又怎么可能是個啞巴。
臨淵偏不說話,他支著頭,用尖銳的指甲無聲撥弄著床沿,思忖著該怎么把面前這個人類帶回自己的巢穴當伴侶,但他現(xiàn)在離了水,受了傷,根本無法行動。
曲淳風見狀,便當他是默認了,心想鮫人不會說話,倒是世所罕見,有心詢問詛咒一事,又覺得對方一個啞巴也問不出來什么,只得暫時擱置,打算先把內(nèi)傷調(diào)養(yǎng)好,改天再捉一條會說話的回來。
至于面前這條,先留著吧。
盡管對方是鮫人,曲淳風依舊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感,他看了眼對方還在滴滴答答流血的魚尾,頓了頓,然后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個白瓷小藥瓶。
系統(tǒng)在暗中觀察,心想這廝良心還沒完全壞透,起碼知道給人家上藥。
然而這個念頭剛起,很快就被打臉了。
只見曲淳風將那個白瓷小瓶放到了鮫人的尾尖下方,滴滴答答接了一小瓶血,然后端詳片刻,重新放入了乾坤袋中,繼續(xù)在原地打坐調(diào)息。
系統(tǒng)傻眼了,心想萬一流血流死了可怎么辦:【你……你不給他上藥嗎?】
曲淳風很少生氣,對于系統(tǒng)的問話,也是有問必答,闔目道:“鮫人族自愈能力極強,區(qū)區(qū)小傷,不會死。”
俗話說的好,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系統(tǒng)猶豫著問道:【……萬一呢?】
曲淳風:“……”
曲淳風第一次覺得它有些聒噪,但聞言到底睜開了眼,他睨著那半截墨藍色的魚尾,然后從袖中拿出一塊布帕,走至床邊,俯身擦掉了傷口周圍的血跡,取出一瓶瘡藥,倒在了上面。
傷口周圍的鱗片有些脫落,淺藍色晶瑩剔透,曲淳風見狀捻起幾片,順手又揣入了乾坤袋。
魚尾是冰涼的,看似柔軟,實則蘊含著十足的力道,如今被一雙溫熱的手托著,忽而微微彈動了一下,長長的尾紗似有生命一般靈活纏上了曲淳風的手腕,涼涼的帶著無盡軟意,似是挑逗。
曲淳風見狀頓了頓,抬眼看向紗帳內(nèi),里面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他不動聲色掙脫掉魚尾的束縛,總覺得像是碰了什么不該碰的東西,逾了禮法:“姑娘請自重。”
自重?
什么是自重?
臨淵自動忽略“姑娘”兩個字,對著帳幔輕輕吹了一口氣,透過半開的縫隙,卻見那名人類依舊是冷冰冰的模樣,故意用尾巴碰了碰他的手,熟料對方反應更大,直接后退一步側(cè)身避開了。
鮫人的尾巴與姑娘的腿無異,上輩子煉制長生藥是特殊情況,否則曲淳風是絕對不會碰的,他師父說過,修煉要一心一意,不能有逾禮之舉,否則會壞了道行。
曲淳風很聽他師父的話。
這鮫人既是啞巴,且又受傷無法行走,那么也不必費心看守。曲淳風不知想起什么,開門走到了外間,然后把木門落鎖,去了林伯家中。
今早天氣還好好的,眨眼卻又烏云滾滾,曲淳風剛剛走到籬笆院落外,就見阿瑛正在收拾院中曬的海貨,推門進去道:“阿瑛姑娘�!�
阿瑛聞言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他,不由得欣喜出聲:“原來是曲公子,你沒事便好了,剛才阿爹出�;貋�,說是遇到礁石翻了船,你不慎落到海里了,他找半天也沒找到,只得自己回來了,正準備找些鄉(xiāng)親一起去海邊尋你呢。”
曲淳風倒沒想到林伯會刻意尋找自己,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拱手道謝:“在下確是落入海中了,不過僥幸游回了岸邊,這才撿回來一條命,有勞大家掛懷。”
阿瑛道:“公子哪里的話,哎呀,我忘了,阿爹還在找鄉(xiāng)親去救你呢,我得趕緊去和他知會一聲�!�
阿瑛一拍腦袋,連海貨都顧不上收拾,一跺腳,急匆匆離了家,直奔村口而去。
曲淳風見她離去,俯身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魚干,放回籮筐里,將剩余的一些海貨搬進了里面,又將籬笆門關(guān)上,這才回到自己的漁屋。
那名鮫人或許是因為受了傷,沒鬧什么亂子,隔著帳幔,依稀能窺見他的身形,曲淳風見天色漸暗,尋了火折子,正準備點支蠟燭,卻見帳幔忽然被一只蒼白泛青的手給掀開了。
曲淳風看了眼,沒在意,繼續(xù)點蠟燭。
臨淵坐直身形,先是看了眼他的背影,然后收回視線,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卻見上面不僅有一道難看的傷口,連鱗片都掉了不少,眉頭一皺,有些不虞。
鮫人愛美,尾巴如果不漂亮,是找不到伴侶的。
臨淵坐在床邊,墨藍的長發(fā)如水般傾瀉在肩頭,遮住了瑩白的身軀,深邃精致的側(cè)臉在燭火照耀下瑰麗異常,似笑非笑時,便像古籍中記載引人墮落的海妖。
他對著曲淳風的背影輕輕吹了口氣,門窗緊鎖的屋內(nèi)便涼風頓起,連帶著燭火也跟著晃了晃。曲淳風抬袖擋住這陣莫名其妙的風,等燭火穩(wěn)定下來,這才轉(zhuǎn)身,卻見那名鮫人不知何時從床上坐起了身,修長有力的魚尾靜靜垂落下來,尾紗有些許碰到了地面,沾上些許浮灰。
而旁邊散落著一件相當眼熟的青色外袍。曲淳風見狀瞳孔一縮,下意識看向鮫人的上半身,瑩白一片,對方果然將他披上去的外衫給脫了下來,趕緊偏頭移開視線,手腕一翻長劍出鞘,頭也不回的將地上的外袍挑了起來。
曲淳風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聲音嚴肅,細聽還有些不易察覺的慌張:“穿上!”
這個人類不僅討厭,還很兇。
臨淵的眼神暗了一瞬,無聲舔了舔尖銳的牙齒,如果不能帶回去做伴侶,那就吃掉他吧。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你以為是美人魚?不不不,是食人魚。
曲淳風:給我自己點個蠟。
第96章
夠嗎【一更】
鮫人中有性格溫馴的,也有性格兇殘的,臨淵經(jīng)常在二者之間游曳徘徊。
曲淳風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將長劍遞與他,劍鋒挑著那件青色的外袍,一動不動。
鮫人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就算穿,也是柔軟綺麗的綃紗,這件青色外袍只是普通的布衣,實在粗糙。臨淵看了他片刻,眼波流轉(zhuǎn),到底抬手,用青黑色的尖銳指甲勾住衣帶,然后不情不愿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無瑕的白皙和淺紅被遮住了大半。
曲淳風其實什么都沒看清過,鮫人墨藍色的頭發(fā)太長,乍看去不過猶抱琵琶半遮面,但赤身裸體,已然是大大的逾矩了。
曲淳風見他穿上,只說了四個字:“不許再脫。”
說完將長劍鏘的一聲收了回來,招式利落,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顯然是個中劍術(shù)好手。然后在床榻不遠處的地面盤膝而坐,繼續(xù)修煉。
把柄上善劍被他橫在膝上,紅色的劍穗輕輕晃動,上面墜著一塊陰陽無極玉,在燭火的照耀下閃著瑩潤的光澤。
臨淵的目光一直盯著曲淳風,他想起很多年前,曾經(jīng)偶遇過一艘西方來的商船,自己無意中從水面浮起,那些客商就對著他露出了垂涎淫邪的目光,不過面前這個人類和他們不大一樣。
不一樣也好,他的伴侶,當然得是獨一無二的。
曲淳風一直在打坐調(diào)息,然而卻久久未能入定,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平靜似乎被什么東西強行攪亂了一般,除了心神不寧還是心神不寧。
蠟燭燃燒過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到底放棄,悄無聲息握緊膝上橫著的劍,用指尖緩緩摩挲著上面的花紋和刻字。
此劍乃是洪觀微所賜,他喜讀道德經(jīng)中“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一句,故而給此劍取名為上善,但他總說,曲淳風只懂“不爭”二字,未懂“善”之一字,
曲淳風確實不懂,他想起洪觀微如今在京城的處境,不由得皺了皺眉,一向情緒淡薄的神色竟罕見顯出了幾分憂心忡忡,因為有些走神,絲毫沒有察覺到那條鮫人悄無聲息的從床上滑了下來。
燭火微微晃動,爆出了細小的燈花。
曲淳風的肩上不知何時覆了一只蒼白泛青的手,骨骼細長,不似人類,此時那尖銳的指甲有所收斂,正無害的垂了下來,隔著衣衫,輕輕在他胸前劃著圈,極盡曖昧挑逗之意。
等曲淳風身形一僵,回過神來的時候,臨淵已經(jīng)貼上了他的后背,身軀冰涼,帶著些許黏膩的觸感,一縷墨藍色的長發(fā)落在他肩頭,絲綢般柔滑。
臨淵對著曲淳風的耳朵輕輕吹了一口氣,像引人墮落的妖,然后滿意看見對方的耳垂像是血玉般漸漸沁紅,忍不住探出殷紅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溫熱的皮膚,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動。
曲淳風的身形已經(jīng)僵成了石像,他臉上依次閃過震驚不可思議慌張等情緒,最后變成了羞惱,手一抖,連劍拿不穩(wěn)了。
不敢回頭,怕看見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他反手將劍抵在了身后那條鮫人的脖頸上,冷聲斥道:“不知羞恥,速速退下!”
師父……師父說的果然沒錯,美色是禍水,只會誤了他們的道行。
那薄如蟬翼的劍此時細看過去,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臨淵挑眉看了一眼,屈指微彈,指甲與劍刃相擊發(fā)出一聲輕響,輕易就將劍鋒推開了。
并非他力氣大,而是那持劍之人的心已經(jīng)亂了。
曲淳風見自己的劍鋒被對方擊開,絲毫未反應過來自己手抖的只剩三分力道,只覺這鮫人的攻擊力不可小覷,皺眉反扣住身前那只不安分的手,一掌將他推開,然后飛快從地上起身后退至門邊。
臨淵不妨,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罕見的有些惱怒,圓形的瞳孔直接驟縮成了針尖似的一條細線,帶著無機質(zhì)的冰冷,修長的魚尾用力一甩,竟是直接將地面砸出了蛛網(wǎng)似的裂紋,露出了兩顆尖尖的獠牙,喉間發(fā)出了蛇類的嘶嘶聲。
該死的人類!
曲淳風背靠著門,只覺后背滑膩的觸感仍在,強壓下心中那絲莫名的慌亂,羞惱斥道:“果然是妖孽!”
系統(tǒng)心想這個宿主怎么看誰都像妖孽,到底怕他盛怒之下殺了鮫人,在曲淳風耳邊悄悄小聲道:【親,不要隨意傷害他人性命哦,會遭雷劈的】
曲淳風不理它,只是緊盯著地上那條蓄勢待發(fā)的鮫人,死死握著手中的長劍,仿佛只有這樣物什才能給他帶來些許安全感。
洪觀微當年一心清修,然而上京乃繁華之地,他深恐門下弟子為權(quán)欲所迷,故而不許他們沾染吃喝嫖賭,待在道觀里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幾個女人。殊不知過猶不及,他最疼愛的大弟子現(xiàn)在被條魚碰一下都活像被下了蠱似的,手抖心慌。
臨淵方才用魚尾憤怒一甩,傷口直接崩裂了,又開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著血,漸漸在地上凝成了一片暗色,藍色的魚鱗也掉落了幾片,不過很細小,落在灰撲撲的地面上,就像星辰落在了沙礫堆里。
曲淳風不知是不是上輩子煉長生藥煉魔怔了,看見那暗紅的血,有片刻出神,他在門邊站了許久,見那鮫人一動不動,似是失去了行動力,半晌后,緊繃的身軀終于松懈了些許。
曲淳風緩緩放下了劍,頓了頓,還是警告道:“在下乃清修之人,且人妖殊途,姑娘本該自重,不要亂了我的修為,再有下次,我不會手下留情了�!�
臨淵用手撐著地,脊背與魚尾連成一線,流暢且漂亮,他不信世上沒有不貪財不好色的人類,聞言冷哼一聲,似譏似諷的勾了勾唇,并不說話。
曲淳風見他沒有動靜,從袖中取出藥瓶,然后上前走到了他魚尾旁,指尖輕彈,將白色的藥末倒在了他傷口上,語氣嚴肅,不解風情:“再有下次,我不會再管了�!�
說完見旁邊散落著兩三片藍色的魚鱗,順手撿起來放入了乾坤袋,他只是研究鮫人成了習慣,完全沒有想過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
上京城中,若有兩情相悅的男女,便會互贈青絲玉簪、香囊玉佩,以做定情之物,鮫人族之間也是一樣的,不過他們贈的是鮫珠和鱗片。
臨淵見曲淳風把自己散落的魚鱗悄悄撿起,心頭怒火詭異的消了下去,故意動了動尾巴尖,輕輕纏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眼見著對方已經(jīng)褪熱的耳垂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來。
曲淳風縮回了手:“不知羞恥�!�
他除了這一句,似乎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臨淵笑的攝人心魂,他抬手勾了勾曲淳風的袖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床上,意思很明顯,想讓他把自己抱上去。
曲淳風已經(jīng)見識過他的狡猾,并不想動,把袖子抽了回來,面無表情說了三個字:“自己爬�!�
臨淵:“……”
臨淵鍥而不舍,重新勾住他的袖子,墨藍色的眼睛如比琉璃還漂亮,輕輕眨了眨,指了指自己尾巴上的傷,表示爬不了。
曲淳風詭異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依舊無動于衷:“那便在地上待著�!�
好好的床不躺,非要自己爬下來,怨不得別人。
他仙風俊骨,恍若神人,卻有一顆比石頭還冷硬的心腸,臨淵心想這么冷冰冰的伴侶,發(fā)情期到了該怎么辦呢?重新用尾巴尖勾住他的手,若有若無的撩撥著。
曲淳風大抵念及他尾巴上的傷,并沒有用力甩開,心想這鮫人今日若不得所愿,只怕不得消停,到底忍著別扭,起身把臨淵抱回了床上。
許是在道觀深居簡出的緣故,曲淳風衣襟上總帶著揮之不去的檀香,聞之令人心曠神怡,臨淵被他抱起來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聞到了。
他用指甲勾住曲淳風的衣襟,還未想明白這個人類身上為什么香香的,就已經(jīng)被放到了床榻上,見狀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一個用力勾住曲淳風的脖頸,將他拉了過來。
男女調(diào)情手段之多,非曲淳風能想象得到的,他不防臨淵會這么做,失去平衡直接撲在了他身上,慌亂中雙手觸碰到對方的胸口,隔著衣衫似乎摸到了什么,瞳孔一縮,反應過來觸電般彈開,踉蹌著從床邊退了下來,腰身撞到桌沿,險些將蠟燭碰翻。
曲淳風瞪大雙眼,有些慌亂的出聲解釋道:“在下并非有意!”
他一顆心險些跳出了嗓子眼,想起剛才觸碰到的位置,大腦一片空白,那是……那是姑娘的胸……
帳幔因為他剛才的動作,緩緩垂落了下來,僅被風輕輕吹起了一角。臨淵有些不解曲淳風為什么這么慌亂,卻也覺得有意思極了,懶懶掀了掀眼皮,將身上那件青色外袍扔到了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嗯了一聲。
他聲音空靈,慵懶的尾音消散在空氣中,甜膩惑人。
曲淳風只以為啞巴雖然啞,但一些簡單的音調(diào)卻還是能發(fā)的,因此并未懷疑什么,聽見鮫人回應,便以為對方原諒了他剛才的失禮,壓下鼓噪不已的心跳,隔著帳幔抱拳:“多謝姑娘……”
說完似乎是心有余悸,再不敢上前一步,遠遠的尋了一個地方打坐調(diào)息,直至天明。
鮫人是不能離水的,更何況受了重傷,翌日清早,臨淵便覺喉嚨干痛,連帶著鱗片也有些失去了光澤,他皺起細長的眉頭,掀起帳幔,見曲淳風仍在打坐修理,輕輕叩了叩床沿。
曲淳風立刻睜開了眼:“何事?”
臨淵懶懶伏在床邊,白皙的手臂靜靜垂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又指了指外間的海。
他缺水。
曲淳風見狀靜默幾秒,明白了他的意思,掀起衣袍下擺,起身離開了屋內(nèi),片刻后,端著一木盆的海水回來了。
在沒有找到另一條鮫人代替之前,他自然是不可能將臨淵放回海里的,鮫人在海里的攻擊力和在陸地上的攻擊力完全是兩個概念,曲淳風曾經(jīng)捕捉過他們,深知有多么棘手。
鮫人是海中的帝王。
臨淵見狀舔了舔干澀的唇,又摸了摸自己漂亮的魚尾,心想雖然沒辦法回到海里,喝一點海水也是勉勉強強夠的,他眼見著曲淳風走到床前,正準備起身,卻聽嘩啦一聲巨響,滿木盆的海水直接猝不及防兜頭澆了下來。
臨淵整條魚都傻了:“……”
最重要的是,曲淳風還認真問了一句,
“姑娘,夠嗎?”
第97章
不吃魚
曲淳風不睡床,所以他并不在意床榻是干是濕,只覺得鮫人既然缺水,那定是要從頭到尾巴都必須浸入水中的,所以直接澆在了臨淵身上。
這一盆水的分量相當可觀,兜頭澆下時,床榻上積了一大灘水洼,像小溪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流,地面也濕濘濘的一片。
臨淵罕見的愣了一會兒神,反應過來,下意識看向曲淳風,卻見對方手里拎著一個木盆,正站在床邊等著自己的回應,大有他只要說一個不字,就立刻再澆一盆過來的意思。
“……”
臨淵還能說什么呢,慢半拍的動了動尾巴尖,表示夠了。
曲淳風見狀,把木盆放回了原處,正準備收拾收拾屋子,卻聽外間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心中猜到來者,無聲看了臨淵一眼,示意他不要亂動,然后走出屋外,將門落了鎖。
來人正是林伯,他在漁村生活多年,且熟知水性,所以那日船翻了之后并無大礙,自己游到了岸邊,心中記掛著曲淳風的傷勢,今日特來探望一番。
林伯手里拿著個釣竿,另拎著一筐活蹦亂跳的黑魚,見曲淳風從屋子里出來,走上前關(guān)切問道:“曲公子,身體無恙否?”
曲淳風對他抱拳施禮,笑著道:“多謝老伯掛心,只是略感風寒,并無大礙�!�
看的出來,林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想他一把年紀了,帶個后生一起出船,魚沒撈到就算了,反而翻船落水,傳出去都沒臉:“說來慚愧,是老朽技藝不精,連累了公子,黑魚湯最是滋補,這簍子黑魚留給公子養(yǎng)傷,等你傷好了,老朽再帶你出海�!�
說完將手里的簍子遞了過去,曲淳風下意識接過,想付銀錢給他,但念及自己目前的身份只是一個窮酸書生,又頓住了,只好道:“這些時日淳風叨擾了,實在過意不去,日后籌夠了盤纏,定當加倍酬謝�!�
林伯搖頭道:“一簍子魚,不值什么錢,公子客氣了�!�
語罷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告辭離開。
曲淳風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看了看手里的一簍子魚,后知后覺的想起自己已經(jīng)幾日未進食了,他雖有玄術(shù),但體質(zhì)也僅僅只是比普通人稍強一些,未達辟谷之境,如今身上有傷,便覺饑餓了。
他拎著魚重新回了屋內(nèi),結(jié)果就見那條鮫人正趴在床沿等自己回來,身上微濕,聚著些許小水珠,滴滴答答的下落,幸而身上還披著衣服。
曲淳風想起昨天的事,頓了頓,然后將那簍子魚放到了他手邊,聽不出情緒的道:“吃吧�!�
說完在不遠處找了一塊干燥的地面坐下,罕見的沒有修煉,而是用一塊墨色的絲綢帕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著長劍。
曲淳風不吃魚。
他上輩子殺了太多了。
為了煉藥,甚至親手剖過那些鮫人的骨骼五臟。他沒辦法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同族,卻也沒辦法將他們完全當做牛羊類的牲畜。
曲淳風一點點擦拭著劍身邊緣,哪怕已經(jīng)很干凈了,也還是未停下動作,正出神著,身旁忽然轱轆滾過來一個魚簍,里面一共有四條魚,現(xiàn)在剩了兩條,正在里面孱弱的撲騰著。
給你吃。
這個簍子無聲表達出了這三個字。
曲淳風下意識抬眼,就見臨淵正盯著自己,眼下淚痣醉人,不笑的時候也有三分笑意,披著青色的外衫,露出半個白皙的肩頭,與墨藍色的身軀相得益彰,指尖繞著一縷頭發(fā),眉眼俱是風情。
是個絕色美人,哪怕曲淳風清心寡欲已久,有時候也會看恍了神,他干脆停下擦劍的動作,第一次不躲不避的看向臨淵,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毫無預兆的出聲問道:“你可有同族?”
如果能找到另一條會說話的鮫人,曲淳風想,他也許可以放了面前這條。
這個念頭冒的悄無聲息,沒頭沒尾,就連他自己也尋不出根由。
臨淵不懂他為什么要這么問,但剛剛吃了魚,心情頗好,于是動了動尾巴尖,當做點頭,鮫人是群居動物,自然有同族。
曲淳風聞言頓了頓,復又問他:“可知在哪兒?”
骨節(jié)分明的指尖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劍。
臨淵這次沒動靜了,只是支著頭,用一雙墨藍色的眼睛打量著他,然后對他勾了勾指尖,笑的顛倒眾生,示意他過來。
曲淳風沒動,已經(jīng)被調(diào)戲出了心里陰影,視線緩緩下移,落到了臨淵泛著玉石般色澤的墨藍魚尾上。
他上一世替國君煉制長生藥時,用的都是死尸,鮫人一死,他們的鱗片就會變得黯淡無光,灰撲撲看不清顏色,所以曲淳風并不記得,自己上輩子有沒有捉過這條鮫人。
他將長劍緩緩收入鞘中,聲音低沉的說了一句話:“你若肯帶我找到同族巢穴,我便放了你�!�
放了?
臨淵心想為什么要放了,他還要帶面前這個人類回去當自己的伴侶呢,不樂意的在床上翻了個身,尾巴輕輕的甩了甩,然后又在被子上蹭了蹭。
真煩,他的發(fā)情期已經(jīng)快到了。
————
天一門弟子喬裝成平民百姓,一直駐守在山腳下,靜等曲淳風的吩咐。明宣打扮成了一名赤腳車夫的模樣,頭戴斗笠,肩上背著一個大包袱,避開眾人的視線,然后偷偷摸摸上了山。
他走的是小路,并未被村里人發(fā)現(xiàn),等一路尋到漁屋前時,看著眼前這間破舊的房子,一度懷疑自己走錯了路,但曲淳風清早用天一門馴養(yǎng)的信鴿飛來消息時,寫的明明就是這里。
明宣往窗戶里看了眼,但嚴嚴實實的,連根毛都看不到,只好試探性的敲了敲門:“大師兄?”
沒過多久,里面?zhèn)鱽硪魂囕p微的腳步聲,緊接著木門就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曲淳風見來者是明宣,反手帶上木門,出聲問道:“讓你帶的東西帶來了嗎?”
明宣見他一副平民打扮,還有些不適應,聞言點了點頭,取下肩上背著的包袱遞給了曲淳風:“大師兄,你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曲淳風接過來,掂了掂重量,只覺觸手溫熱,打開看了眼,卻見里面放著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油紙包,包著一個個冒著熱氣的大白饅頭,皺了皺眉:“怎么都是饅頭�!�
他今早用信鴿給明宣傳信,讓他帶些水糧上來,指的是米面,而不是饅頭。
明宣撓撓頭,有些茫然,出聲解釋道:“大師兄,不全是饅頭,底下還有大肉包子呢�!�
曲淳風:“……”
算了,聊勝于無。
曲淳風把包子收下了,一直用身形擋著門口:“明日再來一趟,送些米糧�!�
明宣還是懵:“大師兄,這些包子夠你吃七天了�!�
系統(tǒng)在暗中靜靜觀察,心想這小師弟怎么傻了吧唧的,包子放七天那不都餿了嗎,讓師兄吃餿饅頭,可真有你的。
曲淳風皺了皺眉:“讓你帶便帶,無需多言。”
明宣只好應是,看了面前這間漁屋一眼,猶猶豫豫的出聲問道:“師兄,你在此處是……?”
曲淳風還是那句話:“不必多問,我自有主張,你下山之后,派些弟子入京打探師父消息,不要驚動任何人�!�
明宣不知想起什么,頓了頓:“師父他老人家一定平安無事的,師兄不必掛心,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把米糧送上山來�!�
曲淳風叮囑道:“不要被村民發(fā)現(xiàn)了�!�
明宣點頭,然后下了山,他有武功底子,自然不會被那些村民發(fā)現(xiàn)。
見明宣離去,曲淳風這才轉(zhuǎn)身進屋,他總算沒在地上打坐,將包袱一放,在桌邊落座,掐指算了算日子,距離昭寧帝病重還有一段時間,不過卻也不遠了。
臨淵聽見曲淳風進屋的動靜,探身看了眼,結(jié)果就見他坐在桌邊一個人吃包子,餡兒還不一樣,彌漫著淡淡的肉香,不由得動了動鼻子。
曲淳風隱隱察覺到什么,抬眼看了過去,那條鮫人總算沒有做一些勾引人的出格動作,只是趴在床邊看著自己吃東西,魚尾一甩一甩的,傷口已經(jīng)恢復的七七八八了。
曲淳風面無表情扔了一個包子過去,不偏不倚剛好落在臨淵懷里,他抬手接住,似笑非笑,然后對曲淳風眨了眨狹長的眼,后者直接收回視線,看也不看他。
臨淵習慣他的木頭性子了,他捏了捏手里熱乎乎的包子,然后好奇的咬了一口,只感覺干巴巴的沒什么味道,里面的肉卻香香的,不過看在是曲淳風給的份上,還是嗷嗚一口吃掉了。
不知不覺便到了晚上,外間海浪翻涌,一下一下的拍打著岸邊,昨夜剛下過雨,夜色干凈,沒有什么星星,僅掛著一輪皎潔的圓月。
曲淳風照舊點了一根蠟燭,橘色的燭光輕輕晃動,將這間小屋照得亮亮堂堂,在寒氣襲人的夜晚多了幾分暖意。
臨淵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今日是滿月之夜,罕見的丟棄了平常沒骨頭似的慵懶坐姿,坐起身看了看,修長的魚尾緩緩垂落下來,莫名顯得旖旎繾綣。
曲淳風每天雷打不動的一件事就是修煉,他似乎相當忌憚鮫人三番四次的從背后偷襲,今晚選擇了一個抬眼就能看見他的地方打坐。
臨淵看起來有些煩躁不安,墨藍色的眼睛變紅了一瞬,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最后看向了不遠處的曲淳風,魚尾輕動,抬手解開了自己身上的青色外袍。
衣衫悄無聲息滑落了下來。
燭火微晃……
作者有話要說:明宣:QAQ大肉包子
第98章
妖孽
曲淳風都不必睜眼,只需聽耳邊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聲音,便知那鮫人定是又不安分了,反手將長劍刺入地面三寸,寒涼的劍身清楚映出了他閉目的樣子,看起來冷冰冰不近人情。
“穿上!”
臨淵偏不穿,他修長的魚尾在床榻間輕輕蹭了蹭,因為發(fā)情期的到臨而有些難耐,墨藍色的長發(fā)水似的輕泄下來,五官深邃,美的雌雄莫辨。
他對曲淳風勾了勾手指,輕輕開口:“過來……”
聲音沙沙的啞,卻帶著說不出的旖旎惑人,尾音在空氣中久久未散,空靈幽遠,仿佛引人墮落的海妖,要將他拉入另一個極樂世界。
曲淳風聞言倏的睜眼,目光如炬的看向他,難掩詫異:“你不是啞巴——”
話未說完,猝不及防對上臨淵那雙妖氣橫生的雙眼,腦海中忽而傳來一陣暈眩感,曲淳風心下大駭,趕緊移開目光,強行運起玄氣抵抗,卻因為傷勢未愈,根本聚不起什么玄力。
他的靈魂似乎已經(jīng)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教唆著他聽從鮫人的指令,另一半讓他堅守本心,兩相搏斗,曲淳風不由得冷汗涔涔,他牙關(guān)緊咬,恨恨吐出了兩個字:“妖孽……”
臨淵心想這個人類真笨,他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啞巴,懶懶的垂著眼,饒有耐心的繼續(xù)勾了勾手指:“過來……”
鮫人一族的聲音可惑人心智,此時若換了別人,早就撲上來了,曲淳風卻仍在負隅頑抗,因為體內(nèi)玄氣紊亂,面色時而漲紅,時而蒼白,脖頸青筋暴起:“你到底想做什么……”
臨淵低笑出聲:“你過來不就知道了?”
他狹長上揚的眼眸睨著曲淳風,刻意加重了幻術(shù),操控著對方上前,修長的魚尾靈活一掃,直接將腦子亂成漿糊的曲淳風掃入了床榻間,心頭忽然涌起了一陣莫名的占有欲。
這是他的伴侶。
他的伴侶。
他的。
要吃掉。
曲淳風的理智正在一點點崩斷,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僅剩一根弦勉勉強強的拉著了,平日仙風俊骨的人此刻如墜凡塵,冷汗涔涔落下,他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艱難出聲:“莫要……壞我修為……”
師父說了,不能近女色。
修為是什么,能吃還是能喝?
臨淵冷笑著拉住他的衣領,曲淳風便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跌在了他身上。鮫人上半身赤裸,皮膚冰涼滑膩,泛著玉石般的色澤,卻要比玉石更加柔軟。
曲淳風閉眼不敢再看,忽然渾身燥熱,陌生的感覺令他神志恍惚,底線一退再退,連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氣力不足:“在下……愿放姑娘……離去……莫要……莫要如此……”
臨淵不理,見曲淳風不看自己,雙臂如蛇一般緊緊纏住了他的脖頸,然后探出一截柔軟殷紅的舌尖,舔住了他充血的耳垂,聲音沙啞魅惑,雌雄莫辨:“睜開眼,看著我……”
當耳垂傳來一股陌生的癢意時,曲淳風腦海中的理智“嗡”的一聲直接斷了,清冷嚴正的眼中此刻滿是混沌,被鮫人蠱惑著看了過去。
臨淵半垂著纖長的睫毛,在下方打落一片陰影,淚痣醉人,墨藍色的眼睛如琉璃般剔透,顧盼間俱是風情,唇色比朱砂還要艷紅稠麗,聲音空靈幽遠,繞起一縷發(fā)絲,在曲淳風下頜處撓了撓:“我美嗎?”
曲淳風神智混沌,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撐在他身體兩側(cè),青筋浮起,聞言眼中出現(xiàn)了一瞬清明,但很快又散了去。
他似乎很不愿說這種近乎調(diào)戲的話,皺著眉,幾經(jīng)爭斗,到底恍惚艱難出聲:“姑娘絕色……”
臨淵滿意了,他還真以為這個人類對自己的美色無動于衷呢,一邊繼續(xù)舔舐著對方的耳垂,一邊聲音蠱惑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曲淳風:“在下……曲淳風……乃天一門下弟子……”
臨淵似笑非笑:“我叫臨淵,以后就是你的伴侶了,知道嗎?”
曲淳風克己守禮了太多年,哪怕到這個時候也不忘洪觀微的叮囑:“在下是……清修之人……”
啰里啰嗦。
臨淵心想清修之人又如何,不如與自己雙修來的快活,他收斂了尖銳的指甲,在曲淳風臉側(cè)輕輕滑過,嗅著對方衣襟上經(jīng)久彌留的檀香味,然后吻住了曲淳風溫熱的唇。
鮫人的舌尖靈活,輕易便探了進去,臨淵逗弄著曲淳風的唇舌,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越來越高,眼中閃過一抹得意,然后用魚尾緩緩纏住了他。
魚尾上的鱗片排列緊密,堅若金玉,腰下幾寸卻有一處地方的鱗片極其柔軟,薄若蟬翼,觸之生溫,軟若嬰孩肌膚。
曲淳風已經(jīng)根本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了,只感覺身處火爐一般,燒得五臟六腑生疼,一股氣力盡數(shù)往丹田匯去,本能追逐著身軀冰涼的鮫人。
有些事,是刻在天性里的,無師自通。
曲淳風心神俱失,恍恍惚惚間卻仿佛通了些許關(guān)竅,骨節(jié)分明的手扣住臨淵后腦,在對方如絲綢般柔滑冰涼的發(fā)間穿梭,毫無章法的吻住了鮫人瑰麗的唇,看起來竟有幾分兇猛。
他難受,卻不得疏解,清冷如謫仙的人沾染上情欲時,原來也與凡人無異,直到臨淵倏的用魚尾纏緊他,緊到令人窒息的那種程度,曲淳風才終于頓住了身形。
臨淵皺著細長的眉頭,似乎也有些難受,不過片刻后就好了,墨藍色的尾尖動了動,在半空中劃過一抹旖旎的弧度,然后吻住了曲淳風的喉結(jié),眼尾上揚:“親我……”
曲淳風看著身下的魚尾,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但卻不如剛才那么難受了,甚至還有些舒服,聽見臨淵似有魔力的聲音,本能照做。
帳幔緩緩垂落,輕輕晃動了兩下,桌上的蠟燭已經(jīng)快燒完了,僅剩一點微末的豆火在負隅頑抗,但不多時也就滅了。
后半段,臨淵沒有再說話,除了喘息便是悶哼,似撒嬌一般,能酥了所有人的骨頭。
曲淳風活了兩世,記憶比常人多,心智也更為堅定,過了大概半時辰左右,他似乎終于恢復了一點神智,但也僅僅只是一點,腦海中浮現(xiàn)的只有被血染紅的海面和一群看不清容貌的鮫人。
一滴汗順著臉側(cè)滑落至下巴,曲淳風茫然低頭,摸了摸身下的人,卻只觸碰到一片冰涼的鱗片,似是魚尾,蛇一般緊緊纏住了自己的身軀。
他大腦混亂,呢喃出聲:“魚尾……?”
為什么會是魚尾?
臨淵對他停下動作有些不滿,聞言懶懶的翹了翹尾巴尖,心想人類就是麻煩,但見曲淳風一副糊涂執(zhí)拗的樣子,他只得微微抽離身軀,那條墨藍色的魚尾在夜色掩映下驟然收縮,然后緩慢分化成了一雙修長的腿,白皙如玉,找不出任何瑕疵。
鮫人是能分化雙腿的,但維持不了多長時間,而且他們也并不會如人類一般行走。
臨淵支著頭懶懶看向他,勾住曲淳風的脖頸:“喏,現(xiàn)在是腿了�!�
曲淳風無意識重復了一遍:“腿?”
臨淵蹭了蹭他,親昵吻住了他的唇,低聲曖昧道:“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雖然他依舊覺得自己的尾巴更漂亮,更好玩。
臨淵一說話,帶著蠱惑的聲音令曲淳風意識又混亂了起來,他下意識回應著對方的吻,終于沒再思考到底是尾巴還是腿的事,把面前的鮫人親得淚眼漣漣。
一夜的抵死纏綿。
翌日清早,太陽蒙蒙升起,雖然門窗緊閉,但窗棱縫隙還是透進了些許陽光,不偏不倚落在了曲淳風眼皮上,他皺了皺眉,本能從睡夢中蘇醒,卻覺身體有異,臂彎里沉甸甸的,渾身有一種被束縛著的感覺,隱隱有些喘不過氣,迷迷糊糊睜開眼,卻被眼前這一幕嚇的臉色蒼白,整個人如遭雷擊。
曲淳風的懷里躺著一名鮫人,對方似乎對他極其依戀,靠在他胸膛間睡的正香,再往下看去,一條墨藍色的魚尾親密無間纏住了他的腿,帶著些許說不上來的,怪怪的黏膩感,旁邊散落著兩片小小的魚鱗。
就算是個傻子,看見這一幕,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完了……
曲淳風此時腦子里只有這一個想法,他身形僵硬,面色難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明明在門邊打坐,為什么會稀里糊涂上了床,還是和一條魚。
一條魚……
昨夜的記憶終于紛紛回籠,但越是這樣,曲淳風就越是接受不了,他一骨碌從床上翻身坐起,匆忙套上寢衣,幾乎是踉蹌著退到了門邊,然后鏘一聲把長劍從地面抽出,直直指向了臨淵,聲音氣惱冰冷:“妖孽!”
他這么一番動靜,臨淵也醒了,他緩緩睜開眼,先是因為魚尾某處撕裂般的疼痛皺了皺眉,這才下意識看向曲淳風,卻見對方站在門邊,手中三尺青鋒長劍正指向自己,帶著淡淡的殺氣。
系統(tǒng)怕曲淳風被憤怒沖昏頭腦,已經(jīng)隨時準備好電他了,潛伏在暗處,蓄勢待發(fā)。
臨淵見狀瞇了瞇眼,總是淺笑惑人的眼睛此刻罕見染上了一絲薄怒,他從床上緩緩起身,唇色艷紅,在長發(fā)的遮擋下,不難看出肩上若隱若現(xiàn)的曖昧紅痕。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曲淳風,目光卻有些冰冷:“你想殺我?”
昨夜的事雖然但是,這般那般,不過細究起來,曲淳風其實也有舒服到,仔細看去,他拿劍的手隱有顫抖,掌心已經(jīng)出了一層薄汗,就連劍鋒都是虛晃不準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宣:師兄他怎么了?
作者君(抽煙):他不能接受自己睡了一條魚。
第99章
你被師父忽悠傻了
在人類世界,男子在床榻間是掌控主動權(quán)的一方,鮫人族亦是如此,雄性在上。但臨淵覺得曲淳風定然不喜雌伏他人身下,所以昨夜幾經(jīng)猶豫,還是當了下面那一個。
鮫人的思維大多直白而又簡單,臨淵想不明白,不明白曲淳風為什么還要生氣。
他墨藍色的魚尾靜靜垂落在床榻下,看起來有些病懨懨的,不如以往活潑,腰下幾寸有一處鱗片縫隙間帶著淡淡的血跡,很薄很淡,已經(jīng)干涸了。
鮫人愛美,更愛自己的尾巴,臨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附近,見鱗片都掉了一些,有些不開心,還有些說不出來的難過。
這個討厭的人類……
曲淳風見狀握劍的手緊了松,松了緊,不知是不是想起他們昨夜親吻纏綿的樣子,面色青白交加,劍身寒芒一閃,竟是直直刺向了臨淵——
【別呀!】
他的動作毫無預兆,系統(tǒng)嚇的呲溜一聲飛了出來,連電擊都忘記了,正準備阻攔,卻見那劍鋒在距離臨淵眉心半寸的時候生生頓住了,裹挾的勁風掀起了他墨藍色的長發(fā)。
臨淵見狀尖銳的指甲扣緊了床沿,生生沒入半寸,他本該躲開,但不知為什么,瞇了瞇狹長的眼,并沒有動。
他們似乎在無聲僵持著什么,連空氣都陷入了沉凝。
曲淳風握劍的手有些顫,但又被他強壓了下去,面色冷若冰霜,死死盯著臨淵,一字一句沉聲道:“你壞了我的修為……”
洪觀微當年就喜歡忽悠徒弟,騙他們說不能碰女人,不能近美色,不能破了身,否則修為就壞了,天一門別的弟子都知道是洪觀微在忽悠他們,只有曲淳風這個一根筋信了,而且信得死死的。
其實但凡他肯忤逆一點點,稍微質(zhì)疑一下洪觀微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修煉玄術(shù)靠的是實力,而不是什么童男童女功。
臨淵聽不懂什么修為不修為的,他只覺得曲淳風想殺自己,尾巴尖動了動,本能想把面前這柄劍掃開,但又生生忍住了。
他一雙墨藍色的眼睛看著曲淳風,耳朵尖尖的,不像前幾天,總是笑的顛倒眾生,微微抿唇,昳麗的眉眼有些失了色,看起來寡淡倔強。
曲淳風昨夜的記憶混沌不清,已然忘卻了面前這條鮫人分化雙腿時與男子一般無二,仍以為他是女子,僵持半天,到底沒能將劍鋒刺出去,鏘的一聲收入鞘中,轉(zhuǎn)身離開了屋內(nèi),木門被帶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曲淳風的心亂了,他甚至連外衫都未穿,只著一身白色的里衣,等走出去被風吹得遍體生涼,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不整。
但他現(xiàn)在不想折返回去,干脆在峭壁巖石上尋了一塊地方,試圖靜下心來打坐調(diào)息,但腦海中總是浮現(xiàn)一雙妖氣頓生的雙眼,怎么都揮之不去。
妖孽。
曲淳風一時只能想起這兩個字,心亂如麻。
明宣扛著一袋子米糧上山的時候,就見自家大師兄坐在漁屋前不遠處的懸崖上,底下海浪聲陣陣,不斷拍打著崖壁下方,走近前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曲淳風素來嚴謹自持,一絲不茍,平日穿衣連道褶子都不會有,現(xiàn)在卻僅穿著一身里衣,心灰意冷的在冷風口打坐,實在是橫看豎看都不對勁。
雖然這么說不太好,但明宣總覺得自家大師兄像是黃花閨女被強盜糟蹋了一樣,看起來怪可憐的。把一袋子沉甸甸的米面放在地上,試探性出聲問道:“大師兄,你怎么了?”
曲淳風沒說話,一個人兀自出神,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系統(tǒng)飛在半空中,輕輕撲棱著翅膀,心想你大師兄能怎么樣,你大師兄處男身沒了,心里正不痛快呢。
明宣百思不得其解,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發(fā)現(xiàn)曲淳風脖頸處有片片紅痕,還以為他受了傷,下意識想伸手拉開他的衣服看看傷勢,誰知還沒碰到,就被曲淳風一把攥住了手腕。
明宣疼的叫出了聲,急忙道:“大師兄,是我是我,快松手啊�!�
曲淳風剛才神思恍惚,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到來,身軀被觸碰到時,條件反射扣住了來者手腕上的命門,等聽見聲音,這才發(fā)現(xiàn)是明宣,下意識松了手:“你怎么來了?”
你怎么來了?
這個問題問的好。
明宣揉了揉手腕,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一袋子米面,聲音疑惑:“大師兄,你忘了,你昨天讓我上山給你送米糧的,怎么這么快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