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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改……邪歸正?

    公孫琢玉看了它一眼:“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是個大清官。”

    系統(tǒng)懵了,這年頭的宿主怎么一個比一個不要臉,茫然出聲:【清官?】

    公孫琢玉理所當(dāng)然:“當(dāng)然是清官�!�

    他走至窗邊,伸了個懶腰,因為重生,心情頗好。雖然已經(jīng)是一名成年人了,但依舊沒能舍棄那種幼稚的念頭:“我的夢想是名垂青史,成為一代名臣,像秦檜!趙高!”

    系統(tǒng)默了片刻:【……都不是啥好人呢】

    公孫琢玉雙手抱肩,不贊成他的話:“誰說當(dāng)好人才能名垂青史,壞人也是可以的,而且更容易。”

    系統(tǒng):【你想當(dāng)壞人?】

    公孫琢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嘴了,低咳一聲:“并非如此,我已經(jīng)痛哭流涕,洗心革面了�!�

    他說著,用指尖沾了一下眼角,上面還有未干的淚痕:“看,我都哭了�!�

    系統(tǒng)不信他:【你明明在哭你的小jj】

    公孫琢玉:“……”

    哪里小?!

    就在公孫琢玉準(zhǔn)備好好和它掰扯掰扯這個問題的時候,師爺萬重山忽然一路疾跑了進來,在外面急促敲門:“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擊鼓鳴冤了!”

    公孫琢玉生平最討厭審這些東西,更何況他起床氣大:“沒看見本大人還沒起床嗎,天大的事兒也讓一邊,押后再審!”

    萬重山年過四旬,氣的山羊胡子一翹一翹:“大人,這件案子您已經(jīng)推了三次,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公孫琢玉拂袖:“死的不是我家人就行!”

    系統(tǒng)目光一凜:【刺啦——】

    電流閃過,只聽噗通一聲,公孫琢玉直接被電倒在地。他自幼習(xí)武,勉強哆哆嗦嗦站直了身形,正欲看看是怎么回事,結(jié)果就見那個奇奇怪怪的藍色光球聲音嚴肅的道:【親,這樣是不對的。】

    所以,

    【快去審案叭~】

    公孫琢玉:“……”

    要說這件案子,其實幾天前就已經(jīng)審過了。

    村東頭有一戶人家,住著一個年輕貌美的俏寡婦余氏,為人賢淑,雖然丈夫早年戰(zhàn)死沙場,但一直盡心侍候公婆。

    有一日她上市集買布,誰曾想被劉員外家的公子看上擄了去,翌日清早便衣衫不整的被丟到了路邊,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人已氣絕。

    她公婆俱已年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令人唏噓。但奈何劉員外財大勢大,花錢買通了狗官,硬是幫那劉公子洗脫了罪名。

    這日那余氏的婆婆又來府衙門前擊鼓鳴冤,頭發(fā)花白的年紀,在同鄉(xiāng)攙扶下拄著拐杖走了十幾里山路才到此處,就是路人看了也于心不忍。

    路邊賣面的攤販見狀搖頭:“得,又是白跑一趟�!�

    旁邊的桌子坐著一隊商旅打扮的人。為首的男子通身威嚴,氣勢不俗。聽聞小販這話,來了興趣:“敢問閣下,何出此言?”

    小販一邊動作熟練的扯面,一邊和他們閑話:“一看幾位就是外地來的吧,咱們這位縣太爺,不著四六的很……”

    說完看了眼天色:“這個時辰估摸著還沒醒呢,再者說,那余氏的婆婆來過好幾次,每次都被衙役給打發(fā)回去了,縣太爺擺明沒想管,只怕又是白跑一趟�!�

    他自顧自說的起勁,全然沒發(fā)現(xiàn)那位老爺眉頭已經(jīng)皺了起來:“原以為江州民風(fēng)淳樸,百姓定然安樂富足,想不到父母官卻是此等人物�!�

    旁邊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公子低聲道:“父親息怒,我大鄴官員眾多,尸位素餐之輩想來只是少數(shù)�!�

    老爺并不答話,飲了一口茶,大抵覺得滋味一般就放回去了,從位置上起身道:“走,咱們?nèi)デ魄�。�?br />
    少年公子欲出聲阻止,誰料卻被一名紫衣男子按住了手。對方從頭至尾一言不發(fā),身量纖細,膚色比女子還白。眉眼細長,隱有雌雄莫辨之態(tài),聲音陰柔沙啞:“大內(nèi)高手在暗處,公子不必憂心�!�

    少年公子對他似乎十分尊敬,頷首點頭:“舅舅說得有理。”

    杜陵春這才松開手,用帕子緩緩擦拭指尖,慢悠悠收入了袖中。

    余氏的婆婆不愿離去,跪在府衙外的臺階上,模樣飽經(jīng)風(fēng)霜,老淚縱橫,叩首不起:“求大人替老婦申冤,求大人申冤……”

    周圍漸漸聚起一堆看熱鬧的人,心善的不免相勸:“老人家,快回去吧,跪壞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知縣大人不會出來的�!�

    “這狗官與劉家狼狽為奸!”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府衙大門竟是吱呀一聲打開了,只見公堂兩邊站著三班衙役,水火棍擊地,齊喊威武。一名師爺模樣的人從里面走了出來:“何人擊鼓鳴冤,堂內(nèi)述冤!”

    眾人一驚,不免抬頭看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縣太爺居然升堂了?!

    公孫琢玉一身七品淺綠官袍,銀帶九銙,高坐公堂之上,看起來倒也人模狗樣。雖然他一直覺得這種顏色的官服丑爆了,穿起來就像個綠王八。

    公孫琢玉見余氏的婆婆被帶上來,一拍驚堂木,象征性詢問道:“堂下何人,因何擊鼓?”

    余氏的婆婆顫顫巍巍下跪:“大人明鑒,老婦錢氏,乃河口村人,前日我那可憐的兒媳被鎮(zhèn)上劉員外家的公子強擄去害了性命,求大人申冤��!”

    這個時代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娛樂資源相當(dāng)匱乏,外面擠滿了聽審的百姓,都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公孫琢玉清風(fēng)朗月,一副正人君子的長相,偏偏形跡浪蕩。他懶懶倚靠在椅子上,打了個哈欠,摩挲著腰間一塊質(zhì)地上好的玉佩,愛不釋手——

    劉員外送的。

    “你無憑無據(jù),為何斷定是劉員外家的公子害了你兒媳�。俊�

    一看就是個昏官。

    系統(tǒng)落在公孫琢玉肩膀上:【你是不是有點偏袒劉家了?】

    “噓,”公孫琢玉道,“我也不想,但他們給的太多了�!�

    系統(tǒng)警告他:【好好審案,不然009會電你的】

    公孫琢玉低咳一聲,慢半拍的坐直了身形。只見錢氏跪在堂下,聲淚俱下的道:“那日……那日許多人都瞧見劉耀祖將我兒媳擄進了府中,翌日清早人就死了,衣衫不整,分明是玷污所致,除了他還會有誰。”

    公孫琢玉摸了摸下巴:“就算是他擄了去,也不一定是他殺的,你親眼看見他殺了嗎?”

    他只是在偏袒劉家的基礎(chǔ)上提出自己的看法,但落在百姓眼里,就是蛇鼠一窩。外間罵聲一片,不知是誰砸了一片菜葉子進來:“狗官!”

    公孫琢玉一拍驚堂木:“誰罵的,給本官站出來!”

    沒人應(yīng)聲,傻子才會站出來。

    師爺萬重山在一旁重重咳嗽,出聲提醒:“大人,該審案了�!�

    公孫琢玉不與他們計較,一面派人去傳喚劉耀祖,一面對老婦人道:“錢氏,非是本官不肯替你申冤,而是仵作驗尸,余氏死于夜間子時至丑時之間,而在這個時間點,劉耀祖正在東來賭坊搖骰子,同行人皆可為證�!�

    錢氏年紀大,且是鄉(xiāng)里人,嘴笨,訥訥不知如何辯解。外間不知是誰沉聲問道:“倘若那劉耀祖買通旁人做假證,自己身處賭坊,卻又使手下害命,又如何?”

    公孫琢玉循聲看去,卻見是一名面色威嚴的富家老爺,輕拋著手中的玉佩道:“照你如此說,衙門審案也不必要人證物證了,反正俱可以偽造買通�!�

    說話間,劉耀祖已經(jīng)被帶到。人估計剛從窯子窩里扒拉出來,衣衫不整,滿身脂粉香氣�?匆婂X氏,面色一變,隨后對著公孫琢玉下跪:“草民劉耀祖,見過大人�!�

    公孫琢玉示意他平身:“你前些日子可曾擄一女子回家?”

    劉耀祖沒忍住又看了眼錢氏,隨后收回視線:“回大人,那小娘子貌美,草民不過想將她請回家中吃幾口茶罷了,誰曾想她不領(lǐng)情,又哭又鬧又尋死的,草民只得放她離去了�!�

    錢氏聞言忽然激動起來,撲上去要打他,聲音蒼涼悲痛:“你胡說,你若放她離去,人怎會死了,分明是你將她玷污之后又殺害!我可憐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年紀大,撲在地上哭的差點背過氣去,鬢發(fā)散亂:“大人,我夫君為國征戰(zhàn),在戰(zhàn)場上斷了一條腿,我兒子守衛(wèi)邊疆,亦是身首異處,全家便指望素云一人,為何落得如此下場,為何有冤難訴……”

    古代戰(zhàn)亂連年,當(dāng)兵更是十死無生。死了一名女子,卻是絕了一家的希望。在外間聽審的眾人不禁嘆息,原來是忠烈之后……

    劉耀祖臉色難看:“大人,草民真的沒有殺人��!”

    他背著眾人,在懷里比了個三,拼命提醒公孫琢玉:我家給你送了三千兩銀子吶!

    系統(tǒng)整個球哭的不能自抑,用翅膀啪啪打公孫琢玉的腦袋:【好可憐,你快點審案,快點!】

    公孫琢玉被它打的眼冒金星,只能照做,用力一拍驚堂木,沉聲道:“來人,將余氏的尸體抬上來!”

    第164章

    誰是兇手

    江州不是酷熱之地。加上余氏剛死沒幾天,尚未找到兇手,尸體還在義莊存放著,保存還算完好。如果不是鬧了今天這出,估計會被當(dāng)成無頭懸案了結(jié)。

    尸體抬上來的時候,隱有異味,兩旁衙役都不禁后退了兩步,只有錢氏愈發(fā)哭的傷心。

    公孫琢玉倒是不嫌棄,揮揮手,示意師爺萬重山給他拿一副布手套過來。一邊挽起袖子帶上,一邊步下公堂,掀開了尸體上蓋著的白布。

    這還是公孫琢玉第一次看尸體,以往這種事都是仵作干的。余氏被棄尸于人煙稀少的路邊,衣衫不整,死前發(fā)生過性行為。脖頸有一道細細的血痕,被人勒死,初步估計死亡時間是子時至丑時之間,也就是晚上十一點至凌晨三點之間。

    公孫琢玉目光在余氏尸體上寸寸巡梭,不放過任何細微之處。最后甚至不顧形象的半跪在地上,俯身去拆散尸體的頭發(fā)。

    百姓還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議論紛紛:“他這是在做什么,還審不審案子了?”

    “故弄玄虛�!�

    “莫不是看那余氏漂亮想占幾分便宜?”

    那縣太爺?shù)目谖兑蔡亓税伞?br />
    就在圍觀人群暗自咋舌的時候,公孫琢玉終于停止了那奇奇怪怪的動作。他若有所思,一名女子的生命倘若受到威脅或者侵犯,必然會劇烈掙扎,抓撓踢打,都有可能。

    這么想著,他捏住了余氏的手腕,對方雖是農(nóng)婦,可漂亮整潔,指甲留了小半寸,蒼白青灰。微微用了些力掰開,里面暗藏血沫皮肉。

    公孫琢玉將余氏的手遞給給錢氏看:“余氏死前,曾經(jīng)劇烈掙扎,右手指甲劈斷半截,里面藏著些許皮肉沫子,顯然抓傷了行兇者�!�

    說完指了指劉耀祖:“幾日時間而已,無論用什么靈丹妙藥,多多少少都會留下些痕跡,老太太,你看劉耀祖身上可有傷啊?”

    錢氏順著看去,但見劉耀祖臉上白白凈凈,脖子也是。有衙役上前直接扒了他的衣服,身上同樣沒有傷痕。

    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見狀都臊死了,一個勁跺腳。劉耀祖也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套上了衣服。

    錢氏道:“他許是命仆役害了素云!”

    劉耀祖這種公子哥兒,身邊爪牙一大堆,倘若真要殺人,確實不必親自動手。

    公孫琢玉把余氏的手放了回去:“至于這個,他的仆役都有時間證人。劉家還算殷實,仆役端茶倒水,各司其職,皆有媽媽管束,倘若少了一個,定然會被發(fā)現(xiàn)。”

    說完又道:“對了,平常跟著劉耀祖的那幾個小廝,當(dāng)夜也和他一同在東來賭坊,有十來個證人。而且據(jù)劉家看門的仆役所說,夜間酉時就見余氏跑出了劉家大門,往東邊而去,打更人可以作證�!�

    換言之,余氏離開劉府的時候還活著,劉耀祖說的也是真話。他如果真的圖謀不軌,何必放人離開。

    眾人原以為的真相就那么被公孫琢玉三言兩語的推翻了,心中不可謂不詫異,紛紛面面相覷。不愿意相信,卻又找不到反駁的漏洞。

    那富商打扮的老爺站在人群中面露沉思,顯然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紫衣男子:“你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假?”

    杜陵春雙手揣于袖中,垂著眼眸,笑意深不見底,乍看便是十足的奴才樣:“老爺說是什么,便是什么�!�

    而這邊,公孫琢玉已經(jīng)打算退堂了,他對找兇手這種事沒興趣,收了劉家的錢,證明劉耀祖無罪也就罷了。轉(zhuǎn)身正欲走上高座,卻聽身后有人朗聲問道:“劉耀祖如果不是兇手,那誰才是兇手?”

    嗯?

    公孫琢玉回頭,卻見又是之前說話的那個富商老爺,心想這老頭子話也忒多了,小嘴叭叭的。正準(zhǔn)備說閑人勿管,誰料圍觀百姓竟也跟著道:“對啊,兇手是誰��!”

    “把兇手找出來,讓余氏昭雪!”

    “大人申冤啊!”

    系統(tǒng)淚眼婆娑的湊熱鬧:【申冤!申冤!】

    公孫琢玉這人沒別的好,非要扒拉一兩個優(yōu)點出來,那就是有恩必報,講義氣。系統(tǒng)好歹給了他一次命,多多少少也得意思意思,聞言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完收回邁出的腳步,轉(zhuǎn)而折返到余氏的尸體旁邊,將她的繡花鞋脫下來給眾人看,只見鞋底滿是紅泥。

    公孫琢玉道:“余氏被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在人煙稀少的紅泥道上,整個江州縣只有那一片地方有紅土。她如果是死后被人拋尸,鞋底必然不會沾上紅泥,顯然她是行至紅泥道時遇害的�!�

    錢氏猶豫道:“可……可紅泥道人煙稀少,靠近半山腰,并不是通往我家的路……”

    這個公孫琢玉就不知道了,他又不是神:“她離開劉府已是半夜,要么天黑慌不擇路,要么是被歹人脅迫�!�

    他說完掀起衣袍下擺,半跪在地上,抬起余氏的下巴,將她脖頸上的傷痕露出來給眾人看:“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傷口很細,不像粗糙的麻繩,而是弓弦等細長柔韌的東西。并且殺她的那個人很強壯。”

    余氏顯然被玷污的不輕,臉頰紅痕頗多,像是被人大力親吻,胡子剮蹭留下的痕跡。

    公孫琢玉說至此處,仿佛已經(jīng)知曉了什么答案。從地上緩緩起身,摘了手套扔給師爺萬重山:“什么人會用弓弦,什么人又住在荒無人煙的山上……”

    答案其實已經(jīng)呼之欲出。

    公孫琢玉雙手抱肩,走上高堂,沒骨頭似的靠坐在太師椅上,若有所思,將推測出來的兇手的特征一一念出:“身上有三道女子留下的指甲抓痕,胡須濃密,家中有弓,身體強壯,住在山上,沒有妻子,孤身一人……大概是附近的獵戶�!�

    他語罷拍了拍驚堂木,驚醒陷入呆愣的眾人,抬手召來捕頭:“照本官剛才所說的話,速去紅泥道周邊搜查,一應(yīng)可疑人物悉數(shù)帶回�!�

    捕頭站在堂下,聞言回過神來,立刻領(lǐng)命離去。同時心中暗自納悶,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除了剛上任的那幾天,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公孫琢玉這么勤快審案。

    圍觀百姓都在等待著結(jié)果,想看看他們這位縣太爺?shù)降啄懿槌鰝什么名堂來,同時禁不住議論紛紛。公孫琢玉列出的那幾條兇犯特征看似毫無道理,細想?yún)s又不是無的放矢,讓人難以反駁。

    余氏的尸體就靜靜躺在堂中央,再灼熱的太陽也沒辦法溫暖幾分,她只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腐爛發(fā)臭。人命就是這么脆弱。

    公孫琢玉靠在椅子上,有些困。他不喜歡審案,因為這種事沒辦法給他帶來任何好處,只會徒然浪費精力。劉家尚且還能孝敬一二,錢氏卻是種地的平頭老百姓,能送上一袋子苞谷都算不錯了。

    他還是很想當(dāng)名臣,不論名聲好壞的那種。要載入史冊,證明自己曾經(jīng)來這個朝代走過一遭。

    公孫琢玉閉目養(yǎng)神,靜靜思考著以后的路。該給上司孝敬的還是得孝敬,不然怎么升官。該撈錢的還是得撈錢,家里十幾張嘴等著養(yǎng)活呢,還有那么多門客。只是有一點,這輩子打死都不能投靠到蔡竭門下了。

    那就是一個倒霉蛋。

    公孫琢玉依舊不覺得自己上輩子的行為有什么毛病。滿朝文武貪官多了去了,他被揪出來只不過是因為投靠錯了人,這輩子得找個穩(wěn)點的靠山。

    紅泥道離此處雖有一些腳程,但并不算遠。加上那些捕快有功夫在身,搜尋起來倒也快速。過了大概一個時辰左右,外間忽而有人通報,小跑著進了公堂:“報!大人,我們在紅泥道附近搜尋時抓到一個獵戶!”

    “嘩——”

    百姓聞言一片嘩然,不是吧,還真抓到了?!

    眾人紛紛回頭看去,并自發(fā)讓出了一條道路,只見兩個衙役押著一名身體強壯的男子走了進來。對方滿臉黑須,腰間圍著張舊虎皮,身穿粗布衣裳,外露的胳膊滿是肌肉,掙扎起來連衙役都險些沒按住。

    “老實點!快走!”

    捕頭將人帶入了公堂,對公孫琢玉抱拳道:“大人,我等依照您的吩咐在紅泥道四周搜尋,無意中瞧見此人形跡可疑,在遠處鬼祟偷看,便捉了來�!�

    那男子奮力掙扎,哼哧哼哧喘著粗氣:“我沒犯官司!你們憑什么抓我!憑什么抓我!”

    公孫琢玉眼尖,發(fā)現(xiàn)他脖頸處有三道不甚明顯的抓傷,略微坐直了身體:“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男子聞言一怔,似是被他嚴肅的聲音嚇到,終于停住了掙扎,不情不愿道:“小人劉二虎。”

    公孫琢玉淡淡闔目:“嗯,做什么營生?”

    劉二虎道:“自幼無父無母,在山中以打獵為生�!�

    公孫琢玉睜開了眼:“可有妻室?”

    劉二虎搖頭:“回大人的話,小人自幼貧困,脾性粗魯,再加上家中無長輩張羅,因此尚未娶妻�!�

    公孫琢玉笑了笑,一身錦袍官服,端的風(fēng)流倜儻,外間的女子不由得羞紅了臉:“劉二虎,你轉(zhuǎn)頭看看�!�

    劉二虎一愣,轉(zhuǎn)過頭去,卻見地上躺著一個人,用白布蓋著看不清臉。正欲出聲詢問,堂中忽然刮起一陣沒由來的妖風(fēng),將那白布吹了開來,余氏的尸體頭偏著,不偏不倚正好對向他。

    青白的尸體,散亂的鬢發(fā),冰涼且泛著尸臭,無聲彰顯著她身上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烈陽當(dāng)頭,有人硬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

    第165章

    真相大白

    舉頭三尺,上有神明,舉目四望,卻不知風(fēng)來何處。唯那蓋尸的白布半落不落的搭在余氏身上,白得有些刺目。

    劉二虎面色肉眼可見變得難看起來,他盯著余氏的尸體,而后倉惶收回視線,身形不穩(wěn),噗通一聲跌坐在地,結(jié)結(jié)巴巴道:“大……大人,堂上為何會有女子尸體?!”

    他不知剛才公堂上發(fā)生了什么,亦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抓來的。圍觀百姓卻目睹了公孫琢玉驗尸推理的全過程,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劉二虎,想看看他如何反應(yīng)。

    “堂上為何會有女子尸體?嗯,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

    公孫琢玉換了個坐姿,最后還是覺得硬邦邦靠著不舒服,干脆從椅子上起身。雙手揣袖,一步步走下臺階,在余氏尸體旁來回踱步:“這是一名可憐的女子�!�

    劉二虎咽了一下口水,僵著臉不敢出聲。

    公孫琢玉俯身問道:“她姓余,閨名素云,劉二虎,你瞧瞧,她是不是生的很美��?”

    劉二虎臉頰肌肉控制不住的輕微抽搐起來,豆大的冷汗順著額頭滾落。

    公孫琢玉相當(dāng)喜歡這種貓捉老鼠的把戲,他像是在講故事般,一點點重現(xiàn)當(dāng)晚事發(fā)的情景:“余素云那日上市集買布的時候,被一名惡少看上美貌擄回府中,雖僥幸逃脫,卻驚魂未定�!�

    一旁的劉耀祖因為言語中提到自己,略微直起了身體,誰料公孫琢玉卻踢了他一腳:“跪遠點!”

    強搶民女很光榮?

    劉耀祖慌不迭的跪遠了,滿臉陪笑。

    公孫琢玉抖了抖袖子,繼續(xù)道:“天黑路滑,余素云急著回家,卻沒想到被歹人盯上。那歹人并無妻室,獨居多年,饑渴萬分,見她貌美,便欲行不軌之事……”

    他比了個姿勢,模擬犯罪情景:“對方從后面捂住她的嘴,一路拖至紅泥道,奸污之后,用隨身攜帶的弓箭勒死了她。余素云拼命掙扎,撓破了那歹人的脖子……”

    劉二虎低下頭去,只覺全身血液倒流,連帶著脖子那一塊也異樣起來,不自覺抬手捂住,反應(yīng)過來又觸電般放下。

    公孫琢玉撥開余素云散亂的頭發(fā),里面藏著一顆很小的玉珠,顯然曾戴有簪子等飾物。被強行拿走之后,發(fā)絲勾住不慎留下的:“不僅如此,歹徒殺人之后,還取走了她的首飾,你說是不是,劉二虎?”

    最后一句直戳心肺。

    劉二虎嚯的抬起頭來:“大人,小人不知你在說些什么!”

    公孫琢玉最煩這種犯人,鐵證如山還要砌詞狡辯,既受了皮肉之苦,又浪費時間。他站的有些累,干脆坐在了臺階上,反正這小破地方他說了算,最近也沒收到什么風(fēng)聲有大官下來巡視檢查。

    公孫琢玉隔空指了指他的脖子:“你脖頸上有抓傷,怎么來的?”

    劉二虎咬死不認:“這是小人晚上睡覺抓蚊子不甚撓傷的�!�

    公孫琢玉點頭:“也行,說得過去,雖然你指甲短得根本撓不破皮肉,本官姑且就當(dāng)你剪了吧。”

    外間百姓焦急高呼:“大人,千萬不能放過這名兇徒��!”

    此地門挨著門,戶挨著戶,誰家沒有一兩個女眷,且隔三差五就要上山摘些蘑菇野果。出了這檔子事,劉二虎倘若不被抓起來,他們以后也不敢再上山了。

    劉二虎面色青白:“我沒殺人!我沒殺人!”

    公孫琢玉心想你說沒殺就沒殺,你說了也不算呀。目光上下打量著劉二虎,只覺得對方邋里邋遢的:“本官看你五大三粗,不像心細之人,且弓箭遇水便會影響壽數(shù),那弓弦勒死人后,你怕是還沒清理吧?唔……現(xiàn)在去你家里說不定還能搜到帶血的弓弦�!�

    捕頭立刻領(lǐng)命:“大人,我這就率人去搜查!”

    公孫琢玉雙手交握,大拇指輕輕撥弄著:“不急,記得搜搜他家中是否有女子首飾,倘若沒有,便去鄰近的當(dāng)鋪問問,這三日是否有一獵戶打扮的男子當(dāng)?shù)艚痿y簪等物�!�

    兇手取走女子貼身飾物,要么是為了圖財,要么是為了做紀念,滿足內(nèi)心的收集癖。如果劉二虎家中沒找到余素云的簪子,那就只可能是在當(dāng)鋪這種地方。

    劉二虎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這種人。他奸殺余素云的時候周遭分明空無一人,面前這位縣太爺卻仿佛親眼目睹一般,將他行兇作案的過程說得絲毫不差。笑瞇瞇的模樣,偏偏令人膽寒萬分。

    “大人,大人!”劉二虎忽然慌了起來,在地上砰砰叩首,痛哭流涕道:“小人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害死她,并非有意,并非有意��!”

    案件至此水落石出,外間百姓一片嘩然,原以為是富商狗官串通一氣,誰曾想案子竟在公孫琢玉翻手之間就顛了個真相,兇手真的另有其人。

    拋開抓人搜查的時間不談,他前后不過花了半個時辰不到就推理出了真兇,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富商老爺若有所思,搖了搖扇子,見剛才那賣面的攤販也擠在人堆里看熱鬧,出聲詢問:“你不是說你們這位縣太爺昏庸無能嗎,怎么今日一見,倒是有幾分機敏之才�!�

    賣面的小販撓了撓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我就不知道了,天知道他今日怎么不在官衙睡覺,反倒審起了案來。”

    杜陵春笑了笑,難得出聲:“此人大智若愚�!�

    堂上此時一片人仰馬翻。公孫琢玉拎著官袍下擺,一腳將劉二虎踹了個底朝天:“人都死了你跟我說無意的,早認了多好,浪費本官時間!”

    他語罷三兩步走上高座,將驚堂木用力一拍,聲音震徹公堂:“案犯劉二虎,于二十六日晚奸殺良家女子余素云,掠其財物,證據(jù)確鑿,罪不可赦,現(xiàn)押入大牢聽候?qū)徟�!退堂!�?br />
    劉二虎驚慌起身,還欲再言,誰料兩邊衙役卻將水火棍一擊,直接將他擒住,強行拖下了堂去。

    劉耀祖跪在堂下,見狀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殷勤諂媚的問道:“大人,那草民呢?”

    “你?”公孫琢玉差點忘了他了,把官帽一摘,隨手扔給師爺,走到劉耀祖身邊蹲下身來,給他比了個數(shù),惡狠狠威脅道:“回去叫你爹送三千兩銀票來,當(dāng)做本官的精神損失費和睡眠補償費,不然你就和劉二虎一起去蹲大牢!”

    劉耀祖人都傻了,詫異出聲:“��?!大人,這這這……這精神損失費和睡眠補償費是何物啊?”

    劉家再有錢,銀票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公孫琢玉屬貔貅的吧?!

    公孫琢玉:“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千兩銀票!”

    他說完從地上起身,由仆役伺候著洗了手,忽覺腹中饑腸轆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天都沒吃飯了,對師爺?shù)溃骸氨竟俪鋈コ酝朊�,剩下的事勞煩先生善后�!?br />
    萬重山習(xí)慣了,哪次不是他善后,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子:“大人去吧,記得給錢,一碗面就莫賒賬了。”

    一個七品知縣能有多少俸祿,再加上公孫琢玉喜好奢靡,仆從無數(shù),又喜歡去銷金窟里喝花酒,再多錢也不夠填補,賒賬是常有的事兒。

    公孫琢玉擺手出門,也不知聽沒聽見。

    系統(tǒng)一路跟著他:【親,你剛才算不算……受賄?】

    公孫琢玉看了它一眼,裝傻充愣:“受賄?受什么賄?我收了誰的錢嗎?”

    目前是沒有的,但等劉家送錢來就不一定了。

    系統(tǒng)不吭聲,等著下次再電他。

    公孫琢玉走出府衙大門的時候,恰好看見錢氏站在路邊,手里捧著幾枚銅板,請求過路的車夫?qū)⒂嗨卦剖w拖回鄉(xiāng)去。奈何別人嫌錢少晦氣,不肯接這單生意。

    那富商老爺未走,見狀搖頭嘆息,向杜陵春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會意,不著痕跡皺了皺眉,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走上前去,然而還未開口,就見一抹綠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老人家,可有困事?”

    公孫琢玉步下石階,走至錢氏身旁,聲音清朗,看起來倒比公堂上平易近人些。

    錢氏見狀拄著拐杖,哆哆嗦嗦下跪,哽咽含淚:“多謝大人替素云申冤,老婦打算帶她尸身回鄉(xiāng),然后好生安葬�!�

    余素云的尸體就在一旁,案子結(jié)后,便歸還給其家人了。錢氏也不嫌棄什么,用蒼老的手替她整理散亂的鬢發(fā):“這孩子爹娘去世的早,娘家已經(jīng)沒什么親人了,人已經(jīng)死了,魂總該有個去處。”

    公孫琢玉看了一眼:“原來如此�!�

    他語罷,隨手喚來門口輪值的衙役,好人做到底算了:“你叫兩個兄弟,幫這位老人家送其兒媳尸身回鄉(xiāng),好生照料�!�

    衙役抱拳領(lǐng)命:“是,大人!”

    錢氏見狀感激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低頭垂淚:“大人是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老婦回去定刻長生牌位,替大人香火祈福�!�

    公孫琢玉案子都破了,不撈點名聲實在虧的慌,他扶起錢氏:“老人家忠烈之后,本官心中欽佩,更何況身為父母官,本該庇護一方百姓安寧,不過是分內(nèi)之事罷了,不必言謝�!�

    語罷差人送走錢氏,這才直起身形,然而視線不經(jīng)意一瞥,卻發(fā)現(xiàn)不遠處站著一名身著紫衣的陰柔男子,不由得愣在了當(dāng)場。

    說不清為什么,公孫琢玉總覺得對方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見過。

    正待回想,對方卻已經(jīng)走上前來,身形款款,說不出的閑適從容。聲音細軟陰涼,讓人想起冷血的毒蛇,面上帶笑:“公孫大人,我家主人想請您前去喝杯水酒�!�

    第166章

    杜陵春

    官商勾結(jié),官商勾結(jié),這句話不全是虛言。起碼要想在一個地方長久發(fā)展,少不了人脈關(guān)系。在江州這塊地界上,數(shù)得上來的富戶人家都請公孫琢玉吃過飯,送過禮,劉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公孫琢玉只當(dāng)是哪家富戶來拜山頭了,但耳尖微動,覺得面前這紫衣男子聲音有些熟悉,且過于陰柔,像是在哪里聽過。

    他努力思索片刻,但不知是不是上輩子臨死前把頭給撞壞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一想腦仁就突突的疼。

    公孫琢玉只好暫時放到一邊,他端詳杜陵春片刻,心中忽而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你……叫什么名字?”

    杜陵春一怔,他還以為公孫琢玉會問“你家主人是誰”,卻沒想到對方問了這么個不相干的問題。淡淡挑眉,攏在袖中的手動了動,意味不明的頷首笑道:“在下姓杜,單名一個陵�!�

    公孫琢玉詢問:“蘭陵美酒郁金香的陵?”

    杜陵春笑意不變,眼眸卻暗了暗:“大人見笑,在下一介奴才,未曾念過什么詩,只知是左耳陵�!�

    奴才大多貧苦出身,沒什么錢念學(xué)堂,公孫琢玉小時候念書也怪費勁的。

    “那便是蘭陵的陵了,你的名字很好聽,其實我識字也不多,”公孫琢玉不見輕視,態(tài)度很好,“你家主人是誰?”

    杜陵春聞言看了他一眼,微微側(cè)身,正對著一處酒樓:“我家主人姓尹,是京城來的絲綢商人,欽慕大人名聲,想邀請一敘�!�

    公孫琢玉不吭聲。

    杜陵春剛才行禮時讓人挑不出毛病,乍看確實一副奴才作態(tài)。沒讀過幾本書,說明幼年家境貧寒。但偏偏衣著華貴,垂眼時神態(tài)漫不經(jīng)心,想來在他主子身邊的地位舉足輕重,是從底層爬至高處的人物。

    聲音陰柔,太監(jiān)?

    喉結(jié)不明顯,可能從小凈身。

    但能得太監(jiān)貼身伺候的就只有王公貴族,加上他剛才說自己主子從京城來,難道江州這個破地方還真有什么大人物微服私訪來了?!

    公孫琢玉想起自己江州三害的名聲,內(nèi)心嘶了一聲,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為了證實自己內(nèi)心的猜測,他目光不著痕跡在杜陵春下半身掃了一眼,試圖看出某些端倪,但很可惜,一無所獲。

    公孫琢玉只能道:“替我多謝你家主人,不過這酒菜便免了,為官者需清正廉明,不可貪圖百姓一針一線�!�

    不管是是不是大人物,這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

    裝!清!官!

    公孫琢玉說完,似乎是為了證明什么,直接在旁邊的面攤點了一碗陽春面,坐等著上飯。

    杜陵春這輩子罕少遇見公孫琢玉這種人,畢竟清濁對立,那種為民請命嫉惡如仇的官總是有些令人討厭的。他指尖輕撫袖口,輕輕開口:“大人一介知縣,便吃這種粗茶淡飯么?”

    公孫琢玉當(dāng)然不吃,他在府上頓頓大魚大肉,沒肉吃飯都不香。但面上還是得繼續(xù)裝:“清茶淡飯足矣,天下有很多百姓都吃不飽飯食,杜兄要不要一起?”

    杜陵春略微躬身:“在下只是奴才,怎敢與大人同桌�!�

    公孫琢玉倒不怎么在乎這些,將他拉到旁邊坐著:“沒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別人覺得你是奴才便罷了,自己可不能覺得自己是奴才�!�

    說完喚來小二又加了一碗面。

    杜陵春聽見他的話,不知為何,身形頓了頓。半晌后才抬頭,深深看著他道:“大人這話新鮮,可有些人生下來就注定是奴才,就好像百姓聽命于官,官效命于皇帝�!�

    若想改命,需得不擇手段往高處爬才行。

    后面一句話被他隱去了。

    公孫琢玉是現(xiàn)代人,從來沒有這種想法,他只有數(shù)不清的、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百姓聽命于官,是因為父母官,官聽命于皇帝,則是因為天下人都是皇帝的子民�!�

    子民和奴才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說話間,兩碗陽春面已經(jīng)端了上來。實在素的不能再素,和清水煮白面沒什么兩樣。公孫琢玉將其中一碗挪到了杜陵春面前:“來,一起吃�!�

    杜陵春顯然是不會吃的,用絲帕緩緩擦拭著指尖,并不動筷。公孫琢玉看了眼他微微翹起的尾指,眨了眨眼,心想還真是個太監(jiān)啊。

    文人士子大多清高,瞧不起權(quán)宦之流。公孫琢玉以前也不喜歡,總覺得太監(jiān)這種生物陰陽怪氣,還總愛背后給你使絆子。但想起自己上輩子死前也差點做了太監(jiān),就沒這個念頭了。

    杜陵春終于開口:“大人慢吃,我家主子還等著我回去復(fù)命�!�

    公孫琢玉:“面不吃了么?”

    杜陵春笑的意味不明:“改日有機會,在下回請大人�!�

    語罷告辭離開,轉(zhuǎn)身朝著對面的酒樓而去。二樓有一間包廂,外間守著兩名不顯山不露水的護衛(wèi),暗處亦有人盯梢。見杜陵春上樓,抱拳見禮:“司公�!�

    杜陵春淡淡嗯了一聲,推門進去。里面坐著那名富商老爺,還有一位少年公子。

    老爺往他身后看了眼:“怎么不見人?”

    杜陵春微微躬身,跳過那段“奴才”的對話,將事情經(jīng)過大概言說了一遍,末了道:“奴才無能,有負陛下所托。”

    面前的中年男子竟是當(dāng)今圣上!

    皇帝不做聲,飲了一口上好的茶:“朕初次見他,還以為又是一個昏庸無能之輩,卻沒想到不僅斷案機警,還心系百姓,可見萬事不能只瞧表面。也罷,江州一趟也不算白來。”

    杜陵春應(yīng)是:“只是宮外到底危險,陛下還是早日回宮的好�!�

    皇帝道:“朕下午便啟程回京了,前朝余孽的事便交由京律司去查,只可錯殺,不可放過。”

    若問這大鄴權(quán)臣有誰,首推宰相嚴復(fù),其次便是京律司提督杜陵春。他幼年入宮,在皇帝潛龍時期就已經(jīng)伺候在旁,后來救駕有功,加官進爵,得封京律司正二品提督,位列朝堂,榮寵無限。

    一個太監(jiān)做到這個份上,堪稱是史無前例了。但知曉底細的人都知道,這只是面上的原因。

    究其更深的層次,還是那杜司公有一個花容月貌的姐姐,不僅被圣上看中,還一路晉封成了貴妃,誕下了二皇子,便如妲己轉(zhuǎn)世般,將圣上迷得神魂顛倒。

    前朝后宮,竟是被這姐弟各占了半壁江山。

    京律司直屬皇帝管轄,某種意義上便是天子耳目,不出事則矣,一出事動輒便是幾十上百的人命。誰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無辜冤魂,卻又礙于杜陵春狠辣無情的行事作風(fēng),紛紛敢怒不敢言。

    正統(tǒng)出身的文官都看不上杜陵春,心中暗自唾罵閹人出身,地位卑賤,可偏偏皇帝對他寵信有加,對那些參奏的折子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不痛不癢的斥責(zé)兩句也就過去了。

    廂房里的酒菜到底也沒怎么動,皇帝很快帶著一應(yīng)侍衛(wèi)離去了。二皇子臨走前,不知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杜陵春:“舅舅,我那日看見父皇批折子,以嚴復(fù)為首的一干文臣都在彈劾你排除異己,以權(quán)謀私,我們是否……”

    杜陵春站在窗前,緩緩踱步,聞言目光陰沉了一瞬:“可都記得他們的名字?”

    二皇子點頭:“記得。”

    杜陵春屈指彈了一下窗棱,果真如傳聞般心胸狹隘,有仇必報:“那些老東西,蹦跶不了幾天,他們既然說我排除異己,總不能白擔(dān)了這個罵名�!�

    說完又道:“你老老實實與皇上回京,朝堂上的事不要將手伸得太遠,免得引了猜忌,我來處理�!�

    二皇子顯然對這個舅舅很是敬畏,聞言拱手施禮,隨后離開了這間酒樓。

    公孫琢玉在底下的面攤子吃了半碗面,后來實在吃不下去,只得打道回府。結(jié)果剛進門就被管家給攔住了:“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公孫琢玉見他滿面焦急,跟火燒了屁股一樣,出聲問道:“清風(fēng)山上的土匪打來了?慌里慌張,成何體統(tǒng)�!�

    管家心想清風(fēng)山上的土匪也沒那幫催債人狠啊,左手拿著賬簿,右手拿著一個小算盤,噼里啪啦給他看:“大人,您上個月去滿月樓喝了十幾天的花酒,人家上門來要銀子了,還有東街的布商,說給您做了兩身上好的綢衫,還有……”

    公孫琢玉對這一套說辭已經(jīng)輕車熟路了,出言打斷:“他們不就是要錢么,給他們給他們�!�

    說完就要往里走。

    管家見狀下意識點頭,反應(yīng)過來不對,連忙把人截�。骸按笕�,銀子不夠��!”

    公孫琢玉:“銀子不夠就去賬上取�!�

    管家:“賬上的銀子也不夠啊�!�

    公孫琢玉反應(yīng)過來了,他才當(dāng)知縣第二年呢,還沒撈那么多錢。轉(zhuǎn)身看向管家:“前些日子不還剩下一千兩嗎,銀子呢?”

    管家搖頭晃腦的給他算賬:“您拉車的馬死了一匹,照您的意思換了上等良駒,還有米糧蔬菜,府上丫鬟雜役的月錢,再就是您的那群師父……”

    哪個男孩沒有江湖少俠夢,公孫琢玉就在府上養(yǎng)了一堆江湖高手,拜師學(xué)藝,聞言道:“我那些師父怎么了?”

    管家合上賬本,哭喪著臉道:“他們吃的太多了。一人一頓十個饅頭,一天三頓就是三十個饅頭,您那十幾個師父,一天要吃掉府上四百五十個饅頭,一個月下來就是一萬三千五百個饅頭,白面價貴,哪兒經(jīng)得起這么折騰��!”

    公孫琢玉震驚了,他知道練武之人體能消耗大,胃口也大,但沒想到居然這么能吃。他這是養(yǎng)了一群師父還是養(yǎng)了一群飯桶?!

    公孫琢玉忽然委屈:“我一頓也才吃兩個饅頭,他們居然吃十個?!!”

    第167章

    大人物視察

    公孫琢玉總算知道為什么自己撈那么多錢都不夠花了,原來全吃到那幾個師父肚子里去了。他迎著管家的視線,三兩下扯掉腰間的翡翠玉佩塞過去,心疼的在滴血:“拿走拿走,當(dāng)了去!”

    管家哎了一聲,又沒忍住道:“大人,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還是得開源節(jié)流啊�!�

    言外之意,讓他少喝幾天花酒。滿月樓的席面價值不菲,鮑參翅肚,美酒佳肴,一頓下來少說七八兩銀子,一個小知縣的俸祿哪兒經(jīng)得住這么耗啊。

    公孫琢玉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日后讓他們少吃點,一頓最多五個饅頭。”

    語罷拂袖而去,大步走入后院,徒留老管家站在原地?zé)o所適從。

    府上的女眷除了丫鬟外,就只有公孫老夫人一個。她素有眼疾,雙目不能視,平日只在小佛堂里吃齋念經(jīng),輕易不踏出房間。但每年都給貧苦百姓布衣施粥,慈名在外。

    公孫琢玉父親死的早,小時候全靠老夫人拉扯大。他倒還有幾分孝心,隔三差五就來請安,陪老人家說說話,聊聊天。

    “娘。”

    公孫琢玉揮退門口站立的丫鬟,推門入了佛堂,果不其然看見老夫人正在佛前念經(jīng),上面還供奉著公孫家的祖先牌位。香火催生,房內(nèi)滿是清淡的檀木香氣。

    老婦人聞言撥動念珠的手一頓,并不回頭,聲音慈愛:“原來是琢玉,怎么,睡醒了?”

    她保養(yǎng)得宜,雖然已經(jīng)年近不惑,但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衣衫樸素,唯一的裝飾不過是耳朵上一對積年的珍珠耳墜。氣質(zhì)溫雅,慈眉善目。

    公孫琢玉撓了撓頭,在她身旁的蒲團上坐下來:“早就醒了,方才還審了件案子呢�!�

    老夫人不知為何,輕嘆了口氣:“可有替百姓審明冤屈?”

    公孫琢玉:“有啊。”

    老婦人點頭,喃喃道:“那便好�!�

    她每年在外都布施粥糧,眼睛瞎了,耳朵卻不聾,想來對自己兒子的名聲也有幾分耳聞。奈何只是深閨婦人,對一些事總是有心無力。

    老夫人道:“你是江州的父母官,百姓便是你的子民,一定要清廉正直,莫要薄待他們,辜負了你爹的期望�!�

    提起去世的父親,公孫琢玉神情便有些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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