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沒事,趙嶸,沒事,發(fā)現(xiàn)得早,只是嗆了點煙,什么事情都沒有。”喬南期顯然有這樣不斷重復(fù)強調(diào)地說話的時候,可是此刻,他似乎是為了讓趙嶸放心,不斷地重復(fù)著。
趙嶸松了口氣。
他下意識還是想下床去看看趙茗,可轉(zhuǎn)念一想,趙茗沒事,他反倒受了傷,要是看到趙茗,反倒讓趙茗擔憂。
喬南期不會騙他,好歹沒事。
他松了口氣,方才一瞬間的緊繃讓他本來就虛弱的身體有些遭不住,他閉了閉眼,說:“……陳敬年�!�
“是他,縱火的人抓住了,是陳敬年雇的亡命之徒。”喬南期耐心地和他說,“醫(yī)院除了住院的病人,暫時不接收掛號問診了。這個人怎么放火的,警方那邊肯定會調(diào)查,我會去調(diào)查——醫(yī)院有安保,沒道理讓人青天白日的放火成功了才發(fā)現(xiàn)。白天小吳也會把這些相關(guān)的信息整理好給你看。你再睡一會?”
趙嶸已然閉上了眼睛。
他現(xiàn)在身體確實有些虛弱,一驚一乍間更是耗費了精神,此刻腦子根本不太轉(zhuǎn)得過來。
他想著自己還是疏忽了,想著陳敬年當時和他說的那句“不虧”原來是這個意思,想著幸好趙茗沒事……
沒過多久,趙嶸又漸漸睡了下去。
喬南期坐在一旁看了一會趙嶸的睡眼,確認趙嶸真的睡著后,他這才緩緩起身,悄無聲息地走出病房。
連夜聽聞事情趕來竹溪的夏遠途和小吳正在外頭等著他。
喬南期剛關(guān)上病房的門,小吳便低聲和他說:“先生,趙先生醒了?”
“醒了,又睡了。等再過幾個小時,你聯(lián)系一下李姐,問她能不能盡快趕過來,我這段時間沒辦法做飯。今天先買一份早餐,買好給我發(fā)消息,不要敲門,萬一趙嶸沒醒會吵到他�!�
這話顯然是打算繼續(xù)在里面陪著的意思。
“先生,我看著吧,我可以和梁有君換班一人盯一段時間。”
“是啊老喬,”夏遠途比小吳直接多了,“你也有傷,你去救趙嶸媽媽的時候被器材砸到了后背,還有你的手,醫(yī)生不是說燙傷了一大片嗎?咱又不是缺人照顧,你非要等趙嶸醒和他說一下放火的事情就算了,現(xiàn)在看也看了,你也該休息。”
喬南期只是搖了搖頭。
他這些傷,不像趙嶸,是傷在肉里頭的,只要忍著痛,倒也不是不能行動。照顧人那些輕微的動作還是沒問題的。
他也知道夏遠途說的那些道理,但他井不想放手交給別人來做。
這樣好歹能讓他不那么內(nèi)疚。
昨天他背著趙茗下來之后,本以為替趙嶸護住了趙茗,可等到另一家醫(yī)院給他打來電話,他這才知道趙嶸也出事了。
當時他根本顧不及傷口,粗略處理了一下,便趕忙去把趙嶸接了回來。
他真是被這些時日以來的安逸麻痹了警惕。
他早就感覺到了一次暗中的窺探,早就和陳敬年的司機打過交道,卻沒有發(fā)現(xiàn)陳敬年的存在。
如果他警惕一些、小心一些、更在意周圍的情況一些,趙嶸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趙嶸居然會傷到這個程度。
他人都在竹溪,居然能讓趙嶸此刻躺在病房里。
喬南期,你真沒用。
他對自己說。
夏遠途似乎知道勸不動,也不再勸,只是說:“星平處理完他們公司的事情也會過來,到時候看到,肯定是和我們說的一樣�!�
“這么興師動眾干什么?”
“這么大的事,只有我和星平過來,那叫低調(diào),不叫興師動眾�!�
“……”喬南期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不適,說,“那你們別讓趙嶸看到,他看到肯定會懷疑事情的嚴重性�!�
夏遠途怔了怔:“你沒告訴趙嶸你也受傷了?”
“沒有�!�
他沒告訴趙嶸,他不想讓趙嶸覺得他挾恩圖報,也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用這些東西讓趙嶸混淆感情。
趙嶸心善,知道這些,只會覺得負擔。
他做夢都希望趙嶸愿意重新和他在一起。
但他更希望趙嶸能快樂。
但如果是因為這些,他寧可不要。
喬南期井沒有解釋,只是囑咐小吳和夏遠途不要說漏嘴,便讓小吳給他看看,這里能買到什么早餐。
他給趙嶸準備了那么久的早餐,此刻看著小吳給他看的菜單,哪哪都不滿意。但他現(xiàn)在顯然不能逞強準備,李姐也不可能下一刻就出現(xiàn)在竹溪,他只能勉為其難地從里頭挑了一些。
挑的時候,他每一道菜都查清了食材和成分,確保不會對趙嶸現(xiàn)在的傷口和那一直以來都有的胃病造成影響。
挑完,他又悄無聲息地打開門,回到了病房里。
病房門緩緩關(guān)上,夏遠途看了一眼小吳記下的那被喬大少精挑細選出來的幾道菜,搖了搖頭:“我看我們?nèi)フ勴椖浚蠁潭紡膩頉]有這么認真過。”
那種時候,哪一次不是別人如臨大敵,喬南期從容不迫?
可就是這樣讓別人聞風(fēng)喪膽的喬大少,居然能對著一堆菜單費盡心思……
他拍了拍小吳的肩膀,小聲感慨道:“我之前一直以為,趙嶸是個再好欺負不過的人,而老喬這幾年變得越來越?jīng)]有人情味……”
到頭來,溫柔的那個心硬起來,滴水穿得了石都穿不了心,而看上去鐵石心腸的那個,脫下這些年磨礪出來的盔甲,內(nèi)里竟是如同回到十幾歲年少時那般,細膩溫和。
第91章
天光乍現(xiàn)。
初春將來之際,晴天并不多,白晝雖然亮起來了,卻也顯現(xiàn)出了天穹上飄著的一層烏云。
陰霾密布,黑沉沉的,透不出一絲日光。
醫(yī)院剛經(jīng)歷一場人為的縱火,停了許多業(yè)務(wù),只有住院部有人來來往往,其他地方都松松散散的,大多都在頂層忙碌著收拾一片狼藉的行政區(qū)。
趙嶸所在的單人病房這一層本該人影稀疏,外頭的休息區(qū)卻坐了不少人。
有幾個是喬南期的人,小吳帶著,正在整理警方給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和一些細碎的線索。
喬南期在里頭照顧趙嶸,他們這些人不敢打擾,便在外面做事,等需要回報了,再給喬南期發(fā)個消息。
陸星平剛下飛機,行李箱還在旁邊立著。
他聽著小吳說完,靠著椅背,扶了扶眼鏡,悠哉悠哉地說:“所以這件事情其實是陳敬年最近一直在醫(yī)院和趙嶸家附近踩點,昨天陳敬年表面上看是只針對趙嶸,實際上他的目的是醫(yī)院,他雇人在醫(yī)院縱火想燒死趙嶸媽媽,自己去找趙嶸,一方面是轉(zhuǎn)移趙嶸的注意力,一方面是想著玉石俱焚,能讓趙嶸也賠進去更好?”
小吳點頭:“目前看來是這樣的。這兩天醫(yī)院起火的地方要收拾,趙先生住院了,我要搭把手,可能會比較忙,先生他又……怕是沒辦法招待您了�!�
“哦,”陸星平顯然渾不在意這種事情,聽了半天,卻只是說,“這個意外聽上去沒什么問題,也是陳家那種垃圾貨色干得出來的事情。但你不覺得奇怪嗎?”
小吳還沒說話,夏遠途便嗤笑了一聲:“以老喬這些年和賀南斗的經(jīng)驗,他不可能會讓醫(yī)院存在這么大的安保漏洞。要燒起這么大的地方,可不是點個打火機就能做到的事情。”
“說是把汽油偽裝成飲用水帶進來的,”小吳翻著手中新鮮出爐的資料,“保安玩忽職守,沒留意,等樓上的人意識到的時候,火勢已經(jīng)蔓延了。那時候大家都在意頂層的火勢,第一時間的想法是趕緊疏散人群,又因為這里有一大片住院部,有的病人轉(zhuǎn)移需要帶上器械,疏散重點都在這里,所以沒有人想到趙女士單獨的病房也起火了。后來就是先生把人背下來……”
“……保安玩忽職守?”陸星平輕笑了一聲。
小吳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喬南期告訴他,趙嶸醒了。
“我先把早餐送進去,”他對陸星平和夏遠途說,“還有什么別的事情需要了解嗎?”
陸星平卻沒有繼續(xù)分析什么,只是說:“你把剛才和我說的,和南期他們說一遍就行。醫(yī)院的事情交給我吧,南期手底下的業(yè)務(wù)都不是這方面的,你們未必有經(jīng)驗�!�
他和喬南期什么關(guān)系,小吳自然清楚。
小吳將和醫(yī)院有關(guān)的資料還有相關(guān)聯(lián)系人都交給陸星平和夏遠途,帶著熱乎的早餐,開門進去了。
病房內(nèi)很安靜。
趙嶸似乎剛醒,目光還有些空茫茫的,他靠在傾斜地扶起來的病床上,緩緩地眨著眼睛,雙眸逐漸聚焦。
他嗓音很輕,還有著早晨剛剛清醒時的朦朧。
“早上好,辛苦你了。”
喬南期坐在病床旁,緩緩起身,同小吳一起在病床上擺起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外面買的,”喬南期說,“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他面色特別蒼白,雙唇都沒什么血色,胡茬淺淺的冒出來,說不上狼狽,反倒更像是憔悴。
他剛伸手,小吳便猛地一驚,抬手要攔他,卻又在即將碰到喬南期的時候立刻收了回來,只好喊道:“先生!我來吧……”
趙嶸皺了皺眉。
他基本沒見過小吳這樣急切的時候——印象里,小吳對喬南期算得上是又敬又怕,別說是這樣直接出手阻攔了,平常根本連反駁都不會說。
更奇怪的是,阻攔便阻攔了,小吳剛才又猛地收回手,像是又怕了什么一般。
他看著喬南期憔悴的臉色,心情有些復(fù)雜。
他又說了一遍方才小吳進來時他和喬南期說過的話:“你去休息吧,本來從國外回來就很累了。我只是外傷,躺幾天罷了。”
喬南期搖了搖頭:“沒事。”
他看著趙嶸,目光款款,隱忍而深情。似是怕趙嶸有負擔一般,他還笑了笑,溫和地和他說:“你不喜歡麻煩別人,大早上的,肯定不想叫梁有君他們。護工我不放心,還不如我在這里,剛好處理醫(yī)院的事情,也方便�!�
他的嗓音仍然有些啞。
趙嶸聽著,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若隱若現(xiàn)的酸感。
男人低沉的嗓音更是一點一點地拉磨著他的心弦,昨晚迷迷糊糊間來不及上涌的情緒,在這陰陰沉沉的早晨,居然緩緩浮出水面。
其實喬南期說的沒錯。
這里雖然是他上輩子的家鄉(xiāng),但他上輩子就是個孤兒,離開楊城,來到這里,區(qū)別不過是落葉歸根的感覺。
他唯一的親人是趙茗,他此刻雖然掛心,卻不敢讓趙茗知道自己的傷勢,只能自己待著。
其他人,梁有君、徐信……說到底只能算得上同事和朋友,即便他清楚徐信他們必然不會拒絕來照顧他,但他心中總會有欠人情的感覺。
唯獨喬南期。
在他留下喬南期的電話讓當時那家醫(yī)院的人去聯(lián)系的時候、在他清醒時昏暗中瞧見喬南期坐在床邊的時候、在他清晨醒來看到這人現(xiàn)在正在給他擺早餐的時候……
他有的不是麻煩別人的愧疚,反而是一絲絲努力想要冒頭的溫暖感。
這種感覺不斷地撞擊著他告誡自己要封閉的內(nèi)心,竟讓他手足無措起來。
待到回過神來時,喬南期拿起勺子,吹了吹上頭的熱氣,想要直接喂到他口中。
趙嶸一愣。
他們現(xiàn)在其實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關(guān)系,喬南期卻連夜從國外趕回來,幫他處理了意外,臉色看上去就很疲倦,此刻居然還要喂他。
他低下頭,錯開那勺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來吧�!�
喬南期動作一頓。
上臂的燙傷灼得他每次大幅度的動作時都有些疼,但他照顧著趙嶸,內(nèi)心愧疚暫壓,這才能輕松一些。
沒成想趙嶸手上刀傷沒好,卻拒絕了他。
他雙眸中閃過失落,卻知道自己不能強求太多,穩(wěn)了穩(wěn)神情,說:“你現(xiàn)在手不方便,不想我喂的話,那我讓小吳來喂你?”
趙嶸下意識便脫口而出:“我什么時候說過不想你喂?”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這話著實奇怪,又趕忙補了一句:“我左手還能用�!�
可喬南期卻實實在在聽到了這句話。
他方才還有些頹然,此刻一雙眸子都微微亮了起來,仿佛憔悴、狼狽都壓不垮他,這一句話便能讓他忘卻疲倦。
這一回他沒有收回勺子,反倒直接喂到了趙嶸嘴邊:“還是我來吧。”
趙嶸面上淡然,心間卻快速跳了幾下。
最終,他還是吃了下去。
小吳在一旁看著,一邊擔心他們先生身上的傷,一邊看他們先生即便如此還是甘之如飴,只覺得自己這樣的凡夫俗子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喬南期這種人所思所想。
早餐吃完,他按照陸星平所說,將剛才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玩忽職守?”喬南期冷冷地說,“要知道醫(yī)院的構(gòu)造和病房在哪,還要知道在哪里放火卻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并且?guī)е鴸|西暢通無阻地到達目的地,沒有個一段時間的觀察都不能做到�!�
“難不成整個安保系統(tǒng)玩忽職守了一個月?”
他方才還對著趙嶸深情款款,此刻面色一變,竟然冷得小吳話語都抖了抖:“是、是這樣的……他們的供詞是,之前就有發(fā)現(xiàn),但是保安的組長老林覺得不是什么大事,沒有管……”
“先生,您要查一下嗎?”
喬南期正要開口,趙嶸卻插話道:“交給我可以嗎?”
喬南期頓了頓,“當然可以,這是你的恩怨。”
出乎意料的,趙嶸既沒有要見那個保安,也沒有想要查監(jiān)控的意思。
他直接提了一個很簡單的要求:“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這里這種吃住都在醫(yī)院的保安,手機和電話都是醫(yī)院公有的,發(fā)給他們方便工作。我要那個林組長這段時間的所有通話記錄——這應(yīng)該很簡單,勞煩你幫我拿著醫(yī)院的手機資料去一趟營業(yè)廳就行�!�
小吳收拾完早餐的殘余,沒有拖沓,轉(zhuǎn)身便出門去辦這件事情了。
趙嶸又勸了一下喬南期,可這人根本不聽,在一旁打開手機,選了幾本要買的書遞到他面前,說:“你這段時間修養(yǎng)可能會無聊,我給你買幾本新的書來看看?”
那些書都是最新出的,趙嶸自然沒看過,但他看到書名的時候,卻愣了愣。
他沒看過那些書,可那些書里,有好多本同樣躺在他的購物車里等著他結(jié)賬的。
他沒和喬南期說過他想看那些,這無疑是喬南期自己猜測、選擇的。
“為什么選這些?”他問。
喬南期不假思索便道:“其實是從我想買的里面挑了些,我覺得你會喜歡。不喜歡嗎?那我挑過�!�
他甚至一點都不想讓趙嶸花費精力,連讓趙嶸自己挑的話都沒說。
趙嶸卻說:“不,都是我想看的�!�
喬南期滑著手機的動作一頓。
此刻,有護士敲了敲門走進來,要給趙嶸換藥。
趙嶸配合地掀開被子,拉起病服的衣擺,嗓音如晨間清風(fēng)一般,說:“我就是覺得,這么多年了,我當時還能活蹦亂跳地躲在書架后面,現(xiàn)在卻只能病怏怏地躺著,地方變了,書單也變了,但好像……”
好像最重要的那個東西,蒙了灰,落了塵,可分分合合的風(fēng)一吹過,掀開塵土,那東西好像——
從未變過。
第92章
趙嶸想著,不知不覺看著喬南期看了好幾秒。
他在出神,可說到底還是直勾勾地望著喬南期看了一會,這樣的目光本可以讓喬南期輕而易舉地心猿意馬,可是此刻,喬南期關(guān)注著他的傷口,竟是錯過了。
喬南期看著那傷口,險些被愧疚淹沒。
趙嶸在他身邊的時候,他輕視、忽略,連對方落下了胃病的病根都不知道�,F(xiàn)在趙嶸和他分手了,他明明告誡自己,待在趙嶸身邊讓趙嶸開心就好,可他連這點都沒有做到。
倘若下次趙嶸再受傷……
不,不會有下次。
他不能再讓趙嶸受傷。
“趙嶸……”
喬南期想著,下意識便說出了口:“對不起�!�
趙嶸一愣。
他感受到喬南期落在身上的視線,跟著低頭,看到了紗布被扯開,露出還未愈合的傷口,紗布內(nèi)側(cè)顯著紅。
他才意識到喬南期在對不起什么。
這一回,他沒有像上次一樣四兩撥千斤地撇開這個話題。
他以往總是和誰說話都不自覺委婉,可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段時日的隨性,還是到了此刻的塵埃落定,竟是解開了他身上的拘束。
他直言:“我不喜歡天天把道歉掛在嘴邊的人�!�
喬南期張了張嘴,不再說話。
護士給趙嶸換藥的時候,這沉默方才打破。
她對趙嶸說:“如果忍不了痛的話,今天可以繼續(xù)上鎮(zhèn)痛。”
“不用,”趙嶸笑了笑,用開玩笑一般的語氣,說,“感覺還好,不是忍不了,這樣能讓我感受到我的傷勢愈合情況,也挺好的�!�
護士一愣,“頭一回見您這樣說的�!�
趙嶸雖然雙唇仍然沒什么血色,面色也偏白,但他微微笑著,竟是中和了那些許的虛弱。
護士知道趙嶸身份不一般,換藥的動作都束手束腳,可因為趙嶸這一笑,竟是輕松不少,動作都滿是輕快。打完消炎針,她還心情不錯地對趙嶸說:“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傷口有問題,按鈴我就回來�!�
“謝謝�!�
喬南期看著,竟有些發(fā)酸。
酸著酸著,病房內(nèi)再度回到一片沉寂后,他神情驟然一頓。
趙嶸已然拿起一旁新買的手機開始設(shè)置,喬南期突然上前一步,坐到病床旁,語氣帶著難以置信地微抖:“……你剛才說什么?”
“嗯?”趙嶸頭也沒抬,只是鼓搗著新手機,“什么?”
“你剛才說……”喬南期話鋒一滯。
——“我不喜歡天天把道歉掛在嘴邊的人�!�
這話似乎有另一層寓意。
這揣測太過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到立刻被喬南期壓了下去。
他問都不敢問,只想留著這點錯覺,捂著這份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帶來的開心。
他改口道:“以后我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趙嶸沒在意:“陳敬年這種貨色,哪里還會遇到第二個?這一次也是我自己不想讓他跑了才鋌而走險,醫(yī)院沒事就好�!�
他登陸了自己的社交賬號,用他那現(xiàn)在唯一可以用力的左手,可以緩慢地處理這兩天積壓的消息。
全都處理完,他才發(fā)現(xiàn),這兩天那個寵物店的小姑娘沒給他發(fā)新的照片——之前都特別規(guī)律。
也許是突然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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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吳等人去辦事之后,喬南期趁著趙嶸午睡,自己先去找醫(yī)生上藥處理了一下傷口。
下午時分,小吳給趙嶸帶來了通話記錄。
此時喬南期正在一旁給趙嶸沏茶,小吳將通話記錄遞給趙嶸,回頭望了一眼他們先生緊皺的眉頭和微微遲緩的動作——顯然是在忍痛。
他趕忙走上前,“先生,我來吧。”
這不是什么大事,喬南期倒也沒有逞強推脫,將這事交給小吳,自己回身坐到了病床旁。
趙嶸已然低著頭,拿著手機在一旁用作查詢,開始緩緩地查閱著這一長串列表。
小吳端著茶到這兩位面前時,一個坐在床邊憔悴卻深情地望著床上的人,一個低著頭,面色微趁、認真而嚴肅。
外頭還在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后續(xù)的爛攤子,可這方寸之地中,竟然流淌著滿滿的安寧。
許久。
趙嶸什么也沒說,只是說了個名字。
“是她��?”小吳一驚,“周小姐這么大膽嗎?”
喬南期只是帶著些微慍怒道:“果然是她�!彼@然先前便有猜測。
“她或許沒有這么大的膽子,”趙嶸冷笑了一聲,“陳敬年就算是變成了落水狗,怕是也看不上竹溪這種小地方的世家,周家也不可能會看得上一個人人喊打的通緝犯,他們不太可能合作�!�
“不是說保安疏忽嗎?這事確實看上去很符合邏輯,陳敬年想報復(fù)我,保安又玩忽職守,導(dǎo)致這起意外,就算人死了,最大的罪責(zé)在陳敬年這個親自動手的人,保安也是一個玩忽職守,罪不致死——扯不出她來。她在這里面,頂多是教唆保安‘玩忽職守’�!�
“是我疏忽了,當初只想著處理醫(yī)院里她留下的人,忘了安保這種不起眼卻很重要的位子�!�
“不,是我疏忽,”喬南期說,“你接手以后,我親自核查過安保系統(tǒng)的流程,但是沒有二次核查這些保安�!�
“喬先生,”趙嶸哭笑不得,“我搞不懂你,非要一個人認錯嗎?”
喬先生立刻閉上了嘴,斂眸,收了神色,不口頭認錯,卻擺出了一副認錯態(tài)度良好的樣子。
小吳:“……”
他真的覺得這氣氛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趙先生想怎么處理?”小吳問。
趙嶸沉思了片刻,說:“她這其實是利用了機會,但若說真的做了什么,她又什么也沒有做。那保安既然到現(xiàn)在也沒說,想必是收了她天大的好處,不會開口,就算開口了她也未必能栽跟頭。算了,這事……”
“這事不可心軟,”喬南期難得在趙嶸面前用了強硬的語氣,“周家這樣的對手,唯一能永遠解決后患的方式是斬草除根�!�
趙嶸緩緩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喬南期以為趙嶸不開心了,咬了咬牙,卻還是說:“周家我去辦,你就當不知道。我不可能放過他們,你就算——”
“我什么時候說我心軟了?”趙嶸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