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點睛之筆是,陸潛在舒眉從醒酒器往外倒酒的時候走出來,給每個砂鍋里刮了幾片黑松露。
橡樹林的奇香,跟紅酒的香氣相得益彰。
她不知道他向誰學來這樣的創(chuàng)意,但她在歐洲吃的米其林法餐,香氣不及這砂鍋的一半。
一桌子原本吵鬧逗趣的人都安靜下來,連兩個小朋友都乖乖在位子上坐好,很投入地享用這碗主食。
老姚辛辛苦苦烤出來的牛排和海鮮拼盤當然也很美味,但跟這種精致的創(chuàng)意相比,好像就差了點意思。
加了松露的烤扇貝和生蠔搭配法國默爾索的霞多麗,油脂豐富且加了黑胡椒烤制的牛排搭配有胡椒香氣的澳洲設拉子,最后的重芝士蛋糕配一點雪莉酒,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陸潛的確是下了功夫的。
醫(yī)學上的營養(yǎng)食譜或許只是一個入口,他找到一點做菜的樂趣,很快就融會貫通,連帶著把酒品的搭配都一起研究透了。
趙沛航把酒杯放在桌上,對身邊人道:“哥兒幾個別光埋頭苦吃啊,覺得這酒怎么樣,給我們林總說一說�!�
蘇正宇不愧是媒體扛把子,上來就專業(yè)美食主持人似的一通夸,到最后才問:“酒是好酒,但都是世界其他酒莊的,林總自己釀的酒為什么不拿出來?”
“我們今年自己釀的酒出了點問題,我之前也請趙醫(yī)生帶給各位嘗過。”舒眉看了身旁的趙沛航一眼,“今天特地請大家過來,就不好意思再拿那個出來獻丑了�!�
“可之前我們喝的時候沒有這么好的菜來佐酒,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美味佳肴,就算酒有瑕疵,我也不在意�!�
說話的舒誠,是A城有名的大律師,林舒眉聽說他的大名還是從本校成功校友名錄。
他也A大畢業(yè),法學院。
“是啊,就算有瑕疵,也不代表就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難得我們今天這么多人在這里,你就拿來我們嘗嘗吧?”
見舒眉不說話,單嫻小聲問道:“是不是要再去酒窖取?你請個人帶路,我去幫你拿來。”
“不用麻煩,都準備好了�!标憹撜f。
他起身離開餐桌,很快拿著玻璃醒酒器回來,里面桃紅色的酒液微蕩,正是酒莊第一批下廠的酒。
舒眉連忙迎上去,咬著牙壓低聲音質(zhì)問:“你什么時候拿來的?也不跟我說一聲!”
“開餐之前就從酒窖取過來了。醒酒時間已經(jīng)有兩三個小時,二氧化硫的味道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
陸潛給每個高腳杯里斟酒,所有懂酒的人都看得出作為干型紅葡萄酒,這個顏色有點太淡了。
但湊近杯口聞香,其實也沒有太重的硫化物的味道。
蘇正宇招呼攝影師——快拍快拍。
“果香很濃郁,還有點像紅茶的風味。”舒誠輕晃著杯子問,“這酒有名字嗎?”
“沒……”
“有�!�
陸潛看了身邊人一眼,“叫舒眉酒,林舒眉釀的酒。”
桌上一片哦哦的起哄聲,尤其在座的單身狗們,紛紛“譴責”這種公然秀恩愛、強行往人嘴里塞“狗糧”的行為。
林舒眉手心里卻突然捏滿了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第19章
霞多麗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沒事�!�
話題于是都圍繞這酒進行。
聽大家的意思,她這批充了兩遍二氧化硫的酒也不是不可救藥。
拋開這層瑕疵,從口味和釀造技術(shù)上來說,作為新酒完全合格。
冬日的天色早早就暗下來。
夜里氣溫低,不再適合室外活動,林舒眉就把人都請到了室內(nèi)。
美酒喝到微醺,這個狀態(tài)其實剛剛好。
蘇正宇和攝像師把酒莊里外都拍了個遍,顯然對這個潛在的素材非常滿意。
但他們沒有直接來跟林舒眉談,而是先找到陸潛聊了好一會兒。
舒眉也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么。
陳若淑站在畫板前看陸潛的畫。
那幅畫已經(jīng)畫了有幾天了,是在院子里畫的他們住的這個房子。
陸潛他媽媽應該是真對波爾多的生活挺懷念,所以當年建這個房子的時候,也是實打?qū)嵳罩蠚W風格來造的。
紅瓦白墻,半圓形的拱頂,窄小的窗口,立柱上的浮雕。
盡管她跟陸潛這個兒子的感情談不上多好,但這房子不惜工本,請了最好的建筑設計師,用最好的石材,內(nèi)里的裝潢、家具也是極盡奢華之能事,明擺著就是給兒子結(jié)婚用的。
反正地是自己的,房子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舒眉敢打賭,陸潛婚后從沒好好正眼瞧過這房子。
他只把這兒當做是禁錮他的牢籠。
剛結(jié)婚那陣兒,值完夜班,那么累,他寧可留在辦公室?guī)椭淌谂尼t(yī)學生們的試卷,也不愿意回家來跟她大眼對小眼。
后來……嗯,大概從兩人有了肌膚之親開始,他回家的時間會多一點。
畢竟多了這么一件事情可以做,年輕男人多余的精力就有了去處。
不愧是用下半身代替大腦指導行動的動物。
他大概也沒想過有一天會拿這房子當作寫生的對象吧?
他可能都沒想過自己會重新拿起畫筆。
“畫得挺好的�!标惾羰缛滩蛔∞D(zhuǎn)頭贊嘆,“我教過的一些學生,從小學美術(shù),對色彩的把握還不如他好�!�
舒眉想說陸潛也從小學美術(shù)。
“陸醫(yī)生……他不打算再當醫(yī)生了嗎?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將來讓他做什么?”
仔細想想,陸潛好像還真沒跟她認真聊過這個話題。
舒眉看向陸潛的位置,他不知跟蘇正宇說到什么,也正好轉(zhuǎn)過頭來看他。
目光交匯的一瞬,他臉上的神色立刻變得溫柔起來。
舒眉垂眸把視線挪開,他立刻結(jié)束了跟蘇正宇那邊的談話朝她走過來。
真是躲也躲不開。
“這畫我隨便畫的,陳老師見笑了�!彼茏匀坏匕咽执钤谑婷佳�,“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問我�!�
舒眉想拉開跟他的距離,卻被他更緊地攬向懷里。
復健沒白做啊,這力量已經(jīng)完全是個正常男人了。
陳若淑笑:“這話怎么聽著像是怕我欺負舒眉似的?我是夸你,這畫畫得挺好的,有沒有興趣接受更專業(yè)的訓練,將來吃藝術(shù)這行飯?”
“我閑得無聊才隨便畫一畫,沒想過靠這個吃飯。況且藝術(shù)家這條路不好走,我不能光讓我太太一個人賺錢養(yǎng)家,太辛苦了。”
屋子里的地暖一定是開得溫度太高了,兩人的體溫隔著衣料融合到一起,竟然讓人覺得熱!
林舒眉用一種“你腦子是不是又壞掉了”的眼神看著陸潛。
蘇正宇走過來,攏住陳若淑的肩,話卻是跟舒眉他們說的:“怎么樣,陸醫(yī)生跟您商量好了吧?下回我們就先來做一個林總的專訪,其他的我跟臺里的同事再做策劃,反正今后還有很多機會來拜訪的�!�
他看看表:“已經(jīng)這么晚了?要不我們就先回了,兩個小朋友也該睡覺了。今天叨擾一天,真是麻煩你們�!�
“不麻煩,歡迎以后常來。”
舒眉雖然沒搞明白他跟陸潛說了些什么,專訪又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是電視臺的節(jié)目能給酒莊做宣傳,怎么樣她都愿意配合。
其他人看蘇陳夫婦準備撤了,也都紛紛起身告辭,聚會就告一段落。
舒眉一一送大家出去。
徐慶珠也說要走。
“媽�!笔婷伎匆谎壅驹谒砗蟮牧殖�,“今天晚了,你們又沒有車,就在這兒住一晚吧�!�
“不了,你爸還要回去吃藥呢,我們回去住會方便點。倒是你啊,現(xiàn)在還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沒有,您就別操心我了。”
“那就好�!毙鞈c珠欣慰地點點頭,還想交代陸潛幾句,卻不見他人。
“陸潛呢?剛才還在這兒呢,怎么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別管他了。媽,你們真要回去,等我把客人送走了再叫姚叔開車送你們�!�
“哎,不麻煩了,我們叫個車就好。老姚今天忙活一天也很辛苦了�!�
老姚比他們老夫妻倆小不了幾歲,哪好意思讓人家這樣送他們。
“不如我送伯父伯母回去吧?”單嫻道,“我開了車來的,反正都回市中心,沒多遠路�!�
“那怎么好意思呢!”
“沒關(guān)系的,林總這么盛情款待,這點小事舉手之勞而已�!�
說到林總這個稱呼,她朝舒眉俏皮地眨了眨眼。
“嗯,就讓護士長送你們吧,她白天幾乎沒喝酒,開車我也放心�!笔婷颊f。
“好吧,那就謝謝護士長了。”
“叫我小單吧,不然我會感覺還在值班呢!”
單嫻開車載著兩位老人先走,蘇陳夫婦也離開了,幾個吵吵鬧鬧的男人還圍在車旁抽煙說笑。
舒眉這才發(fā)現(xiàn),趙沛航?jīng)]跟出來,他們應該就是在等他。
“別擔心,他應該是跟陸潛聊幾句�!笔嬲\從那一堆人里抽身過來,對她說,“他們以前是同事,他也知道陸潛蘇醒不容易,再怎么也不會過于刺激他的。”
“我不擔心他們�!笔婷汲麄冮_來的車抬了抬下巴,“你們都喝了不少,怎么回去?”
“代駕在路上了�!彼π�,“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在等沛航?其實我們是在等代駕過來�!�
舒眉勾了勾唇角。
“女孩子還是笑起來好看,哪怕女強人也是一樣。林總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其實很多事都不是只有一條解決途徑的。”
這有點交淺言深的意思。
舒眉擰眉看他。
“請你不要誤會�!笔嬲\對人的觀察極為敏銳,“沛航跟我提過你和陸潛的事,婚姻有時候的確會綁住人的手腳,但有時候也可能成為人生的新起點。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打給我。”
他遞給她一張名片,律所大名之下的職能部門寫著Trust
and
Estate。
信托和財產(chǎn)規(guī)劃。
“不要被這名頭嚇到了,其實就是私人財富管理。各種名人、明星、豪門的離婚、爭產(chǎn),都要有律師參與,保證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同時,也保證公司財產(chǎn)不受婚姻狀況的影響。我主要就接這樣的業(yè)務,林總?cè)绻掖砺蓭煟梢钥紤]一下�!�
林舒眉還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被歸到豪門名下。
陸家的財富她也只有個大體的估算,反正離婚的話陸潛是肯定需要個律師的。
有個專業(yè)人士在身邊為你謀劃總歸不會錯。
她又仔細打量舒誠一番。
A大法學院出來的男生都這么高質(zhì)素的嗎?她以前的另一位室友高月追逐他們法學院的高嶺之花,從大一入學追到畢業(yè),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她當年上大學的時候還是太在意績點了,怎么就沒想到去法學院撲個男神什么的?
至少婚姻不至于這么慘淡。
“謝謝�!彼衙蘸茫拔铱紤]一下�!�
趙沛航跟陸潛聊完,代駕也剛好到了。
“不用送我們,你早點回去休息�!�
一看臉色就知道他跟陸潛的對話不怎么愉快。
陸潛也沒送他出來,這東道主當?shù)恼娌坏轿弧?br />
舒眉往回走,到樓下院子里抬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就站在窗邊。
合著剛才那一路,他都一直看著她。
那是她的房間,她才走開這么一會兒,他趁機就侵入她的領(lǐng)地。
再抬頭,人卻不見了。
舒眉進屋鎖上門,發(fā)現(xiàn)剛還在客廳接受贊美的那幅畫也不見了。
沿著樓梯上去,她房間的門敞開著,窗戶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陸潛并不在里面。
走廊另一頭,他最近住的那個房間,門虛掩著,里頭亮著燈。
她其實就想問問蘇正宇說的采訪的事兒。
煞有介事地敲了敲門。
陸潛在一堆畫布和畫架里忙活著,沒有應門,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手里提著的正是今天陳若淑夸過的那幅畫。
“你怎么把這畫拿上來了,不是還沒畫完嗎?”
舒眉邊說邊走了進去,陸潛也沒理她。
她忽然就意識到現(xiàn)在不是聊天的好時機。
這種氛圍下,不管說什么,都很容易吵起來,搞不好還會扯舊賬。
別問她怎么知道的,過去她跟陸潛之間冷戰(zhàn)比X生活還多。
好吧,后來是X生活比較多……
“今天菜做得特別好吃,幫了我大忙,辛苦你了,早點休息吧。”
千穿萬穿,彩虹屁不穿。
至于其他的,明天再說。
“等一下�!�
她走到門口,陸潛在身后叫她,“把門關(guān)上�!�
第20章
赤霞珠
她不解地回過頭。
陸潛已經(jīng)放下手里的東西走過來,伸手重重把門一推,順勢將她壓在門上。
“算了,反正我說的話你都不聽�!�
干脆用做的還比較實際。
眼前的光線被遮擋,熟悉的氣息迎面吞噬掉她的呼吸……舒眉還來不及反應,已經(jīng)被吻了個天昏地暗。
他捧著她的臉,手指輕輕摩挲,擦出記憶里的一點火花。
這樣熱切又珍重的感覺,好像有過,卻又記不真切。
方寸間輾轉(zhuǎn)萬千,輕輕拉纏,一開始像粗笨的角力,漸漸深入,漸漸平緩,也漸漸不可自拔。
舒眉在他開始下一步動作之前按住他的手。
兩人的眼睛都慢慢睜開,咻咻的呼吸半晌都無法平復。
舒眉眼里滿是不解的疑問。
可能還有一點小小的憤懣。
陸潛卻還在用拇指摸她的嘴唇,不舍回味似的,又湊過去啄了啄。
“陸潛……”
“什么時候才可以?”
舒眉腦子發(fā)懵,“什么?”
“像平常夫妻那樣,跟你那樣,跟你睡在一起�!彼麛堊∷眢w的手臂用力一晃,“你告訴我,什么時候才可以�!�
他想要她,想得發(fā)瘋。
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完全讓她屬于他了,看著她對其他男人語笑嫣然,總覺得她很快就會離開他一樣。
仿佛她可以向所有人敞開心扉,除了他以外。
是不是,只有最直接的占有,才能確定他們是真正的夫妻?
舒眉感受不到他內(nèi)心瘋狂的波瀾,詫異地看著他:“你喝醉了啊你?”
是不是被她充了兩道二氧化硫的酒給灌出什么化學反應來了?
“我認真的�!彼抗庾谱�,“你說個條件,就像我做復健的時候那樣,只要我能做到,你就答應我�!�
舒眉閉了閉眼。
“我喜歡你,林舒眉,很喜歡�!彼蝗槐戆仔嫩E,“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盡力去做�!�
“好啊,你幫我把這批酒賣出去�!�
她其實就隨口一說,沒想到陸潛認真起來。
“你說真的?”
是啊,真的。
她這批酒賣出去,酒莊的經(jīng)營上了軌道,他們就可以離婚了。
離婚前睡一次,就當分手炮,好聚好散。
反正當初他們做這件事,也還算合拍;陸潛身材勻亭,技巧Ok,而且怎么說也是個百里挑一的帥哥,她享受一回并不虧。
畢竟女性也是有需求的嘛。
陸潛緊繃的身體松弛下來,額頭抵著她的,“那你說過的話要算數(shù)�!�
“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shù)了?”
“今天�!彼灰啦火垼拔艺f好陪你一起去挑酒的,你為什么不等我,反倒跟趙沛航一起去?”
“你剛跟他聊了半天,就聊這個?”
他輕捏她下巴:“回答我的問題。”
她拍開他的手。
他湊上來又是一通吻。
舒眉推開他,氣喘吁吁道:“陸潛,你他媽能不能講點道理?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怎么知道你去哪兒了?萬一你又跑了呢,我正事兒不做了?難道一輩子在這兒等你嗎?”
氣氛突然安靜。
陸潛停下來看她。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你別壓著我,先讓開……”
“舒眉。”他又叫她,壓低的聲音里像哽了硬塊。
剛才他真的是在生她的氣。
這一整天,從接了她父母回來找不到她開始,然后又碰上她在酒窖里暈倒,氣就不打一處來。
甚至剛才一上來的親吻也有賭氣的成分。
現(xiàn)在他終于懂了。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或許其他人不能理解他這種覺得愛人隨時會不辭而別的忐忑,但林舒眉一定可以。
因為她三年多前就已經(jīng)體會過了。
他不記得過去的事,但他以前肯定特別混蛋,特別渣。
連趙沛航他們這些旁觀的人,都覺得他太過分,辜負了她。
他卻沒有真正體會過舒眉當時的心情。
其實她很怕狗男人這個樣子,因為她怕自己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