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里。
鴉闕不知為何心煩意亂,毫無困意的他索性從床榻上坐起,忍不住掏出白日里陳阿招給他的銀子。
乘著月光,鴉闕盯著手中沉甸甸的銀子看了又看,那錠銀子的表面格外粗糙,盤在手心里時,非常磨人。
*
翌日,玥音發(fā)現(xiàn)陳阿招不見了,她在林府中找人詢問許久,林府的丫鬟小廝都說未曾見過陳阿招。
無奈之下,玥音去求了林祈肆。
畢竟陳阿招最后失蹤時,是去了林祈肆的房中。
可她在公子房門前求了許久,幾個小廝將他攔在門外道,“公子近日身體不適,不許任何人靠近�!�
玥音急地幾乎要哭出來,“你們能不能跟公子說一聲,就說伺候他的丫鬟陳阿招不見了,讓公子派人去找一下吧�!�
門外的小廝冷笑道,“不就丟了一個丫鬟嘛,這種小事還想打擾公子,小心惹惱了公子把你發(fā)賣了出去�!�
玥音最終被攆出了林祈肆的院子。
在府里待了這么多年,她比那些早來的丫鬟更加明白,這看似平靜的林府大宅,實則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沒有人會把像陳阿招這樣一個丫鬟的命放在心上。
玥音萬般無奈之下,終于想到了一個人。
既然是那個人花重金將陳阿招買回府上的,那陳阿招對那個人必然有用處。
玥音忐忑地踏進了林府后邊的一座宅子中。
在這個宅子內(nèi)的丫鬟大都靜默膽小,似乎格外害怕這屋內(nèi)的主人。
連玥音也是格外害怕的,畢竟她前幾年曾伺候過這宅內(nèi)的主子,便被那人嚇得不輕。
是以踏進這宅院內(nèi)時,玥音連腳步都是輕慢的,可為了找到陳阿招,也為了她自己,她寧愿冒險一求。
推開門,玥音撲騰跪在了地上,朝坐在那軟塌上的中年男子磕頭道,“求……老爺…救救陳阿招�!�
榻坐上,一個滿頭白發(fā)的中年男子幽幽出聲道:“哦?我的肆兒,不喜她嗎?”
五日后。
林祈肆正在書房內(nèi)看書習(xí)字時,一陣小廝匆忙的腳步聲靠近過來。
小廝道:“公子,老爺有事叫您戒齋閣一趟�!�
林祈肆拿著狼毫的手一頓,一滴黑墨順著筆尖滴落到案上的宣紙上,浸染了那紙上的字跡。
少年的眉頭微微蹙起,他將筆放下,將桌案上的宣紙拿起放在案旁的燭燈上點燃。
灼紅的火光映照在林祈肆那張蒼白的面上,使得他面紅如羅剎,唇似點血,小廝只看了一眼,忽的覺得被火光映襯下的公子,像極了那噬人的艷麗妖魔。
燭火很快將少年手中的宣紙燃燒殆盡,輕輕地便化作了一灘灰燼自他手中飄散。
林祈肆凝望著飄向半空中的灰燼,鴉青色的瞳盯著空中那抹灰燼散去。
須臾,才道:“容我整裝待發(fā)后,好去拜見父親。”
*
戒齋閣中的四面門窗皆以黃色布簾遮蓋,常年漆黑無光,僅幾只矮小的蠟燭在室內(nèi)點燃,而閣內(nèi)中則擺放一個黑色漆紋桌,桌上供奉著許多林氏的祖輩牌匾。
林祈肆緩步踏進閣內(nèi)時,戒齋閣的正門便自外迅速合閉。
而室內(nèi)早已站著一個身披灰色長裘的中年男子。
林祈肆微微頷首,語氣恭敬道,“父親�!�
被叫做父親的男子正是林祈肆的父親——林怨。
站在無數(shù)牌匾前的林怨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硬挺的眉目在看到林祈肆那張臉時,微微顯露出一絲柔軟。
“你這張臉…一點也不像我,卻是像極了你的母親�!�
林怨走到林祈肆半尺的距離停下,他半只手抬起,似想觸碰林祈肆的臉,卻在懸到了半空中時,陡然落下。
林怨嘆息一聲,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輕笑一聲,“只是不知我兒可有遺傳那賤婦的惡性。”
林祈肆平靜地笑道:“孩兒自然不會如母親那般殘忍無情�!�
林怨欣慰地點了點頭,便自一旁的漆柜中拿出一個紅色漆木方盒,他將木盒打開,內(nèi)里放了一個銀白色的長針,只是長針末端的顏色卻呈現(xiàn)暗紫色。
林怨拿起了長針,道:“已經(jīng)多日未用藥了,該用了�!�
林祈肆的目光在望向那根長針時,面色不變,他輕輕跪下,直至那根銀針刺進眉心的那顆紅痣上。
“那女孩你殺了?”林怨收回長針,忽然問了一句。
林祈肆的面色自剛才蒼白了些,他似在忍著什么痛楚,聽到父親的問話時,道:“孩兒沒有,是那姑娘看我近日沒味口,便自作主張出府為孩兒買藥,誰知這一去便不歸了�!�
聞言,林怨眉頭微皺,“可惜了,我費了那么久為你尋來一個陽歷陽時出生的少女,為的便是讓她與你同房后,好將陽氣渡給你,待到二年你圓滿二十時,替你完成換命的儀式�!�
林祈淡淡一笑道,“其實坊間傳說換命之?dāng)?shù)也未必是真,父親也不必擔(dān)憂,孩兒定會長命無恙的�!�
林怨揮了揮手:“罷了,你回去復(fù)習(xí)功課吧,來年的科考至關(guān)重要,至于這換命女我再派人四處替你尋一個。”
林祈肆起身敬安后離開。
卻在回去時的步伐越來越快,直到踏入房門,將外丫鬟仆人遣離,門窗緊鎖后,徹底癱倒。
靠在床邊,林祈肆單薄的脊背開始顫抖,口中已經(jīng)緩緩溢出紫紅色的血,他安靜地倚靠在床腳,鴉青的瞳幽深無波,眉心的紅痣鮮似血。
第12章
迷茫
陳阿招睜開眼時,便對林祈肆那雙……
陳阿招在一個小山村內(nèi)被人找到。
幾個林家家仆推門而入,不等陳阿招反應(yīng)過來,便把她從炕上拖了回去。
“幾位大哥慢點,我的腿還沒好呢�!标惏⒄型现恢槐缓唵伟^的傷腿踉蹌著前行。
她這幾日落魄了不少,那晚從山上意外跌落時,她本以為必死無疑,可上蒼倒底是憐愛她不少,墜入懸崖中途她被吊掛在生長懸崖下的一顆野桃樹上。
她嘗試著從野桃樹上往上爬,可中途還是體力不支又往下墜去,摔斷了腿當(dāng)場昏死。
次日再醒來時,她的手腳已經(jīng)紅腫不堪,陳阿招只得拖著一條斷腿一點一點爬出深山。
在體力不支時,所幸被砍柴的樵夫所救,而她的腿得了當(dāng)?shù)匾晃焕洗蠓蛩龋ふ私罟�,所幸沒有傷重壞掉。
但腿傷嚴重未愈,陳阿招原本本打算修養(yǎng)幾日回去,誰知林府竟然派了人來尋她一個小丫鬟?
直到被帶回林府時,陳阿招還是發(fā)懵狀態(tài)。
她并沒有被直接送回丫鬟的住所,而是被幾個小廝帶進了林老爺所居住的地方。
陳阿招覺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老爺找她做什么?
直到跪在林怨面前,陳阿招才回過神來。
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那正襟坐在軟榻上,目光像是打量貨物般看著她的林老爺。
老爺那雙布滿歲月痕跡的眼,渾濁幽暗,似深潭虎穴,不易近人。
陳阿招咽了口唾沫,拖著一條傷腿坎坎跪下,緊張道,“老…老爺找奴婢有什么事吩咐……”
林怨看著陳阿招凌亂腌臜,滿臉的灰和血的模樣,眉頭微蹙了下,冷笑道:“你倒是個命大的。”
陳阿招聽不懂林老爺?shù)脑�,她訕訕一笑道,“奴婢自幼便福大命大的。�?br />
林怨輕笑一聲,忽地嘆息,“你年方十四是嗎?”
陳阿招雖不明白林老爺叫她過來問她生辰做什么,但她還是老實回答,“是,奴婢待到明年就年十五了�!�
“比我的肆兒小三歲�!绷衷够鞚岬捻虚W過一絲打量,片刻竟溫和笑了起來,他朝陳阿招招手道,“過來讓我看看,跪這么遠做什么?”
陳阿招忐忑不已,慢慢地挪近了些,頭頂傳來了林怨帶著惋惜似的聲音。
“倒是可惜了,本打算讓你成為肆兒的侍妾的�!绷衷剐Φ�,“可惜肆兒對你無情�!�
陳阿招心臟咯噔一下,腦瓜頓時嗡鳴了一瞬,她抬起頭,已經(jīng)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她…她沒聽錯吧,老爺竟然有心讓她成為公子的侍妾!可奈何…公子沒看上她?
*
回去的路上,陳阿招心不在焉的。
在房中時,老爺說的那句話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
是以,一瘸一拐走到半路上時,陳阿招沒看清前方倒是撞了一人。
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全,這一撞讓陳阿招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情莫名不怎么痛快的陳阿招剛想開口罵人,抬眼卻看見面前的人淚流滿面。
“阿招,你回來了……”玥音看著陳阿招染血的衣領(lǐng),脖間破了一個大傷疤,兩只手上也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另一條拖著的傷腿上被布條包裹成丑陋的形狀。
看著玥音為自己心疼的模樣,陳阿招心中忽然一暖,她笑著安慰小丫頭,“好啦,我這不是活著回來了嘛�!�
“可…你怎么傷成這樣了�!鲍h音扔下手中的掃帚,將陳阿招扶坐在一旁的石頭上。
陳阿招嘆了口氣,將自己這幾日在外面遭受的難事一口氣傾吐出來,心中暢快了許多。
“所以說嘛,我雖然很倒霉地摔下懸崖,但好在還活著,有一句話怎么說呢,大什么死有福�!�
玥音無耐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對,咱們必有后福�!标惏⒄姓f著,忽然想起那晚雇傭的幫手,心中又生了火氣,“這以后我可不會隨隨便便在大街上找人了,那晚找了一個人手,結(jié)果我掉下山后,那家伙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玥音嘆道:“那你還白花了銀子?”
陳阿招笑了笑:“這倒沒有,還好我覺得那人不可靠,事先給他的那錠銀子是假的�!�
“阿招,你可真聰明�!鲍h音贊嘆一聲,拉住陳阿招的手,“好了,看你這樣疲憊我扶你先回房休息吧�!�
“好�!标惏⒄懈h音正要回去,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連忙從自己胸口中掏著。
玥音看到她著急忙慌地尋找著,直到從衣襟里拿出一些用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
打開那包布,里面放了幾個小小似蘑菇一樣的東西。
陳阿招盯著這些她用命摘回來的草菇,眸中閃過一絲亮光道,“玥音,我先去陪我去膳房熬一碗湯�!�
來到膳房,陳阿招忍著身體上的疼痛熬制一鍋蘑菇粥,熬完后她高興地同玥音道,“知道這是什么嗎?“”
玥音搖搖頭,不解道,“一碗蘑菇湯?”
“這可不是普通的蘑菇湯。”陳阿招雙目發(fā)亮,激動道,“這是我即將到手的銀子,不跟你說了,我要先去換銀子去了�!�
“你去哪兒換?”玥音問。
“自然是去林祈肆的房中�!�
聞言,玥音的表情微妙的變了一下,很快又恢復(fù)自然:“你去吧,公子前日又病倒了,正好你可以去照顧一下他。”
“那我走了�!标惏⒄信踔鵁釡�,走前又朝玥音說了句:“玥音你放心,若是我富貴了斷不會忘了你,我會帶著你一起吃香喝辣的!”
少女灰頭土臉,卻笑得燦爛,她端著冒著熱煙的草菇湯,一瘸一拐地往林祈肆住所去。
玥音目送著陳阿招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動,喃喃道:“她好像…總是能那么樂觀………”
望著清風(fēng)徐來處。
玥音低聲說了句,“阿招…對不起……”
*
陳阿招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林祈肆的房門,進入屋內(nèi)后,她靈敏地嗅到一股夾雜著藥香都血腥味。
她端著草菇湯小心翼翼地穿過屏風(fēng)處,走近林祈肆的床榻前。
床榻上,林祈肆正安靜地躺在上面。
陳阿招將草菇湯放在桌案上,靠近林祈肆一看,才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林祈肆周身冒著冷氣,床榻旁明明點燃了兩個火爐子,屋內(nèi)的空氣十分暖和,可林祈肆的眉上,耳朵上,甚至是手腳上都覆蓋了一層冰霜。
“公…公子……”陳阿招忐忑地伸出手指搓了搓林祈肆的手,這一碰,卻像是碰到了冰上一樣冷。
她又緊張地探了探林祈肆的鼻息,感受到少年氣息微弱,陳阿招的心不禁懸到了嗓子眼。
林祈肆可不能死的,他若是死了,那三十兩銀子便沒有著落了。
陳阿招抬腳便想去找大夫,可當(dāng)腳要踏出房的那刻又生生折返了回來。
望著床榻上的林祈肆,陳阿招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小心思。
若是她找大夫來救林祈肆,就算把人救活了,也不能多么感動公子的……
林祈肆看樣子只是冷的……
不如她親自來照顧?更加博得公子的心………
陳阿招動起了歪心思,她找來很多棉被將林祈肆裹著,忍著少年冰寒的身體將他死死抱在懷中。
她就這樣抱著身子冰冷的小公子坐到了天破曉,冷得直哆嗦。
*
林祈肆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回到了襁褓時,被母親摟在懷里。
他全身的冰冷漸漸褪去,一股自人體散發(fā)的溫?zé)釓谋龅暮蟊骋u來。
那么的不真實………
他猛然驚醒,溫?zé)岬暮粑曌灶i處傳來。
林祈肆身子一緊,他嫌惡地推開了自身后抱住他的人,轉(zhuǎn)頭一看,竟然是她?
林祈肆不可思議,他看了看自己身下蓋著的被子,又看了看昏睡過去的陳阿招。
少女的手腕還保持著昨夜抱他的姿勢,她睡得十分不安穩(wěn),眉頭緊蹙,時而夢囈道,“冷…你怎么…這么冷……捂捂…公子不冷……好疼…娘…我疼………”
林祈肆眸色微暗,他伸出手緩緩靠近了陳阿招脆弱的脖頸,當(dāng)掌心觸碰到少女那脆弱的頸上時,林祈肆眼底蹦出濃烈的殺意。
可這殺意在觸及到少女陳阿招腿腕上的傷時,悄然消散。
眼前的少女赤著雙足,腳下還粘著暗紅的泥土。
渾身臟兮兮的模樣,像是逃難來的。
林祈肆放下了遏制少女頸上的手,他目光靜靜地打量昏睡的陳阿招許久,直到床榻上的人兒緩緩醒了過來。
陳阿招睜開眼時,便對林祈肆那雙復(fù)雜中帶著似幼童那般,朦朧不解而迷茫的眼神。
可這奇怪的眼神僅僅持續(xù)了幾秒,少年便恢復(fù)了清澈笑意。
“你醒了。”林祈肆莞爾道。
陳阿招從床榻上坐起來,當(dāng)看到她把身上的血和泥都染到林祈肆床榻上時,她連忙從床上轱轆起來,由于動作過大,她又扯開了胳膊上,小腿上的傷口滲出了血。
陳阿招面色痛的扭了一下,狼狽地跪在地上道,“奴…奴不是有意弄臟公子床榻的。”
林祈肆溫潤一笑,眸色淺淺溫澈如水。
他動作溫柔地將跪坐在地上的陳阿招拉了起來,“你昨夜為我暖身,如此貼心,我緣何要怪你?
陳阿招抬起頭,面色顯露出一絲怯怯的笑。
可實際上,她的心底早已猜到如此,林祈肆非但不會責(zé)怪她,還會獎賞她。
陳阿招想到了放在桌案上涼掉的草菇湯,她連忙將湯端起來,道:“公子剛醒,一定餓了,奴這就去把這草菇湯熱熱。”
聽到草菇湯三字,林祈肆眼中微閃過詫異。
在陳阿招準備出去時,他叫住了她,“為何要為了摘區(qū)區(qū)的草菇讓自己差點丟了性命?”
陳阿招聞言扭過頭,朝林祈肆道,“奴可不是為了草菇,奴是為了公子�!�
陳阿招努力擺出一副愿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的忠心模樣,滿眼期待著得到林祈肆的打賞和提拔,可誰知她等了好一會兒,林祈肆始終沉默地盯著她手里的這碗湯微微出神。
片刻后,在陳阿招期盼的目光中,林祈肆終于開口,可誰知他吐出的話卻是,“我今日沒胃口想喝,允你回去休息幾日,養(yǎng)好了傷再來伺候吧。”
陳阿招啞然地張了張嘴,“可公子您……還沒…”
“我無礙,出去吧。”林祈肆闔上了眼。
陳阿招最終失落離開,一路上心底的淚早已灌滿腹腔。
她本想旁敲側(cè)擊提醒公子給自己的銀錢,可誰知還沒開口便被林祈肆攆了出去。
到頭來,她苦頭白吃了,錢也沒撈著,人還倒霉地受傷,陳阿招氣憤地甚至想詛咒林祈肆。
第13章
包扎
“我想要你………”陳阿招湊近這……
“阿招,公子沒將你留下嗎?”看著突然失落而歸的陳阿招,玥音關(guān)切地詢問。
陳阿招搖搖頭,道:“他非但沒有將我留下,還……還連一份錢的賞錢都沒給我。”
聞言,玥音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微笑著牽起了陳阿招的手道,“阿招別傷心了,總還有機會的。”
玥音的話音剛落,自門外便響起了一道諷刺的聲音,“狐媚惑主的人,總想著找機會往上爬,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這聲音有些熟悉,陳阿招朝門外一看,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陳阿招,聽說你幾次三番想方設(shè)法的溜進公子的房中,果真是上梁不正。”來人正是多日未見的余孟兒,只見她被幾個小丫鬟圍著,一踏進丫鬟房中,便趾高氣揚地命這個給她鋪被,那個給她倒水,對上陳阿招時更是沒有好臉色。
陳阿招面色一變,心叫不好。
余孟兒不是被公子派去去林老爺?shù)恼毫藛幔克龖?yīng)當(dāng)是住在西邊的廂房里,怎么來到這邊了?
余孟兒看見了陳阿招面上的疑惑,她朝陳阿招露出一抹挑釁的笑,道:“我自然是被公子從老爺哪兒要回來的,你應(yīng)當(dāng)還不知吧,就在剛剛我已經(jīng)被調(diào)回去伺候公子了,且公子讓我告訴你一聲,日后都不必去伺候他了,你只負責(zé)做個洗衣打掃的下等丫鬟就行。”
“你胡說!”陳阿招從木床上彈跳起來,她記得離開前林祈肆只跟她說要她休息幾日再去伺候,可沒有說不讓她伺候的事情。
她這般盡心盡力地為他做事,怎么會這樣!
見陳阿招想去找公子,余孟兒狠狠地擰了一把她的胳膊。
陳阿招痛呼一聲,想要反擊,卻被余孟兒命令幾個丫鬟生生按住。
余孟兒挑釁似地抬起她的下顎,笑道:“公子本就煩你,你還想去找死嗎?若不是得公子命令,我怎么會有這個本事調(diào)過來呢,陳阿招你就認命吧,公子壓根就看不上你這樣的蠢貨!你只配當(dāng)一個低賤的奴婢!”
“你們幾個把她帶到后院里,那里還有幾盆衣服都讓她洗了�!庇嗝蟽洪_始趾高氣揚地命令道。
陳阿招被幾個力氣大的丫鬟拖拽著來到了后院,她們幾盆將堆積如山的衣服踢到陳阿招面前,命她不洗完就不許睡覺,走前似乎還嫌棄欺負她不夠,其中一人還將陳阿招的腦袋按在一盆污水里。
陳阿招拼命反抗,反被人拳打腳踢,惡心臟污的水讓她喘不過氣,身上的傷口更是疼的發(fā)顫。
不知被欺負了多久,陳阿招幾乎要昏死過去時,玥音跑過來將她從污水盆里拽了出來。
“阿招,你怎么樣了�!鲍h音拿著一塊布替陳阿招擦著浸濕的頭發(fā),陳阿招全程垂著腦袋不語。
直到一滴溫?zé)岬乃榈温涞将h音的手背上,玥音的眼睫顫了一下。
她緩緩抬起陳阿招攏拉下的腦袋,稱著月光下,玥音看見陳阿招被冷水寖泡的臉頰泛紅,少女眼角處氤氳著水霧,她死死咬著唇,可淚水還是吧嗒吧嗒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為…為什么…都…都欺負我……”陳阿招哽咽著說。
她不明白,她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她只是想好好活著而已,只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活下去而已。
玥音將陳阿招冰涼的手攥在手心里,拍拍她發(fā)顫的背道,“阿招,你沒有錯,人想往上爬怎么會有錯呢,怪只怪我們都沒有那么好的命,你想啊,若是我們能夠成為主子,那還有誰能夠欺負我們呢�!�
玥音的話倒是突然點了一下陳阿招,她又想到了林老爺?shù)脑挕?br />
陳阿招吸了吸鼻子,將玥音拉的近些,湊近她耳旁低聲詢問,“玥音,倘若…能夠成為公子的妾室,那是不是也能算主子了?”
朦朧月色之中,玥音的眼神動了動,她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倘若能有幸嫁給公子,哪怕是妾也好過做奴婢這般卑微屈辱�!�
“那好,我一定會成為主子,有一天讓這些欺負我的人都不好過的。”陳阿招眸中閃過堅定的目光。
之前是她目光太狹隘了,那么盡心盡力討好主子,只得到點賞錢能干什么,倘若能嫁給林祈肆,那這林府的錢還不是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可是……阿招你也知道,能入公子的眼可是很難的。”阿音拉著陳阿招的手,擔(dān)憂道。
陳阿招摸掉臉上的淚,認真道:“這個你放心,我總能想到辦法回到公子身邊的。”
*
次日,陳阿招本想著去見一見林祈肆,卻不曾想還沒靠近公子的別院,就聽到丫鬟們討論走林祈肆在寅時三刻就已經(jīng)乘著馬車出府了。
陳阿招立即去打聽林祈肆何時回府的消息,不幸得知林祈肆這一去恐怕要半個月才能回來。
似乎是林老爺安排林祈肆去京城的太學(xué)讀書去了。
陳阿招嘆了口氣,心中忽然有些酸澀。
她本以為在公子身邊好歹伺候了那么久,林祈肆該是記得她一點好的,可原來她根本就沒有被林祈肆記住,她只是林祈肆許多小廝丫鬟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失魂落魄間,陳阿招竟走到了那晚和林祈肆落湖的石橋上,她正準備離開,卻聽到橋下響起一陣不輕不淺的悶哼聲,她好奇地探頭望去,只見橋洞下躺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