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吳媽媽離老遠就聽見了這歡快的笑聲,遲疑地在院子口站了一會兒,竟有些不忍進去打擾。
可想起夫人陰沉的臉色,她還是嘆了口氣,終是緩步走進了舒云院。
“二少奶奶!”看見沐云書坐在陰涼處看書,吳媽媽朝她福了一禮,“夫人有事請您過去一趟�!�
寶珠幾人立即停了笑聲,臉上的笑意瞬間散個干凈。
“又叫我們小姐做什么?可是又有什么東西找不到了,想要賴到我們小姐頭上來!”寶珠氣道。
沐云書卻是輕輕拍了一下寶珠的肩膀,“吳媽媽也是奉命行事,別為難她了!”
聽了這話,吳媽媽感激地看了沐云書一眼,她是婁府家生奴,一家子身契都在夫人手里,夫人的話她不敢違背。
夫人看不清二少奶奶對這個家的重要,她們做下人的卻是看得清楚,可她們越是幫二奶奶說話,就越會引起夫人猜忌。
若叫夫人以為她們這些老奴都被二奶奶收買了,那就不好了,有時候沉默才是不給二奶奶添麻煩。
只是沒想到,二奶奶并沒有怪罪她,這讓吳媽媽的鼻子莫名有些發(fā)酸。
“多謝二奶奶體諒!”她又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勸道:
“二奶奶,您……你要有些心理準備,大少奶奶從汕王府回來后不知道跟夫人說了什么,夫人發(fā)了不小的火兒,竟把族親們都叫來了!老奴斷斷續(xù)續(xù)的聽了一耳朵,好像跟什么面脂有關,您還是要小心點。”
聽了吳媽媽的話,寶珠和翠玉不由朝沐云書看了過來。
如小姐所料,大奶奶拿到那個方子,真的對小姐下手了!
雖然知道這一切都在小姐的算計之中,可她們還是不由緊張了起來,也不知道小姐的那個目的會不會順利達成。
沐云書垂了垂眸,沒人能看出她此刻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放在身側(cè)的手,已經(jīng)被她緊張地握成了拳。
“多謝吳媽媽提醒,咱們走吧!”
就這樣,沐云書帶著寶珠和翠玉,跟著吳媽媽一起來到了海棠院。
今日海堂院格外肅靜,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個低著頭站在一側(cè)。
進了門,沐云書便瞧見許氏一臉陰沉地坐在正堂中央,屋子里不止她一個,除了站在許氏身后的楚曼娘和婁晴,竟還來了幾個同族的叔伯嬸子。
看到沐云書進門,許氏重重將茶碗敲在了旁邊的八仙桌上,怒道:“你這蠢婦,你簡直罪該萬死,還不給我跪下!”
幾個族親聽到這話,一點都沒有幫沐云書抱不平的意思,也都氣憤地看著她,像是沐云書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
這陣仗讓沐云書的眼神有了幾分慌亂,卻還硬撐著看向許氏道:“兒媳不知做錯了什么事,請母親明示!”
“你還敢嘴硬?你送給鎮(zhèn)國公府的面脂里有什么你會不清楚?到底誰給你的膽子,隨便什么方子你也敢給那些貴人用!”
許氏是又怕又怒,一張臉幾乎憋成了豬肝色。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楚曼娘說,七王妃已經(jīng)將那面脂送到了皇后娘娘面前,若皇后娘娘知曉那面脂的配方,盛怒下牽連到婁家可怎生是好!
幾位族親也紛紛點頭,眼中都是憤恨。
婁三叔冷道:“沐氏,你這次實在太過分了,雖然我們都曉得無奸不商,知道你們這些商戶出身的女子家教不好,多半上不得臺面,可也沒想到你會如此心術不正!”
沐云書皺了皺眉,“三叔,不是無奸不商,是無尖不商,這句話是說想做生意,就要給百姓足夠的實惠,哪里能看出商戶出身的女子家教不好?”
家教是婁府這沒落世族唯一能說道的東西,被沐云書噎了一下,婁三叔漲紅著臉,更加氣憤了。
“你,你休耍嘴皮子,你若是個有腦子的,怎敢做出那樣的事?當初我就說,迎你這樣一個女子進門,定會敗壞我們婁家門風,真是一語成讖,一語成讖��!”
“三哥,你與這蠢婦說這些做什么,現(xiàn)在該想如何解決這件事,別讓婁家跟著受牽連!”婁家的另一位族親急道。
“還能怎么辦?上面要是怪罪下來,就只能把這個害人精送出去,這禍是她闖下的,憑什么讓我們婁家跟著一起倒霉!”
“那要不先將她關押起來,上頭若是有了信兒,咱們也能有個交代!”
“我看不如直接把她送去衙門,好讓上面看看咱們婁家的態(tài)度!”
眾人七嘴八舌談論起該如何處置沐云書,幾乎都是想把她推出去認罪,沒一人愿意聽沐云書的解釋。
也不怪他們?nèi)绱撕ε�,當今皇上與皇后的感情極為深厚,若因這面脂的事情觸怒了皇后,皇上怎么可能放過婁家呢!
所以婁家眾人看著沐云書的樣子,就像看著一個瘟神,恨不得立即將她趕出婁家。
“要不,就叫鶴筠休掉她吧,休掉她,她便再與婁家沒有關系,上頭怪罪下來,也怪不到婁家頭上!”
第103章面脂的秘密
休掉沐氏這個提議說到了眾人的心上,婁氏族人不由都朝許氏看了過去。
許氏有點猶豫,她雖然想過要休掉沐云書,可夫家休妻,兩人若無子女,夫家是不能留下女方嫁妝的,這樣休掉沐云書也太便宜她了!
許氏還沒說什么,沐云書就難過地抬起了頭。
“我結(jié)交鎮(zhèn)國公老夫人,也是為了婁家,為了鶴筠啊!你們有什么權利休我?我不同意!”
“同不同意哪里由得了你!”許氏撰緊了椅子的扶手,氣道:
“你在那面脂中放麻雀的糞便,還說是為了婁家?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都敢做,我們婁府為何不能休了你?”
楚曼娘走上來給許氏順了順背,嘆氣道:“弟妹,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我知曉你想博得老夫人的喜愛,想給自己掙些臉面,可也不該用那種旁門左道的手段�。 �
婁晴也附和道:“二嫂,你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該想想婁家��!那種腌臜的東西你也敢往皇后娘娘用的東西里面放,你是想害死婁家么?”
沐云書的目光閃躲了一下,“那是藥材,不是什么腌臜物,這方子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不是什么旁門左道!”
“不是旁門左道,你為何害怕得要燒掉?”許氏質(zhì)問道。
沐云書擰起眉頭,驚訝道:“你們,你們監(jiān)視我?”
看著沐云書恐慌的表情,許氏越發(fā)認定她是心虛。
幾位族親也是越想越心驚,民間確實有些古怪偏方很有效,可這些偏方是不入流的,起初有些作用,但用久之后就會讓病人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
那是江湖術士用來騙人的手段,與厭勝之術一樣,被皇室嚴禁使用。
所以這件事不只是方子里有那骯臟的東西那么簡單,可能還觸犯到了禁令。
婁三叔可不想被沐云書連累,忙對許氏道:“嫂嫂,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日就開宗祠,將沐氏的名字從婁家除去,再給她寫下休書,將人送回隴西吧!”
“沒錯,寫休書吧,大丈夫何患無妻,況且這沐氏幾年無所出,留她何用��!”
聽到族親們要將沐云書趕出婁家,楚曼娘目光憐憫地看向沐云書。
害怕了吧。
若那日她肯將面脂交給她,就不會有這么多事了。
她在楚氏那么復雜的環(huán)境下長大,怎么可能對付不了沐云書這樣平凡的女子!
“母親,要是休了弟妹,二弟一定會難過的,要不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楚曼娘假意勸了一句。
可許氏想到日漸逃離掌控的二兒子,越發(fā)覺得沐云書留不得,咬牙道:
“三叔公說得沒錯,大丈夫何患無妻!休了她這個掃把星,鶴筠定會尋到更好的!”
聽到族親們的議論聲,沐云書一臉的頹然。
“我也是想幫婁家,想幫夫君,我不能被休回沐家,求你們不要把我休回去好不好?”
翠玉和寶珠也紅著眼幫忙求情:“若是被休回去,我們小姐就沒有活路了,沐府出了一個被休棄的女兒是合族之恥,她們是不會容我家小姐的!”
婁三叔一臉陰厲地哼了一聲,“那又怎樣,跟我們婁家有什么關系!”
“休書我絕不會收,我能接受的,只有和離!如果你們非要休了我,那我這就去大理寺投案,說一切都是你們婁家人指使,要死,咱們就一起死!”
沐云書死死地捏著拳,大有要與婁家人同歸于盡的架勢。
“你,你敢!”許氏氣得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都在顫抖。
沐云書卻是有些瘋癲地道:“有什么不敢?反正我也走投無路,你們不給我生路,我為何還要給你們留活路?”
婁家人從未見過沐云書這般狠厲的模樣,一時都有些慌了。
婁三嬸家中還有讀書的小爺,可不想讓自己那一支受到這事的影響,不由向許氏勸道:
“休妻和和離也不差什么,嫂嫂要不就應了她吧!”
另一個嬸子也嘆了口氣,“這些年沐氏也算是盡心了,嫂嫂就給她一個體面吧!”
大奉的女子雖然可以提出和離,卻很少有真的和離成功的,因為休妻一般都是女子的過錯,但和離就會被人猜忌是夫家存在問題。
為了顏面,極少有夫家會同意,他們寧可將妻子困死在后院,也不會丟這個臉。
只是現(xiàn)在若不和離,婁家極有可能被沐氏連累,面子與性命相比,當然是后者更為重要了。
幾位婁家的叔伯氣得面色青紫,相互對視時,眼底甚至流露出了一絲殺意。
翠玉抓住沐云書袖子的手已經(jīng)出了一層冷汗,急道:
“你們別想用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對付我們小姐,濟民堂那幾個孩子若是見不到我們小姐,一定會報官的!”
婁家的人確實生出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可沐云書不是丫鬟,怎么可以輕易打殺。
除掉她,要遮掩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確實不是上策。
楚曼娘見事情僵持不下,輕聲在許氏耳邊道:“母親,要不……我再去攔一攔三王妃,求她不要將這件事告訴皇后娘娘!”
這話讓許氏意識到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現(xiàn)在不解決沐氏,她們就要跟著一起受連累!
“可和離要沐家的人到場才行,這沐氏分明就是想拖延時間!”許氏滿臉愁容。
沐云書抿了抿唇,盡量不讓自己顯露出急切的表情。
“先寫下和離書吧,只要我與二爺按了手印,這和離書就生效了,等上面查下來,見到這和離書便知曉我與婁府再無瓜葛了�!�
這話讓楚曼娘不由皺了皺眉,她怎么覺得,沐云書好像很想得到這和離書!
不可能的!沐云書那么喜歡鶴筠,她怎么可能舍得放開鶴筠。
她離開婁家還能依附誰?也許就只能嫁到偏遠的地方做老男人的填房,或者到鄉(xiāng)下配給一個泥腿子!不可能再找到比鶴筠更優(yōu)秀的男子了。
沐云書只是窮途末路,為自己爭取最后一點利益罷了,定是她多心了!
時間緊迫,婁家眾人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便都勸著許氏答應沐云書的要求。
第104章只差一步
許氏一時間想不出其他辦法,只能讓婁三叔幫忙去起草和離書。
見樓三叔提起了筆,沐云書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胸膛了。
她本沒有著急離開婁家,她的命債還沒有討,本想親眼瞧著婁府眾人一步步踏入深淵地獄的。
可那幾個孩子讓她改了主意,她要早些離開婁家,這樣才能給孩子們更安穩(wěn)踏實的環(huán)境,讓他們好好成長。
至于與婁家的賬,她慢慢清算就是。
很快,婁三叔便寫好了和離書,拿出了婁家的族印,在上面蓋了一個章。
沐云書和兩個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差點沒有掩飾住眼中的欣喜,起身便要將那和離書接到手中來。
可就在這時,正廳里忽然一前一后地跨進來兩個身影。
走在前頭的男人滿眼急色,看著許氏問道:“母親,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后面的清秀男子則走到沐云書身邊,關切地問:“二嫂,你沒事吧?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回來的兩人正是婁鶴筠和婁玨。
沐云書沒有回答婁玨的話,她只死死地望著婁三叔的方向,希望他快些寫好和離書交給她。
可她這焦急的神色看在兄弟兩人眼中,卻以為是恐懼和擔憂,皆忍不住心疼起來。
婁鶴筠更是破天荒對沐云書安慰了一句:“你別怕,我不會叫他們?yōu)殡y你!”
他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聽到了下人的稟報,大體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大步走到婁三叔身邊,瞧見紙上的“和離書”三個字,眼神就是一暗。
將那張紙搶了過來,婁鶴筠毫不猶豫地將那紙張揉成了一團,對許氏道:
“母親,不管云書做了什么,我都不會與她和離,若上頭怪罪下來,我與她一起擔著就是!”
看到被婁鶴筠揉成一團的和離書,沐云書覺得他揉得不是紙,而是她的心。
她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全身而退,這個時候,這男人跑來裝什么深情!
她著急的上前兩步,“我做的事,我自己擔著就好,婁大人還是將和離書交給我吧!”
婁鶴筠本以為沐云書是不想連累他,但轉(zhuǎn)過頭時卻瞧見了她眼中的迫切。
他呼吸就是一滯,不由抓住了沐云書的手腕道:
“我們拜過堂的,說過風雨同舟,同甘共苦的,你出了事,我便與你和離,你把我婁鶴筠當成什么人了?”
“鶴筠,你別犯糊涂!”
不待沐云書開口,許氏先急匆匆走了過來。
“你是婁家的頂梁柱,是我婁氏一族的希望,你怎么能為了這么個女人斷送自己的前程!”
看著婁鶴筠這般維護沐云書,楚曼娘指甲都要嵌進手心里了!
這女人犯了這么大的事鶴筠都沒有怪罪她,還要與她一起承擔,鶴筠是瘋了嗎?
婁玨也走了過來,對婁家眾人道:“二嫂做事一向有分寸,她不可能做出如此冒失的事,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們怎么可以就這樣將她趕走?”
他只是在書院留了幾日想要靜靜心,家里怎么就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
還以為二嫂不管家后,母親和二哥就會知道二嫂這些年的不易,就會好好對待她了!他真是太天真了,沒有看透婁家人的無恥!
“你們一個兩個是被這蠢婦下降頭了么!”
許氏捂著心口,急得喘不上氣來,“官家若是以大不敬之罪處置下來,你拿什么承擔?拿你的項上人頭么!”
婁鶴筠轉(zhuǎn)頭看了沐云書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不是他貪生怕死,實在是母親和弟弟妹妹都指望著他。
掙扎了一會兒,他還是將手中的和離書撕成了碎片。
“老四說的沒錯,我相信云書不會做這種荒唐事,而且有鎮(zhèn)國公老夫人那般閱歷的人在,怎么可能會讓七王妃將來路不明的面脂呈到皇后娘娘面前去!這事再等等,我再去問問情況,誰也不可以再擅作主張!”
婁鶴筠的話讓族親們也低語了起來。
如婁鶴筠所說,老國公夫人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會隨隨便便將不知來路的東西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去!
難道老夫人是有什么他們想不通的打算?
眾人不由看向了楚曼娘,這一切都是從楚曼娘這里聽到的,自是想讓她把事解釋清楚。
看著眾人投來的目光,楚曼娘心中就是一緊。
她怎么知道鎮(zhèn)國公老夫人為何沒有懷疑沐云書的面脂,還把她引薦給了七王妃!
難道她拿到的方子是假的?沐云書是故意要她在婁家人面前出丑?讓鶴筠討厭她?
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楚曼娘的手心都被她戳出了血痕。
她看著婁鶴筠,輕聲道:“二弟,老夫人年歲大了,一時疏忽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嫂!”
還不待楚曼娘將話說完,婁玨就打斷了她。
“老夫人年歲大了,你也糊涂了么?你知道方子有問題,應該第一時間與家人商量解決辦法,怎能將事情告知三王妃!”
楚曼娘臉色一變,完全沒想到婁玨會將矛頭指向她。
她眼里瞬間漫上一層霧氣,“我……我也是沒辦法……三王妃將我喚了去,她要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能隱瞞!怎么敢隱瞞!”
婁玨冷笑了一聲,“這可真是奇怪了,二嫂的方子大嫂怎么會那么清楚?我聽聞大嫂前幾日丟了東西跑到舒云院去尋,不會尋到的就是這些東西吧!”
聽著婁玨的指責,楚曼娘臉都白了。
“四弟,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萬事為婁家考慮,難道是我錯了?你可知若是我不揭露弟妹,等皇后娘娘自己察覺出面脂有問題,那時候再想找辦法避禍就晚了!你若覺得我做了小人,那此事我不管便是!”
楚曼娘含淚欲走,許氏忙將她給攔下,瞪著婁玨道:
“你住口!若不是曼娘發(fā)現(xiàn)了這事,婁府大禍臨頭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許氏現(xiàn)在當然要護著楚曼娘,若婁家真有什么事,她還指望楚曼娘能幫忙周旋呢!
始終覺得這件事還是休掉沐云書比較穩(wěn)妥,許氏對婁三叔道:“三叔,不要聽他們的,再擬一份吧!”
第105章子時三更
婁玨發(fā)現(xiàn)楚曼娘這詭辯的本領還真是厲害,她所答的,根本不是他所問的。
可現(xiàn)在也不是跟她爭辯的時候,不由緊張地看向了婁鶴筠。
“二哥,你三思!”
婁鶴筠煩躁極了,想到要與沐云書和離,從此后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他胸口就是一堵,感覺像是壓上了一塊大石頭,讓他喘不上氣來。
沉吟片刻,他大步走上去將婁三叔手中的筆奪了下來。
筆上的墨濺在了白紙上,毀了好好的一張紙。
“事情還沒有搞清楚,我不會與云書和離!且讓人知曉云書犯了錯,婁家就要休棄她,旁人會如何想我婁家?這事不會牽連到其他房,叔叔伯伯們請回吧!”
說罷,他也不等婁家眾人有什么反應,拉起了沐云書的手腕快步出了廳堂。
沐云書被他扯得痛了,剛走出院子便甩開了婁鶴筠的手。
因為沒能順利拿到和離書,她眼中的光都暗淡了許多。
她計算了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一向不信任她的婁鶴筠會站在她這一邊。
忍了許久,沐云書才沒有讓自己將失望表現(xiàn)得過于明顯,可她也沒什么可與婁鶴筠說的,便對兩個丫鬟道:“我們回去吧�!�
婁鶴筠這個樣子是不可能在和離書上按手印的,她也沒有必要再與他糾纏下去了。
兩個丫鬟見計劃沒有成功,心情也是很低落,應了聲是,便扶著沐云書往舒云院的方向走。
婁鶴筠就是再傻,也看出了沐云書并不高興。
可是為什么?這一次他沒有猜忌她,堅定地站在她這邊,她為何還這般難過?
難道是被母親他們嚇著了?
一定是的,哪個女子不害怕被夫家趕出去?她一定嚇壞了吧!
見沐云書只顧往前走,婁鶴筠以為她是亂了分寸,有些心疼地追上了兩步,對著沐云書的背影道:
“你別怕,我不會與你和離,更不會休了你,這件事我會幫你處理好的,一會兒我便求人去見祁王一面,祁王心善,知道你是無心一定不會責怪你的……”
這話,讓沐云書不由失笑,原來婁鶴筠也不是完全信任她,只是心存僥幸,覺得這件事還沒有到最糟糕的那一刻。
沐云書忽地停住了腳,轉(zhuǎn)頭看向婁鶴筠,眼中寫盡冷淡。
“夫君這樣不覺得累么?你本就不喜我,我們有名無實,你不需要顧及那根本不存在的夫妻情分!寫張和離書予我,一切便都解決了!”
婁鶴筠臉色變了變,他以為沐云書會哭,會與他訴說委屈,甚至求他不要休了她,可千百種設想里,唯獨沒有沐云書主動請他寫和離書的這一條。
“沐云書,你什么意思?你我是夫妻,怎么可能沒有夫妻情分?”
沐云書抬起眼睛看著婁鶴筠那熟悉又陌生的臉,最終所有的話都化成了一個無奈的冷笑。
可她剛要轉(zhuǎn)身離開時,卻瞧見藏在院墻邊的一道身影。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是著急跟出來的楚曼娘。
片刻后,她忍下了厭惡,聲音平和地道:“好,希望夫君記得今日對妾身說的話!”
“我當然會記得!”
看到沐云書竟心平氣和地跟他說了一句話,婁鶴筠竟覺得莫名歡喜。
沐云書沒再多言,轉(zhuǎn)身走了,婁鶴筠本想跟上去,身后卻響起了一聲輕喚。
“二爺……”
婁鶴筠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楚曼娘身邊的那個丫鬟。
他有些緊張地問:“有事?”
風荷道:“我家大奶奶說,若您需要她幫忙,與她說一聲就是,她會去求三王妃的!”
婁鶴筠剛想說不必,手上卻被風荷塞了一個紙條。
他緊張地左右看了看,見沒人發(fā)現(xiàn),才慌亂點頭道:“我知道了,幫我謝過你家奶奶!”
婁鶴筠與風荷說話時,沐云書幾人已經(jīng)走出很遠。
寶珠看到人沒有跟上來,輕輕嘆了口氣,“小姐,沒能得到和離書,咱們該怎么辦?”
翠玉也愁道:“二爺抽什么瘋?他不是最相信大奶奶的么?沒了這次機會,等他們知道那方子的真相,小姐以后想要離開婁家怕是更難了!”
寶珠咬了咬牙,“要不,咱們帶著幾個孩子偷偷離開婁府,離開京都吧!”
翠玉白了寶珠一眼,“你胡說什么!拿不到和離書,咱們小姐就一直是婁家的人,以后不管婁家出了什么事,都要算小姐一份兒!咱們躲到哪兒能清凈?”
寶珠也明白這個理兒,卻不想小姐繼續(xù)留在婁家遭罪,努嘴道:
“那怎么辦?難道拿不到和離書,這輩子就要跟婁家捆在一起了?要不……給老爺他們?nèi)シ庑虐�,老爺要是知道小姐受這么多委屈,一定不會讓小姐繼續(xù)留在婁家的!”
聞言,沐云書卻是搖了搖頭,“不要驚擾父親,讓他知道,只會給他徒增煩惱,他又能做什么?等事情塵埃落定再告訴父親不遲!”
最主要的是如果父親知曉,母親也一定會知道,母親的個性她最了解不過,即便是死,她也不會允許她和離的。
“本來這一次我也只是想試試運氣,既然沒有這份運氣,那就想別的辦法便是�!�
想到剛剛藏在院墻后的那個身影,沐云書眸底閃過一道冷光。
不急,總有能讓婁鶴筠無法再拒絕的理由!
……
夜已深,街道上有鑼聲不輕不重的響了三下,接著就是打更人疲憊地喊道:“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婁府里巡夜的下人也草草走了一圈,回了倒座房,整個府院都安靜了下來。
婁府中一個偏僻的院落里,楚曼娘坐在閣樓的窗邊,靜靜的等著。
風荷有些不安地道:“大奶奶,都三更了,二爺他不會來了吧!”
幫主子私會男子的事,風荷還是第一次做,引開巡院下人的時候,她的心差點沒跳出來!
楚曼娘扶著窗邊的手緊了又緊,“再等等。”
又過了一陣兒,院子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楚曼娘那皺在一起的眉毛立刻松開,起身就朝來人迎了過去。
第106章陰暗處的炙熱人影
不等看到那人的樣子,她便直接撲進了那人的懷抱,像是要把所有的思念全都傾訴出去一樣。
什么禮義廉恥,她全都拋在了腦后,她知道若再不主動一點,這個男人很有可能不再屬于她。
“鶴筠,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不管!”
看到這一幕,風荷紅著臉退出了房間,走到院門口去守著了。
來人的確是婁鶴筠,被楚曼娘這么緊緊的抱著,他心中莫名一慌,急忙想要掙脫。
可對方抱得實在太緊,他怕力氣大了傷到楚曼娘,只能直挺挺站在原地,無措地看著她。
見婁鶴筠不說話,楚曼娘抬起一張被淚水沖刷過的臉,楚楚可憐地看向婁鶴筠。
“鶴筠,你可是在怪我?”
楚曼娘知道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讓婁鶴筠對她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她害怕了,等不了了,她必須得想辦法挽回他的心。
婁鶴筠鎖著雙眉,半晌才開口道:“你……為何要借丟失東西的借口,去舒云院找云書的方子?別說你是無意中看見的,我不信!”
今日婁玨的那些話已經(jīng)將婁鶴筠點醒了,聯(lián)想最近發(fā)生的事,他怎么可能還想不到曼娘在針對云書。
楚曼娘的淚水已經(jīng)打濕了睫毛,她怔怔地望著婁鶴筠,苦笑道:
“為什么你還不明白么?因為我不想失去你!我知道我不該這么做,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嫉妒,嫉妒她可以擁有你的喜歡,嫉妒她可以名正言順站在你身邊,嫉妒她可以與你和欣兒組成幸福的一家,而我從始至終都只能做個局外人!”
楚曼娘知道瞞不住,索性也不瞞了。
“還有……我怕她連累你,她一個藥商的女兒,怎么會有那般神奇的方子!我想找出來警醒她一下有錯么?我承認我嫉妒她,因為……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忘記了對我說的那些話!”
說到此時,楚曼娘已經(jīng)泣不成聲,好像隨時會被吹落的花瓣,讓人心生憐惜。
婁鶴筠心中一緊,當初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毀了大嫂的清白,心中有愧,一直說會一輩子守護她,守護欣兒。
那時曼娘對他的歉意一直沒有回應,他還以為她是怨他的,所以他千方百計想要補償。
可現(xiàn)在她竟主動的奔向他,一時間他竟然有些迷茫了。
“大……大嫂,你先別哭……”
聽婁鶴筠叫自己大嫂,楚曼娘眼中的痛意更深了幾分。
“那些話也許你不記得了,可每個字都牢牢地刻在我的心里!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過的么?我一邊覺得自己下賤,又一邊忍不住的去想你!”
“從前我不敢回應你,是覺得對不起你大哥,可自從回來后,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管不住我的心,鶴筠,咱們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么?我真的,不想再假裝與你沒有關系了!”
說著,楚曼娘竟伸手攬住了婁鶴筠的脖頸,踮起了腳尖,吻在了他的唇上。
婁鶴筠想要推開楚曼娘,可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欲火已經(jīng)壓抑太久,被楚曼娘如此一撩撥,那沉睡的欲望便開始蠢蠢欲動,不再受他的控制。
意識混亂之時,腦海里竟然浮現(xiàn)出沐云書的臉,以及她沒能拿到和離書時失望的眼神。
這畫面無端地戳痛了他,讓他瞬間清醒了一些。
“曼娘,我們不能這樣!”
他會守護她,可不是用這樣的方式!
他來應約,是因為楚曼娘說她有辦法可以讓婁家不被處罰。
楚曼娘心中一痛,盡力地去壓抑著心中的苦澀,她已經(jīng)這般主動了,鶴筠竟然還要推開她!
她眼中全是不甘,為什么她的命就要這么苦,為何明明喜歡她的男人會慢慢的變心!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楚曼娘眼神里的光變得幽暗,她放開了婁鶴筠,輕聲道:“鶴筠,只今夜,忘掉我是你的嫂嫂好不好?讓我做一次楚曼娘,只喜歡你的楚曼娘!”
說著,她竟然扯開了腰間的系帶,那腰間的束縛瞬間滑落,襦裙也順著那修長的腿落在了她的腳踝邊。
“我答應你,我不再與云書爭搶,我會幫她渡過這次難關,以后她是你的妻,我只要站在角落里,能夠偷偷地看到你和欣兒就好!”
楚曼娘眼里的哀戚讓婁鶴筠那本就殘存的理智完全擊潰了,他受不了楚曼娘如此卑微可憐的樣子,忍不住抬手去拂去她臉上的淚。
手碰到楚曼娘那一刻,眸中墨色翻涌,欲望瞬間被點燃,再也克制不住。
也許他可以找到一個平衡,這樣曼娘不必再嫉妒云書,她便可以幫云書擺脫這次危機了。
月色如水,清絕地灑在地面上,勾勒出兩道炙熱的人影。
閣樓外的風荷聽到樓上不斷傳來的吱嘎聲,羞得臉都紅透了。
但她卻是高興的,二爺和大奶奶之間的那層窗戶紙終于撕開了,大奶奶的后半生定不會凄苦,她們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
天氣悶熱,即便是早朝,也感覺不到多少涼爽。
婁玨在花園的拱門處站了許久,終于看見沐云書與幾個丫鬟緩步走了過來。
他昨夜想了許久,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因為不舍得二嫂離開,他竟阻攔了她與二哥和離!
二嫂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是被迫的,他真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
一晚都是心煩意亂的,于是他早早就等在沐云書必經(jīng)處看看她,想知道她是否安然。
沐云書見到婁玨時有些意外,少年衣擺都是濕的,臉色很疲憊,應是晨起露重的時候就站在這里了。
她輕聲問道:“阿玨,可是在這里背書?”
這聲音像是撞在了婁玨的心尖上,讓他平靜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
他忍不住紅了耳根,忙垂頭躲開沐云書的視線,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如何能告訴二嫂他是在等她,只能順著她的理由回應了一下。
沐云書卻是皺了下眉:“讀書要緊,身體也要緊,入秋天涼,你應多添件衣裳!”
聽到沐云書的關心,他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啞著聲音回道:“二嫂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頓了頓,他鼓起勇氣,問:“二嫂,昨日……”
第107章難言的心思
“昨日的事情過去了,你不必多想!”
沐云書知道這孩子應是不舍她離開婁府,不想婁玨摻和進婁家的事,所以也不愿與他多說這些。
于是她岔開話題道:“對了書院那邊已經(jīng)打點好了,你隨時可以去,我想,你還是早一些過去的好�!�
又是催他離開,婁玨的心隱隱作痛,不由皺了下眉頭。
他這表情被沐云書捕捉到了,不解問道:“阿玨,你是不是有心事?”
“不是的二少奶奶,我家四爺早就準備行禮了!”永倉立即上前一步,幫婁玨解釋了一句。
沐云書以為婁玨因為課業(yè)的關系壓力比較大,便道:“那就好,有什么事,你可以給我寫信,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
聽到沐云書愿意與他通信,婁玨那鈍痛的心又活了過來,嘴角也歡喜地向上彎了彎:“好,我會的!”
少年強作若無其事,以免被對面的人察覺出他在毫無理由的竊喜著。
這樣的感覺讓他既羞愧,又滿足。
“你們在說什么?”
美好的時光很快就被一聲質(zhì)疑打斷了。
婁玨轉(zhuǎn)頭看去,便見婁鶴筠皺著眉頭快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身上的衣裳沒有更換,還是昨日的那件,眼底還有些烏青,好像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婁玨以為二哥是因為二嫂的事情擔心,這才看起來憔悴邋遢,想到永倉提醒他的話,只能隱忍著退后了一步。
“二哥……二嫂跟我說去隴西書院讀書的事。”
聽到這句解釋,婁鶴筠的臉色才好看了一點。
實在不是他多心,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遇到沐云書的事,婁玨這小子就表現(xiàn)得比他還要緊張。
“還是你二嫂心細,這次機會難得,你準備兩日,我會派人送你離開!”
婁玨本想陪著沐云書過了中秋再走的,他不想與任何人團圓,唯獨放不下她。
可二哥已經(jīng)回到了她身邊,且言語間已經(jīng)開始維護,他留下來確實多余。
艱難勾起一個笑容,藏起心中苦澀,婁玨點頭道:“是,全聽二哥安排。”
三個人瞬間沉默下來,永倉怕他家爺呆久了二爺會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扯了扯婁玨的袖子,低聲道:“四爺,咱們回吧!”
婁玨在這里等了兩個時辰,卻沒能與沐云書說上幾句話,心底很是失落。
可又能怎么辦,他本就沒資格站在這里的。
“那弟弟先回了,二哥,二嫂……注意身體�!�
“去吧�!�
婁鶴筠看著個子略比自己低一些的弟弟,想起他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應是他想得有些多了,態(tài)度也好了下來。
婁玨走后,沐云書也準備離開,婁鶴筠皺眉追上了一步,急道:“你為何見到我就要走?我難道是洪水猛獸不成!”
沐云書回身看了婁鶴筠一眼,雖然厭煩與他周旋,但還是耐著性子道:
“我以為二爺會急著回去清理一下,畢竟叫同僚看見你領口上的胭脂,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