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婁鶴筠恍神時,一旁的墨歸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又是誤會,這男人只會用這句話做借口么!
他有些煩躁地看了沐云書一眼,這女人別的挺好,可惜眼瞎!
“婁大人是否沒聽懂我祖母的話?我祖母問的是該如何處置!若所有事都用誤會打發(fā),要我皇城衛(wèi)作甚?”墨歸沉冷開口。
他這話讓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之色,小公爺什么時候會插手別人的閑事了?
老夫人也挑眉看了過來,眼神帶上了幾分玩味。
看到祖母看著自己,墨歸輕咳了兩聲,“祖母覺得孫兒說得可對?”
“對!”老太太寵溺地應了一聲,絲毫不覺得給孫兒撐腰丟臉。
說罷,她又看向沐云書,憐愛地問:“這件事你是苦主,你可有什么想法!”
婁鶴筠心中一緊,生怕沐云書會因憤怒,說出什么過重的責罰,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云書……”他有些羞窘地看了周圍人一眼,然后走到沐云書身邊,輕聲勸道:
“我知道這次委屈你了,我們不該誤會你,可,母親她們也是為了婁家著想,我們回去再說吧,回去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應你,好么?”
婁鶴筠緊緊捏了捏拳,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羞恥極了,那些審視的目光像一道道錐子,刺得他只想將頭埋起來。
婁家的臉面真的是丟盡了,父親、祖父他們泉下有知,定會覺得他不孝吧!
婁鶴筠只想回府解決,沐云書卻冷笑著搖了搖頭。
“因為不信任,不尊重,才會有你所為的誤會,今日我受的委屈本可以不必發(fā)生的,夫君可曾認真詢問過我事情緣由?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婁鶴筠訝異地看著沐云書,他以為他開口道歉,她會像從前一樣顧全大局。
看著沐云書那已經(jīng)失去了溫度的眸色,婁鶴筠沒來由慌張起來。
“不管你要做什么,咱們都回府再談,莫要因為咱們的私事擾了公主殿下和兩位王妃的興致!”
婁鶴筠心中升起一個不詳?shù)念A感,不能再讓沐云書開口,他害怕她會說出不想聽到的!
朝大長公主等人作了個揖,婁鶴筠便準備去拉沐云書,楚曼娘也是心中一松,忙扶著許氏站起來,打算退下。
只是婁鶴筠還沒有碰到沐云書,他的手腕便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掌握住了。
“婁大人可有耳疾?本座說過的,那罪婦若是再犯,數(shù)罪并罰,這已不是你婁府私事!”
墨歸接連插手婁府的事讓婁鶴筠忍不住皺起了眉,他實在想不通高高在上的墨指揮使,為何會管這種俗事!
沐云書也是意外的,但很快她又明白過來。
這個時候,混同江匪患已經(jīng)爆發(fā)了吧,她做的那些事應該幫國公爺擺脫險境了。
所以小公爺幫她,應是在還恩。
果然是恩怨分明的好男兒。
沐云書在心中感嘆了一句,這才看向了婁鶴筠。
“這些事,今日我可以不追究�!�
她聲音淡淡的,卻足以將婁鶴筠沉入谷底的心撈了上來。
只不過沐云書的話并未說完,她眸色堅定地看著婁鶴筠,繼續(xù)道:“不過,隴西沐氏云書不堪受辱,還請婁家允我一張放妻書,放我離府!”
放妻書便是和離書,沐云書這是當眾請求與婁鶴筠和離。
婁鶴筠那剛剛歸位的心,頓時就跌進了荊棘叢,痛得他呼吸都艱難起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實在想不通沐云書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和離!
婁鶴筠不說話,沐云書又補充了一句:“婁府厭我、棄我、當眾辱我,我雖為商戶女,卻也知羞恥和骨氣如何寫,請婁大人給我……”
“不可能!”
不待沐云書將話說完,婁鶴筠已經(jīng)打斷了她。
一個小小的誤會,何至于此,他保證過會善待于她的!
許氏也終于從驚懼中回過了神,聽聞沐云書當眾要與她兒和離,氣得恨不得上前打沐云書一巴掌!
可她剛想上前,就瞧見了沐云書身前的男人,那男人周身氣息冷冽如刀,叫她怎么也邁不開腿。
穩(wěn)了穩(wěn)心神,許氏也覺得此時不能再責罵沐云書,看來她是真的得了鎮(zhèn)國公老夫人的寵愛,這樣的她還算有用,她怎么能這么輕易放她離開。
再說,婁家只有休妻,沒有和離,鶴筠不能做京中笑柄!
“云書啊,這件事是母親的錯,母親給你賠罪了!我也是一時情急,害怕你害了老夫人和王妃,你就原諒母親這一次,不要離開婁家可好?”
說著,她竟拿起帕子啜泣起來,“我真是糊涂,怎么就不把話問明白,要是知道原因,何至于鬧出今日這笑話!”
聽許氏痛心疾首地哭訴,余月羲擰緊了眉頭。
她提裙走到大長公主身邊,撇嘴道:“母親,雖然婁夫人錯怪了她那兒媳,可這事也不能全怪婁夫人她們,沐氏若早將事情言明,婁夫人她們怎么可能會誤會她!”
看著知許哥哥竟然幫沐氏說話,余月羲都快將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若換成別人,和不和離她才不管,可沐云書這狐媚子不能和離,她和離了還不直接自薦枕席,給知許哥哥做妾去!
她才不要讓著狐媚子進府!
第119章
臉都不要了
沐云書實在沒有聽過羲和郡主這般荒謬的言論,“郡主,盜而未得,那就不是強盜了么?”
“你!”余月羲被頂撞有些惱羞成怒,“那他們?yōu)楹尾徽_陷別人?怎么只誣陷你!還是你平時行得不正,做得不端!”
“羲和!”大長公主訓斥了余月羲一句,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說話!
她已經(jīng)看到了眾位夫人眼中的不滿之色,在座眾人大多都是人婦,哪個沒在家中受過委屈,羲和這話怕是把在場各位得罪了個干凈!
又抬頭打量了一眼沐氏以及站在她身側的墨歸,大長公主不動聲色地道:
“沐夫人,既然你婆母已經(jīng)向你道了歉,本宮今日就破例做個和事之人,常言道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你夫君知曉了你的委屈,以后會善待你的!女子和離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家去吧!”
大長公主的話輕描淡寫,卻又有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壓迫。
周圍人也跟著嘆氣,雖然她們也覺得婁家眾人實在過分,可和離后沐氏要怎么辦?
有時候這種氣話都說不得,最后吃虧得還是她。
沐云書眸光一暗,袖中的手緩緩收成了拳。
“公主殿下,民婦與婁家二爺成婚四載有余,上敬婆嫂,下護弟妹,自問沒做過不光彩的事情!民婦淺薄,也知道士可殺不可辱!馬球會銀錁子的事,丟失玉佩賊喊捉賊的事,還有今次污蔑民婦用江湖方子冒犯天顏之事,民婦已經(jīng)是再三忍讓,換來的是變本加厲,民婦愿此生常伴青燈,卻不愿再受欺辱,求公主殿下成全!”
聽沐云書說寧愿常伴青燈都不愿意再留在婁家,婁鶴筠的呼吸在這一瞬都跟著斷開,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心口剜了一下。
既已成親,云書就是他的責任,怎么可能讓她去常伴青燈!
只要云書不離開婁府,他們的身上就還纏著姻緣繩,他會一點點把她拉回到身邊來,這放妻書絕不能給!
“云書,別說氣話了!”婁鶴筠聲音變得低�。骸澳阌譀]做錯事情,我們怎么可能讓你去庵堂里受苦!”
許氏也貼了上來,一臉誠懇地道:“這次是你大嫂不對,回去后,母親會罰她跪佛堂,你什么時候消氣,什么時候再把她放出來可好��?”
翠玉紅著眼睛道:“跪佛堂?大奶奶往我家小姐身上潑了那么多盆臟水,欺君罔上、侮辱皇室,這些罪名一旦坐實,我家小姐有多少個腦袋夠砍!?”
許氏見沐云書不松口,咬咬牙,竟然朝著沐云書的方向跪了下去。
“云書啊,母親給你賠不是了,你要怎么才能消氣?你說什么我照做就是,只求你別作踐自己!”
沐云書躲開了許氏的跪拜,眼底冷意翻涌。
她知道許氏沒臉沒皮,卻怎么也想不到她會如此無賴。
看著婁鶴筠,沐云書冷聲道:“快把你母親扶起來,難道你想讓全京都的人知曉婁家主母不顧倫常,用這般方式逼迫小輩�。俊�
婁氏祖上也算是書香門第,讀書人重風骨,即便道歉,也不可沒了骨頭。
許氏自以為用孝道去壓沐云書的做法很聰明,可在場的哪有人是傻子,她這一跪,已經(jīng)成了天下讀書人的笑柄。
婁鶴筠也意識到不妥,要去攙扶許氏,但他沒有楚曼娘的動作快。
楚曼娘撲到許氏身邊,難過地扶著許氏道:“母親,您別這樣,這一次是我的錯,您不能帶我受過!”
說著,她揚起滿是淚痕的臉,可憐兮兮地望著沐云書。
“弟妹,是我糊涂,是我被下人誤導才犯下這樣的蠢事,可我只是太擔心婁府會出事,大郎不在,我答應過他要好好守護婁府的!弟妹,我真的從未想過要害你!這次就算我的錯好不好,你不要因為我和二弟和離,若害了你們的姻緣,我就是天大的罪人,不如死了算了!”
楚曼娘哭得不能自已,像一只要斷了線的風箏,不知下一刻會被吹向哪里,最后哭著哭著,竟雙眼一翻,直接暈死了過去。
看到她倒地的那一瞬,寶珠和翠玉甚至生出了沖上去掐死她的念頭。
楚曼娘雖然有錯,可這件事并不好論罪,大長公主也無心管這種閑事,便擺了擺手,對奴婢吩咐道:
“你派人把她送出去吧!”
說罷,她又看向沐云書,“得饒人處且饒人,做女子的,不受委屈就得受罪,哪個是容易的!莫要因著你幫皇后尋回《千金要記》有功,就一個勁兒使小性子,你夫君當眾向你道歉,已經(jīng)不錯,見好就收吧!”
什么常伴青燈,她才不信有好好的夫君不要,非要去過那種清苦日子的人。
這種把戲她見得多了,不過是拿捏夫家的一種手段罷了。
羲和郡主也努嘴道:“母親說的是!受點委屈解釋清楚就好了,且你這不也沒出什么事么,弄得烏煙瘴氣地做什么!真是有失體統(tǒng)!”
聽到大長公主母女兩個的話,墨歸已是面沉如水。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卻發(fā)現(xiàn)祖母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搖了搖頭。
鎮(zhèn)國公老夫人太了解大長公主為何要針對沐云書了,如果知許剛剛沒有對婁大人出手,云書想要和離之事會順利很多。
說到底,是她們連累了云書。
鎮(zhèn)國公府得罪大長公主也許沒什么,無所圖便無所具。
可大長公主不會拿鎮(zhèn)國公府怎么樣,卻可能會對云書不利,孫兒這張臉就是禍害,她不能叫孫兒害了云書丫頭!
墨歸又何嘗想不通其中道理,可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如此煩躁和沖動。
穩(wěn)下心,他眸光又有濃云翻滾,最后招來了阿泗,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阿泗聞言有些訝異,但很快就又收斂了神色,退了下去。
寶珠和翠玉見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都沒能讓小姐和離成功,氣得牙齒都要咬碎了。
“小姐,婁家人怎么可以連臉都不要,居然這樣都不肯放過你!”寶珠雙眼通紅,嗓子都啞了。
沐云書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失望,低聲勸慰:“沒關系!”
第120章
生不如死的處罰
沐云書心中清楚,她可以布局,卻操控不了人心。
這一世的婁鶴筠竟與從前不一樣了,她沒料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他還會不顧顏面的挽留她。
雖然沒能擺脫婁家,但婁家在京城就如小丑無異,層出不窮的鬧劇毀的不只是楚曼娘的名聲,還有婁鶴筠。
前一世,她想盡辦法幫婁鶴筠樹立起孝順、勤勉又律己的形象,讓他博得了一眾清流的好感,后來被幾位老師看重,從而青云直上。
現(xiàn)在,她不會再傻兮兮的為婁鶴筠編織遮羞布,他是什么樣的人又有什么樣的能力,世人會看得清楚。
對婁鶴筠最好的報復,就是讓他看到真實的自己有多么的不堪和無能,他渴望的地位和名譽,窮其一生也沒辦法觸摸到!
深吸了口氣,沐云書臉色也緩和了下來,以身子不爽利為由,與大長公主等人告了辭。
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大長公主也不會責備沐云書禮數(shù)不周,隨意安慰了兩句便讓沐云書退下了。
老夫人也知沐云書現(xiàn)在心情定是不佳,便沒有攔著她回去休息,囑咐黃嬤嬤將人送回。
沐云書接受了老夫人的好意,退下時從小公爺身邊路過,竟聽那男人低低道了一聲:“抱歉�!�
她一怔,不明白小公爺這兩個字出于何意,可周圍人太多,她不好詢問,只能輕輕點了點頭,從墨歸身邊走了過去。
沐云書離開,婁鶴筠和許氏也不想多留,垂頭行禮告了辭。
只不過兩人還沒走出多遠,墨歸便上前一步,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婁夫人,婁大人還請留步�!�
婁鶴筠不解,“小公爺有事?”
墨歸回頭看了一眼,便見阿泗帶著幾個百姓已經(jīng)在回廊處候著了。
“是有關明月橋之事!”
墨歸深邃的瞳孔里看不出半分情緒,說出的話亦是讓眾人滿頭霧水。
婁鶴筠一怔,明月橋的事他倒是聽說過,可這事跟他什么關系?小公爺為何要將他攔下來?
墨歸沒有直接給出婁鶴筠答案,而是朝阿泗遞了個眼神,很快,阿泗便帶著幾位百姓走了過來。
“這幾位都是在大雨中安然渡橋的百姓,想要過來感激一下恩人�!�
墨歸聲音低沉,如他的人一般,清冷又嚴謹。
可能是常年練武,所以即便他沒有用太大的聲音說話,眾人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一刻,不只是婁鶴筠驚訝了,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方大了幾分。
余月羲更是直接紅了臉,她記得剛剛那楚氏說過,百姓們都在傳她是大奉的福星,是她幫百姓們渡過了此劫。
只是想不到竟有百姓特地過來感謝她,還被知許哥哥的人親自帶過來,這樣看,知許哥哥其實是很在意她的吧!
見眾人都朝自己看過來,余月羲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弄著披帛,“其實我也沒做什么,大家不必這樣!”
這話讓那些百姓臉上泛起一陣尷尬和疑惑,都紛紛朝墨歸看了過去。
墨歸眉頭微蹙,臉上也露出了適度的不解。
他不必說話,可那表情已經(jīng)證明了一切。
余月羲忽然意識到這些人可能不是過來感激她的,那這些人是來謝誰的?
余月羲能想通的事情,大長公主如何想不明白,剛剛紀夫人和那婁大奶奶都說明月橋沒用斷掉,是沾了月羲的福氣,現(xiàn)在這些百姓竟要感激別人,公主府的顏面何存!?
她沉下臉,冷聲道:“這種小事何須讓百姓勞師動眾,小公爺還是帶他們退下吧!”
百姓們一聽公主殿下讓他們離開,不由著急起來。
“殿下,我們只想感激一下婁大人,他默默捐了銀子修了明月橋,這才讓我們逃過一劫,讓我們能跟家里人團聚!我們只想當面拜謝一下恩人而已!”
“是啊殿下,婁大人大恩,草民無以為報,便帶了些薄禮表達我們的心意,恩人收下我們就離開!”
“婁大人��?”大長公主挑眉看著那些百姓,眼底的光明暗莫測。
墨歸抱拳回稟:“這件事京兆府那邊已經(jīng)查明,不久前有幾戶人家籌了善款將那明月橋修繕,這才讓百姓們逃過一難,其中出銀最多的便是西武街婁府�!�
大長公主看了一眼婁鶴筠,發(fā)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好一個婁府!好一個明月橋!”
這橋明明是婁家人出銀子修繕的,那婁大奶奶卻說是月羲的功勞,現(xiàn)在真相大白,月羲顏面何存?這不是捧殺又是什么��?
婁鶴筠聽得懵懵懂懂,他何時派人修繕什么明月橋了?這事不是他做的啊!
他正要解釋,衣擺卻被許氏死死拉住了!
許氏知道今日丟臉丟大發(fā)了,正擔心會影響兒子的名聲,這天大的好事竟然就砸了下來。
她剛剛可聽見眾人的議論了,那明月橋救了不少人,若他們認下這功勞,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感謝她們!
想了想,她立即朝墨歸笑道:“不過是些小事,不足掛齒,公主殿下說得對,不必這般勞師動眾的,心意我們婁家領了 ,大家還是回吧!”
百姓們朝墨歸看了一眼,總覺著面前這人不似官府調查出的那位婁家夫人。
不過想到有可能是一家人,眾人也就沒再猶豫,爭搶著將自己帶過來的禮物遞到婁家下人手上,真誠地道了幾聲謝。
百姓離開后許氏和婁鶴筠也要告退,此時大長公主卻是懶懶地開了口。
“差點忘了,婁家大奶奶污蔑妯娌,這事兒不能上公堂也總要有個說法,婁夫人覺得應該如何處置才好?”
許氏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沒想到公主殿下竟還要處罰,支吾兩聲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看了婁鶴筠兩眼,猶豫著道:“要不,要不就罰她禁足幾月吧!讓她好好反省,自不會再做出如此蠢事!”
“禁足?”大長公主淡淡笑了笑,“楚家女品行實在不端,過些日子的皇室采選,岐山楚氏女就莫要參加了!”
大長公主話音一落,眾女眷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殺人誅心啊,大長公主這懲罰看似不痛不癢,卻會叫那婁大奶奶生不如死。
至于怎么生不如死法,想必婁大奶奶很快就會體會到了。
聽到這個處罰,墨歸眼底有幽光一閃而過,下沉的嘴角才有了些許緩和。
第121章一切都還來得及
許氏慶幸這處罰沒有連累婁家。至于楚氏女能不能參加采選,跟婁家有什么關系呢!
于是她福身應道:“是,就按公主殿下說的辦!”
婁鶴筠雖覺得不妥,卻拗不過許氏,最后只能被許氏拖拽著離開了后山。
回府的馬車上,許氏一個勁咒罵,因著今日的事,她怕是許久都不敢出門了。
“從前以為楚氏是個聰明的,沒想到也如此之蠢,方子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分不清,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世家出身,什么都懂!”
“還有你那不省心的媳婦,這么大的事情藏著掖著做什么?若早知道她能把禮物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去,我何至于對她起疑!她就是個拎不清的,腦子被豬油糊住了!”
“竟還有臉說要跟你和離,當誰不知道她是在拿捏你!當真是得理就猖狂,沒見過她這么惡毒的!”
聽著母親一句又一句的辱罵,婁鶴筠只覺得天旋地轉,腦子里似乎有千百只蚊蠅在飛動。
“夠了!”
直到他忍無可忍時,終于對著許氏怒吼了一聲。
“云書若將方子的事情告訴您,估計您當夜就會將事情告訴大姐,然后一傳十,十傳百,咱們家不知又會惹出多少麻煩和事端!”
兒子從來沒有對自己露出過如此惡狠狠的表情,許氏瞬間就驚愣住了。
吼出這句話,婁鶴筠也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可他并沒有向許氏道歉,而是咬著牙沉默下來。
許氏回過神后,一臉不可置信地道:“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居然這么與我說話,我把事情告訴你大姐怎么了?還不是想讓你大姐跟著高興!你大姐若能在蔡家得些臉面,她也能反過來幫襯著你��!”
從前,婁鶴筠就是被這些話洗腦的,他覺得姐弟倆扶持沒有錯,所以母親對大姐如何好他都沒有二話,可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母親對大姐的好,是以傷害云書為代價的!
而且,大姐有了臉面也未必會幫婁家,他算是看明白了,大姐往家里送個棗,就會抱走一顆寒瓜!
他不在京的這些年,母親和大姐他們惹出的爛攤子又是誰在處理?他有些不敢深想!
不,他一定沒有虧欠到那個地步,只是缺了四年多的陪伴,他補上就好了!
“母親,大姐的能力我不便多說,你還是勸著她些,不要讓她太自以為是了!至于云書,咱們這一次是真的錯了,回去后,你莫要再羞辱謾罵她了!”
“只聽過婆母磋磨兒媳的,真是頭一回見我這當婆婆的還要給她低頭!當自己是公主不成!”
可想起楚曼娘已經(jīng)在王妃那里沒了臉,是個不頂用的,許氏冷哼道:
“你要爭氣些,等你升了職,何人還敢給你母親這般氣受!”
婁鶴筠發(fā)現(xiàn)跟母親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心情更加煩躁,本不想再多話,可又想起那明月橋之事,蹙眉問道:
“修繕明月橋的善款是母親派人送的?”
許氏一怔,茫然地說:“不是你?我以為是你送的!”
婁鶴筠臉色都變了,“母親,不是你送的銀子,你怎敢收下百姓們的謝禮!冒功之罪我們承擔不起!”
見兒子又急了,許氏窩火地道:“剛才事情逼到那兒了,我若不應下來,你的名聲怎么辦?恐怕明日就會有言官上朝彈劾你!有了這修橋的善舉,大家才會忽略今日的事�。 �
許氏覺得自己做得很聰明,卻是讓婁鶴筠陣陣無語。
“那若上面查出咱們冒功怎么辦?母親可想過這個后果!”
許氏語塞,她只想著一時逃過罪責,哪里想過這么多。
被兒子質問,她也開始緊張起來。
“這……可這事不是我們先說的,是小公爺帶著人過來的,要錯,也是小公爺先弄錯的�。 �
話是這么講,可許氏也心虛,聲音越說越小。
婁鶴筠無力地閉了閉眼,他一腔抱負,為何總被各種瑣事困住,為什么就不能讓他省心些!
不過母親說的也是,是小公爺將人帶來的,他那人做事總不會有錯,也許這件事是家里人做的也未可知。
會是云書么?
冒出這個想法,他都覺得不可思議,從前這種事他只會自然而然地想到楚曼娘,可剛剛見到她涕淚橫流求原諒的時候,心里的那個如皓月般皎潔的人好像出現(xiàn)了裂痕,再不復從前了!
婁鶴筠心煩意亂,卻也不能拿許氏怎么樣,最后只能安頓她不要再肆意妄為,等他打問出個情況再說。
許氏本就是個沒主意的,雖不滿兒子的態(tài)度,可還是應了。
一路沉默地回了婁府,剛繞過影壁,就聽見廊下有兩個掃灑丫頭嘰嘰咕咕的低語著。
“大奶奶怎么那副模樣回來了?平時衣裳出了個褶子都會著惱的人,今兒竟將臉都哭花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哎,這些日子我這心里慌慌的,從前二奶奶理家的時候家里可不是這樣的,她雖然日日忙里忙外的,咱們也跟她說不上話,可逢年過節(jié)總是少不了咱們的賞錢,你再看看現(xiàn)在,真是亂了套了!”
“誰說不是,別說賞錢了,我已經(jīng)好久未拿到月例了,前幾天不小心沖撞了風荷姐姐,還被罰了半吊錢,以前哪里有這樣的事!從前二奶奶即便得了重病,該發(fā)月錢的時候都不會遲半分,知道咱們家里有困難的,還會特意多發(fā)幾個錢!就連咱們這些下等丫頭暑伏天也能分得寒瓜吃!”
“現(xiàn)在家中沒個主事的,誰瞧見咱們都會使喚一下,落了哪個都要挨一頓罵,不知道這苦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哎,以前不覺得二奶奶好,總覺著她不愛笑,不好親近,現(xiàn)在才知道從前的日子有多好!”
“別想了,那樣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復返了,要是二爺沒回來就好了,二爺沒回來……”
“小蹄子,你們說什么呢!”
丫鬟們聊得興起,根本沒聽到婁鶴筠和許氏的腳步聲。
吳媽媽也有意想讓二爺聽一聽丫鬟的對話,所以沒有打斷,但聽丫鬟們要說到主子頭上去,這才開口叫她們噤了聲。
第122章與他成為真正的夫妻
丫鬟們回頭看到是夫人和二爺,嚇得立即跪在了地上,“夫人恕罪,二爺恕罪!”
許氏臉都氣青了,她看不上的人卻被丫鬟這般夸贊,她怎能樂意!好像婁家沒有沐云書就要垮掉了一樣!
“都給我跪在這里掌嘴!”
“母親!算了吧!”婁鶴筠皺了下眉頭,阻止道。
許氏不滿地說:“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怎可讓這些小蹄子隨意說嘴,傳出去我婁府顏面何存!”
顏面?現(xiàn)在婁家還有什么顏面可談!
“母親這般嚴于律人寬于待己,這規(guī)矩不提也罷!”
婁鶴筠擰眉看著那幾個丫鬟,“干活去吧,以后莫要再嚼舌根了!”
幾個丫鬟見逃過一劫,忙磕了個頭,拾起掃把疾步退開了。
只不過她們剛才的談話還縈繞在婁鶴筠耳邊,原來府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沐云書在做,原來府里真的有過安穩(wěn)日子。
看見兒子站在那里愣神,許氏擔心地拍了他一下。
“你瞧瞧你那媳婦,心眼多得猶如蜂窩!她就是用這種手段來拿捏咱們!不就是想要回掌家權,竟然當眾說要與你和離,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臉和底氣!”
見母親又嘮叨起來,婁鶴筠頭痛不已,忙讓吳媽媽扶許氏先回了海棠院。
許氏走后,婁鶴筠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這明明是他的家,卻沒有一個能讓他放松下來的地方。
滿�?粗约覡斠恢痹谄夹模吐晢柕溃骸盃斂墒穷^疼病又犯了?要不要奴才請大夫過來給您看看?”
婁鶴筠想起,沐云書派人送過許多緩解頭疼的東西給他,好像有藥枕、熏香之類的東西,不知舒云院現(xiàn)在還有沒有了。
朝舒云院的方向看了幾眼,滿福卻依舊沒看明白他的眼色,他只能羞窘地輕咳了兩聲道:
“二奶奶那里應備著藥,去她那兒看看。”
走了兩步,他又說:“天涼了,也不知她那里添了被褥沒有?你去將我那床新打的被子拿來吧!”
滿福愣了一下,“那爺您晚上用什么?”
婁鶴筠氣得磨了磨牙,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東西腦子這么蠢!
“讓你去你就去,廢什么話!”
“是!”滿福發(fā)現(xiàn)自家爺最近總是喜怒無常的,可不想惹到他,立即應了一聲跑去青鶴園了。
婁鶴筠也未等他,抬步朝著舒云院就走了過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安慰沐云書,讓她不要委屈難過,可剛走到院子附近,竟聽到一陣笑鬧聲。
他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錯覺,靠近后竟不只聽到了笑聲,還嗅到了一股香甜的桂花酒的味道。
寶珠和翠玉正拎著酒壇子,給一眾小丫頭分酒喝,丫鬟們圍著竹榻擠在一處,一個個喝得臉色紅潤。
而沐云書則倚在半遮面月門邊,拿著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扇子,彎唇看著丫鬟們笑鬧。
她臉上沒有半分急惱之色,好像大相國寺的那些事,從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看著這樣的沐云書,婁鶴筠的心變得既煩亂,又緊張。
院子里有丫頭聽見聲音回頭瞧見了他,手一抖,險些沒將酒灑了去,怯怯叫了聲:“二爺�!�
這聲喚讓院子里的笑聲立即止住了,所有人全都朝婁鶴筠瞧了過來。
翠玉瞧見婁鶴筠就生氣,對小丫鬟們道:“喝你們的,這是我家小姐釀的酒,用的可不是婁府的糧食,你們怕什么!”
婁鶴筠知道翠玉在陰陽他,可婁家有錯在先,這點氣他還是能受得了的。
只不過看到翠玉懷中抱著的酒壇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蹙緊了眉。
前些年一到中秋,沐云書就會差人往齊州送酒和蟹子,那酒壇的貼封與翠玉懷里抱著的一般無二。
她竟將給他釀的酒分給丫鬟喝了!這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移步走到沐云書身邊,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憋了許久,婁鶴筠才開口道:
“你走后公主殿下又罰了大嫂,總是沒讓你白白受屈……”
沐云書拿著扇子輕輕敲在鼻峰上,“婁大人這話我不是很能明白,楚氏受不受罰對我來說有什么要緊?我從未盼著她受罰,或者說比起看到她受罰,我更希望她離我遠著些�!�
她說話時,臉上的表情被扇子遮住,看不出喜怒,只露在外頭的眼睛清亮中透著漠然。
這樣,婁鶴筠覺得自己更加像個蠢笨無知的小人!
“你不在意就好,母親那邊會跟大嫂講清楚,以后……她不會再來煩你,倒是你,有什么事也要說出來……”
沐云書手上動作一頓,臉上露出一絲譏諷:“說出來有用?”
說出來有用么?
婁鶴筠猛地想起,母親叫來族親的那日,云書確實說過那方子是她祖上傳下來的,只是他們沒當回事而已。
“這次是我不對,以后……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沐云書不以為然地拿起一旁的秋葵銀盞,飲了一口桂花釀,用手托著腮,無所謂地道:
“婁大人不必應承這些做不到的事,若無它事,就請回吧�!�
“你怎就知我做不到!”
婁鶴筠心情很不好,他實在不習慣沐云書不再看著他的樣子。
這時候翠玉端著楠木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盛放著一個杯盞,里面裝著滿杯的桂花釀。
婁鶴筠見這丫頭還算有眼色,心里松了口氣。
又瞧沐云書瓷白臉頰泛著淡淡紅暈,心中竟升起幾分歡喜。
看來她是猜出他會來到舒云院,這才開了幾壇子桂花釀吧。
也許,她做的這些,是為了與他成為真正的夫妻,如果她想,遂了她的心意也算彌補她了!
婁鶴筠如此想著,還未喝酒,心口竟覺得燥熱了起來。
深吸了口氣,他捏著袖子伸出了手,就要去拿托盤上的酒盞,怎料手還沒有觸碰到酒盞上,翠玉竟然松開了托盤,酒盞瞬間滑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你做什么?!”婁鶴筠被驚得站了起來,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好好的東西,做什么糟蹋了!”
翠玉卻半點都沒有害怕,梗著脖子道:
“二爺也知道好東西不能糟蹋?您前年旬休回來時,我們小姐將辛苦釀好的酒送到您跟前,您可是一把推到了地上!酒和心意都是好東西,酒還能再釀,心涼了呢?!”
第123章扭捏什么!
翠玉的話讓婁鶴筠憤怒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慌亂,顯然從與沐云書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中,找到了那個場景。
他那時旬休歸府,本就沒有多少時間,一直養(yǎng)在咸宜庵附近莊子上的欣兒又病了,他便急著出門趕去見欣兒。
沐云書就在那時抱著酒壇來尋他,說是給他釀了酒,都什么時候了還顧著享樂,他一氣,便揮手將那酒壇給打碎了。
“我不是有意的……云書,你以前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婁鶴筠喃喃了一句,不知道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沐云書。
沐云書自也想起了那時的事,沒什么心疼的感覺,只笑自己癡。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眼睛治好了,可惜二爺?shù)哪X子卻沒有!”
她好像耗盡了耐心,直直盯著婁鶴筠,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婁鶴筠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酒水,氣道:“讓我換了衣裳再說!”
沐云書道:“舒云院沒存著你的衣裳�!�
“總不能叫我濕噠噠出門吧!”
見沐云書抗拒,婁鶴筠心中煩悶,口氣也急了起來。
而這時,滿福也抱著被褥來到了舒云院。
剛剛一路他也想明白了,二爺恐怕是想宿在舒云院,所以順手帶了幾身換洗衣裳過來。
見滿倉把衣裳被褥放下,婁鶴筠冷眼看著翠玉道:“還不退出去,是想幫我更衣么��?”
幫成年男主子更衣都是通房丫頭做的事,翠玉可沒這心思。
她急得都紅了眼,看著沐云書道:“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有那些想上位的小蹄子才會往男主子身上灑酒水,她怎么這么糊涂!
沐云書當然相信翠玉,朝她搖了搖頭。
滿福撇嘴“切”了一聲,“你們主子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么,目的達到了,還扭捏什么!”
翠玉氣得掄起托盤就往滿福頭上砸去,“你胡說八道個什么,看我不打死你!”
滿福嚇了一跳,抱頭躥出好幾丈遠,“我,我不跟你計較,我?guī)蜖敯釚|西去!”
屋子里彌漫著桂花酒的香氣,婁鶴筠側頭,便見到沐云書緊緊抿在一起的粉紅色唇瓣,心頭越發(fā)燥熱。
他走到暖閣前,張開了雙臂,對沐云書道:“麻煩夫人了!”
可見沐云書并未理他,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能自理的廢物,咬了咬牙道:
“夫人不來,為夫自己來就是!”
青煙從金法郎九桃香爐里曲折流出,如同婁鶴筠此刻的心境。
放在腰帶上的手有些緊張的輕顫著,最后還是將它從身上卸了下來。
他以為沐云書是不好意思,自己主動一點就算是給她臺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