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軍巡鋪的人也比他預計的來的早,他明明讓人送了些酒菜過去,讓那些鋪兵們好好過個節(jié),他們?yōu)楹螘䜩淼眠@般快?
腦子嗡嗡作響,婁鶴筠已經(jīng)完全慌了,他只死死的盯著沐云書,啞著聲音道:“云書,你信我!”
楚曼娘也知道不管她認下什么錯,都不能承認她和鶴筠的事情,鶴筠是她唯一的退路,她得保下他!
于是她跪在地上,向前跪行了兩步,拉著許氏的衣擺道:“母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我不想回咸宜庵,這才請二弟幫忙帶我離開,我們怎么可能要私奔!”
“大奶奶當我們是傻的么?你讓二爺幫忙他就幫你?理由呢?”
翠玉冷笑了一聲,垂頭朝后頭的婁欣兒看了一眼,語氣重重地道:
“你們毀了名聲,婁府還欠了不少外債,再留下去也看不到前路,索性拋下一切,一起離開這里,開始新的生活,是也不是?!”
這話讓婁欣兒瞬間就紅了眼,她看著地上散落的那些東西,怎么可能看不懂娘親和爹爹要離開婁府!
他們離開卻把她丟下了,難道是不想要她了?
她想起娘親有幾次低聲感嘆,說她若是個男孩子就好了,若是男孩子,這婁府就是她的了!
所以因為她不是男孩,娘親和爹爹嫌棄她,就要自己逃走不要她了!
想到這點,婁欣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直看著她的滿福嚇了一跳,急忙去堵婁欣兒的嘴,可腿上不知被什么東西重重的咬了一口,痛得他只能將婁欣兒松開。
被滿福松開的婁欣兒哪里還能管那么多,直接沖到了楚曼娘面前,抱著楚曼娘的脖子哭喊道:
“娘,你不要欣兒了嗎?娘你別走好不好?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欣兒的!你怎么可以丟下我!”
聽到這聲呼喚,在場眾人全都驚呆了。
婁鶴筠這私生女居然管婁大奶奶叫娘!那豈不是說這孩子是婁二爺與婁大奶奶生的��?
還說不是私奔,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干凈!
“下作,無恥!”寶珠的拳頭被捏得嘎吱響,恨不得沖上去給婁鶴筠兩拳。
沐云書眼底似染上了深秋的蕭瑟,看著婁鶴筠淡淡道:
“我與二爺成親不到五年,二爺已經(jīng)與大嫂有了一個五歲的孩子,你我成親后一直沒有圓房,原來是二爺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既然如此,請二爺放過我,二爺喜歡誰,要為誰守身,再與我無關!”
茹風閣的火還沒有熄滅,周圍的空氣又燥又熱,可婁鶴筠的心底卻是一片冰涼。
第139章亂了倫常!
“云書……”婁鶴筠行尸走肉般地上前了一步,眼底慘紅一片,“我心里喜歡的人是你,你聽我解釋……”
只是他的話并未說完,人群里忽然有人嚷道:
“婁二爺,你若是個男人就給沐娘子一張放妻書!沒見過你這般羞辱人的,與大嫂茍且,還要娶個妻子回來做掩飾,簡直禽獸!”
這話一出,圍觀眾人紛紛附和。
“與大嫂亂來便算了,還想方設法讓正頭娘子認下私生女,冷落正頭娘子這么多年,證據(jù)確鑿還想抵賴,衣冠禽獸,畜生不如!”
“主要是這兩人毀了名聲后竟打算私奔,孩子都丟下不要了,把爛攤子丟給沐娘子,這世上還有這么不要臉的人嗎?居然還是進士出身,簡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婁氏眾族人被罵得抬不起頭,臉上也跟著火辣辣的。
這次可不是養(yǎng)私生女這種小事,而是亂了倫常!
沐云書看著婁家眾人,再次開口道:“請婁家給我一張放妻書,不然便公堂相見!”
婁氏眾人瞬間慌了,這種丑事弄到公堂上去,他們這些人還要不要臉了?他們的孩子還娶不娶妻了!
許氏他們已經(jīng)沒臉沒皮了,可他們不能跟沐云書死耗��!
早知道事情發(fā)展成這樣,面脂方子那次就該把這和離書寫了!
“云書啊,萬事好商量,你先別激動!”
婁三叔瞬間變得溫和起來,試圖安撫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浪子回頭金不換,鶴筠他會改的,和離對你也沒有好處啊!”
沐云書背脊筆直,風將她的發(fā)絲吹得有些亂,給她添了幾分破碎之美。
但她眼中沒有淚,大概因為隱忍著憤怒,讓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是隨時會被折斷翅膀的蝶翼。
夜風在中,素色裙擺輕輕揚起,猶如在寒風中卻依然要倔強燃燒的冷色火焰。
“我不需要他改,我只要和離!”
她清冷開口,朝眾人福了一禮:“今日的事,大家可愿給云書做個見證?”
話音一落,立即就有人應道:“沐娘子放心!不管你告到哪里,若需要人證,咱們都不會坐視不管的,你盡管告去就是!”
聽到這聲音,沐云書有些驚訝,她雖然安排了人造勢,可那些人顯然沒這人機靈。
而且這聲音頗為耳熟,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追究這事的時候,她只當那是個樂于助人的好鄰居。
其他人怒火和血性也被煽動了,一起高聲附和起來。
“對,沐娘子,你盡管去告,咱們都給你撐腰!”
“你娘家人不在,我們就是你娘家人,若我閨女嫁到婆家被這般磋磨,老娘豁出這條命也不能讓那家人好過!”
瞧見激憤的鄰里,婁家族人哪還敢再勸,婁三嬸用力扯了扯丈夫的衣擺,低聲道:
“沐氏要放妻書就快給她吧,千萬別上公堂,咱們家兒子還要科考的!”
另外幾人也催促道:“是啊,鶴筠做出此等丟人現(xiàn)眼的事,咱們也確實沒立場再挽留人家云書,快快寫了放妻書給她吧!”
許氏已經(jīng)被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見沐云書執(zhí)意要離開婁家,她咬著牙瞪著沐云書費力道:
“你,你離開婁家,就是棄婦,你以為你還能有什么好出路?”
“那就不勞煩婁夫人操心了!”沐云書連母親也不想再叫一聲,“哪一條路都比留在婁府好上百倍!”
“好!好!你別后悔!”許氏怨毒地瞪了沐云書一眼,對婁三叔道:“給她寫,我要親眼看著她后悔,看她來求我!”
“不,不要!”
婁鶴筠本想送走楚曼娘后,帶著沐云書去租來的畫舫賞月,向她坦白自己的喜歡,可現(xiàn)在,她竟要與他和離,他往后余生該怎么辦?
他想要去阻攔,卻被許氏狠狠打了一巴掌。
“夠了,她就是個掃把星,攪得家宅不寧,你還留她作甚!”
許氏這般說,是為了給兒子找回些顏面,他兒子是會飛黃騰達的,不能這般沒出息地去求一個婦人。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能幫鶴筠的貴人一定快要來了!
許氏只能這般安慰自己才能撐住這口氣,不叫自己倒下。
婁三叔很快寫好了放妻書,見婁鶴筠不愿同意,他也顧不得那么多,扯過他的手在朱砂上按了一下,之后將他的指印清晰地印在了宣紙上。
等婁三叔將蓋了各種印章的兩份放妻書送到沐云書面前后,沐云書毫不猶豫咬傷了自己的手指,將血印印在了紙上。
把其中一份收好放進袖子里,沐云書這才覺著自己真正的活過來了。
“翠玉,寶珠,你們去收拾東西吧,我們今夜就離開!”
眾人都能覺察出來,收到和離書后,沐云書的聲音都輕快了幾分。
婁鶴筠用那如同木雕般的眼睛看向沐云書,“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不然呢?”
月光灑在沐云書臉上,模糊了她的輪廓,她眉眼本生得柔美動人,可此時卻透著無盡寒意。
好像這一刻她已經(jīng)期待了許久。
婁鶴筠只覺得自己的肺腑插進了一把涼到徹骨的鋼刀,讓他呼吸都凝滯了。
他覺著他在動,但卻是在深不見底的寒潭里無助地掙扎打轉兒,尋不到出路。
沐云書絲毫沒有顧及婁鶴筠的臉色,只淡漠道:
“我嫁進婁家時的嫁妝清單都還留著,現(xiàn)在嫁妝已經(jīng)一件不剩,全都貼補給了婁家,請婁家按律歸還!”
許氏氣得倒仰:“你胡說什么,什么貼補給了婁家,是你自己敗光了,與婁府何干?”
周圍鄰居聽到這話,冷聲道:“婁夫人,做人不可以這般無恥,沐娘子沒嫁進你們家時,你們家沒比后頭馬棚大多少!”
另一人也道:“我們這些街坊看得清楚,二爺不在府這么多年,府里府外都是沐娘子在操持,婁夫人你自己算一算,二爺那點俸祿,可能買到這么大的宅子?”
這人的話一出,就有人起哄道:“要不還是去衙門吧,讓衙門算算賬,到底誰虧了誰的便一目了然!”
許氏聽著這些話,呼吸越發(fā)急促,臉部肌肉都不受控地抖動了起來。
婁鶴筠實在沒臉再欠著沐云書的嫁妝,咬著牙木然道:“好,你的嫁妝我不會虧欠,會照著你的嫁妝單子補上!”
知道口說無憑,他還奪過婁三叔手中的筆,寫了一份承諾書,按了手印。
第140章給她留一條活路
許氏心疼極了,可想到大女兒這段時間賺了不少銀子,還能周轉,便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討回了一切,沐云書也不再多留,拉著幾個孩子的手對婁鶴筠道:
“修逸他們你本也未打算收留,如今濟民堂也已經(jīng)不在,我便把他們帶走了!”
今天晚上唯一讓許氏沒有那么惱火的事,就是沐云書肯把這幾個小乞兒帶走。
少了這幾個累贅,婁府也能輕松不少!
許氏見兒子要挽留,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衣裳。
婁鶴筠看見幾個孩子擔憂地縮到了沐云書身后,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們害怕被自己留下來。
他到底做了什么?為何這般失敗,竟連幾個孩子都如此厭惡于他!
沐云書見婁鶴筠沒有反對,便再次朝鄰里們行了一禮,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鄰居們只有唏噓和同情,幾位熱心大嬸一邊勸慰著沐云書,一邊護著她離開了這里。
沐云書走得絲毫沒有留戀,好像抽走了婁鶴筠眼底最后一絲光亮。
沐云書雖然離開,但眾人并沒有散去,茹風閣的火還沒有熄滅,因為有酒和木炭的緣故,反而越燒越旺。
好在家仆們沖進去的早,已將里頭昏迷的女子救了出來。
無法滅火,鋪兵們就改變了救火策略,將周圍鋪了沙子,以免火勢蔓延。
如今能做的,就是等那火燒無可燒,自己滅下來。
許氏不想再讓兒子被人笑話,瞪著地上跪著的楚曼娘,厲聲道:“吳媽媽,把這個賤婦拖去沉塘!”
楚曼娘就知道許氏不會放過她,她一手死死抱著欣兒,一手拉著婁鶴筠的衣擺,哭道:
“不要,不要殺了我!我沒有引誘二爺,這不是我的錯,我也是受害者!”
許氏可不想聽楚曼娘狡辯,如今楚家都不認楚曼娘了,她又做出這樣的丑事,把她沉塘都是便宜她了!
婁欣兒見許多婆子朝娘親走過來,嚇得哇哇大哭,大叫道:
“你們放開我娘親,放開她!不然等我以后嫁給有錢有勢的人,我就砍了你們的腦袋!”
楚曼娘則滿眼哀戚地看向婁鶴筠道:“二爺,你說句話!你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我去死么?”
婁鶴筠雖怨楚曼娘,可見她這恐懼到極點的樣子,還是越不過自己的良心,跪在地上朝許氏重重磕了個頭。
“母親,是兒的錯,都是兒的錯!放了她吧,放了她吧,給她留一條活路!”
他把腦袋磕得砰砰作響,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自己的心痛。
聽著那一聲重過一聲的磕頭聲,許氏只覺得頭暈目眩,這一次實在沒能撐住,嘴角一抽,流著口水暈死了過去!
茹風閣外的鬧劇沐云書沒有看到,也不想再看到,如今,她已經(jīng)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
不到半個時辰,鄰居大嬸和丫鬟們就已經(jīng)幫她整理好了馬車。
沐云書感謝了那幾個嬸子,并叫翠玉幾人拿了幾根老參送予嬸子們作謝禮。
嬸子們本不打算要,但沐云書說以后還希望能走動來往,那幾個嬸子想到沐云書家中是開藥鋪的,以后可以關照她的生意,便都收下了。
幾個鄰居走后,功成身退的阿旺也溜了過來,沐云書揉著它的小腦袋,夸道:“阿旺真棒!”
阿旺立即臭屁地坐得筆直,黑黝黝的眼睛里滿是自豪。
“瞧把它神氣的!”翠玉笑著說了一句,又怕被人瞧見,就先一步將阿旺抱上了馬車。
沐云書看著院子里那幾個對她依依不舍的小丫鬟還有垂頭喪氣的羅三,安慰道:
“別急,你們再等等,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把你們接走的,相信我!”
這幾個小丫頭和羅三都是婁家的奴婢,身契不在沐云書這里,所以她不能把他們一起帶走。
小丫頭們哭得眼睛都腫了,卻什么要求都沒有跟沐云書提,只揮手道:
“二……不,沐娘子,離開婁府,一定要幸福!奴婢們會為您祈禱的!”
翠玉鼻子發(fā)酸,瞪著幾個丫頭兇道:“都把眼淚給我憋回去,招誰呢?小姐都說會來接你們的,都給我回去乖乖等著!”
幾個丫頭都怕翠玉,被她罵得脖子一縮,乖乖退回了幾步。
羅三失笑,拿起馬鞭對沐云書笑道:“主子,奴才送您一趟再回,您可要記得早點把奴才帶走!”
這話讓眾人都笑了,分別的氣氛也就沒有那般傷感了。
等沐云書坐穩(wěn),羅三便揮動了馬鞭,車子很快就駛出了西武街后巷,將依舊亂糟糟的街道越甩越遠。
等馬車拐出了巷子,阿泗也從圍觀群眾里退了出來,回到了墨歸身邊。
“爺,奴才表現(xiàn)得怎么樣?”
阿泗就是人群里煽風點火的那個人,他對自己剛剛的表現(xiàn)頗為滿意,只是感覺心中還是堵著口惡氣。
“奴才真是開了眼,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人家!那婁二,哦不,應該叫沐娘子了,她可真太愚善了,竟忍了這家人這么多年!”
“愚善?”
墨歸喃喃了一句,這世道不就是想把女子都培養(yǎng)成這個樣子么!
不過,他倒不認為沐云書愚善,今天這事看似巧合,又有哪一幕沒有這女人的手筆?
“你不要被她的表象蒙騙了,她可沒你想的那么簡單!”
阿泗不解道:“爺覺得這一切都是沐娘子設計的?她怎么可能讓婁二爺帶著楚氏私奔��?”
墨歸抬起墨色瞳仁看向遠方。
“謀攻之法重在攻占心智,那女人從馬球會開始,就一直在擾亂楚氏和婁二爺?shù)男闹牵肯蚯白咭徊�,都是在推對方走到懸崖邊,直到退無可退,狗急跳崖!”
馬球會是他所看到的,也許這時間還會更早。
她的目的可不是和離,而是讓對方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這女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婁家的事估計還沒完!”
給出了這么個結論,墨歸翻身躍上了馬背。
阿泗挑了挑眉,他家爺這話說的,也不知道是誰吩咐他幫忙起哄的,還特地找了西武街軍巡鋪管事的,提醒他們認真執(zhí)勤!
可爺說不招惹就不招惹吧,回頭將阿旺那小東西接回來就是了。
阿泗拽著韁繩也翻身上了馬,隨著墨歸一起離開了西武街。
第141章這些爺們兒怎么裸著身子啊
沐云書的馬車走得并不快,一是車廂里人很多,羅三不能催得太急,另外今日是中秋節(jié),街上熱鬧得很,大家便一邊坐車,一邊欣賞起車外的街景。
寶珠看著沐云書臉上一直掛著燦爛的笑,眼睛里映著五顏六色的光,心中也是甜滋滋的。
她們家小姐真的是好久都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笑容了!
眼睛竟有些溫熱,寶珠忍不住流下了幾滴眼淚。
翠玉一路上已經(jīng)忍了幾次,看到寶珠掉眼淚,竟一下子破了防,縮在馬車角落捂著臉哭了起來。
沐云書聽到聲音,眼底一片柔軟。
她知道兩個丫頭壓抑的太久了,她們也是在為她重獲新生而高興。
這時候修逸一本正經(jīng)地清了清喉嚨,挺直腰板對寶珠和翠玉道:
“寶珠姐姐,翠玉姐姐,你們不必擔心,我會努力讀書,空了我就去給人打雜,絕對不會讓你們餓著,冷著!”
修培也拍著胸脯道:“還有我們呢,我力氣比他們大,可以干很多活了,我也能出去賺銀子!”
“我會編竹筐!這是我爹教我的手藝,我都記著呢!”修明也是一臉的認真。
只有修齊和芊凝鼓著腮幫子對視了一眼,眼里都是失落。
芊凝小聲嘀咕:“我……我不知道我會什么,可我能少吃一點!”
修齊搖了搖頭,“怎么能讓你們女孩子少吃,要少吃也是我們幾個男子漢!”
看著幾個孩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沐云書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挨個兒的捏了一下孩子們的小鼻子,又捏了捏兩個丫頭的臉蛋兒,“以后只會有好日子,沒有苦日子,你們啊,想想怎么享福才是!”
寶珠和翠玉雖然知道婁家愿意償還小姐的嫁妝,可婁家那個樣子,真說不定什么時候才能償還出來,現(xiàn)在這年景保信堂又不怎么賺錢,羅三又說小姐的銀子都押在了東珠上,她們還是很擔心以后的生活的。
但她們覺得自己也能做點雜事貼補家用,便沒再露出愁容來給小姐添堵。
馬車走遠,也把婁家那些惱人的記憶暫時丟在了遠處。
瞧著游燈的隊伍一批批從馬車邊走過,沐云書想了想,讓羅三將馬車停在了馬車鋪,帶著眾人一起游起中秋的夜集。
放下忙不完的瑣事,沐云書都不知原來京都的夜是這般美的。
街上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貨郎們或拖車,或挑著扁擔在人群里穿梭,還有響著鈴鐺的駝隊,剛從稅務署出來,駱駝上掛著各色稀奇的物件,叫孩子們移不開眼。
聚寶齋、滿庭芳、永樂樓這種行業(yè)龍頭更是建了大小不一的燈樓,燈樓上懸以珠玉,微風將至,鏘然成韻。
百姓們今日也換下了白布衣衫,將家中最鮮艷的衣裙穿在身上,天災帶來的頹氣在這一日被沖散了不少,滿目都是喜氣。
沐云書遠遠瞧見茶語軒甜水鋪子的彩色幡子,對幾人道:“咱們去那邊喝點甜湯,吃些點心,然后再帶你們去河邊放河燈可好?”
孩子們眼睛都是亮的,一個勁兒點著頭,他們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熱鬧的中秋集市,自是覺著做什么都是新奇的。
沐云書便笑著帶著眾人往甜水鋪子走,路過一家鐵匠鋪時,聽見里面的漢子一邊掄著錘頭打鐵,一邊唱著極有節(jié)奏的歌兒,引來不少百姓駐足。
寶珠也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就滿臉通紅地捂住了臉,“天啊,這些爺們兒怎么裸著身子��!”
雖叫著,卻還把指縫分開了一個缺口,將自己的眼睛露了出來。
沐云書被寶珠這樣子逗笑了,也朝里頭看去,笑道:“唱得挺好的,你若喜歡,咱們可以在這邊開間鋪子,天天聽他們唱!”
寶珠知道小姐在打趣她,紅著臉道:“誰要看,呸,誰要聽這些臭男人唱歌兒,還不如我們逸哥兒背書好聽!”
修逸摸了摸鼻子,“寶珠姐,不愛看,您倒是把眼睛收回來啊!”
被這老成的小少年打趣,寶珠的臉更紅了,跺了跺腳,扭過臉朝甜水鋪子大步跑去。
他們在橋上走,卻沒瞧見橋下有兩個騎著馬的熟人。
“小公爺,好巧呀,沐娘子她們竟也往茶語軒去了!”阿泗驚喜道。
墨歸卻是往鐵匠鋪子那邊看了過去,里面那幾個漢子或衣襟大敞,或直接光著上身,露出油亮且線條清晰的肌膚,確實十分惹眼。
看見周圍圍了不少頭戴帷帽的小娘子偷看,墨歸眉頭微蹙,沉聲道:“誰教他們這般招攬生意?”
阿泗看著爺那能夾死一只蒼蠅的眉頭,抽了抽嘴角。
人家打鐵的不都是這樣,京都商行可沒哪項要求說鐵匠打鐵時還得守男德!
小公爺這脾氣,有時候真的有點不講理!
阿泗心里雖然在吐槽,嘴上卻不敢這般說,只笑著對墨歸道:
“得嘞,爺,改日奴才跟商行的人說一聲,讓他們整頓一下風氣!”
皇城衛(wèi)的人管商行的事兒,多新鮮!
阿泗以為墨歸會讓他少管閑事,不料爺什么都沒說,竟催馬走了!
阿泗:……
真想給自己倆嘴巴,又給自己刨了個坑!
從橋上走過去,就是京都最有名氣的甜水鋪子,茶語軒。
今日的茶語軒也裝飾一新,門樓上掛了各色彩綢,上面還繪著樓里的招牌點心。
樓前擺放了一個長桌,長桌后站著樓里的掌柜。
周圍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都站在木桌邊抓耳撓腮的,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沐云書帶著幾人走過去,才知道今日的茶語軒做了個有趣的活動,只要能完成店家出的題目,今日賬單全免,且還可以在茶語軒為數(shù)不多的雅間中欣賞京都夜景。
茶語軒二樓的一間雅間內,幾個衣著不俗的男子一邊吃著茶,一邊瞧著樓下的熱鬧,十分有興致的樣子。
其中一藍衫男子摸著下巴道:“鄂兄,你說下一個上樓的會是誰?”
其他幾個湊趣道:“不如咱們開的局,我瞧那邊那個高個子的看上去像個書生,八成是他了!我押五十兩!”
第142章真是長得丑,想得美
另一人則道:“呆頭呆腦,不像有這本事的,要知道咱們鄂兄還用了一炷香時間才破題,我看是那邊那位老先生,我押他五十兩!”
五六個貴公子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各自選好了人,最后只剩下鄂君顏沒有動。
鄂君顏并不是沒有聽到友人們的話,不過他的注意力被剛走過來的幾個女子和孩子吸引了過去。
瞧見那青衫女子輕輕掀開帷帽一角朝木桌上看來,鄂君顏的眼底閃過了一絲笑意。
他將腰間荷包扯下,丟到了那幾個友人面前,對幾人道:“我選那青衫娘子�!�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朝下看去,很快就瞧見了鄂君顏所說的那青衫姑娘,皆不由揚起眉頭,滿臉質疑地道:
“鄂十三,你可選好了!?”
“是啊君顏,買定離手,可就不許改了!”
“要不你換一個吧,一個年輕小娘子,怎么可能破了這么難的題!我到現(xiàn)在也未想到破題之法!”
幾個友人勸著鄂君顏換個人,誰都不看好那小娘子,可鄂君顏卻只是淡淡笑了笑,對眾人道:“你們且看著吧!”
眾人都十分的不服氣,也因此脖子伸得更長了。
樓下的情況也差不多。
有個圍在最前頭的書生一直撓著下巴,試了幾次都沒想到解題的辦法,看到有孩子擠了過來,他就十分不悅地推了修齊一把,冷聲道:
“小孩子湊什么熱鬧,上一邊去,別擾了我思考!”
修齊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翠玉和寶珠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翠玉脾氣不好,見有人欺負修齊,她立即來了火氣:“你自己想不出題怎么把氣撒到孩子身上!”
那書生瞪了翠玉一眼,反駁道:“是這孩子毛手毛腳,這里本就不是孩子和女子來的地方,你們湊什么熱鬧!”
店家聽了這話,立即糾正道:“這位公子可能會錯了意,不拘什么人,只要能答出這題,今日便是茶語軒的貴客,不管是官人、娘子或是老人、孩子,皆可作答!”
那書生見店家駁了他的面子,臉色漲紅,冷哼道:“你叫他們答,他們能答得出來么?鬧哄哄的只會擾亂別人的思緒!”
其他圍觀的人雖然不喜歡這書生的態(tài)度,但也覺得女人孩子過來純屬湊熱鬧,便有人低聲勸道:
“小娘子,帶著孩子們去別處逛逛吧,這題你們答不出來的,人這么多,別擠著孩子們!”
“是啊,想吃甜湯,明日再來吧,前面還有許多好玩的,就別在這兒耽擱工夫了!”
眾人都在勸沐云書離開,沐云書卻是沒有走,她只看著身邊的幾個孩子,輕聲問道:
“你們可想在這里吃甜湯?”
孩子們對視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修逸看了一眼木桌上貼著的題目,低聲對沐云書道:“先生,我想試一試這題!”
他并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周圍人都聽得清楚,好幾個都皺著眉頭朝修逸看了過來,想要瞧清楚這大言不慚的小后生。
這時,人群里有個丫頭對著身邊戴著帷帽的女子低聲道:“郡主,您看,好像是馬球會坐在莫老夫人身邊的那幾個孩子!”
被喚作郡主的女子掀開帷帽的輕紗仔細看了過去,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還真是她們!”
真是陰魂不散,哪兒都能碰到她!莫不是她也打聽到墨老夫人喜歡這家的甜湯,又想拿著甜湯去給老夫人獻殷勤!
想到這兒,余月羲的臉色更難看了,揚聲道:
“這位娘子,這里可不是你賣弄幾下風情,就能讓人行方便的地方!快些讓開,別在這兒自討沒趣了!”
前頭那書生聽到有人幫腔,立即笑道:“沒錯,你們想看熱鬧,先退一邊去,等本公子解出這題,小娘子若想與我一起吃茶賞月,我倒也不介意,帶你一個就是!”
翠玉氣得朝那人啐了一口,“真是長得丑,想得美,呸!”
聽到翠玉的怒罵,周圍眾人都哄笑起來,讓那書生極沒面子。
書生瞪了翠玉一眼,“呵,本事不大,脾氣不小,你們來,今兒我倒要看看你們是怎么破的題!”
沐云書根本沒有去理會那個嘴賤的書生,只站在修逸身后,粗略地看了一下題目。
題目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把一根連在一起的絲線變成一個相對標準的圓形。
可以使用簡單的工具,但不可以直接把絲線套在圓形的物體上。
了解了題目后,沐云書就看向修逸問道:“你可想到辦法了?”
修逸皺了一下眉頭,有些擔憂地道:“有一個辦法,沒有試過也不知是否能夠成功�!�
沐云書揉了揉他的頭,鼓勵道:“沒關系,嘗試了就有機會,不要去管別人說什么!”
其他幾個孩子也朝修逸點著頭:“修逸哥,你去吧,有我們在,看誰敢笑話你!”
就連沐云書懷里的阿旺都朝著修逸叫了兩聲,以作鼓勵。
這畫面倒是讓很多人動容,有人低聲道:“這小子倒是比我有勇氣!”
“他那姐姐也很好啊,頂著這么多人的非議支持他,我要是有這樣支持我的家人,做什么事能不成?!”
站在人群最后側的墨歸聽了這話,緊緊抿了抿唇。
有人無條件在背后支持是什么感覺?他真的很想知道。
自小他無論做什么選擇,父親都是反對的,后來紀氏嫁入鎮(zhèn)國公府,表面對他百依百順,卻暗戳戳在逼他按照她的心意做事。
可笑他還將紀氏當作過他的母親,渴求過她的母愛,而他不過是她討好父親,鞏固身份的工具罷了。
他有些想不通,沐云書這樣工于心計的人,為何要對這幾個小乞兒這般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墨歸怔怔出神之時,修逸已經(jīng)走到木桌前,接過了店家遞過來的絲線。
絲線沒比發(fā)絲粗多少,軟塌塌的,想要擺出一個圓形十分困難。
店家問修逸:“小公子可需要工具?”
修逸搖了搖頭,將絲線平放在桌子上擺弄起來。
眾人見他與其他人一樣,都試圖用手將絲線擺成圓形,不由搖了搖頭。
第143章沐娘子好手段!
因為沐云書的鼓勵,修逸并沒有受到周圍人的干擾,只認真的做著手中的事。
擺好絲線后,他朝著絲線中間的位置輕輕吹了口氣,只一瞬間,那絲線的形狀發(fā)生了些許改變,果然變得更圓了一些。
眾人驚嘆:“竟……這么簡單��?”
“確實是圓形,這孩子沒有用到任何工具就成功了!”
那書生看著這八歲左右的男孩竟瞬間破了他苦思半晌都沒能破開的題,只覺得臊得慌,強詞奪理道:
“這哪里圓了,絲線周圍分明還有凹凸的地方!”
修逸卻沒理這人,只看向一旁躍躍欲試的芊凝道:“小妹,可還記得那日下雨的事?”
芊凝突然想起下雨那日,先生帶著他們在廊下看雨景,叫他們去觀察下雨前與平時會有什么不同,還帶著她們看雨點落在地面上的樣子。
她記得雨點砸下來,地上就有大小不一的水印,都是圓形的。
芊凝眼睛一亮,瞬間有了主意,向店家借了一把茶壺,然后對著絲線中心的空白處倒出清水。
絲線受力被水沖開,變成了一個圓形,不過可惜的是等芊凝停止?jié)菜�,絲線便隨著水流扭曲了形狀。
雖然失敗了,但眾人還是很驚訝,這小女孩不過五六歲的樣子,能想到這個辦法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阿泗也感嘆道:“沐娘子竟會教孩子這些東西,真是有趣!”
墨歸沒有說話,但心中還是升起了一絲好奇,不知道沐云書有沒有想到更好的破解辦法。
芊凝失敗后有點垂頭喪氣的,沐云書知道這種時候最不能讓小孩子氣餒安慰道:
“你想法是對的,水可以讓絲線均勻受力,可惜水流不可控,咱們得想一個可控的辦法。”
沉吟了片刻,她對掌柜的道:“可否請你幫我拿些皂角和一個木框�!�
聽沐云書提這個要求,眾人都怔住了。
皂角?要這東西做什么?
余月羲身邊的丫鬟更是低聲嘲諷道:“真是嘩眾取寵!”
周圍百姓卻是朝丫頭皺了下眉:“人家小娘子嘗試破題怎么就嘩眾取寵了�。坎幌矚g看就別看,在這兒嘮嘮叨叨個什么!”
余月羲今日出門并沒有擺郡主的排場,所以眾人看不出她的身份,說話時也沒太客氣。
余月羲雖然不高興,可今日她本就是偷溜出來的,也不好暴露身份,嘴角露出幾分譏誚,“她喜歡丟人現(xiàn)眼,讓她丟去就是!”
說話間,掌柜的已經(jīng)將沐云書所要的東西都尋了過來。
沐云書挽起袖子,很快弄了一盆皂角水,然后將木框放在皂角水中,緩緩拿出,木框上就有了透明的皂模。
之后,又將絲線非常小心地放在了皂模上,這才抬起頭看向芊凝道:“芊凝,你試著把中間的皂模戳破試試!”
芊凝眨著亮閃閃的眼睛,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絲線中間的皂模上,皂模破碎,絲線迅速被外側皂模拉扯,瞬間形成了一個非常完美的圓形。
“��!”
圍觀眾人同時發(fā)出了一聲驚嘆,好像沐云書剛剛給他們變了一個新奇的戲法。
隨后,大家都不由喝起彩來,贊嘆沐云書的解法是最完美的一個!
店家朝著沐云書做了個請的手勢,笑著道:“幾位貴客樓上請,今日無論點什么,都是免單的!”
孩子們興奮地歡呼起來,就連阿旺也跟著“嗷嗷”叫了兩聲。
只是聲音叫了一半,它突然歪了歪頭,然后立即將頭埋進了沐云書懷中。
沐云書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有一只大手伸了過來,將她懷里的阿旺給提走了。
“嗷嗚……”
阿旺四肢小爪子無力地掙扎了兩下,最后妥協(xié)地將耳朵耷拉了下來。
“小公爺?”沐云書瞧見那高大身影籠罩了過來,忙退后一步,朝墨歸行了一禮。
寶珠、翠玉和幾個孩子自然也跟著向墨歸請了安。
男人發(fā)如墨珠,眸若點漆,光影浮動,那朦朧燈色灑在他身上,驅走了他平素里的幾分寒氣。
“沐娘子好手段!”
本是要贊美她,可話說出口竟硬生生變了味兒,想要改口,卻又不想那么刻意,竟把自己窘得耳根發(fā)紅。
好在夜色可以為他掩飾一二,才不會叫他過于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