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他滿心悔恨,若不是當(dāng)初一門心思想要娶到錢幼玲,借她家的勢力為自己仕途鋪路,他怎會狠下心拋棄小凝,與她反目成仇!
而對元正母子痛下殺手,也是因錯以為偷聽之人是元正,一時沖動差點(diǎn)鑄下大錯。
更別提牢里那對夫婦,是他授意錢山長暗中滅口的,樁樁件件,皆是把柄,這些事一旦被沐提點(diǎn)深挖細(xì)查,定是無所遁形。
如今他已然陷入絕境,連最后一條退路都被堵死,大好人生被徹底毀了,而這一切,都是錢幼玲的錯!
只不過此時的他已經(jīng)全然忘了,就在不久前,錢幼玲還坦誠相告,給他重新選擇的機(jī)會,是他自己被權(quán)勢迷了心智!
“是你毀了我,我不好過,你也別想活著!”
謝懷遠(yuǎn)癲狂地揪住錢幼玲的頭發(fā),將她的頭猛地朝后面的墻上砸去,一下又一下,口中不停叫罵著:
“賤人,賤人,去死,去死!”
也不知這般發(fā)泄了多久,直到手上黏膩濕滑,滿是錢幼玲的鮮血,他才仿若從瘋狂中驚醒,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與后怕,手上力道一松,錢幼玲便仿若破敗的布偶,軟綿綿地癱倒在墻角。
她滿臉淚痕,眼神空洞絕望,卻從頭到尾沒呼痛一聲,只是死死盯著謝懷遠(yuǎn)的方向,淚水源源不斷涌出,用微弱得仿若蚊蠅振翅般的聲音道:
“抱歉……我的確,利用了你……我只是想……離開這里,到一個沒有柴房……沒有黑暗的地方……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就算你要?dú)⒘宋�,我也不怨你,只……只求你,讓我離開這里,不要讓我死在這里,好不好……”
謝懷遠(yuǎn)聽到她這氣若游絲的聲音,心下一驚,這才意識到她傷得極重�?謶炙查g攥緊他的心,他連連后退幾步,額頭上沁出細(xì)密汗珠。
此前他雖說犯了不少錯事,可到底沒有直接沾染人命,若是錢幼玲就這般死在他手里,那可是殺人償命的重罪,他定會被打入大牢,腦袋怕是也難以保全!
第823章不能再辜負(fù)你了……
慌亂之中,謝懷遠(yuǎn)本能地想要上前扶起錢幼玲,去尋大夫救命,可剛邁出一步,卻又像被定住了一般,腳步僵在原地。
他心底清楚,以錢幼玲現(xiàn)下這傷勢,即便帶她出去,也未必能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到時候眾人知曉是他下的毒手,他便再無逃脫可能。
再一想,如今投奔京城錢府已然沒了指望,還不如趕緊逃離此處。
這地方隱蔽得很,或許錢幼玲的尸首會就此深埋,永遠(yuǎn)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那旁人也就無從知曉他犯下的這滔天罪行!
“錢,錢姑娘,你壞了我的姻緣,毀了我的人生,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
謝懷遠(yuǎn)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給自己找尋借口,好叫自己能心安理得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言罷,他忙不迭彎腰,手忙腳亂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包裹,轉(zhuǎn)身踉蹌著退到角落里。
尋到之前下井時所用的麻繩,他雙手顫抖著緊緊握住,順著麻繩往上攀爬。
每往上挪一步,都似用盡渾身解數(shù),仿若此刻逃離的,是那無間地獄,稍有懈怠,便會被無盡業(yè)火吞噬。
錢幼玲癱在地上,渾身無力,一絲一毫都動彈不了,雙眼直勾勾望著頭頂。
恍惚間,似有一絲光亮透了進(jìn)來,那光亮仿若溺水之人眼中的救命稻草,讓她死寂的心陡然燃起一絲希望。
可還沒等她緩過神來,那光亮卻轉(zhuǎn)瞬即逝,消失得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黑暗再度將她徹底籠罩。
此時,她終于恍然,自己怕是被謝懷遠(yuǎn)藏在了山中某個荒僻的枯井之內(nèi)。
井中彌漫著刺鼻的腐臭氣息,那味道直鉆鼻腔,侵入心肺,瞬間勾起她兩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慘痛記憶。
那個仿若十八層地獄般的柴房,無盡的屈辱、非人的折磨,此刻如洶涌潮水般涌上心頭,化作成倍的恐懼,好似一只無形的大手,將她脆弱不堪的心臟狠狠攥住,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拼盡全身力氣想要呼救,可喉嚨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救…… 救……”短短兩個字,輕得仿若一陣微風(fēng),還沒傳出多遠(yuǎn),便消散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沒了聲響。
錢幼玲滿心絕望,不明白為何自己無論怎樣努力,都始終爬不出這個可怕至極的地方。
淚水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此刻的她,已然別無所求,只求上蒼垂憐,莫要讓她死在這暗無天日之地。
她實(shí)在懼怕,怕死后魂魄也會被永遠(yuǎn)囚禁在這方寸之間,永無解脫之日,生生世世受這孤寂與恐懼的煎熬。
“救…… 救救我,好不好……”
那微弱得近乎聽不見的求救聲,在枯井中不斷回蕩,卻似被這濃稠如墨的黑暗大口吞沒,得不到絲毫回應(yīng),徒留滿心的悲涼。
……
竹林掩映下的山道間,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火把散布各處,書生和雜役們扯著嗓子,聲聲呼喊著錢幼玲的名字。
此時,已然是發(fā)現(xiàn)錢幼玲失蹤三個時辰之后了。
起初,眾人滿心擔(dān)憂錢幼玲的安危,在山道間來來回回奔波忙碌,傳遞著消息,恨不能將這座山頭翻個底朝天,尋到她的蹤跡。可一番找尋下來,錢幼玲卻似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沒留下半點(diǎn)線索,完全沒了蹤影。
時間緩緩流逝,前去尋人的眾人心中漸漸涌起不祥的預(yù)感。
一個姑娘家,深更半夜離奇失蹤,任誰想來,多半是遭遇不測了。
夜愈發(fā)深了,堅(jiān)持搜山的人也越來越少,唯有郭興還帶著幾個好友,像發(fā)了瘋似的四處尋覓。
他們專挑那漆黑之處鉆,哪兒危險就往哪兒跑,衣衫被樹枝扯得破碎襤褸,頭發(fā)也凌亂不堪,他卻渾然不覺,仿若不知疲倦,嘴里只是低聲念叨著:
“我已經(jīng)辜負(fù)了一個,不能再辜負(fù)你了……”
就在郭興幾近絕望之時,蕭芊凝派人尋到了他。
“郭公子,蕭姑娘在書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染血的石頭,她說謝懷遠(yuǎn)極有可能打傷了錢姑娘,而后帶著錢姑娘躲起來了!謝懷遠(yuǎn)帶著一人,想必走不了太遠(yuǎn),蕭姑娘讓咱們就圍著書院周邊,找找那些容易藏身的隱蔽所在!”
聽聞此話,眾人趕忙折返回書院附近,在各處能藏人的角落細(xì)細(xì)找尋錢幼玲的身影。
然而,每到一處,等待他們的皆是失望,好似一盆盆冷水,一次次澆滅那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希望。
眾人早已精疲力竭,有人提議歇息片刻再繼續(xù)找尋,郭興仰頭望著那漆黑如墨的夜空,雙眼布滿血絲,喃喃道:
“怎么辦…… 她最怕黑了……”
一想到錢幼玲此刻或許正恐慌無助地蜷縮在黑暗之中,郭興便半分都等不下去,不顧眾人勸阻,抬腳再度奔進(jìn)夜色深處。
待他走到后山上一片空地,他環(huán)顧四周,依舊不見半個人影,滿心的希望瞬間破碎,痛苦與絕望如潮水般涌上心頭,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阿玲,你到底在哪兒…… 那個畜生到底把你帶去了哪兒!”
他雙手抱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腦子里亂作一團(tuán),唯有對錢幼玲無窮無盡的擔(dān)憂。
“不行,我不能叫你出事,我只有你了!” 他聲音干澀沙啞,仿若被砂紙磨礪過一般,低低念了一句,而后強(qiáng)撐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郭興全然不知,就在距離他不遠(yuǎn)處,有一口被遺棄的枯井,井口被朝木與石頭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擋住,隱匿在這夜色之中,故而他未曾瞧見。
而井下藏著的,正是他心心念念、尋尋覓覓的姑娘。
他方才那番飽含擔(dān)憂與深情的話語,錢幼玲都聽在耳中。
本已沒了求生念頭的她,萬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人如此緊張她的死活,念及此處,心底似有暖流緩緩淌過。
“郭興……”
錢幼玲虛弱至極,已然沒了呼喊出聲的力氣,那念出的兩個字,仿若隔著一層厚厚的屏障,被困在另一個世界,根本無法從這幽深枯井傳至井外。
第824章愿歲并謝,與長友兮。
井外的那個人,是錢幼玲深藏在心底、不敢輕易碰觸的美好。
她總怕自己滿身的臟臭,會玷污了那份純粹的美好,故而平日里只能遠(yuǎn)遠(yuǎn)望著,不敢靠近分毫。
可此刻,她卻無比渴望能再見郭興一眼,哪怕只是死前匆匆瞥上一眼也好。
她想告訴郭興,在單雄那些惡霸欺凌他和劉曦時,她從未后悔挺身而出,與他們相知相交的那段時光,是她此生唯一感受到人間溫情、活得像個人樣的日子。
若說遺憾,自然也是有的,她恨自己太過弱小,能力有限,面對諸多不公與苦難,幫不了他們太多,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苦。
此生,他們?nèi)硕紱]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但愿阿興和劉曦哥,來世都能得償所愿,實(shí)現(xiàn)自己的抱負(fù),成為理想中的模樣。
“阿興…… 此生再無緣相見了吧……”
聽到郭興漸行漸遠(yuǎn)的腳步聲,錢幼玲逼回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努力扯了扯嘴角,似是想擠出一絲笑意,可那笑意中滿是苦澀與悲涼。
“阿興…… 我不怕的,我知道你來陪過我…… 我記得你與我說過,若是害怕…… 就唱歌……”
忍著身上傳來的陣陣劇痛,錢幼玲緩緩閉上雙眼,用那微弱得幾不可聞的聲音,低低清唱起來: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 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nèi)白,類任道兮…… 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愿歲并謝,與長友兮。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
郭興已然離開了那片荒地,可不知為何,他每往前踏出一步,心間那心疼之感便愈發(fā)濃烈,仿若有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正緩緩從他生命里抽離,令他心慌意亂。
他猛地頓住腳步,旋即轉(zhuǎn)身,火急火燎地折返回來。
待回到那塊荒地上,隱隱約約,竟聽到了熟悉的歌聲。
那聲音恰似山洞巖壁上斷斷續(xù)續(xù)滴落的水珠,時有時無、微不可聞,可郭興卻瞬間辨認(rèn)出來,這正是錢幼玲曾經(jīng)為他和劉曦哼唱過的曲子。
是阿玲,她一定就在附近!
郭興仿若癲狂一般,抬腳踢開地上的枯草,雙手在四周慌亂摸索探尋。不多時,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個被藏匿起來的井口……
……
郭興將錢幼玲從枯井中救出來時,聞訊趕來的眾人瞧見錢幼玲那模樣,皆驚得瞠目結(jié)舌。
大片血漬與干涸的井底淤泥糊滿了她的大半張臉,手臂和腳踝不自然地耷拉向一旁,顯然是骨折了,且傷勢不輕,可想而知,她此前遭受了何等殘忍地虐待。
令蕭芊凝心驚的,是錢幼玲的眼睛。
往昔那雙靈動且滿是天真的眼眸,如今已然黯淡無光,灰敗死寂,無論旁人如何呼喚,她都毫無反應(yīng),只是偶爾臉頰微微抽動一下,眼神才會有那么一絲細(xì)微變化。
可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仿若靈魂已然游離體外,徒留這具飽受摧殘的軀殼。
“為什么!謝懷遠(yuǎn)怎能如此殘忍?他不是都要娶她了嗎?怎可這般對待她!”
郭興看著錢幼玲毫無血色的臉,悲痛欲絕,仰天發(fā)出一陣痛苦的哀號,幾個與他們相熟的書生見狀,眼眶也忍不住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蕭芊凝趕忙上前,蹲在錢幼玲面前,手腳麻利地處理了一下她的傷處,而后對郭興道:
“好在錢姑娘臟腑未受損傷,除了骨傷,多半是心智受了刺激。你先護(hù)送她回去歇息,切莫再讓她受驚了�!�
就在郭興抱起錢幼玲,從蕭芊凝身邊經(jīng)過時,錢幼玲忽然伸出滿是血污的手,拉住蕭芊凝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吐出兩個字:
“下面�!薄∷郎啙釤o神的眼睛,費(fèi)力地看向那囚禁她許久的枯井,眼中似有深意。
蕭芊凝心領(lǐng)神會,微微點(diǎn)頭,旋即組織人手重新下到井底查看。這一查,眾人再度驚得頭皮發(fā)麻,他們竟在枯井中挖出幾具不完整的尸骸。
眾人將尸骸帶回書院,沐樂馳一番查驗(yàn)后,推測這幾具尸骸極有可能是從前在書院意外死亡的書生。
從尸骸上留存的痕跡判斷,他們生前同樣遭受過慘無人道的對待,應(yīng)是被虐打致死,死狀凄慘。
不多時,前去亂葬崗的下人也帶著劉曦的尸骸折返歸來。大概是郭興此前一直守護(hù)著劉曦的尸體,錢山長才沒能將其隨意處置,故而劉曦的尸骸保存得相對完整。
沐樂馳查驗(yàn)發(fā)現(xiàn),劉曦的顱骨有明顯被鈍器擊打的缺口,肋骨、脛骨等多處也有斷裂跡象,生前定是遭到多人圍毆,飽受折磨。
有了確鑿證據(jù),次日,沐樂馳便在書院升堂審理此案。已然蘇醒的錢山長被拖到堂上,還沒等沐樂馳開口問話,他瞧見眼前擺放的幾具森森白骨,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兩眼一翻,又暈死了過去。
接著被帶進(jìn)來的丁縣尉,本就心虛膽寒,見此陣仗,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沒等動刑,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劉曦被單雄帶人圍毆致死的經(jīng)過和盤托出,一樁樁、一件件,交代得清清楚楚。
至此,劉曦的案子終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蓛词种坏膯涡圻h(yuǎn)在京城,沐樂馳只能將錢山長等人押解至京城,再做最終審理,以求公正裁決。
雖說終于為幾位慘死的書生沉冤昭雪,可蕭芊凝卻并無多少喜悅之情。
她滿心懊惱,若能早一些懲治這些惡人,那么好的劉曦也不至于白白丟了性命。
還有錢姑娘,著實(shí)可憐,錢山長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足夠他被五馬分尸,他的家人也定會被貶為奴籍,或發(fā)往教坊司,或被流放邊疆。
此案涉及單家,她雖有心幫忙,卻也有所顧忌。若她貿(mào)然幫了錢幼玲,單家定會出面為單雄等人說情,那時她會讓皇爺爺無法公正判決。
她蹲在地上,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心煩意亂地胡亂畫著,腦海中思緒萬千。
第825章洗好你的脖子,準(zhǔn)備受刑吧!
蕭芊凝自小便在姑姑身邊,見過太多人心的私欲,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無論如何精心算計(jì)、編排布局,到最后,都逃不過冥冥之中那無形的審判,善惡到頭終有報。
可偏生總有那么多人,為了一己私欲,一錯再錯,直至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斷了自己所有后路,可悲可嘆。
正胡思亂想間,沐家家仆匆匆趕來稟報,說是山下發(fā)現(xiàn)一可疑男子,極有可能便是謝懷遠(yuǎn)。
蕭芊凝聞言,猛地站起身來,用力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急聲道:“帶我去看看!”
此時的謝懷遠(yuǎn),正被兩名提刑司的吏員如拎小雞般一左一右死死摁住,往日那副清俊斯文的模樣蕩然無存。
昨日還纖塵不染、飄飄若仙的月白色儒袍,此刻滿是斑駁臟污,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頭發(fā)凌亂得仿若被狂風(fēng)肆虐過的枯草,肆意張狂地散著;臉上更是蹭了半邊塵土,灰撲撲一片,狼狽至極。
眼見蕭芊凝冷面含霜地從蜿蜒的山道那頭徐徐走來,謝懷遠(yuǎn)瞬間瞪大了雙眼,眼珠子似要瞪出眼眶,拼了命地扭動掙扎起來。
他那雙手被粗繩牢牢縛在身后,麻繩深深勒進(jìn)皮肉,這般劇烈地扭動,只換來雙臂似要被硬生生扯斷的劇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簌簌滾落。
“老實(shí)點(diǎn),再亂弄就打斷你的腿!”
一名官吏怒目圓睜,扯著嗓子厲聲喝道。
謝懷遠(yuǎn)被這一吼嚇得面容一白,身子瞬間僵住,這才哆哆嗦嗦地停止了掙扎。
見蕭芊凝走近,方才呵斥的官吏立馬收了兇狠模樣,恭恭敬敬地哈腰行禮:
“蕭姑娘,您跟咱們大人一樣,真是料事如神吶!這家伙果然藏在了糞車?yán)�,還妄圖趁著拉糞車的不注意,偷偷混下山去。咱們兄弟哪能容他這般輕易得逞,眼睛可都盯得牢牢的!”
幾人前夜讓謝懷遠(yuǎn)溜掉,已然自覺失職,此刻想起那個被他差點(diǎn)害死在井里的姑娘,一腔怒火“噌” 地躥起,氣憤得抬腿就朝謝懷遠(yuǎn)肚子上踹了兩腳,口中怒罵:
“你這畜生,竟把一個姑娘丟進(jìn)枯井里,瞧那姑娘害怕的樣子,你還有臉稱自己是個男人么!”
謝懷遠(yuǎn)疼得頭上青筋暴起,宛如青蛇,他雙手捂著肚子,蜷縮成一團(tuán)在地上來回打滾,一個勁地?fù)u頭辯解道:
“我沒有,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小凝,你不要相信他們的話,我…… 我什么都沒有做!”
“什么都沒有做?”
蕭芊凝柳眉微蹙,眼中滿是鄙夷與不屑。
到了這般時候,謝懷遠(yuǎn)竟然還在睜眼說瞎話,當(dāng)真是無恥至極,她還從未見過如此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恕?br />
“什么都沒有做,你為何要私自逃離書院?” 她朱唇輕啟,聲音清冷,仿若寒夜山間吹出的冷風(fēng)。
“我…… 小凝,我是沒有想到錢山長竟然犯了那么多不可饒恕的過錯!他逼著我與他的女兒定了親,我怕,我怕受到他們的牽連……”
謝懷遠(yuǎn)說著,手腳并用,奮力地往前爬了一步,雙手伸向前方,滿眼哀求地望向蕭芊凝。
“小凝…… 我錯了,我真的沒想到錢山長會是那種人!我也沒有想到你的身份如此不俗!是我瞎了眼,你原諒我的無知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絕望中透著期許。
蕭芊凝看著謝懷遠(yuǎn)如同臭蟲一樣在地上狼狽爬行,嫌惡地向后連退幾步,裙擺隨之輕晃,仿若要甩開沾染的污穢。
“人能無恥成你這個樣子,也真是世間少見!”
她下巴微微揚(yáng)起,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謝懷遠(yuǎn),聲線仿若幽潭深水,冰冷刺骨,字字句句都似裹挾著冰碴。
“不要說什么重新來過,我與你,就沒有過開始!其實(shí)我也有錯,錯在不了解你的本性下,對你動了善念!我?guī)湍�,把你�?dāng)朋友,你卻覺得可以任意欺辱我!所以謝懷遠(yuǎn),你這人,配不上別人對你一星半點(diǎn)的好!”
這話仿若一記重鞭,狠狠抽在謝懷遠(yuǎn)身上,抽得他身子陡然一僵。
配不上別人一星半點(diǎn)的好?這句話瞬間勾起他久遠(yuǎn)的記憶。
幼時,他娘身為外室,旁人皆對他避之不及,唯有鄰居家的哥哥不嫌棄他,日日與他一道讀書習(xí)字。
有一回,爹爹歇在娘親這兒,一日都未回謝府,謝府主母知曉后,派了家仆前來興師問罪,要教訓(xùn)他和娘親。
鄰家哥哥瞧見,毫不猶豫地沖過來,將他緊緊護(hù)在懷里,雙臂如鐵鉗般箍住他,不許那些人動手。
為護(hù)他周全,鄰家哥哥生生挨了三鞭子,后背衣衫破裂,皮肉綻開,鮮血滲出,可即便疼得身子直顫,他也未曾撒手。
但后來呢?他們一同上了學(xué)堂,謝家的族兄們使壞,對他威逼利誘,讓他把鄰家哥哥當(dāng)狗一樣地在地上騎一圈,他若照做,就許他回謝府住上一晚。
那時的他滿心滿眼都是回到謝府、得到族兄認(rèn)可,竟沒怎么猶豫,便騎上了鄰家哥哥的后背……
自那以后,鄰家哥哥沒與他哭鬧爭執(zhí),只是默默疏遠(yuǎn)了他,直至搬走那天,才留給他一句話。
他說:“阿遠(yuǎn),沒有人愿意被辜負(fù),我也不會!你今后,身后注定不會有一個真心之人!”
此刻,鄰家哥哥的面容竟莫名與蕭芊凝重疊在一起,兩人的話仿若緊箍,緊緊環(huán)繞在他頭頂,勒得他頭痛欲裂、痛不欲生。
“不會的,小凝,我沒有辜負(fù)你…… 我真的很喜歡你!你不要這么對待我,這件事你就沒有錯么?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是沐提點(diǎn)的干女兒!若知道這些,我根本就不會多看錢幼玲一眼!”
謝懷遠(yuǎn)嘶吼著,臉上涕淚橫流。
蕭芊凝只覺謝懷遠(yuǎn)身上的臭味都不及他這扭曲心思叫人惡心。世上偏有這般厚臉皮之人,犯錯從不自省,一味推諉給旁人。
“謝懷遠(yuǎn),我沒有義務(wù)告訴你我的身份!我來只是要告訴你,你買通錢山長殺人滅口一事,錢山長都已經(jīng)交代了,還有你將染了疫病的被子送去窈娘房間,意圖謀害他們母子一事,沐提點(diǎn)也收集到了證據(jù)!你做下的惡事,一件都不會漏掉,別妄圖攀龍附驥了!洗好你的脖子,準(zhǔn)備受刑吧!”
第826章
娶她回家!
最后幾個字,蕭芊凝咬字極重,說得極冷,讓謝懷遠(yuǎn)慌得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嗝來。
他們怎么都查到了?怎么連癘瘋病的事都查到了?那他可還能活命?
不行,他有功名在身,還有大好前途,怎能就此毀了!
一念及此,謝懷遠(yuǎn)不知哪來的蠻力,猛地掙脫了官吏的桎梏,雙手如餓狼撲食般拼命去拉扯蕭芊凝的衣擺。
只不過他指尖還未觸碰到衣角,后面追上來的官吏眼疾手快,飛起一腳,重重踩在了他的手臂上。
“咔嚓” 一聲脆響,仿若枯枝折斷,在并不安靜的周遭格外刺耳,謝懷遠(yuǎn)的手骨明顯被那官吏給踩斷了。
“啊——” 謝懷遠(yuǎn)慘嚎一聲,雙手抱著斷臂在地上打起滾來,來回翻滾間揚(yáng)起一片塵土。
官吏朝他啐了一口,滿臉嫌惡地罵道:“真是沒見過這樣的孬種!長得人模狗樣,內(nèi)里一肚子壞水!”
說罷又狠狠踹了他一腳,“這一腳,是幫錢姑娘討的利息,你最好期盼她無事,否則,你不會死得那么輕松!”
“謝懷遠(yuǎn),你怨誰也無用,這是你自己造下的孽,你自己受著!”
蕭芊凝的聲線不帶一絲溫度,話音一落,便蓮步輕移,決然轉(zhuǎn)身,再不理會謝懷遠(yuǎn)撕心裂肺地哭嚎,翩然離去,衣袂隨風(fēng)飄動,仿若要甩開這腌臜之地的濁氣。
返回山上,蕭芊凝便直奔向錢幼玲住處。
說起來,這姑娘的命著實(shí)苦不堪言。滿心期許謝懷遠(yuǎn)能帶她逃離苦海,卻不知那人心如蛇蝎,與她那卑劣父親別無二致。
好在,天可憐見,還有一個人是真心心疼她的,那個人就是郭興。
婚期未到,尚未成親,一切都還來得及補(bǔ)救!
一直守在院子里的郭興聽到腳步聲,身形一震,急忙轉(zhuǎn)頭,見是蕭芊凝,原本緊繃的臉上防備之色瞬間消散,快步迎上前去:
“蕭姑娘,你來了!” 說著,還微微躬身行禮,動作恭敬。
蕭芊凝輕點(diǎn)臻首,美眸望向屋內(nèi),輕聲問道:“怎么樣?錢姑娘醒來了么?”
郭興眉頭緊蹙,緩緩搖了搖頭,滿臉憂色:
“還沒有,大夫說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可能是她自己不愿意醒過來!”
蕭芊凝瞧著郭興滿臉憔悴,心生憐惜,溫言撫慰:
“別急,她會醒來的,有你在她身邊,她不會舍得讓你失望的!”
這話仿若春日暖陽,照進(jìn)了郭興心底,暖得他耳根微微泛紅。
他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走到蕭芊凝面前,撩起衣擺,鄭重其事地朝她鞠了一躬,身子彎成九十度,額頭都快觸到地面。
蕭芊凝一怔,忙側(cè)身避讓,雙手虛扶:“郭興,你這是做什么?”
“蕭姑娘,我知道是你將沐提點(diǎn)請過來的!若不是你,劉兄的案子怕是永不會有大白天下的那一日!我會為了刺殺單雄,豁出我的性命,而阿玲…… 她會被錢山長嫁給謝懷遠(yuǎn)那個畜生,過上永無天日的生活…… 蕭姑娘,能遇到你是我和阿玲之幸,請你收下我這一禮!”
郭興說著說著,聲音已然哽咽,眼眶泛紅,微微顫抖起來。
他不怕死,怕的是一腔熱血付諸東流,自己的血濺不到惡人的半片衣角!
而如今,柳暗花明,不僅無需流血犧牲,還有望目睹惡人遭到報應(yīng),他怎能不心懷感激!
蕭芊凝看著面容憔悴卻目光堅(jiān)定的郭興,朱唇輕啟:
“你不必謝我,郭興,你若真想做點(diǎn)什么,就去好好努力,讓更多人的公平和幸福,不必再依靠幸運(yùn)!”
郭興愣了愣神,不過很快就領(lǐng)會了蕭芊凝的深意。只要這世上能多些公正廉明的好官,冤案自會減少,百姓方能安居樂業(yè)!
他暗暗捏緊拳頭,仿佛握住了未來的希望,鄭重應(yīng)道:
“好,我會如蕭姑娘說的那般去努力,讓更多人的公平和幸福,不必依靠幸運(yùn)!”
蕭芊凝眼底終是泛起絲絲笑意,仿若湖面泛起的漣漪,柔美動人。
不過轉(zhuǎn)瞬,她又想起一事,問道:“錢山長的罪名不輕,錢姑娘雖然是受害者,但他是錢山長的女兒,很有可能會被連累,你可有什么打算?”
郭興略作沉吟,伸手探入懷中,掏出一塊木牌,雙手捧著,遞到蕭芊凝面前。
蕭芊凝微微挑眉,發(fā)現(xiàn)這木牌正是她曾經(jīng)贈予他的那一塊兒,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你想讓我?guī)湾X姑娘求情?”
郭興連忙搖頭,腦袋晃得像撥浪鼓,急切解釋:“不是的,若蕭姑娘幫阿玲求情,沐大人在審理單雄一案時,定會被人詬病,到時單家便會拿此事幫單雄開脫了,阿玲知道也不會同意的!”
郭興這細(xì)膩心思讓蕭芊凝頗為意外,問道:“那你拿出這木牌是想讓我?guī)湍阕鍪裁矗俊?br />
郭興轉(zhuǎn)頭望向錢幼玲的房間,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輕聲道:
“我只求錢姑娘能幫阿玲尋一個不會吃太多苦的地方,讓她能夠平安地等著我!我一定會考取功名,掙得功勞,光明正大的求得官家免了她的奴籍,然后…… 娶她回家!”
郭興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仿若誓言,落地有聲。
他這話聽得蕭芊凝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她將那木牌輕輕推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似彎彎的月牙。
“這個你留著,等你們成親時,我會拿禮物換回來的!” 蕭芊凝自覺此刻像極了促成良緣的小紅娘,瞧著旁人幸福將至,自己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與郭興又說了會兒話,她便進(jìn)房查看了錢幼玲的情況,見姑娘氣色尚好,暫無大礙,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午后,陽光暖煦,蕭芊凝帶著觀棋悠悠然下了山,前去看望窈娘母子。
她想著,窈娘和元正要是知道錢山長被抓了起來,定也是滿心歡喜。
踏入小院,入目便是滿院繽紛。墻角下,各色花卉競相綻放,馥郁芬芳,仿若打翻了顏料盤,肆意絢爛。
窈娘正蹲在一叢花圃前,手持剪刀,微微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修剪著花枝。
第827章線索
此刻,窈娘正蹲在一叢花圃前,手持剪刀,微微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修剪著花枝。
她面上神色雖仍有些木然,可眼神偶爾閃過的溫柔,如春日暖陽穿透云層,驅(qū)散了陰霾,熠熠生輝。
蕭芊凝見狀,腳下步子忽地一頓,心中泛起一絲猶豫,思忖著要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錢山長之事。
如今窈娘能擺脫往日的噩夢,于這小院種花弄草,平靜度日,興許也是一種難得的圓滿,貿(mào)然打破這份安寧,也許并不是好事!
“小…… 凝�!薄●耗锼朴兴校氏劝l(fā)現(xiàn)來人,緩緩抬起頭,輕輕喚了一聲。
屋子里的小阿正聽聞芊凝姐姐來了,急急忙忙沖出屋來,看到院子里真的站著芊凝姐姐,就突然停住了腳步。
刻意地提起一口氣,讓自己的身板看起來挺拔一些,他還像模像樣地邁起了四方步,表現(xiàn)得更像個成熟可靠的男子漢。
芊凝姐姐可是說過的,今后全要靠他來撐起這個家了,那他就是一家之主,必須要拿出個家主的樣子來!
蕭芊凝看見他這滑稽的樣子差點(diǎn)沒憋住笑,張開雙臂呼喚道:
“來,讓姐姐看看,咱家的男子漢這幾日長高了沒有?”
聽到蕭芊凝這么說,小阿正再也繃不住了,沖著蕭芊凝嘻嘻一笑,蠻牛沖撞一樣投進(jìn)了她的懷里。
有了蕭芊凝提供充足的吃食,短短一個月不到時間,小阿正就圓了一圈,臉蛋也不再是過去的菜色,紅潤了許多。
因迫不及待想要和蕭芊凝分享他和娘親收拾出來的小院,小阿正直接拉起蕭芊凝的手臂,拽著她在院子一角的石桌旁坐下:
“姐姐你且等著,我讓黑子叔幫我在花圃里種了好些草藥,我去搬一盆給你看�!�
說著他就搖著屁股朝后院跑去。
蕭芊凝看著小阿正的背影欣慰地笑著,忽然聞到空氣中傳來淡淡的牽牛花香。
扭頭去看的時候,剛好見窈娘怯怯地窩在墻邊,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發(fā)現(xiàn)蕭芊凝朝自己看來,窈娘明顯一驚,四顧幾下不知所措,趕緊從腿邊摘了一朵牽牛花,給蕭芊凝遞過來。
“花花,也香你�!�
蕭芊凝微笑著接過花朵,她知道窈娘這是在夸她身上也有淡淡的香味。
之前的交談中蕭芊凝就發(fā)現(xiàn)窈娘說話不似中原人,句子的順序總是顛倒,開始時聽不太懂,后來也就習(xí)慣了。
“喝茶?”
窈娘端著一個笸籮,里面呈著曬好的花茶和一壺?zé)玫拈_水。
銅壺不大,窈娘提了三下才把銅壺提下來,剛想放在石桌上,一個小小的身影猛然沖了過來!
小阿正抱著懷里的一盆草藥,興奮地叫著,壓根沒注意自己正好撞在窈娘手臂上。
“�。 �
隨著窈娘一聲尖叫,她手中滾燙的開水朝著蕭芊凝就飛撲而去。
元正本來還想將手中的草藥在芊凝姐姐面前炫耀一番,看到母親拿開水往芊凝姐姐頭上潑,差點(diǎn)把他的魂都嚇沒了。
好在還不等熱水濺到身上,蕭芊凝一個撤身已經(jīng)躲到一邊去了,只是苦了她隨身背來的繡包,放在桌子上被開水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澆了個透。
元正也不顧那布包還有些燙手,急忙拿起來抱在懷里,進(jìn)布包都被熱水澆透了,自責(zé)地低下頭道:
“芊凝姐姐,我娘不是故意的,我……我賠你一個繡包好不好?”
一旁的窈娘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縮著脖子用手指不斷攪擰著衣擺,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么做。
看著這娘倆驚慌又委屈的樣子,蕭芊凝的心已經(jīng)軟得一塌糊涂。
“這又怪不得你和窈娘,打翻茶壺也是常有的事,沒關(guān)系的!”
她本來也沒想過怪罪窈娘,不過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從小阿正手里接過了濕噠噠繡包,從里面翻出了一個雕工精美的木偶來。
小阿正跟隨蕭芊凝的動作看過去,很快就被這個木偶給吸引了注意力:
“哇!芊凝姐姐,這是你做的嗎?這雕工比長樂坊賣得最貴的木偶還要精巧呢!肯定不便宜吧?”
蕭芊凝仔細(xì)摸了摸木偶表面,并沒有沾上多少水,她也就放心不少。
“可不是我雕的,我可沒有那么精巧的手藝,這是出自我一位哥哥之手,我也是機(jī)緣巧合從一個貨郎手里收來的。”
發(fā)現(xiàn)蕭芊凝看著手中木偶的時候,神采之中充滿了幸福的回憶,小阿正突然就警覺起來了:
“哥哥?是青梅竹馬的那種哥哥嗎?”
蕭芊凝在他巴掌大的小腦袋上重重點(diǎn)了一指頭,小阿正差點(diǎn)被點(diǎn)得坐在地上。
“小家伙,你這小腦袋瓜里裝的都是些什么?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們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比親人還要親的那種�!�
小阿正把臉一鼓,不高興地回道:
“說書的可是講過了,青梅竹馬大多得不了善終,還是兩廂情愿的才能更長久些!芊凝姐姐就算要找,也要找個像我這樣的男子漢才行�!�
蕭芊凝兩手抓住小阿正的腦袋,使勁搖晃,嘴上笑著說:
“個頭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你才多大就學(xué)會拈酸吃醋了,讓我看看是誰教你的?”
被蕭芊凝揪著耳朵,小阿正覺得這很不符合他家主的身份,但能和芊凝姐姐這樣玩耍,他打心眼里快樂,于是繃了一會兒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就在兩人玩得開心之時,蕭芊凝就覺得手上一緊,扭頭看到窈娘不知何時繞過來,使盡全身的力氣從她手中搶走了那個木偶,隨即急惶惶跑到墻角蹲著去了。
這下蕭芊凝和小阿正也不鬧了,兩人關(guān)心地來到墻角,就看到窈娘像是見到稀世珍寶一樣,把那個木偶死死護(hù)在懷里,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它,口中嘟嘟囔囔說著蕭芊凝聽不懂的話。
看神色,窈娘應(yīng)該是很喜歡這個木偶。
“窈娘,你認(rèn)得這木偶么?”蕭芊凝有些緊張地在窈娘面前蹲下,害怕驚擾到窈娘,把聲音壓得很低。
即便如此,窈娘還是如臨大敵,把身子轉(zhuǎn)到一邊,仍舊死死護(hù)住懷里的木偶。
第828章再見
窈娘的動作很大,牽扯著衣衫露出了鎖骨下方一片的肌膚,蕭芊凝無意中看到了紋在那里的骷髏形狀的圖案。
這個圖案她之前就留意過,還專門用紙張臨摹下來仔細(xì)觀察了許久。
直覺告訴她窈娘身上的這個奇異圖案一定和她的身世有關(guān),找到其中奧秘說不定就能找到窈娘的親人或是族人。
不過她嘗試了很多種猜想,發(fā)現(xiàn)這圖案既不是文字,也不是某個部落的圖騰,更不是什么已知教派的標(biāo)志,多番探查無果,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現(xiàn)在看著被窈娘護(hù)在懷里的木偶,蕭芊凝剛好注意到木偶衣服的下擺,在靠近兩腿的里側(cè)有一片清晰自然的紋路。
平時看到這些紋路的時候,人們只會感嘆雕刻者用心之細(xì)膩,就連貼身衣物的內(nèi)里也刻畫出了完整又精美的紋路出來。
而此時在蕭芊凝看來,它更像是刻意雕在木偶上,本不屬于這件作品的一部分,應(yīng)該有著特別的作用!
這是小時候和修明玩耍時蕭芊凝就注意到的,修明喜歡在自己最滿意的作品上留下一些十分不起眼的記號,滿足他小小的成就感。
所以蕭芊凝敢斷定,這些紋路絕對不簡單。
她從前也研究過這些紋路,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這會發(fā)現(xiàn)那紋路竟然與窈娘身上的刺青有幾處頗為貼合的地方,便匆忙翻找出之前臨摹下來的骷髏刺青。
她嘗試著和這些紋路進(jìn)行對照,然而窈娘好像生怕木偶被蕭芊凝傷害了一樣,一直躲避著,甚至開始推搡起蕭芊凝來。
“放開……烏瑪那……孩子……”
她兇狠地瞪著蕭芊凝,不斷對她低吼,蕭芊凝卻只能聽懂幾個字。
“娘,我是阿正,我才是你的孩子呀!”
小阿正也急了,窈娘現(xiàn)在就像受傷的雌豹,拼命想要守護(hù)自己的孩子,可那個孩子并不是他。
小阿正這么一說,倒是提醒了蕭芊凝,她揣摩著窈娘的情緒,把語氣放緩安慰道:
“窈娘,你的孩子很安全,但是他病了,我是來給他治病的,你可以讓我看看他嗎?”
聽到孩子生病了,窈娘的表情變得猶豫起來,又撫摸了兩下懷里的木偶,好似安慰著孩子讓他不要害怕,這才小心翼翼地遞給蕭芊凝。
就在蕭芊凝伸手去接木偶的時候,窈娘卻突然后悔了,她大叫著蕭芊凝聽不懂的話,臉上都是驚恐之色,再次把木偶死死護(hù)在胸前。
巨大的力道讓她胸前的皮膚都被木偶壓得青紅一片。
蕭芊凝剛好看到木偶的紋路印在她骷髏狀的刺青上,這種縱橫交錯的線條和圖案讓她很快聯(lián)想到了堪輿圖。
豁然開朗間,蕭芊凝找來了延康以及周邊的堪輿圖,先將骷髏刺青圖案附在上面,然后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描上了木偶身上奇特的紋路。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窈娘都沒有氣力再叫喊,懷里抱著木偶靠在墻邊沉沉睡去,蕭芊凝才完成了繪制。
看著眼前加工過的堪輿圖,蕭芊凝疲憊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來。
如果這一切不是巧合,那這張圖就只能是修明哥哥向外界傳遞的消息!
激動之余,蕭芊凝的心又不由地揪了起來。
修明哥哥聰穎異常,人也靈活得很,能把他逼得只能用這種隱蔽手段向外界求援,那就說明他身處之地很危險,沒有辦法自己逃出來。
自從從貨郎手里發(fā)現(xiàn)這個木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的時間,也不知道修明哥哥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想到這里,蕭芊凝猶如百爪撓心,幫元正一起將窈娘抬回屋子里睡下,她就匆忙回書院找到了沐樂馳。
沐樂馳看到蕭芊凝加工過的堪輿圖之后,也覺得蕭芊凝的推理有道理,但他此次來延康主要是要調(diào)查連環(huán)滅門一案,不能分出太多人手去幫助蕭芊凝。
“樂馳叔不用擔(dān)心,我這次去也只是探一探路,真有什么情況,我會隨時報信給你的�!�
雖然蕭芊凝這么說了,沐樂馳還是不放心她孤身遠(yuǎn)行,還是撥給她幾個得力的手下隨行。
“近日我與手下調(diào)查滅門案時發(fā)現(xiàn)這些慘死的家人,有的死前去過延北的深山附近,我本來打算去那邊查一下,但人手不夠,你要是在那邊有發(fā)現(xiàn)的話記得及時回來告訴我�!�
蕭芊凝沒料到延北之行可能還會和延康滅門案有關(guān),不過如果能幫到樂馳叔破案,她自然是愿意的。
終于有了修明行蹤的線索,蕭芊凝的本意是帶著觀棋馬上出發(fā)的,但她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決定先到老周養(yǎng)傷的小院去看看。
自從那天從老周養(yǎng)傷的小院離開后,蕭芊凝就再沒見過陸小風(fēng)。
這幾日一心處理錢山長和謝懷遠(yuǎn)的事情,沒有機(jī)會再去見他們,昨日請觀棋姐過去看看,卻發(fā)現(xiàn)陸小風(fēng)等人已經(jīng)搬離了那里。
蕭芊凝得到消息后,心里就不由刺痛了一下,難道真如溫婉瑩所說,陸小風(fēng)與他有了婚約,為了不讓溫婉瑩誤解,便避嫌直接搬了住處。
但依蕭芊凝過去對陸小風(fēng)的了解,他該是一個有話直說的性子,不該一句話都不留就直接離開。
心中雜七雜八地胡亂想著,不知不覺腳下的步子就帶著她來到了小院外邊,繞過這堵墻就能看見小院破舊的木門和缺了一角的院墻。
蕭芊凝似乎還聽見了老周、曹猛他們幾個喝酒打屁的笑罵聲,但等她走到院門口時,卻見到了門外拴著的冰冷鐵鏈和碩大的鎖頭。
“陸將軍也真是的,怎么說走就走,也不懂得給留個口信。”觀棋扯了兩下烏黑的鎖頭,一邊埋怨著一邊悄悄偷看蕭芊凝的神色。
輕輕嘆息一聲,蕭芊凝轉(zhuǎn)身想走,既然他真的這么決絕,她也不必上趕著去問個明白,灑脫些對兩人都是個體面。
剛剛扭身朝來時返回,就見巷口多了一道昂藏身影,盡管只是穿著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他渾身上下仍舊散發(fā)著少年英杰才有的堅(jiān)毅和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