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緊接著,便是刀槍刺入血肉的悶聲,還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絲蘿用命給我換來了逃亡的機(jī)會(huì),我不能不珍惜。
蕭玨還在等我。
漆黑的密道,寂靜如死地,只有我的腳步聲一直盤桓。
我不知走了多久,跌了多少跤,終于在前路看見了一抹光亮。
到了,出口。
我拖著鮮血淋漓的腿爬上地面,陽光刺得我一時(shí)睜不開眼睛,三月的京郊還是鳥語花香,不遠(yuǎn)處的村莊卻被叛軍一把火燒得只剩斷壁殘?jiān)?br />
蕭玨在哪里?
我四處茫然張望。
忽然,一簇箭裹著風(fēng)而來,直直地一頭扎進(jìn)我的胸口。
京城外墻上,立著一名戎裝男子,他正搭弓拉圓,穩(wěn)而狠地向我射出第二箭。
我腿彎中箭,跌落成跪姿,仰頭一望,只覺得城墻之上那張面孔很是熟悉。
是蕭玨?
他身邊站著的女子也分外眼熟,身上還穿著我的衣服。
絲蘿沒死,為什么?
第三箭,穿喉。
我魂體分離之際,視野忽然急速地拉大,他二人的臉竟越扯越近,清清楚楚。
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蕭玨捂住了絲蘿的眼。
他的口型我再熟悉不過,他在說:「阿蘿,別怕。她死了�!�
他的身后,百名弓箭手蜂擁而上,朝著我萬箭齊發(fā)。
2
我在噩夢中驚坐而起,伸手一摸,我的身上沒有插著箭矢,也沒有孔洞。可那種疼痛卻盤桓不散。
「殿下?怎么了?」
簾子一掀,微弱的燭光照亮了一張鵝蛋臉,團(tuán)圓白凈,眉眼細(xì)長,是絲蘿,她溫柔地笑了,用一塊方巾替我擦臉。
「三日之后就是及笄禮了,殿下早點(diǎn)睡吧�!�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尚在自己的寢宮,紅紗輕幔,煙羅帳暖。
我沒死,卻回到了及笄前的這一天。
還有五年,齊王造反,叛軍入宮,父皇自盡,我逃出宮廷,死于——絲蘿與蕭玨之手?
這怎么可能?
畢竟蕭玨的命,是我救下的。
我十歲那年,偷溜出宮,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間撿回了一個(gè)渾身血污的少年。
他姓蕭,因偷食了主家的貢品,被打得筋骨全斷,掃地出門。
他生得雪膚花貌,不像粗奴,倒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他第一次望向我的時(shí)候,眼中幽幽,好似一面深邃的湖,把我的神竅吸納、沉沒。
我把他帶回了宮里,因他面如冠玉,我送他玨字為名。
太醫(yī)說,他只剩一口氣了,難說能不能活成。
有剛?cè)雽m的小宮女煞有介事地對我說,民間還有一法,以金玉壓身,能祛病驅(qū)邪,長命百歲。
我便把一只纏金玉環(huán)掛在了蕭玨的頸間。
他竟真的一天天好轉(zhuǎn)了起來,我卻舍不得再放他出去。
父皇極寵愛我,便許他做我的貼身侍從。
蕭玨向我發(fā)誓,會(huì)一生效忠我。從此,她的目光只追隨我的身影。
我十二歲那年,蕭玨年十六,我求了父皇送他入太學(xué)讀書。
他的容貌是上等,本就十分惹人注目,在受了大儒的教導(dǎo)后,他身上那股冷冽之氣淡了些,又染上了書卷香,自是芝蘭玉樹翩翩公子,竟比那些世家子弟看起來更矜貴。
可他在宮中遇見了我,仍在一眾同窗復(fù)雜的眼光中跪下,用雪白的袖子替我拂去鞋子上的臟污。
不肯讓一絲灰塵沾上我的繡鞋的蕭玨,卻用萬箭將我貫穿。
而絲蘿,是母妃為我選的婢女。
母妃早逝,絲蘿只比我大三歲,自我記事起,她就在我身邊了。
絲蘿一直盡心盡力地服侍我,事無巨細(xì),早已超出了職責(zé)的范圍。
我一直相信,她是真的喜愛我的。
某次,我和絲蘿的親妹妹同時(shí)發(fā)了高熱,絲蘿一直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哪怕我好轉(zhuǎn)了她也不肯走開。連她妹妹出殯那日,她都沒有去,說是怕把晦氣傳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