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在學校待了這么久,怎么從來沒碰見過你?”
高三都在一層樓,按理說平時上下課上個廁所什么的,也總該打過一兩次照面,可江稚茵一次也沒碰見過她。
陳雨婕解釋:“我之前一直在為競賽集訓,現(xiàn)在也確定保送了,不用再去學校上課。”
她見時間太晚,問江稚茵:“你家現(xiàn)在住哪兒?會不會太遠?一個人走夜路也不安全�!�
紅綠燈上的綠色小人亮起,江稚茵拉著她一起走斑馬線,揚了揚下巴說:“不遠啊,就前面那個盛鑫名苑�!�
陳雨婕似乎想到什么:“那兒有房子出租嗎?價格怎么樣?”
“怎么?你們要搬家嗎?”
“不是�!标愑赕颊f,“鄧林卓說聞祈最近想換個地方住,讓我問問我爸媽學校附近有沒有租金便宜點的房子,他好像就打算租一個月,捱到高考完就行�!�
估計是嫌車庫鬧,晚上不停有人停車要拉閘,最后一個月挺關鍵的,是得把覺睡好。
“直接住校呢?”江稚茵提議。
“不行,聞祈有時候晚上還有兼職。”
江稚茵點點頭:“我回去問問。”
她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讓江琳幫著問問,結果他們小區(qū)沒什么合適的房子出租,江稚茵也就沒說,后來鄧林卓說聞祈已經(jīng)租到房了,面積不大,一居室,本來就是在學校周圍專門給學生準備的學生公寓,多是一些住得遠的家長來陪讀,價格稍微高一點,但聞祈還是答應下來了。
鄧林卓說這也算喬遷,應該辦喬遷宴,江稚茵笑他:“我覺得你是想找個借口讓你爸放你出來玩兒吧?”
馬世聰扣腦袋:“喬遷宴是什么?”
陳雨婕:“哥兒搬家了,要請吃飯�!�
小車庫里的人愈發(fā)多了,五個人坐一起腿擠腿,那個破風扇轉都轉不過來,呼嚕嚕吹風,四雙眼睛望向同一個人。
聞祈:“隨便。”
五月中旬的時候,新家的房門終于被轉開,鄧林卓像青天大老爺一樣直接坐在椅子上翹二郎腿,大口喘氣:“久違的自由啊,爽!”
聞祈似乎提前買了菜,把袋子里的東西挨個兒往菜板上碼。
江稚茵拉開一罐汽水,好奇地問鄧林卓:“住車庫的時候也是他做飯?”
他一臉的高深莫測:“我就吃過一回,就是你上次來的時候聞祈煮了一回面,平時都是在學校吃,偶爾馬爺爺和我爸會來送幾次飯,也上陳雨婕家吃過幾次,聞祈嫌車庫的鍋臟,不怎么下廚房�!�
“不下廚房怎么會做飯?”
“小時候練的唄,王奶奶身體不好,到最后幾乎不能下床,什么事兒都得靠聞祈,他要是不學著做飯估計得餓死�!�
眼見話題似乎又要往傷感的方向引,鄧林卓及時喝止:“算了,苦日子就要到頭了,馬上就要迎接新生活!”
江稚茵默了一會兒,漸漸退出話題,見剩下幾個聊了起來,她就離開了位置,跑去廚房看了一眼。
聞祈慢條斯理把袖子卷起來,像是正準備洗菜。江稚茵往旁邊看了兩眼,確定沒人注意到以后才溜進來。
他輕輕瞥她一眼,稍稍拖了下嗓音:“不用幫忙�!�
這房子里裝的是款式極其老舊的空調(diào),開了一個多小時了也不見涼快,開過火的灶臺更甚,只能把窗戶推開透氣。
江稚茵進來以后,聞祈覺得更加熱。
她捉住他尚且干燥的手,一邊往他手上□□什么東西一邊壓低聲音:“想了很久,既然是個喬遷宴的話,也應該送你點什么,這表是我自己攢錢買的,不要幾個錢,反正你手上也空,戴著好看�!�
江稚茵握著他的手往上抬,洋洋得意:“看吧,我就覺得適合你,你手指長,又白,戴黑色的表帶好看�!�
聞祈手指動了一下,指尖回握,捏了捏她的手。
“嗯,謝謝�!�
他壓根沒看手。
江稚茵覺得他眼睛里有什么即將溢出來的東西,只不過聞祈很快移開視線,她沒時間去回味,只是突兀地覺得這眼神有點……
恐怖?她找不到太好的形容詞,只覺得像捕食者盯著獵物,覓食的蛇吐出信子。
外面的人在喊,江稚茵撒了手,聞祈挽留了一下,回握了一秒,又把手垂下,控制自己的視線固定到水槽里的菜上。
鄧林卓靠著門吐槽江稚茵不道德,偷偷來幫忙也不叫他們。
江稚茵眨幾下眼,那點奇怪的感覺一掃而空,她推搡著外面的人:“這屋子里站得下這么多人嗎?我就來看看他做什么菜�!�
這么說著,她還像模像樣地喊聞祈:“記得做點沒胡蘿卜的菜啊,我不愛吃。”
里面的人沒搭腔。
別人都是越長大越沉默,只有鄧林卓的嘴越長越碎,嘴里含著一嘴飯菜還要嘚吧嘚,江稚茵怕他的話掉在地上尷尬,偶爾也接兩句,結果這廝指著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牙上……哈哈哈哈�!�
江稚茵放下碗筷,陳雨婕打了鄧林卓一下,他嗆了一下,再也笑不出來。
“有鏡子沒啊,我看看去�!苯梢鹱鲃菀鹕�。
側邊伸過來一雙手摁住她:“還沒買鏡子。”
在這么多人面前齜牙有點難堪,江稚茵的飯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干脆揣著手機去廁所里看看牙上有什么。
她用手機看了半天,什么也沒看見,這時候聞祈敲了門,說家里沒有牙簽,問她需不需要紙巾。
江稚茵把門拉開,納悶道:“我牙上什么也沒有啊,鄧林卓樂個什么勁兒?”
聞祈安靜地盯了她一會兒,突然抬手捏住她下巴往上抬,一雙漆眸毫無情緒地往下低:“可能在里面,你張嘴我看看�!�
江稚茵愣了一會兒神,下意
殪崋
識做出動作,少年的拇指壓著她下唇,有些涼。
她牙齒很整齊,但是嘴巴小,舌尖放下來抵住下齒邊沿,口腔濕潤。
聞祈只是看著,沒有動作。
江稚茵覺得這動作有點奇怪,正準備把嘴合上,聞祈右手食指裹著一張紙巾探進來,她正好咬住,又嚇得立馬把牙齒抬起來,含糊不清地發(fā)音:“我自己來吧。”
“你看不見�!彼恋难劬ν麓梗⒁饬Χ挤旁谒拇烬X間,食指向里深入,壓了一下舌面,紙巾很快被浸得濕透,江稚茵像含著他的手指一樣,因為異物的入侵,喉嚨不自覺地吞咽起來。
聞祈眼神似乎變了一下,又恢復正常,很輕地說了句“抱歉”,然后抬了抬手指,輕輕蹭過牙齒,然后就退出,鉗制著她下巴的手也松開了。
他很快把紙揉成一團,江稚茵也沒看清紙上是什么。
聞祈的表情沒有什么不對,泰然自若地去洗手,江稚茵從廁所出來,又對著手機看了眼,還是什么都沒看見。
算了……忘掉吧。
聊的時間也夠久了,陳雨婕說自己得回家了,幾個人跟聞祈道別,一起下了樓。
江稚茵在樓下等了一會兒,一摸口袋摸了個空,突覺自己兜里的鑰匙好像不見了,興許是落在了聞祈家里。
她又上了樓,發(fā)現(xiàn)鄧林卓那個馬大哈走的時候沒把門帶上,江稚茵探頭看了下,屋子里是空的,她輕輕關上門,以為聞祈回房間了,在餐桌周圍都沒找到鑰匙,就往廁所那邊走,路過臥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床上沒有人。
廁所的門緊鎖著,磨砂玻璃透出靠坐在門邊的背影,肩膀聳動著。
里面的聲音很輕,斷斷續(xù)續(xù)地被有意克制著,像貓在發(fā).情。
金魚
從磨砂玻璃門外隱隱約約能看見身體的線條,他的頭似乎正低著,肩膀抵在門上,小幅度顫抖著,再往下的影子變得模糊,只有被壓抑至微弱的喘息和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江稚茵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沒必要裝清純,她也不是聽不懂這是在做什么。
她沒再往里走,想安靜離開,一轉身碰到了胡亂擺放的凳子,凳子腿剮蹭地面,發(fā)出“刺啦”的響聲,江稚茵懊悔地閉眼。
洗手間里突兀地有了水聲,從里面?zhèn)鱽韾瀽灥膯∫簦骸罢l在外面?”
她逃跑的動作一下子頓住,機械地應答:“……是我,我的鑰匙突然找不到了,我回來看看�!�
“找到了嗎?”洗手間的水聲還在繼續(xù),但卻沒有一點熱霧,只聽見放水的聲音。
江稚茵實話實說:“沒有,你、你在洗澡的話,我就下次再來�!�
“嗯。”聞祈終于關了浴霸,“我找到了就聯(lián)系你�!�
她“嗯嗯”地敷衍著,像縮頭烏龜一般溜了出去,關上門,大大喘了一口氣。
當晚聞祈就發(fā)了一張圖片過來,玉白的手指上掛著一串鑰匙,上面還有一個熊貓掛件。
【用戶136】:明天有時間來拿一下。
【拉粑粑大王】:你明天整天都在家?
【用戶136】:嗯。
江稚茵懶得打字,手指摁上語音條,本來想跟聞祈商量,讓他后天上學的時候再帶給自己,結果摁住以后還沒來得及說話,江琳突然提著一大箱子書進來,大聲問:“你這些以前學校的書還用不用啦?我這怎么還看見你寫給人家小男孩的情書都沒送出去,SY是誰��?我認識嗎?”
她眉毛一跳,松開手,扔了手機跳下床去,叫嚷道:“怎么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東西都被你翻出來了,我明明藏得那么好!”
江琳的表情是少有的沉默,她很嚴肅地開口:“你跟媽媽約定好不會早戀的。”
箱子里堆著雜亂的書籍,有的新有的舊,她那封情書還被她媽拿到最上面擺著。
江稚茵把那封信抽出來,不滿咕噥:“這是寫給一個游戲角色的,我沒早戀過。”
這封信是寫給她高一玩的一款乙游的男主的,當時趕潮流,喜歡寫一些風花雪月又煽情的文字,寫個“致SY同學”還把自己寫得眼淚汪汪的。
這信壓根沒有實體對象,她也就是寫出來自娛自樂。
按理說江琳不該是這么古板的人,覺得十幾歲喜歡個異性就天理不容,江稚茵一直覺得她媽媽異常開明。
但就是在“戀愛”這件事上有著莫名的堅持,不可以早戀,尤其是那種成績不好吊兒郎當?shù)幕熳�,她尤其深惡痛絕,這是江琳唯一的雷區(qū),她是半分都不會讓江稚茵去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涉,在這方面偏見尤其深。
江琳認為家庭不好的孩子就是人品差,不值得交朋友,也盡量不叫江稚茵和學習成績差的小孩來往,認為他們沒上進心,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江稚茵不明白她這么深的偏見是從哪里來的。
但她本身在這種男女之情上就格外不開竅,這么多年連個暗戀對象都沒有過。
聽完她的解釋以后,江琳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
江稚茵鉆回被窩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手發(fā)了一條五秒的語音,已經(jīng)撤不回了,她只能道歉,發(fā)個“對不起”的表情包,說自己摁錯了。
聞祈那邊輸入了好久,最后卻只是淡漠地回了個“嗯”。
思緒被這事打了個岔,江稚茵完全忘記自己摁語音是打算跟聞祈商量送鑰匙的事的,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想著突然放人家鴿子也不好,江稚茵還是打算去一趟聞祈家,出發(fā)前專門給聞祈打了個電話,那邊的電話接得很磨蹭,期間不時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半天才聽見聞祈“喂”了一聲,鼻音還挺重:
“到了拉門直接進來就行�!�
江稚茵沒太多想,只以為他放假睡懶覺剛醒,到了聞祈家后發(fā)現(xiàn)他還待在床上,大半被子都垂落在床側,掉在地面上,聞祈只用胳膊夾著一個被角,側身睡著。
黑色的頭發(fā)凌亂地壓在灰色枕頭上,床單起了褶皺,一道牽著一道散開,他的衣服也凌亂,上衣被蹭開一個角,一眼就能望見腰腹,褲子似乎大了稍許,松松栓在胯骨上,純黑色的睡衣襯得暴露出的那截腰更加性感,肚臍都裸露在外面。
江稚茵發(fā)覺自己之前簡直是完全誤會他了,其實只是因為平時一直穿校服,很難看清身材,聞祈身上還是有幾兩肉的,露出的那截腰還隱隱能窺見腹肌的線條,并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清瘦。
他睡得有點不省人事,連她進了屋子都沒發(fā)現(xiàn),只是用五指用力地攥著即將要掉下去的被子,眉毛蹙得更緊了些,唇張開一道縫,牙關輕啟,似乎覺得干渴,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起伏。
屋子里沒什么家具,但是因為空間小,所以也不顯得空,僅僅擺下一張單人床和書桌就已經(jīng)逼仄得不行。
小小的窗臺上擺了不少花盆,但都只有枝干。
按理說現(xiàn)在正是開花的季節(jié),但那些花枝的切口整齊,像是被人有意含恨剪掉,江稚茵瞥見空蕩的垃圾桶里只有幾朵花的殘肢,明明開得正艷。
江稚茵幫他把被子往床上提了提,瞥眼看見他的頭只枕著枕頭一角,又想幫他把枕頭扯扯,結果手剛伸過去,聞祈就動了動身子,側臉恰好壓在她手背上,她手背觸到一片滾燙,他還在毫無意識地往她手上倒,江稚茵一時怔住,似乎有什么柔軟的小動物正靠在她手邊。
現(xiàn)在確實是夏天,但這體溫也著實不正常。
她正疑心聞祈正在發(fā)燒,床上的人就緩緩掀開了眼睛,看上去還不太清醒,眼睫張張合合好幾下才睜開,瞳色由晦暗轉至清明。
聞祈張著唇吐出一口熱氣,看見江稚茵站在床邊以后就虛虛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書桌,嗓音啞到不行,像用尖刀剌過厚重的冰面:“鑰匙在桌子上,拿了就走吧。”
伸手的時候一截袖子往下滑,小臂細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fā)燒的緣故,皮膚透出一點緋色,下唇也被他咬得猩紅。
他說完就把下半張臉埋進被子里,似乎也發(fā)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常,怕傳染。
家里就一個人,都燒得這樣不省人事了,怎么可能留他拖著病情不治。
江稚茵問他:“不用溫度計量我都知道你在發(fā)燒,我叫個車帶你去醫(yī)院?”
“不用。”他撐著身子坐起來,睡衣的領口就往
依譁
下掉,“沒那個必要,吃藥算了�!�
江稚茵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買這么一件睡衣,完全裹不住身體。
“你這……”她兩手提著被子往他身上蓋,兩只胳膊就搭在聞祈肩上,“本來就病了,別繼續(xù)著涼�!�
發(fā)燒的人渾身都透出一股暖意,聞祈松松抬眼望著她,又稍顯遲鈍地把眼睛往下低,任由她做出這個類似“擁抱”的動作,一聲不吭。
“那藥呢,藥放在哪里?”
“……沒有藥�!�
江稚茵難得無言。
“那我還是帶你去醫(yī)院吧。”她從房間里退出去,貼心地掩上門,“你先換一身衣服。”
衣服是換了,江稚茵在他出來以后順手去把自己落下的鑰匙拿了,結果聞祈換了衣服卻進了廚房,掀開了鍋蓋。
“不是去醫(yī)院嗎?怎么又開始做飯?”
“粥�!彼P了電源,“早就煮了,怕糊�!�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去醫(yī)院?”
不知為何,他在這件事情上莫名堅持:“不去醫(yī)院,我待會兒下樓買藥吃一下就行,不用那么麻煩,你拿了東西就回去吧�!�
江稚茵看了眼時間,下午一點,不過看聞祈的狀態(tài)應該還沒吃飯,她匆匆撂下一句“那你先吃吧”,就往外面走。
關門的時候還看見聞祈正站在廚房里,機械地攪著粥,窄小的屋子空空蕩蕩,午后太陽正烈,從廚房那扇小小的窗戶里鉆進來的光影就能把他的影子投射得很長很長。
她看見他又咬住了下唇。
江稚茵對這里的路也不太熟悉,不知道藥店在哪里,一些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小藥店里賣的藥吃著也終歸不太放心,她只能在地圖上找了最近的大藥店,掃了輛單車騎著去買。
一來一回也花了不少時間,再度拉開門的時候聞祈正坐在桌邊,面前放著一碗粥,勺子被整齊地擱在邊上,似乎未曾挪動過。
聽到聲音,他偏頭看過來一眼,黑色的眼里突然帶了些亮,臉還因為生病而發(fā)紅。
江稚茵拎著一袋子藥盒進來,狐疑問:“不是讓你先吃嗎?怎么干坐在那兒?”
粥上沒有熱氣,似乎已經(jīng)被擱置了很久,快涼透了。
聞祈只說:“沒什么胃口�!�
他一邊說沒胃口,又一邊拿起了旁邊的勺子,像模像樣地往嘴里送了兩口。
臉上神情不咸不淡,默默咽下了那碗涼掉的粥。
江稚茵拆了藥盒,跟他說著劑量,語罷又追加:“要不把鄧林卓叫來吧,要是你晚上燒還不退怎么辦?”
“先別叫�!甭勂硌鲱^吞了藥丸,“他爸最近關著他魔鬼訓練,不一定有空,萬一嚴重了我再給他爸打電話把鄧林卓叫來�!�
江稚茵順嘴就感嘆:“你這病也奇怪,大夏天的怎么還能發(fā)燒?”
“昨天沖了個涼水澡�!�
“為什——”她話一出口,突然轉彎,“……哦,嗯,注意身體。”
聞祈看了她一眼,神色變幻莫測。
她轉過眼睛,心虛地摸了摸兜,發(fā)現(xiàn)鑰匙好好地待在兜里,就預備離開:“那我就先回家了,要是實在有什么問題再聯(lián)系我吧�!�
聞祈滯了一秒,似乎在思量著什么。
江稚茵看見他微微抬起手,又好像根本沒想抓住什么,摸了個空,手指回蜷,偏開頭。
他說話十分含蓄:“這次,是真走嗎?”
江稚茵一時莫名:“……挺晚的了�!�
“嗯�!彼晾闲阉瓟R在桌面上,背對著她,“那我就鎖門了�!�
大門發(fā)出很輕的一聲“啪嗒”,屋子里再也沒有另一個人走動的聲音,靜得嚇人。
聞祈沉默地走到衣柜前,面不改色地換了一套暖和的睡衣,再把剛剛穿的大碼的黑色睡衣疊好壓在最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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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學校大概都會在考前一個月辦一場演講活動,臺上要慷慨激昂,唾沫星子橫飛;臺下要偷偷抹眼淚,暗暗發(fā)誓自己這次一定會考上名校。
大上午的,太陽又曬,江稚茵低著頭,把自己縮在聞祈的影子里。
下樓的時候說要按教室的座位一列接著一列坐,于是聞祈還是坐在她前面的位置。
她看見聞祈手里拿著一個“掌中寶典”,還在看知識點,江稚茵蹭著看了一會兒,臺上烏泱泱的聲音也很催眠,沒看到幾個字她就昏昏欲睡,腦袋往前一磕就磕在聞祈背上。
江稚茵又把頭抬起來,張著嘴打了個呵欠,講師的“雞湯”終于講完了,學校領導又說邀請了幾個已經(jīng)保送的學生上去分享經(jīng)驗。
她看見了陳雨婕,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兩人各自拎著一疊厚厚的稿子,看上去又是一場“惡戰(zhàn)”,江稚茵簡直頭痛,只想著趕快結束回教室吹空調(diào)、寫復習題。
旁邊的胡璐如少女懷春般揪住她的校服,即使壓低嗓音也難掩激動:“你看見沒,那是我們學校的民選校草……之一,叫卓恪方,他還沒離校的時候,每周周一的國旗下講話都是他念,聲音也好聽,跟聽錄音帶似的�!�
胡璐比了個很夸張的大�。骸懊刻煜抡n扔到他桌子上的情書,有這——么多�!�
江稚茵用手遮在眼皮上,瞇眼看過去,但是隔得實在太遠,她根本看不清臉,就知道個子挺高,頭發(fā)是順毛,看起來就是好學生乖乖仔那種。
“為什么是之一��?校草還有并列的?”她問。
胡璐點了點下巴,捂著嘴湊到她耳朵邊上:“還有個不就坐你前面嘛,審美各異,有的喜歡聞祈這種,陰郁美男;有的喜歡卓恪方那種,跟言情里的高冷學神一樣。”
說完她又咂吧一下嘴:“但是卓恪方的人氣好像比聞祈高,那榮譽墻照片上的愛心也比聞祈多�?赡芤驗槁勂聿惶现惺綄徝腊�,不陽光,像……”胡璐不太確定自己的形容準不準確,“一株快枯死的植物?而且聲音可能沒那么好聽,魅力就少一些�!�
其實聞祈聲音很好聽,只不過因為耳聾的原因,發(fā)音不標準,聽起來就連拖帶拽的有點含糊,但比起大多數(shù)聾啞人來說已經(jīng)很好了。
江稚茵突然興起,無比好奇地問:“我以前對榮譽墻什么的沒興趣,就沒去看過,那我還考了幾次第一呢,我照片上有愛心沒?”
胡璐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原來是這種自戀的人嗎?”
“?”
江稚茵:“我一直是啊�!�
胡璐拍拍她肩膀:“好像沒有,只有女生會給自己喜歡的男生畫愛心,那些男的,就算你長成天仙他們都覺得你配不上他們,哪還會在你照片上畫東西?有些沒素質的還會造漂亮女生的黃謠,惡心得要死�!�
“不過可能有女生給你畫過?我沒太注意�!�
她倆聲音越說越大,前面那個背掌中書的人半天一頁都沒翻。
最后二十多天,各科老師都強調(diào)“查漏補缺”,重點放在不是那么強項的科目上。
江稚茵能力還挺均衡的,但是理綜里化學最弱。
越偏理的科目她學得越好,但像化學生物這種有點需要死記硬背的科目她還是差點火候,班主任專門找她聊天,讓她有問題就去辦公室找化學老師問,老師不在也可以多問化學課代表。
她連連應下,晚自習的時候把化學的所有復習卷都掏出來,挨個看紅筆寫的標注,碰到個不太理解的問題,下意識抬手點了點聞祈的肩膀。
江稚茵看見他剛把保溫杯的蓋擰開,桌子上擺了一板藥丸,像是正準備喝藥的樣子。
聞祈放下手里的藥片,稍微偏了頭,手已經(jīng)伸過來準備接過她的卷子了,江稚茵一句“沒事,你吃藥吧”又把他的動作堵了回去。
他皺了眉,唇角不悅地抿緊。
但江稚茵完全沒注意到,下課鈴一打,立馬拎著卷子找課代表問題去了,最后一節(jié)自習也是瘋狂寫小紙條,想叫聞祈幫忙遞一下,結果看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摘掉了助聽器擱在手邊,正沉默地寫模擬卷。
她只得讓胡璐幫她遞。
最后問的那個題是化工制造,整個流程推理起來有些困難,直到放學都沒懂,課代表說邊下樓邊說,江稚茵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跟著下樓了。
她站在學校門口買淀粉腸的小攤旁邊,請他吃了一根,攤上冒著滾滾的煙霧,油煙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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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里,油乎乎的淀粉腸蘸上辣椒孜然,香味撲鼻。
此時校門口人很多,江稚茵總覺得身上瘆得慌,感覺有人在盯著她看,并且視線一直未曾脫離過自己。
她撓著脖子四下環(huán)顧,看到了街對面一個背影,背著單肩包逐漸消失在霧氣泯然的長夜里。
江稚茵吃完淀粉腸擦干凈嘴才上樓,在自己家里看見了聞祈。
她在門口換著拖鞋,聽見江琳正在跟他聊天,聞祈有問有答,態(tài)度十分自洽。
江稚茵訝異地看著他:“你怎么來我家了?”
江琳起身去接水,解釋著:“在樓下碰見,我讓他上來吃個夜宵再走,反正你回來也要吃,多捎一張嘴而已�!�
他租的房子也不往這邊走,怎么還能在樓下碰見她媽?
心里正疑惑著,江琳又批評:“你每次都磨磨蹭蹭,就數(shù)你回來得慢�!�
“她好學�!甭勂砗攘丝跍厮�,“放學跟別人討論題目才耽擱吧�!�
這話說得沒什么特別的語氣,但江稚茵總覺得他這副腔調(diào)怪怪的。
江琳正問著他的口味,聞祈婉拒了:“謝謝阿姨,但我沒有吃夜宵的習慣,水也喝過了,我先回去吧,待得太晚也不方便�!�
他說完就起身欲走,江稚茵到門口去替他開門,手剛握上門把,聞祈的手又附上來,帶有一層淺薄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