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范磊醞釀了一下措辭,簡單地說:“我外甥女不懂事,確實之前影響了鄭小姐和她前男友的感情,這一點我也說過她了,她也知道錯了,已經(jīng)跟那個男人分手了,回頭我也會讓她就這件事跟鄭小姐道歉,然后――”
時宴突然打斷他:“道歉?然后讓書意和前男友舊情復(fù)燃?”
“啊?”
范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那肯定不能舊情復(fù)燃,那個前男友太不是個東西了,鄭小姐是懸崖勒馬�!�
時宴的重點向來不跟范磊契合,他點了點頭,問道:“她前男友怎么不是個東西了?”
其實范磊聽得出來,同女人一樣,作為男人,“前男友”也是一根如鯁在喉的刺。
這個時候,對他最有利的走向,是使勁貶低岳星洲,這樣時宴舒服了,他也就好過了。
“真是愛慕虛榮到了極致�!狈独诎櫫税櫭�,“他作為一個男人,不想著自己努力,只想走捷徑一步登天,以為您是……”
說到這里,他突然卡住。
好像說太多了……
時宴卻對這個突然的停頓很不爽。
“以為什么?”
范磊心一橫,想著說出來或許可以轉(zhuǎn)移一下戰(zhàn)火。
“就是個誤會,他以為您是樂樂的舅舅,所以才甩了鄭小姐跟樂樂在一起的。”
說完后,對面的人遲遲沒有動靜。
范磊如芒在背。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明的人,經(jīng)常說錯話,所以工作的時候盡量不開口。
這會兒時宴一直沒說話,他的心立刻就涼了一半。
看來自己這招又想岔了。
他緊張地去看時宴,果然見他臉色很難看。
平日里那副眼鏡看起來就有拒人千里的冰冷感,此刻他眼神陰沉,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原來是這樣。”
許久,時宴才自言自語般說了這么一句。
范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說話。
“他……”
“知道了�!睍r宴瞇了瞇眼,沒說什么別的,“你去休息吧�!�
——
范磊走了,時宴卻在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兒。
樹葉被燈光投射到墻壁上,風一吹,黑色的影子毫無章法地擺動。
時宴知道自己此刻的猜想很荒謬,可就像此時墻上的影子一樣,再雜亂,那也是實物投影,并不是憑空出現(xiàn)的。
況且這樣荒謬的猜想,反而和一切事實全都對上了號。
在鄭書意這里,又有什么荒謬的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呢?
所以她為了那個“外甥女”來接近他,也完全是她做得出來的事。
思及此,時宴突然笑了。
他以為她想要錢想要權(quán),結(jié)果并不是。
從頭到尾,她只是想利用他來達到自己報復(fù)的目的。
這時,身后有酒店服務(wù)員推著餐車經(jīng)過時宴身旁。
“先生,麻煩這邊讓一讓�!�
時宴側(cè)身,目光落在服務(wù)員臉上。
服務(wù)員被他的眼神給嚇了一跳,以為自己送個餐怎么就惹到這位爺了。
下一秒,時宴回過神,拿出房卡。
“滴”得一聲,門開了。
時宴卻沒進去,他低著頭,沉默地看著地面。
好一會兒,他才轉(zhuǎn)身朝另一間房走去。
——
此時秦時月剛剛做了個面膜,正準備美滋滋地點個宵夜,一聽見門鈴聲,以為是酒店主動送來了東西,光著腳就跑來開門了。
“誰��?”
她一開門,卻看見時宴站在門口。
“小舅舅?”
時宴上前一步,逼得秦時月連連后退。
作為他的外甥女,秦時月跟他生活了這么多年,對他的情緒變化很敏感。
比如此刻,時宴雖然沒有說話,秦時月卻能感知到四周涼颼颼的氣息。
怎么了這是?
“你怎么過來了……書意姐……走了嗎?”
時宴一手撐著門,盯著秦時月看了很久。
直到看得她發(fā)怵,時宴才“嗯”了一聲。
秦時月又退了一步:“哦……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睍r宴語氣輕飄飄的,那可姿勢卻透著一股壓迫感。
他低頭,以絕對的身高優(yōu)勢壓制秦時月,以逼迫她說實話,“我沒辦法趁虛而入,怎么辦?”
“��?”
秦時月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小舅舅居然承認了這個“趁虛而入”。
甚至還會對她說出這種……難堪的話?
“怎、怎么可能呢?”
秦時月決定給他增加一些自信心,“小舅舅你這么優(yōu)秀,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個比你好的,你再稍微努力一丟丟,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是嗎?”時宴睥睨著秦時月,細細看她的神色,“她心里有人,我能怎么努力?”
“什么?!”
秦時月懵了一下,好一會兒反應(yīng)過來,“啊,你說這個啊�!�
她皺眉想了想,覺得她可真是為了自己小舅舅操碎了心,希望他能記住這份情。
“她之前確實有追過其他男人,不過小舅舅放心,那不是真愛的,她是有其他原因的。她這不是放棄了嘛,是你的好機會�!�
“嗯�!睍r宴淡淡道,“還真是這樣�!�
秦時月連連點頭:“對啊對啊,你只要――”
話沒說話,門突然被猛地關(guān)上,嚇得秦時月面膜都差點掉了。
“什么鬼啊……”秦時月摸著臉頰小聲逼逼,“來大姨夫了嗎……”
——
門外,時宴的手機鈴聲隨著關(guān)門聲一同響起。
是樓下酒吧的大堂經(jīng)理打來的電話。
“喂,請問是時先生嗎?我是酒吧的經(jīng)理,我這邊再跟你確認一下,明晚八點到凌晨兩點包場是嗎?”
“先生?您在聽嗎?”
“先生?”
幾秒后,電話里響起時宴平靜的聲音。
“不用了�!�
第四十二章
秦時月是個到哪兒都不會虧待自己的人,即便被時宴摔了門,也不會影響她吃酒店特供套房宵夜的心情。
她喝著白葡萄酒,吃著生蠔,又做過全是spa,所以即便一個人在房間里看電影,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可是沒有節(jié)制的報應(yīng)總是來得出其不意。
夜里兩三點,秦時月看完電影打算睡了,卻感覺胃部一陣隱隱作痛。
時不時的胃痛也是老毛病了,她沒管,喝了點熱水就鉆進了被窩。
然而在床上翻來覆去近兩個小時后,床單上已經(jīng)浸了一層濕汗。
秦時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凌晨四點四十五。
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窗外一點亮光都沒有。
秦時月又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腸胃卻越發(fā)難受,疼痛被黑夜放得無限大。
幾分鐘后,秦時月強撐著坐了起來,思來想去,還是給時宴打了個電話。
沒想到對方卻很快接起。
“舅舅,你還沒睡?”
時宴沒回答她這個問題。
“你有事?”
秦時月被折磨得筋疲力盡,也沒心思想其他的,虛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快要斷氣一般,“我胃疼……”
電話那頭的男人有些不耐煩地說:“把衣服穿好。”
秦時月沒聽清楚:“嗯?什么?”
“起來穿好衣服,我?guī)闳メt(yī)院�!�
掛了電話,秦時月剛換好衣服,門鈴就響了。
她捂著肚子走過去開門,見時宴衣衫整齊,但好像穿的還是白天那套,沒換過衣服。
“舅舅,你沒睡啊?”
時宴還是沒回答她這個問題,打量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皺了皺眉,說道:“能自己走嗎?”
秦時月耷拉著眼皮點了點頭,“還行吧�!�
時宴看著她,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蹲下。
“上來�!�
——
深夜的酒店安靜得能聽見外面的風聲。
秦時月趴在時宴背上,這個近距離,才聞到時宴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舅舅,你喝酒了��?跟誰�。俊�
時宴沒有理她,只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她緊緊揪著,還一陣陣地抽氣。
都疼得冒冷汗了,秦時月卻還在想,她舅舅平時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其實并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不僅如此,和他親近的人會知道,他護短起來簡直不講原則。
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看,這絕對不是可圈可點的優(yōu)良品質(zhì)。
但對于女人來說,這完全是無法拒絕的特質(zhì)。
所以,沒有女人能拒絕她的小舅舅,沒有!
“舅舅,你今天問的話是什么意思��?”
這時候,秦時月還不忘關(guān)心她舅舅的終身大事。
“沒什么�!�
“唉,我跟你說,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秦時月聲音越來越弱,幾乎是咬著牙忍住疼痛在說話,“像你這種男人,只要你稍微主動一點,沒有女人能抵擋你的魅力的,我別的地方腦子不行,但這方面是很懂的,你再加加油,天下你都有。”
“閉嘴。”
“哦……”
到了醫(yī)院,值班醫(yī)生給秦時月檢查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大問題。
這段時間春節(jié),大大小小的聚會沒斷過,光是酒都比平時多喝不少,加上今晚吃了些生蠔,所以這急性胃炎來得也不算意外。
不過見了醫(yī)生,知道只是小毛病后,秦時月瞬間就覺得舒服多了,坐上車后還刷了會兒
在醫(yī)院折騰了一會兒,出來時,天已經(jīng)開始蒙蒙亮了。
新春的樹枝在清晨的霧氣中冒了嫩芽兒,環(huán)衛(wèi)工人已經(jīng)拿著掃把開始清掃公路。
今天應(yīng)該是個艷陽天。
秦時月打了哈切,盤算著回去補個覺后,去青安的地標性建筑中心公園逛逛。
思及此,她便想問問時宴有什么安排。
一轉(zhuǎn)頭,卻見他靠在背椅上,閉著雙眼,平靜得像是睡著了。
但秦時月知道他沒睡,并且心情似乎不太好。
半夜被折騰進醫(yī)院,換誰心情都不會好,因此秦時月很有自知之明的閉上了嘴。
許久,在秦時月也昏昏欲睡時,身旁的人突然開口了。
“回去收拾一下,我們回家�!�
“啊?”秦時月倏地清醒,“昨天才來呀,怎么就回家了?”
時宴慢慢睜開眼,摘下眼鏡,揉了揉眉骨。
“你病了�!�
“其實我……”秦時月摸了摸肚子,“還好吧�!�
她這胃炎是老毛病,來得快也去得快,只要吃了藥休息一陣兒便能恢復(fù)元氣。
可時宴的語氣不容置喙。
一想到回家做不了什么就又要上班了,秦時月臉皺成一團,喪氣地看著窗外。
“唉,感覺幾天假期過得好快,回去又要上班了�!�
時宴:“那你不去了�!�
一聽時宴那冷冰冰的聲音,秦時月立刻否認,“沒有沒有,我沒有不想去,我愛工作,工作使我學到很多東西,使我成長。”
時宴戴上眼鏡,輕笑了聲,又刺得秦時月一陣激靈。
“不想去就別去了,在家養(yǎng)病�!�
他這么一說,秦時月頓時就覺得自己得個胃癌也值得。
“嗯,舅舅你說得對,我最近身體確實不太好,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
——
清晨,王美茹趕早去超市搶了最新鮮的菜,回到家里還不到九點。
她習慣性去敲鄭書意的房間門,里面沒動靜,便直接推開。
“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床!”
話音落下,卻見鄭書意抱著腿坐在飄窗上。
王美茹陰陽怪氣一番,“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鄭書意披散著頭發(fā),回頭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怎么了?”王美茹上下打量她幾眼,“心情不好?”
“沒有啊�!编崟獬龘]揮手,“媽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王美茹努努嘴,輕輕帶上了門,轉(zhuǎn)頭卻跟鄭肅碎碎念了起來。
“大過年的,你不去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女兒?起這么早是要干嘛?中邪了似的。”
鄭肅洗著菜,抱怨道:“人家起晚了你要罵,起早了你也不滿意,我看你就是找事,后天等她回江城工作了,你又想的不行�!�
夫妻倆拌嘴的功夫,鄭書意從房間出來了。
今天雖然出了太陽,但卻沒升溫,特別是天剛亮那會兒,路邊的綠植還凝了霜。
鄭書意今天難得把頭發(fā)扎成了馬尾,裹著圍巾,沒怎么化妝,只描了描眉毛。
她拿上包,直接往大門走去。
“爸,媽,我今天有事,晚上不用等我吃飯�!�
說完的同時,響起關(guān)門聲。
王美茹和鄭肅在廚房里愣了一下,面面相覷。
“看來還真是心情不好�!薄拔疑奈夷芨杏X不到?”
——
鄭書意打車到了水族館門口。
昨晚,當時宴要她盡一下地主之誼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是中心公園。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大冬天的逛什么公園,便提了水族館。
沒想到這么個地方,時宴居然一口答應(yīng)了。
水族館十點開門,鄭書意昨晚和時宴約的也是十點,不過她九點半就到了。
因為昨天一整夜,她幾乎沒有過深度睡眠。
即便經(jīng)過了一晚上的輾轉(zhuǎn)難眠,她也沒想好要怎么面對時宴。
她不知道秦時月有沒有跟時宴說過她的事情。
如果說了,為什么兩人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靜。
如果沒說。
不,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說的,畢竟他們才是血濃于水的親人。
秦時月和鄭書意短暫的交情根本包不住那團火。
云層散去,金燦燦的陽光灑在水族館門口的廣場上。
看著好像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其實寒風依然像刀子一般刮得臉生疼。
不知不覺就快十點了。
入口處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有的在排隊買票,有的在買路邊的小玩意兒,卻不見時宴的身影。
鄭書意踮起腳,緊緊盯著入口處。
遠處儼然的小旗幟在風里張牙舞爪,沒有一刻地停歇。
越是臨近十點,鄭書意心里越是發(fā)慌。
有時候預(yù)感來的毫無道理,卻又迅速在心里扎根發(fā)芽。
比如此刻,她隱隱覺得時宴不會來了。
一產(chǎn)生了這個想法,鄭書意的心好像突然被揪住,懸在胸口,堵住呼吸的通道。
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子,找不到安放之處。
這樣干等的情緒像藤蔓一樣在身體里緩緩攀爬,撓得人難受。
半晌,鄭書意轉(zhuǎn)身去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走動了兩下,然后繼續(xù)等著。
這幾分鐘的每一秒,都像被慢放了十倍,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當廣場中心的掛鐘指向十點整的那一刻,鄭書意突然感覺到一陣下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