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身上那件,最尋常最素凈布料.與身上的香云紗天差地別,兩人站在一處,光看衣裳,便跟主仆似的......
“,底在打主意”
蘇妙漪低頭整理的衣袖,
“從現(xiàn)在開始,為了郎君仕途要混入容府官眷夫人,我的婢女.”
“......給我加一串前綴,我能進(jìn)容府了”
蘇妙漪長嘆了口氣,以一種看蠢貨的眼神看著穆蘭,
“前綴不重要,重要的錢.”
容府門外,蘇妙漪將一個迎客的家仆拉一旁,往手里塞了一錠銀子.
“我家老爺臨安府七品知事傅舟.今日縣主壽宴,達(dá)官顯貴云集,我家夫人便著利用個機(jī)會,與臨安城貴夫人結(jié)識一二,往后不定能幫上老爺仕途......”
那容氏家仆看了蘇妙漪一眼,又打量著身后穿著香云紗穆蘭,面露難色.
見狀,蘇妙漪又加了一錠銀子,
“放心,我家夫人進(jìn)去后一定安分守己,絕不會招惹事端連累.”
“......跟我吧.”
家仆飛快地將兩錠銀子收進(jìn)懷里.
穆蘭和蘇妙漪跟著此人一路暢通無阻地進(jìn)了容府.
行僻靜處小徑,穆蘭悄悄扯了扯蘇妙漪袖子,小聲道,
“剛剛的真的”
“哪句”
“進(jìn)去后一定安分守己,一句.”
蘇妙漪轉(zhuǎn)頭看向穆蘭,因脂粉遮掩的緣故,的眼睛不似早晨那么紅腫,只剩下隱約可見的緋色,恰如初綻桃花,惹人憐惜.
“假的.”
桃花一張口,成了食人花,
“我今日,便鬧事的.”
————————
圣誕節(jié)和平安夜字?jǐn)?shù)都比平常多呢!
[11]宜攀親:天地見證,公子與妙漪結(jié)為金蘭之交……
縣主壽宴未開席,后院的女客都三三兩兩地圍簇在回廊下,談笑風(fēng)生,投壺弈棋.
蘇妙漪低眉斂目地跟在那些賓客身后,自如地變換著跟隨對象,一時某位夫人,一時又哪家千金.總之穿著低調(diào),旁人瞧見了也只以為哪家女使.
至于穆蘭,在得知要
“大鬧容府
”第一時間,便毫不留情地同劃清界限.
“作死可別連累我......莫我倆的關(guān)系沒親近同生共死,便沖著我家郎君仕途,我也絕不可能陪胡鬧!”
既已混進(jìn)了容府,蘇妙漪本也沒指望派上用場,于二人直接分道揚(yáng)鑣.
穆蘭混在貴婦中裝鵪鶉,蘇妙漪則獨(dú)自行動.
容府不愧有百年家業(yè),出三代宰輔名門世家,雖然當(dāng)年容相和容云錚見罪于皇帝,可皇帝卻不曾遷怒容家其人,連賜給容家御筆匾額也未曾收回.
容家將塊御筆匾額帶回了臨安,如今高高地懸掛在容府藏書閣的最頂上頭.
藏書閣足有三層之高,無論在后花園前花園,賓客都能一抬眼瞧見.
蘇妙漪也遠(yuǎn)遠(yuǎn)地望了一眼,匾額上
“鸞翔鳳集
”四個字.
“容大公子未能進(jìn)京趕考,當(dāng)真可惜了.臨安城誰人不知,有逸群之才,只要進(jìn)了京,那定能連中三元,容家便要再出一位宰相.”
回廊下,幾個夫人正在議論容玠,蘇妙漪不自覺放慢了步子.
“聽進(jìn)京途中遇上山匪劫路,受了傷”
“可不么,容家暗中尋了幾個月,最后找人時,容大公子連縣主都不記得了......”
夫人頓時噓聲一片.
“不好在及時得了救治,如今離魂癥痊愈.也大公子命好,若換做其人,不定都死在山匪手里了!”
其人連聲附和.
蘇妙漪也面無波瀾地在心中應(yīng)和了一句.
的確,長得好的人總運(yùn)氣更好些.
“哎,今日不見縣主”
一位夫人張望著問道.
“容府今日請了臨安城最好的春喜班,容大公子陪著縣主在戲臺那兒看戲呢.”
“哎喲,那我也去瞧瞧啊.”
話夫人面色一喜,抬腳便要走,卻被身邊人一把攔了下,笑著叱道,
“戲臺那都云英未嫁小娘子,縣主替容大公子相看新婦姻親局.個做長輩去湊熱鬧”
夫人頓時笑開.
廊柱后,蘇妙漪眼眸微垂.
不再聽夫人閑話,跟著端呈茶點(diǎn)容府女使,穿回廊,一路朝戲臺的方向快步走去.
因扶陽縣主喜歡看戲,容府回臨安后,便特意在后花園南角搭建了一座戲臺.
屋檐上覆著的琉璃瓦,屋檐下裝飾的彩雕,聽仿照著汴京城里最出名的戲臺建.
蘇妙漪一路跟著女使戲臺東側(cè).
臺上的名伶咿咿呀呀地唱著,臺下綠蔭如蓋,坐著一眾品茗聽茶貴人.
蘇妙漪一眼瞧見了坐在最前排的容玠.
今日穿著一身靛青圓領(lǐng)錦袍,那似曾相識的顏色,倒讓蘇妙漪又?jǐn)?shù)月前,穿著蘇積玉那件藏青舊衣時模樣.
比那件捉襟見肘,露著線頭舊衣,此刻件錦袍用上好的衣料裁制,以銀線繡著云雷紋滾邊,不僅無比合身,也更吻合青年清貴如玉的氣質(zhì).
身邊身后的人都在談笑,容玠坐在那兒,卻只低垂著眼,手里的茶蓋地在茶碗里撇著,不知在認(rèn)真聽?wèi)�,旁�?
在家,在母親身邊,竟也像與世隔絕一般......
蘇妙漪皺皺眉,將視線移一旁.
容玠身邊,便的母親扶陽縣主.
扶陽縣主比蘇妙漪象中要更年輕,穿著不似其同輩婦人那樣沉悶,偏素雅,妝飾也以翡翠珍珠為主,少用金銀.
至于容貌,更保養(yǎng)得沒話.端坐在那兒,便容玠長姐,怕也有人會信.
看完容玠母子,蘇妙漪目光才掃向座位后排,的確都些妙齡貴女,看那些夫人口中的相看新婦,竟真的......
與此同時,一出
《四郎探母
》唱了最后一折.
蘇妙漪面前的案幾上恰好擺著一本點(diǎn)戲冊子,趁戲班子人忙著換場,將那冊子拿了.
上頭用筆勾了幾出戲,蘇妙漪飛快地掃了一眼,不知看見了,忽然唇角一勾.
提筆,在那冊子上添了一筆,才將其放回原位.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蘇妙漪長舒了口氣,望著不遠(yuǎn)處的容玠,眼眶逐漸又紅.
戲臺邊,吹拉彈唱曲調(diào)一轉(zhuǎn).伶人重新上了臺,開口便唱道,
“秦香蓮尋親,人離了湖廣.了汴梁城,艱苦備嘗......*”
臺下,原本在與旁人談笑扶陽縣主微微一愣,朝身后問道,
“我好像沒點(diǎn)出戲,誰點(diǎn)”
眾人紛紛搖頭,縣主挑挑眉,
“倒奇了.”
一旁的侍女低身為縣主斟茶,問道,
“可要叫直接下去,重新?lián)Q一出”
縣主剛要點(diǎn)頭,卻注意身邊的容玠竟不知何時抬了眼,眸色沉沉地望著戲臺.
“......罷了,也許久沒聽人唱闖宮.”
縣主擺擺手,任由戲臺上的伶人將出戲演了下去.
見狀,后排的貴女才交頭接耳地議論.
“我每每看了出戲,都恨得咬牙切齒.陳世美當(dāng)真可惡,為了榮華富貴,竟連妻兒都不認(rèn)......”
“啊,種人便再文才超群又如何不仁不義,連舊時情意都能棄之不顧,往后若有更好的前程,怕連公主都不放在心上.”
“要我,公主也著實(shí)冤枉.我定要擦亮眼,千萬不能尋得樣一個夫婿......”
貴女深以為然,紛紛點(diǎn)頭附和.
后排議論得熱鬧,縣主也聽了一耳朵,好笑地掀唇角,隨即伸手去取茶點(diǎn),可卻撲了個空.
側(cè)頭,才發(fā)現(xiàn)碟盤空了,正要喚人,卻有一雙手將新的茶點(diǎn)端呈了上.
順著那只手,縣主瞥見一身淡粉色衣裙,卻不容府女使的衣裳.
微微一愣,抬眼見一似玉如花的小娘子站在面前,峨眉微蹙,泫然欲泣,微紅的雙眼竟一瞬不瞬地望著容玠.
“公子,妙漪總找......”
蘇妙漪哽咽道.
縣主捧著茶盞手一抖,險些被溢出的熱茶燙了手.
「晴天霹靂魂飄蕩!」*
戲臺上一聲震天鑼響,秦香蓮驟然昏倒在地,被一雙兒女扶,如泣如訴地繼續(xù)唱著,
“好似南柯夢一場
——”
戲臺下眾目睽睽,容玠與蘇妙漪對上了視線.
一個站在那兒,眸光盈盈,霧氣氤氳,一個穩(wěn)坐如山,眸底晦暗如淵,深不見底.
“我見”
容玠薄唇微啟,只吐出四字.
一時間,蘇妙漪眸子里的霧氣更甚,神色茫然無措,
“不記得了會都不記得了都被帶回臨安后,找了名醫(yī)診治.如今身上的傷都治好了,離魂之癥也治好了......會把我忘”
不等容玠回應(yīng),縣主臉色已然變了,
“究竟人,混入容府意欲為何”
抬手,在桌案上不輕不重地拍一掌,震得茶碗作響.再張口時,聲音竟和臺上的
“陳世美
”應(yīng)和成了一句
——
“人,不把給我?guī)氯?br />
——”
「人,快將轟了出去!」*
后排的貴女皆倒吸一口涼氣,雙眼瞪得溜圓.
縣主:
“......”
眼見著容府家仆要走上,蘇妙漪面上露出幾分慌張的神色,著急地道,
“公子,當(dāng)初進(jìn)京科考,半途中遇上劫匪,墜至崖下生死不明.我將救回家中,找大夫?yàn)獒t(yī)治,那時身受重傷,不良于行,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我和我爹收留,照料......”
容玠微微蹙眉,望著蘇妙漪目光里多了幾分探究,似將看穿.
蘇妙漪卻不如愿,側(cè)身一轉(zhuǎn),拿出帕子拭淚,
“分明同我,若回了臨安,會托人傳書報平安,盡快接我臨安相見......些難道都忘了嗎”
家仆走蘇妙漪身后,剛要伸手將押下去,卻有一貴女大著膽子站了出,惱火道,
“為何不讓完”
此話一出,登時又有其貴女附和.
家仆頓在原地,下意識去看縣主,卻見陰沉著臉,不置一詞.
場面一時陷入僵持,唯有戲臺上的秦香蓮闖入宮門,指著陳世美怒罵道.
「我將公婆已埋殯,千辛萬苦京城.因何相逢不相認(rèn),,,得了新人忘舊人!」*
饒淡定如容玠,面上也掀些波瀾.
下一刻,蘇妙漪又從懷里掏出一枚青玉墜.
看清那青玉墜上童子戲荷,縣主眸光一顫,額角隱隱作痛.
“公子留在我家信物,我不知不獨(dú)一無二的貴重玉墜,能不能證明我的話都真的......”
蘇妙漪咬了咬唇,
“可我真的沒有謊!若我今日之言有一句作假......”
容玠終于開口打斷了,口吻里帶了幾分薄怒和不耐,
“究竟做”
能,自然要做容家少夫人!
在場之人心里都跟明鏡似.
眼見著出戲了最高潮部分,眾人屏息凝神,眼睜睜地看著蘇妙漪將青玉墜遞給容玠.
“當(dāng)初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便與妙漪在祠堂里叩拜天地............”
聽得
“叩拜天地
”四個字,縣主眼前一黑.
「往事前景休提論,一刀兩斷另謀生!」*
戲臺上,陳世美連連揮手;戲臺下,蘇妙漪哭得梨花帶雨.
“天地見證,公子與妙漪結(jié)為金蘭之交......”
蘇妙漪哽咽了,
“往后兄妹相稱,事事照拂.話如今可數(shù)”
院內(nèi)倏然一靜.
連戲班子吹拉彈唱奏樂都突然停了下,臺上的秦香蓮一頭撞向陳世美,卻撲了空,直接
“咚
”地一聲,在地上摔了個五體投地.
滿堂愕然.
縣主眼前的黑霧一點(diǎn)點(diǎn)散去,重新坐直了身,
“”
原本憤慨要沖上去為
“蘇香蓮
”撐腰的貴女也僵在原地,呆若木雞.
不知了多久,才有人輕不可聞地問了一聲,
“......秦香蓮唱一半,變桃園結(jié)義”
容玠對上蘇妙漪紅通通雙眼,猝然發(fā)出一聲冷笑,手中卻險些捏碎了茶盞.
————————
*本章唱詞全都源于網(wǎng)絡(luò)上
《鍘美案
》京劇唱詞
蘇妙漪:秦香蓮爆改桃園結(jié)義!
喜歡我妙漪寶寶小幽默小巧思......
[12]宜清算:竟是比在婁縣時還要親密。
沿水樹蔭下,穆蘭拿團(tuán)扇遮掩著的臉,一邊四下張望,一邊回避著往往的夫人小姐.
天曉得,身香云紗給惹了多少麻煩.都在角落里縮著,偏偏不斷有人與搭話.話里話外都在打聽家郎君官銜......
瞧見一粉色衣裳的背影,連忙走上去,一把拉住人,
“蘇妙漪!”
那人轉(zhuǎn)頭,卻張陌生面孔.
穆蘭連聲告罪,忙不迭地松了手開溜.
都快半個時辰了,蘇妙漪沒影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撇開會不會牽連家郎君不,若蘇妙漪真的大鬧容府,落個血濺壽宴的下場,回去跟積玉叔交代
看在身香云紗份上,也得把蘇妙漪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天哪,聽了嗎戲臺那邊在演鍘美案!”
行回廊時,穆蘭忽地聽見兩個容府女使在小聲議論.
“一個鍘美案,又不沒聽,激動什么”
“不戲臺上的鍘美案,戲臺下!一個身份不明的小娘子不知混進(jìn)了容府,闖了縣主面前,鍘也不陳世美,咱大公子!”
穆蘭驀地瞪大雙眼.
后花園南角,扮演秦香蓮名伶被戲班子攙扶了下去,戲臺上空空蕩蕩,一時沒人再登臺.
戲臺下,眾人各歸各位,目光卻全都匯聚在蘇妙漪一人身上.
縣主叫人在身側(cè)又添了一把座椅,拉著蘇妙漪坐下,拿出絹帕替擦拭臉上的淚珠,
“,與我家玠兒在受傷失憶時,結(jié)拜為兄妹”
蘇妙漪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另一邊臉色難看的容玠,點(diǎn)頭.
縣主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笑著拍了拍的手,
“有好哭的哭成樣,旁人瞧了以為同私定終身,又始亂終棄了呢......”
縣主聲音不輕不重,卻剛好能叫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聞言,蘇妙漪似受了驚嚇,一雙緋紅的桃花眼微微瞪大,
“,可能妙漪與義兄從只有兄妹之誼,絕無男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