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用管.”
四人重新洗牌.
蘇妙漪嘆氣道,
“方才得有道理.明日我告訴鄭五兒,讓些人留言時必須附上的姓名.只如此一,愿意留言人怕要大打折扣了......”
撐著腦袋,露出幾分苦惱的神色.
見狀,顧玉映又給出主意,
“其實知微堂和玉川樓打擂,與武娘子較量.妙漪,該仔細,和武娘子相比
,究竟哪里才的長處.”
“啊,的長處比武娘子更摳門.”
穆蘭冷嘲熱諷.
江淼面無表情,
“我了,的命應(yīng)該比武娘子長.”
蘇安安也舉手插話道,
“姑姑臉比那個武娘子長!”
蘇妙漪:
“......求求,閉嘴吧.”
最后一個開口的顧玉映.
“依我看,的長處頭腦和眼界.”
顧玉映神色認真,
“既然知微堂和玉川樓收集消息的速度不相上下,那知微堂不妨嘗試把每條新聞都做得更深更細.”
蘇妙漪一愣,立刻放下手里牌九,轉(zhuǎn)向顧玉映,
“看.”
“拿圣上振興官學政令.人人都能散步條政令,可圣上為何要振興官學,條政令的真實意圖,有未幾年,條政令究竟會給哪些人,帶哪些影響,卻不人人都能.”
“再譬如,同樣一樁兇殺案,人人只知兇手誰,可卻能公開一些府衙破案的細節(jié),將一案與往年類似的案件做些比較,警醒世人知禮守法,免遭橫禍......便又勝出一籌.”
蘇妙漪眼睛一亮,只覺得醍醐灌頂,恨不得當即給顧玉映磕一個.
“我看出了......交朋友要交良師益友,有些損友便絕交了也無所謂.”
蘇妙漪感動地捧住顧玉映的手,眸光盈盈,深情地如同剖白心跡,
“我只要有一個好了.”
除了顧玉映以外,其人皆一陣惡寒.
正夜市最熱鬧的時辰,醉江月人滿為患,有不少人在外面坐著等里頭的位置空出,街對面玉川樓同樣如此.
等空位食客,加上特意醉江月買小報,讀寫留言行人,街道上愈發(fā)擁擠,幾乎將整條街都塞住.
人流越緩慢,在留言板前駐足的人格外多.
“五爺,今晚的人好像格外多......”
醉江月里負責替鄭五兒打下手雜役忍不住奇怪地嘖了一聲,
“逢年節(jié)的也未必有么多人.”
鄭五兒似有些心不在焉,撥動著手里的箋紙,
“也許因為我知微堂留言板吧......”
“不知回事,我左眼皮直跳,心里七上八下的.”
鄭五兒像忽然打了個激靈,站身,將箋紙塞進那雜役手里,
“先看著,我內(nèi)急.”
轉(zhuǎn)眼間,鄭五兒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玉川樓內(nèi)也陸陸續(xù)續(xù)進了不少食客.盡管生意比醉江月略微差一些,可樓內(nèi)仍沸反盈天.
武娘子帶著一眾幫廚,浩浩蕩蕩走進了二樓西邊最大的宴廳.
宴廳門一推開,入目盡些穿著襕衫府學學子,上座則坐著幾個學官,學官正中間坐著的,則一穿著圓領(lǐng)寬袖衫袍青年.
不少學子都圍簇在身側(cè),舉杯恭賀,
“楊兄,不對,如今該稱一聲楊大人了.今年科舉,可我臨安中榜名次最高的一個,壓西子書院那些自命不凡,當真長臉!”
中榜的楊姓學子如今踏入官場,言行舉止便不再似讀書時那般張狂,圓滑謙卑了不少,笑道.
“哪里哪里,楊某能有今日,要多虧諸位先生教導,有各位同窗的指點.”
著,的目光忽然瞥見一道青色身影,頓時補充道,
“若容大公子平安汴京,哪里能由我出個風頭!”
聞言,眾人的目光頓時又轉(zhuǎn)向了坐在一旁,始終沒話容玠.
楊姓學子笑著朝容玠舉杯,
“不憑容大公子之才,中榜不早晚的事,三年后開春,楊某便能在汴京見大公子,時怕要請大公子多提攜.”
容玠端著酒盅身,朝敬酒,
“楊大人笑了.”
旁邊的學子道,
“楊兄不知道吧,咱府學今年直取入仕唯一一個名額,基本板上釘釘,容大公子!所以哪里要等上三年,明年個時候,容大公子怕與同僚了......”
楊姓學子愣了愣,隨即又點頭,
“理當如此.直取入仕名額,非大公子莫屬.”
宴廳內(nèi)又一陣應(yīng)和之聲.
容玠敬完酒后便不動聲色地坐下,從始至終沒有多一句,更未露出半分歡欣得意的情緒.
可即便如此,仍有人坐在桌邊妒恨得牙癢癢,趁人聲嘈雜時幾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
“能否直取入仕,首先便要看家世.一個罪臣之子,也配叫家世清白”
話的人姓尹,父親臨安府通判.在學官評議名單里位列第二,若沒有容玠,明年開春進京的便.
雖妒火滔天,可聲音卻壓得極低,最后只落進了旁邊兩個與交好的學子耳朵里.
另外兩人也惋惜附和,交頭接耳給尹少爺出主意,
“誰不知道容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宅院里腌臜事也不少,若能尋個一兩件鬧大......”
話音未落,樓下竟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呼聲.
緊接著便嘈雜哄鬧喧嚷聲,如驚濤駭浪般,下地拍涌上.
宴廳內(nèi)眾人臉色微變,紛紛身,不約同地朝窗邊圍了去,將正對著主街窗戶一扇扇推開,朝樓下望去.
對面醉江月食客也聞風打開了窗,不明所以地觀望著.
“不又有酒鬼喝多了鬧事”
穆蘭將手里必輸牌九一推,身朝窗邊走,轉(zhuǎn)頭招呼蘇妙漪等人.
“又賴賬,么輸不......”
蘇妙漪一眼看穿的把戲,但緊跟著走窗邊,抬手將一扇窗推開.
窗戶推開一瞬間,底下的哄鬧聲也驟然清晰.
好巧不巧,所在雅間正對著的,剛好玉川樓謝師宴的宴廳!
于蘇妙漪尚未得及看清底下究竟發(fā)生了,便與站在窗邊容玠打了個照面.
“殺人了!”
樓下猝然又爆發(fā)出一陣驚呼.
蘇妙漪回神,連忙移開視線看向樓下.
樓下人群轟然散開,終于叫樓上的人看出端倪.
醉江月門外,鄭五兒和幾個兄弟死命護在留言板前,然卻眾不敵寡,被人揍得鼻青臉腫.
身前,一手握著把菜刀,一手揪著鄭五兒衣領(lǐng),將狠狠摔向一旁的人,遮云!
在眾人的驚惶聲里,遮云猛地舉菜刀,刀刃狠狠砍在那知微小報留言板上
——
蘇妙漪眸光驟縮.
驀地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同樣蹙眉不解的容玠,轉(zhuǎn)身往樓下跑去.
“住手!”
蘇妙漪越人群擠留言板前時.
那塊木板被遮云砍得四分五裂,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上頭貼滿箋紙也洋洋灑灑地從半空中輕飄飄落下,猶如寒冬臘月鵝毛大雪一般......
“遮云!”
眼見著遮云要對鄭五兒動手,蘇妙漪臉色一變,飛快地沖去攔在鄭五兒身前,
“瘋了嗎知不知道在做!”
遮云手里卷了刃刀
“當啷
”一聲墜地,又在那木板上砸出了一道刻痕.
抬頭看向蘇妙漪,臉色竟比鄭五兒要難看,瞪著蘇妙漪眼神也恨不得將生吞活剝了一般.
“那呢又做了好事!蘇娘子,蘇老板!”
蘇妙漪被那神情嚇得心口一跳,隨之便茫然,
“我做了”
遮云目眥欲裂,
“好歹也容氏義女,占盡了容氏的好處,如今竟一轉(zhuǎn)頭,給縣主潑上樣一盆腌臜污水!世間怎會有樣一個白眼狼!”
容氏義女......縣主......潑污水......
蘇妙漪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愈發(fā)云里霧里,可三個要緊的詞卻叫心中生出一個都不敢的猜測.
猛地轉(zhuǎn)身,從地上拾那些飄落的留言.
「今日新聞有意思,表面上百年前事,其實人物關(guān)系,難不讓人聯(lián)咱臨安城某個高門啊......」
「從汴京流放的慕容氏,大夫人寡婦,二老爺鰥夫.大房二房一直沒有分家,的不容氏嗎!」
蘇妙漪腦子里轟然一響,不可置信地又拾了更多箋紙.
「扶陽縣主和容二爺那點事,其實臨安城達官顯貴基本都聽,也咱老百姓被蒙在鼓里......」
「我家侄女在容府做工,也件事真的!容府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只不敢往外傳.」
“......”
蘇妙漪只覺得心驚肉跳,連捏著那些箋紙都微微顫抖.
不敢再繼續(xù)看,只能轉(zhuǎn)頭看向鄭五兒,嗓音都啞,
“些都......”
鄭五兒因為護著留言板挨了遮云好幾拳,此刻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連表情都看不清晰,
“蘇老板,我剛剛不在,一回便遇上個瘋子要砸咱的留言板......”
鄭五兒看向那負責貼留言雜役.
雜役也被陣仗嚇呆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
“,些都買了知微小報人寫的留言啊......”
“今日小報根本沒有一個新聞涉及容氏!會冒出些留言!!”
蘇妙漪怒急攻心地吼.
可一次,回答的卻旁邊看熱鬧的人老板,敢做不敢當......”
一人從袖中掏出一張知微小報,
“以為把容氏改成慕容氏,大家便猜不出影射的何人”
蘇妙漪一把奪那人手中的知微小報.
一模一樣的紙張,一模一樣的刻印字跡,右下角同樣蓋著知微印鑒!
可張小報最顯眼的一處版面明晃晃寫著一個蘇妙漪從未經(jīng)手,甚至從未見的標題
——
「寡婦鰥夫一堂親,朱門繡戶亂天倫
」
好似一道晴天霹靂落下,蘇妙漪眼前一黑.
“何人在尋釁滋事,當街斗毆”
隨著幾聲呵斥,府衙官差姍姍遲.
四周圍聚的人群頓時作鳥獸散,生怕走晚一步被牽連.
轉(zhuǎn)眼間,街上逃竄的逃竄,拿人拿人,有好事者不忘趁亂去撿地上散落的箋紙......
一片兵荒馬亂中,蘇妙漪被撞了個趔趄,一轉(zhuǎn)身,只見容玠竟站在幾步開外,手里拿著張小報,一瞬不瞬地盯著.
蘇妙漪頓時像被兩根巨釘自腳下貫穿,整個人被釘在原地,遍體生寒.
恐懼地要逃,卻又不受控制地與容玠那雙眼視線交纏.
那雙暗眸好似寒潭死水,又好似晦暝無光的漩渦,便世間最堅硬最鋒銳的東西都能被吞噬,撕碎.
那眼神甚至比破廟那夜要冰冷,要乖戾......
好像盯著一具尸體般......
盯著......
蘇妙漪臉色倏然變得慘白.
————————
蘇妙漪再次: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36]36:容玠,救人為什么要咬嘴巴?!
差役將遮云和鄭五兒等人通通押去了府衙.
蘇妙漪渾渾噩噩,驚懼不已,好在穆蘭,顧玉映及時從樓上趕了下,將從混亂不堪的人潮中扯一旁.
待蘇妙漪顫抖著眼睫,再朝街上看去時,容玠不知所蹤......
“姑姑......”
蘇安安問蘇妙漪,卻被穆蘭拉住.
穆蘭臉色凝重,朝蘇安安搖搖頭,蘇安安雖不明白發(fā)生了,卻乖乖噤聲.
實際上蘇妙漪也壓根聽不見的話,此時此刻,耳畔反反復復響著刺耳的嗡鳴聲,夾雜著不知源自何人叫嚷聲
——
寡婦鰥夫一堂親,朱門繡戶亂天倫!
容氏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偏偏被在那間破廟里親耳聽見......
知微小報每日都會由審查后再發(fā)出去,剛剛那一份,分明不知微堂所出,卻蓋著知微堂印鑒......
“會,殺了我.”
蘇妙漪喃喃自語,
“一定會殺了我......”
的聲音極低,以至于挨在身邊江淼和穆蘭都沒能聽清.
二人相視一眼,剛追問,卻被一群持械攔路武夫打斷.
“蘇娘子,縣主有請.”
的竟容府護院.
蘇妙漪終于后知后覺地回神.
臉色蒼白地拂開江淼和穆蘭攙著的手,嗓音微啞,
“我......去一趟容府.”
“妙漪.”
顧玉映不安地喚了一聲.
“放心......縣主一定會聽我解釋的......”
蘇妙漪也不知安撫顧玉映,安慰,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沒做事,便沒做......”
目送蘇妙漪上了容府轎輦,消失在漆黑無光的街巷盡頭.
“扶陽縣主真的會相信姑姑么”
蘇安安問道.
其幾人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眉眼間看出一絲忐忑.
顧玉映率先開口,
“縣主與妙漪感情一直好,如同真的母女一般,定不會受奸人挑撥.”
了,又道,
“我現(xiàn)在去找容玠,最冷靜,若能在縣主面前替妙漪轉(zhuǎn)圜一二,那更好了.”
語畢,顧玉映便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穆蘭暗自咬牙.
蘇妙漪與容家關(guān)系,顧玉映不知情,卻一清二楚.母女情深,都假的,裝出的.至于容玠......
可能救蘇妙漪!
“凌長風在哪兒!”
穆蘭驀地轉(zhuǎn)身,問蘇安安.
***
夜風蕭蕭,掠樹梢,發(fā)出叫人心驚膽戰(zhàn)的哭嚎聲.
一個容府婢女提著燈穿行廊,身后跟著垂頭不語的蘇妙漪.
蘇妙漪從最初神思恍惚中緩神,此刻正心事重重地著待會見了扶陽縣主,要如何辯解,如何自證......
二人沿著石子小徑步入后花園.
恰逢今日無星無月,整個后花園也被黑暗覆罩,瞧不見其人的蹤跡,只能看見兩側(cè)山石枯樹影子被投落在腳下,隨著提燈晃動,拉長,搖蕩,扭曲......猙獰怪誕.
蘇妙漪心中七上八下地,忍不住試探地和前面帶路婢女搭話.
“義母身邊的婢女”
“我之前好像從未見......”
“義母今夜不發(fā)了好大的脾氣”
可不論,前面那婢女都一聲不吭,無動于衷.
忽然間,身后傳幾只雀鳥受驚振翅動靜,在寂靜詭異夜色里簡直猶如一聲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