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去容府一趟.”
凌長風記得昨夜的情形，連忙也抱著壑清劍跟上，
“我陪去!”
二人等不及馬車，直接小跑著趕去了容府.可趕時，容府府門卻關得死死.府門外同樣被攔著，竟有一個熟人.
“......傅大人”
蘇妙漪愣了愣，側頭向凌長風低聲介紹了一句，
“便穆蘭夫婿，臨安府知事傅舟.”
傅舟轉頭瞧見蘇妙漪，雙眼一亮，像終于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匆匆迎，
“蘇娘子，得正好.我奉知府大人之命此，可容府卻偏偏不讓我進去，我可沒法交差......”
“兒，也為了容府扣押百姓一事”
傅舟嘆了口氣，儼然也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走一旁與蘇妙漪低聲道，
“蘇娘子，容府做事也太荒唐了......光天化日，當街拿人，讓我整個臨安府衙，讓知府大人面自往哪兒擱容府再尊貴，也不能凌駕于法度之上吧”
蘇妙漪點點頭，
“自然.”
“蘇娘子，容氏義女，一定能進得去容府門.能否勞煩勸勸縣主，趕緊把人放!若里頭被扣押人出了好歹，但凡有一個，那府衙要公事公辦，治容府的罪了!”
聞言，旁邊的凌長風倒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流言四，容府本苦主，不幫著捉人，倒要治的罪......”
蘇妙漪回頭看了凌長風一眼，凌長風雖不知那眼神究竟意思，但乖乖閉上了嘴.
傅舟表情有些尷尬，
“我朝律法，沒有一條沖著造謠生事的人.更何況，昨夜那小報，我也見了.那白紙黑字寫的慕容家，又并非容氏.至于大家認定容氏，那也不能完全歸咎于寫個故事人，不嗎”
“......真夠卑鄙的.”
凌長風蹙眉.
“若真要找謠言源頭......”
傅舟欲言又止地看了蘇妙漪一眼，
“知微堂豎在醉江月門外的留言板，上面的留言率先將慕容家事指向容氏......”
蘇妙漪垂眼，
“所以若真要追究謠言，知微堂首當其沖.”
“.”
凌長風忍不住轉頭，擔心地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沉默片刻，轉移了話題，
“有件事.玉川樓收買我知微堂雜役，偷印鑒，仿小報，總有違律法，該治罪吧”
傅舟了，
“倒簡單.知微堂將那雜役捉出，叫與玉川樓人對簿公堂，供出何人收買的.至于能鬧多大，要看給銀錢的人，愿不愿意供出更多.否則案子也局限于二人，按我朝律法，各打五十板.會留下案底，往后怕各大行當都不會用了......”
蘇妙漪又默然不語.
半晌才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多謝.”
傅舟轉身看看容府門，
“那......”
“我兒，也正為了勸放人.”
聽蘇妙漪么，傅舟才松了口氣，
“那拜托了，我在兒等著.等那些人被送出，我才好回去復命.”
蘇妙漪頷首，帶著凌長風走上前敲開了容府門，門里守著的護院見蘇妙漪，登時讓開路，將和凌長風放了進去.
容府偏院.
百號人將院子里幾間屋子塞得滿滿當當，每間屋口都把守著護院.
容云暮坐在院中央槐樹下，手里正端著一盅茶.
身前，兩個護院正將那個大清早在粥鋪放言要做縣主面首讀書人押得死死.
“容，容二爺，我錯了......”
那讀書人面如土色，再沒有早晨那副輕狂模樣，
“您饒了我吧，我，我保證再也不胡八道了......”
“如何保證”
容云暮低垂著眼，從袖中拿出一瓷瓶，撥開蓋，在茶盅邊緣磕了磕.
不知名白色粉末便落進了茶盅，頃刻間融入茶水.
那讀書人更嚇得結巴，
“我，我發(fā)誓!”
“發(fā)誓無用.”
容云暮掀眼看，素溫和儒雅的面容難得被陰翳覆罩了大半，
“再也開不了口，更保險些......”
蘇妙漪趕偏院時，恰好聽的便容云暮句話.的心拎，飛快地提著裙擺沖了去，
“等等!”
容云暮聞聲轉眼.
蘇妙漪沖，微微喘著氣，看向那兩個護院，
“我與二爺有話要，不快把人拖下去”
護院看向容云暮，見不置可否，底聽從了蘇妙漪，將那人堵住嘴拖回廂房.
“二爺要做”
蘇妙漪瞪向容云暮手中的茶盅，
“要殺人滅口么”
容云暮看向茶盅，
“不啞藥.”
蘇妙漪簡直要瘋了，只覺得容家一大家子沒一個正常人，從容玠扶陽縣主，再容云暮，個個都既淡定又瘋癲!
“......有何區(qū)別!不管毒死，毒啞，都藐視王法!況容二爺，能毒啞一個，難道能將一院子人都毒啞嗎”
“為何不能”
“將一整個院子的人都毒啞，臨安城謠言能平息嗎!”
“之所以鬧出如此陣仗，便要叫那些人有所忌憚.今日之后，再議論縣主，便要掂量掂量代價.”
“......那有沒有如何同官府交代”
容云暮似早拿定了主意，偏執(zhí)地冷笑，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今日做所有事，與容府無關，更與縣主無關.待將些人料理完后，我自會去府衙.”
蘇妙漪忍無可忍，啟唇吐出兩字，
“蠢貨.”
此話一出，連凌長風都嚇了一跳.
抱著壑清劍動作略微變了變，生怕容云暮一個惱羞成怒叫人把倆圍了.
容云暮亦錯愕，不可置信地重復，
“”
“我蠢!”
蘇妙漪倒無所畏懼，
“用種玉石俱焚的方式，縱然能將謠言壓制住一時.可往后呢謠言沒有消失，死了，有朝一日，縣主也不在，可人人提二人，會輕描淡寫地那一句，嘖，寡婦鰥夫一堂親，朱門繡戶亂天倫......”
“那我能如何!”
容云暮將那茶盅往地上狠狠一擲.
伴隨著碎裂的聲響，那張八風不動平靜面具也終于四分五裂，壓抑已久的惱恨與怒焰從那些裂痕里翻涌溢出.
“除了讓不敢，有法子能叫些人閉嘴!”
蘇妙漪深吸了口氣，平復心緒，剛要開口，卻忽的.
掃視一圈，問道，
“容奚在何處”
***
在第一時間得知昨夜醉江月發(fā)生的事后，容云暮便將容奚院子圍了.
讓護院嚴加看守，在樁謠言未了前，絕不能讓容奚踏出院門半步，以防聽風聲，又犯癲癥，叫事情愈發(fā)不能收場.
聽了蘇妙漪的計劃，容云暮最初也一口否決.
可蘇妙漪只同了一句
“自剜腐肉，才好清創(chuàng).”
容云暮沉默良久，底帶著蘇妙漪去了容奚院子.
院外把守森嚴，可當推開屋門時，容奚卻已不知所蹤，反倒平日里與形影不離小廝被敲暈在地，用一根麻繩捆得嚴嚴實實.
容云暮微微變了臉色.
玉川樓.
正早上剛開張的時辰，大堂內(nèi)壓根沒客人，然店里雜役竟忙忙碌碌地捧著一碟又一碟瓜果點心，徑直朝三樓的雅間去.
雅間內(nèi)，正對醉江月一排窗戶全都敞開著.
一身穿錦袍，外罩織銀提花紗的少年雙手撐在窗邊，半邊身子幾乎都從窗口探了出去，直叫外頭進的武娘子嚇得一驚.
“二公子!”
趕緊快步?jīng)_了，
“二公子做......”
錦衣少年回身，露出一雙饒有興味，卻陰惻惻的眉眼，恰恰從容府逃出的容奚.
“武姐姐，慌”
容奚咧嘴笑了，
“不會以為我玉川樓，特意尋短見的吧”
武娘子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畢竟昨夜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如今容府都成了整個臨安城的談資，我以為二公子心情郁郁......”
著，又忍不住暗自打量了一眼容奚，卻見靠在窗邊，唇畔笑意不減反增.
“知微堂留言板，原擺在那兒吧”
容奚朝樓下指了指，口沒遮攔地問道，
“聽昨夜那留言板上貼滿了箋紙，都我爹和大伯母有奸情，然后我哥掏出個斧頭，將那留言板劈了個四分五裂，不真的
”
武娘子也沒容奚會如此面不改色地出
“奸情
”二字，一時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
“......不大公子，大公子身邊的遮云.”
“嘖，昨夜我沒玉川樓呢!聽昨夜樓下場面十年難遇，我從小大沒湊種熱鬧.武娘子，行行好，再給我復述一遍如何”
容奚那雙看似童真無邪的眼，直勾勾盯著武娘子，里頭泛著奇異的光，像好奇，又像別的，令武娘子不寒栗，忽地有些心虛.
不敢再在此處繼續(xù)逗留，謊稱要招待其客人，便匆匆離開.
臨出門時，聽見身后的容奚拉著其雜役問東問西，窮追不舍.
“有沒有人昨天買了那份知微小報我爹和大伯母悖亂天倫的那一張!誰手里有，我出十倍高價買......”
武娘子心里一咯噔，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瘋子......真瘋子......
老子大清早滿城抓造謠傳謠人，兒子卻在兒高價懸賞那份仿造的知微小報......
“二，二公子，現(xiàn)在臨安城里誰敢留著那份小報啊......”
玉川樓雜役紛紛仰著頭，對著容奚手里那錠銀子望眼欲穿，
“今日一早，但凡議論此事，可都被容二爺抓走了!”
“真掃興......”
容奚面露失望，不快又靈機一動，笑著挑挑眉，
“既然看不那份小報，那給我聽吧!對了，有那些留言板上留言，也一，誰得最多，賞錢給誰!”
見容奚架勢不像在誑，雜役面面相覷，快便爭先恐后地嚷了.
蘇安安找玉川樓時，見的便一幕
——
容奚站在高凳上，甩著手里裝滿金珠荷包，一堆雜役圍簇在身邊，七嘴八舌地著容云暮和扶陽縣主
“奸情
”
，究竟不昨夜貼在留言板上的話已無從考證.
每一句，容奚便拋下一粒金珠，夸得好......
蘇安安微微睜大了眼，氣得快步走去，可又不敢真的與人動手動腳，便隨手抄桌上擺布核桃，朝那些滿口胡言雜役砸了去.
一砸一個準，連著三個核桃都正中后腦勺.
“誰啊誰砸我!”
被砸的幾人嚷嚷著轉頭，連帶著容奚和其人目光也落在了不遠處的蘇安安身上.
蘇安安手里攥著枚核桃，氣得兩頰微微發(fā)紅，
“，要再胡八道，我讓我姑姑把都抓!”
那些雜役壓根不把蘇安安放在眼里，聽了話更嗤之以鼻，擺擺手驅趕，
“去去去，關事姑姑天王老子啊，不許我話啊”
語畢，又諂媚地轉身，伸手去牽容奚袖袍，
“二公子，我繼續(xù)，別管個蠢丫頭......”
容奚從蘇安安身上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身邊那些雜役，隨即卻突然變了臉，一腳踹向離最近的那個，厲聲叱道，
“滾!”
雅間內(nèi)倏然一靜.
雜役嚇了一跳，完全不明白剛剛和嬉鬧容二公子突然動了怒.不位二公子素性情乖張，不敢吱聲，更不敢再覬覦那袋賞金，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轉眼間，雅間內(nèi)只剩下容奚和蘇安安兩人.
容奚仍站在高凳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蘇安安.
只見從地上將方才砸出去核桃一顆一顆拾，用衣袖擦干凈后在桌邊敲了敲，又吃力地剝開，將核桃仁丟入口中.
“......底做的”
容奚問.
蘇安安悶頭剝著核桃，卻遇上一個硬茬，都剝不開，
“姑姑讓我找......”
話音未落，一只手在面前攤開.
蘇安安頓了頓，熟稔地將核桃放進容奚手掌心里.容奚面無表情地一攥手，將核桃捏的
“咔咔
”作響，再攤開手時，里頭只剩下一堆碎殼和核桃仁.
蘇安安高興，將核桃仁從里面挑了出，不忘留了兩塊給容奚，欲言又止道，
“也吃點......吃點東西心情會好.”
“我看心情不好”
容奚又咧開嘴笑了.
“笑得比哭難看呢......”
蘇安安被嚇得縮了縮肩，本后退一步，可記蘇妙漪交代的任務，糾結地僵在原地，仰頭朝容奚招了招手，
“能不能......別站那么高”
“......”
容奚底從凳子上跳了下，可光站著也比蘇安安高出一個頭.
蘇安安面露難色，
“......能不能再低點”
“......”
容奚皺眉，有些不耐煩地往旁邊的圈椅中一靠，深吸了口氣，
“現(xiàn)在行了”
蘇安安撇撇嘴，走身后，卻磨磨蹭蹭地半天沒有動作.
在容奚要轉頭時，耳朵上卻忽然一溫，窗外嘈雜的人聲，風聲也都隨之一靜.
容奚僵在原地.
身后，蘇安安歪著頭捂住了的耳朵，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喚了的名字，
“容奚，別聽那些人胡八道，聽.”
耳朵上傳溫軟觸感，一片寂靜里，蘇安安聲音雖輕卻格外清晰.
半晌，容奚眼睫才抖了抖，緩緩垂下，啟唇道，
“蘇安安，剝核桃手擦了么”
“......”
玉川樓大堂里.
被容奚趕出去雜役正圍在一炫耀著領金珠，武娘子亦被吸引了.
望著手里的金珠，武娘子若有所思，
“剛剛誰進去了”
“蘇妙漪經(jīng)常帶在身邊的那個傻丫頭.”
武娘子眉梢微挑，轉身往朝樓上走去.
雅間里，容奚從圈椅里站了，正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微微泛紅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