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您怎么到海城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女孩慌忙將防盜鐵門打開,讓我和摩川進去。
海城這樣的老式小區(qū)一般都是沒有電梯的,一層大概四戶人家,女孩家是最靠東的邊套。不同于樓道里的昏暗,屋里還算亮堂,并且收拾得很干凈。
整間屋子只有三四十平,分了兩個空間,進門是個小小的廚房加西圖瀾婭餐廳,由于還擺了冰箱、餐桌等物,我和摩川兩個大男人一站進去,顯得就有些擁擠了。
女孩趕緊引我們進里頭的起居室:「里頭有沙發(fā),坐里面吧?」
摩川看了看面前矮小的桌子和凳子,毫不猶豫順著女孩的指引進了里間。
起居室的空間稍稍大一些,東西很多,但都收拾得很整齊,除了……玩具。
到處可見孩子的玩具,各種顏色,各種款式,連狹窄的兩人沙發(fā)上都堆著幾只毛絨玩具,叫原本逼仄的房間平添幾分童趣溫馨。
女孩將孩子放到大床上,手忙腳亂過來把玩具從沙發(fā)上收走:「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亂�!�
沙發(fā)是標準的兩人座,但上頭鋪著厚厚的毯子,加上冬天穿得多,我和摩川坐下的時候,胳膊碰著胳膊,腳碰著腳,很有些舒展不開。
女孩放好玩具,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頻伽,您要喝奶茶還是一般的茶?我給您去泡……」
“云朵,不用麻煩了。”摩川開口用夏語叫住她。
云朵?我覺得這名字有幾分耳熟,努力回憶了下,想起是之前涅鵬提到過的那個跟夏人跑了就再也沒回去過的層祿族女孩。
云朵愣了下,朝我看了一眼,隨后局促地坐到大床上,將爬向她的女兒重新抱回懷里。
摩川單手擱在扶手上,輕聲道:“周老師說,車站的工作你不做了?”
分明摩川語氣平常,就跟在嘮家常一樣,云朵卻緊張地一顫,做錯事般垂下了腦袋:“主要是孩子小,沒人照顧……劉瑋的媽媽在老家,要幫老大帶孩子,過不過來,我們又不舍得把孩子送回去,就只能自己帶。”
摩川用夏語,她也只好用夏語。令我驚訝的是,她的夏語很不錯,聽不出什么口音,幾乎和摩川的一樣好。
“那你們現(xiàn)在一家三口,全靠劉瑋一個人的工資生活?”摩川問道。
“沒有沒有!”云朵忙不迭搖頭,“我現(xiàn)在在給人做家政鐘點工,一小時四十,一個月也能有四五千,加上劉瑋跑外賣的收入,我們倆每個月能掙一萬多�!�
云朵說她的主顧都是好人,不僅允許她帶著孩子工作,逢年過節(jié)還會送她各種禮包水果,讓她帶回家給孩子吃。孩子也可愛乖巧,在外從來不會胡亂哭鬧。
日子雖平淡,但在海城能有這樣一個棲身之所,她已經(jīng)很知足了。
摩川靜靜聽她說著,并不插話,等她停下來,才開口道:“你阿媽已經(jīng)入了輪回,你知道嗎?”
云朵一下子紅了眼眶,沉默地點了點頭:“我姐姐跟我說了�!�
摩川將手伸進大衣口袋里,沒多會兒掏出一條紅珊瑚的項鏈,朝女孩遞過去:“她讓我給你的�!�
云朵怔怔盯著那條項鏈,眼里又是震驚又是悲傷,碩大的眼淚從她面頰上滑落,她顫抖著雙手接過項鏈,珍惜地不住撫摸。
“你阿媽說,她不怪你,只要你過得好,她就會祝福你。”摩川如實轉(zhuǎn)述著女孩母親的話。
這句話前,云朵只是難以忍耐地啜泣,這句話后,她仿佛遭遇了世間最殘忍的對待,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我一直有打電話回去,一直有打的,但是阿爸聽到是我就會掛掉……我不敢回去,怕他們不讓我走……阿媽沒了他們才跟我說,我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阿爸一直覺得我給家里丟人了,不肯原諒我,我以為阿媽也是這樣想的……我以為她也不要我了……”
她將項鏈緊緊護在胸前,就像擁住自己那再也見不到的母親。
走路還不是很穩(wěn)的小朋友見媽媽哭了,搖晃著走到云朵身邊,一邊擔(dān)心地撫摸著她的腦袋,一邊嘴里不斷叫著“媽媽”。
我四下找了一圈,在床頭柜上找到一盒抽紙,趕緊抽了幾張遞給云朵,安慰道:“別哭了別哭了,人死不能復(fù)生,你阿媽也不想看到你為她這么傷心的,是不是?”
云朵哽咽著謝過我,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好半天才止了哭泣。
在涅鵬那兒,云朵是被外族男人誘騙私奔的無知少女,是為了一個男人就能拋棄家人的戀愛腦,但在云朵這兒,我聽到了另一個版本。
她不是因為男人才逃離家鄉(xiāng)的,而是因為和春娜一樣,被父親逼著嫁給不喜歡的人,才選擇倉皇離家。
她那時剛滿十八歲,從來沒有離開過厝巖崧,情急之下跑去向曾經(jīng)的初中老師求助。那位女老師幫她買了來海城的火車票,并動用關(guān)系替她在海城謀了份差事。她就此安定下來,沒多久就認識了同樣漂泊異鄉(xiāng)的劉瑋。
兩人情投意合,到快結(jié)婚了,她打電話回家,希望得到家人的理解與祝福。不想她的父親卻認為她這是無媒茍合,是家族的恥辱,揚言再也沒有她這個女兒。
后來,村里開始傳她跟男人跑了,說她連母親生病都不愿意回來,是被那個男人灌了迷魂湯了。但其實,她就連自己母親生病了都不知道。
很多時候人總是會先入為主,陷入偏聽偏信,我聽了涅鵬的話,就以為事實確如他所言,誰能想到,真相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被篡改了。
三人成虎,積毀銷骨,謠言大抵就是這樣產(chǎn)生的。
話帶到了,東西也給了對方,摩川沒有多待,確定云朵過得不錯便起身告辭。
云朵將我們送到門口,還抓著女兒的小手跟我們揮手道別。
摩川看著那小小的孩子,忽然并指輕輕點在她的額頭,拇指抹過其眉眼,低聲念了一段經(jīng)文。
身處海城,穿著夏人的服裝,舉手投足都是現(xiàn)代年輕人的樣子,他卻好像在眨眼間又變回了高山神廟里那個溫柔慈愛的神官,平等地愛著滄瀾雪山下的每一個生靈。
「愿你無災(zāi)無病、百邪莫近�!棺詈螅栈厥秩缡钦f。
離開云朵家的小區(qū),我問摩川還有沒有別的地方想去,他讓我直接送他回海大。
“你是……為了云朵才特意參加研討會的嗎?”我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問,心里有個聲音讓我得過且過,讓我不要深究,但我還是忍不住。
身邊靜了靜,片刻后摩川才緩緩開口:“不然,還能為了誰?”
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我暗自嘆息,對這個回答一點都不意外。是啊,不然還能為了誰?如果不是為了他的族人,他怎么可能離開厝巖崧?
我有時候確實,太容易先入為主了。
“嚴初文跟你說了嗎?吃飯的事?”我又問他。
“說了,我下周三晚上有空�!�
今天周六,下周三也就是還有四天。
“行,那到時候……我來接你?”正好前頭等紅燈,我悄悄掃了眼副駕駛座的摩川。
他本來望著前方,注意到我的視線,下一秒便看了過來:“如果不麻煩的話。”
我有些熱,垂下眼,將空調(diào)調(diào)低了兩度:“不麻煩。我連開車來回三百公里送你去打針都不嫌麻煩,海城就這么點大,我麻煩什么?”
他沒有接話,車里很快便安靜下來。
此后一路無話,快到海大門口的時候,趙辰元打來電話,我沒多想,直接當(dāng)著摩川的面按了接通鍵。
“兄弟,下禮拜二晚上有空沒?”趙辰元的聲音從車載音響里大咧咧蹦出來。
最近也沒啥特別的行程,晚上一般都是有空的,于是我回道:“有空,什么事?”
“沈靜生日,想請你們吃頓飯。先說好,禮物什么就不必了,人來就行�!�
我笑道:“那怎么行?你生日我肯定不送,她生日我是一定要送的�!�
“那你一定要送就送束花吧,她喜歡這些。”趙辰元道,“對了,這次有蔣博書哈,我提前知會你一聲,免得你看到他尷尬。”
“……哦,沒事�!蔽彝蝗挥悬c后悔接這個電話,“你等會兒把具體時間地點發(fā)給我就行,先不跟你說了,我在開……”
“蔣博書前兩天還問沈靜你對他什么想法,你要是覺得他還行,要不試試?你有什么顧慮也可以提哈,人家是很認真想跟你處對象的。不是玩玩那種,是長期穩(wěn)定的伴侶關(guān)系。”趙辰元連珠帶炮地就自顧自說了一大串,完全不顧我的死活。
“人挺好的,你……”
我如坐針氈,聽他還要再繼續(xù)說下去,連忙提高聲音蓋過他:“我在開車,先不說了,掛了啊!”說罷連按方向盤上的掛斷鍵,就怕掛晚了他又說些讓人心驚肉跳的話。
這通電話之前,車里也靜,卻靜得舒適,靜得正常,這通電話之后,車里靜得詭異。
這樣一種極度的寂靜下,我?guī)缀跏羌灏镜貙④囬_到了海大門口。
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需要說什么。
“你想試試嗎?”
我一激靈,緩緩踩下的剎車一下子踩到底,車身都因為慣性前后晃了晃。
“什么?”我看向身旁方才說話的人。
摩川去解自己的安全帶,眉頭輕擰著,似乎對我的停車技術(shù)不是很滿意。
“趙辰元說的那個人,你想試試嗎?”
剛剛來電時,車載屏幕上有顯示趙辰元的名字,他應(yīng)該是留意到了。
我還以為他說什么……
試什么試?我要試還輪得到趙辰元他們夫婦給我介紹?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不到處都是嗎?
我有些煩躁,想直白地將上面這段話復(fù)述一遍,但目光觸及摩川始終如一的表情時,惡向膽邊生,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畢竟他人確實挺好的�!�
摩川一下抬起頭,安全帶從他手里脫開,以一種緩慢而滑稽的速度縮回到座椅旁。
第26章
褻瀆他,弄臟他
“你覺得怎么樣?”我直直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長久地靜默后,他終于開口:“那就提前恭喜你了�!蓖瑫r反手推開車門,不等我再說什么就下了車。
手機震動了兩下,我拿起一看,是趙辰元發(fā)來了周二吃飯的時間和地點。
車外摩川逐漸走遠,我連忙降下副駕駛座的車窗,探過身子朝他喊:“周二六點半我來接你,你和我去,幫我掌掌眼唄!”
我確定我的聲音已經(jīng)大到足夠讓他聽清,畢竟走在他前面的路人都回頭了,但他就跟屏蔽了我一樣,依舊大步向前走著,并不回應(yīng)我。
“你不回我那就這么說好了��!”我也不需要他回應(yīng),單方面宣布這件事兒成了,之后目送他的背影走進學(xué)校大門才發(fā)動車子離開。
晚上我給趙辰元發(fā)去信息,表示周二要多帶一個人赴宴。他回了我一連串的問號,詢問我什么情況,對方是男是女。
【不是你妹吧?】
【不是,你也認識。】
【嚴初文?】
【摩川�!�
對方微信一直顯示輸入中,但一直沒有發(fā)出信息,我退出和他的聊天窗口,轉(zhuǎn)而點開嚴初文的頭像。
【把摩川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
大學(xué)那會兒我曾經(jīng)也存過摩川的手機號,但他回厝巖松后,我就把他的號碼給刪了。
嚴初文甚至沒有問我要干嘛,直接一串手機號發(fā)了過來,順便把周三晚上的飯局安排了。
【周三晚上六點,這家店:分享鏈接】
【OK】
我在微信里用手機號搜了搜,跳出來該用戶不存在。
【摩川有微信嗎?】我問嚴初文。
【有,但他不怎么用,你直接給他發(fā)短信吧。】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不用微信的?
算了,也好吧,他用也不一定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已經(jīng)跟趙辰元說好了,這么多年沒見,你放他鴿子不合適吧。】
刪刪改改,一條短信編輯了五六次才最終定稿,等給摩川發(fā)過去后,我切回到趙辰元的聊天窗口,他已經(jīng)發(fā)了滿屏的問號,足足有上百個之多。
【他正好來海城開會�!�
我稍微解釋了一下,趙辰元很快回過來。
【我跟沈靜說了摩川要來,她本來已經(jīng)決定那天穿什么了,現(xiàn)在準備明天出去逛街重新買一條裙子�!�
我啞然失笑,四舍五入,倒是我讓他們破費了。
發(fā)給摩川的短信猶如石沉大海,直到第二天都沒有動靜。我知道他是不會回我了,但也不在乎,到了周二那天,依舊按著約定的時間前往海城大學(xué)。
我算好了時間,提前十分鐘到,想著等他半小時,半小時后他要是還不來就直接走人了,結(jié)果遠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等在路邊。
看來還是趙辰元面子大啊。心里這樣想著,我將車緩緩靠邊。
摩川上次是一身黑,今天則換成了一身白。白色高領(lǐng)毛衣,白色褲子,加米白色的中長薄大衣,胸口的十八子壓襟也根據(jù)衣服顏色換成了濃郁的紫翡。
這家伙,到底是來出差的還是來走秀的?
車一停穩(wěn),摩川就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看到座位上擺放的巨大花束時,整個人愣在了門外。
我把花拿起來:“這是給趙辰元老婆帶的花,你直接抱著就行�!�
他彎腰進到車里,之后小心接過那束花放在腿上�;ㄊ堑庞植皇倥牡陌鬃仙�,意外地與他今天的造型十分相配。
吃飯的西圖瀾婭餐廳在市中心,就在沈靜他們公司樓下,離海大不算遠,但因為是下班高峰,開過去也要半小時。
嫌車里太靜,我隨便點開一個歌單播放起來。
車子走走停停,音響里的歌手換了一個又一個。我輕咳一聲,打破沉默:“這兩天開會忙嗎?”
摩川似乎在想事情,隔了有一會兒才回我:“還行,和以前上課差不多�!�
“和上課差不多?那你們上什么課呢?”
他停頓了下,當(dāng)真報出一個像模像樣的課件名:“數(shù)字化振興鄉(xiāng)村�!惫饴犆志妥屓硕分景簱P。
“直播賣貨嗎?”這是我能想到的近年來最火熱也是最有效的數(shù)字化手段了。
摩川低低“嗯”了聲,沒就這個話題多說什么,一副談話興致不高的樣子。
我做了個深呼吸,將音樂音量調(diào)高了一些,沒再試圖開啟新的對話。
我和摩川到達西圖瀾婭餐廳時,已經(jīng)快要七點,雖然是工作日,但大部分人都到了,包括蔣博書。
“你們可算來了!”
趙辰元夫婦離開座位迎向我們,沈靜看到摩川整張臉都亮了,接過對方手里的花時,甚至下意識冒出一句:“這也太好看了……”
摩川捧著這束花一路走進來都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球,花艷,他比花更艷。定然有不少人跟沈靜一樣的想法,只不過她說出來了,而其他人只能憋在心里。
“我是說花,花真的很好看。”沈靜及時把話圓了回來,深深吸了口花香,道,“謝謝,我很喜歡。”
摩川沒有居功:“柏胤買的,我只是負責(zé)拿了一下�!�
他談吐得體,舉止有度,介紹自己時只說是我和趙辰元的校友,沒有提層祿族,更沒有提他“頻伽”的身份。在這些并不知道他言官身份的人面前,他短暫地做回了“摩川”,做回了他自己。
趙辰元他們訂的是一家西圖瀾婭西餐廳,十幾個座位沿著長條餐桌相對排列,可能是想要給我和蔣博書制造一點親近機會,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我的左邊,而摩川坐在我的右邊。
“……”我面無表情地入座,對面趙辰元還沖我曖昧地擠了擠眼睛。
一坐定,蔣博書便主動同我打招呼:“好久不見,最近工作忙嗎?”
我倆自從上回棚葛那通電話,這還是第一次見,遙記得當(dāng)時還說回來要和他約飯來著……
“我旅行回來就在忙著新項目的事,實在不好意思,把和你約飯的事忘了�!钡搅诉@個年紀,我多少也學(xué)會一些客套的話術(shù),然而對蔣博書,我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都已經(jīng)這樣直白了,我想他應(yīng)該懂我的意思。
果然,聽了我的話,他臉上露出一些訕然:“沒事,我最近工作正好也挺忙的,等我們兩個都有空的時候再約也不遲�!�
話是這樣說,但我和他都知道,這個“時候”可能不會有了。
突然,腳上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隨之而來一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我低頭一看,是一把餐刀。
“不好意思,能幫我撿一下嗎?”摩川向我伸出手。
我彎腰撿起那把餐刀,卻沒有還給他:“已經(jīng)臟了,讓人重新給你拿一把吧�!闭f著我舉手示意服務(wù)生過來。
將臟餐刀給到對方,很快,干凈的送來,我捏住中間位置,刀柄朝著摩川遞回去。
“謝謝�!敝讣獠唤�(jīng)意地碰觸,他握著刀柄將刀拿了回去。
西圖瀾婭西餐廳吃的自然也是西餐,經(jīng)典的四道式——前菜、湯、主菜、甜品。上一道菜與下一道菜之間的間隔時間很久,讓人不得不開啟尬聊模式。
沈靜是第一次見摩川,對他充滿了好奇,幾乎一整晚都在找他聊天。
“趙辰元還會射箭?我怎么不知道啊�!碑�(dāng)知道趙辰元還參加過獵弓社,她驚訝地將自己手里的紅酒杯傾向丈夫,笑道,“藏得挺深啊�!�
趙辰元與她輕輕碰了碰杯,抿了口酒道:“那是,高人都這樣,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但是從來不吹噓�!�
周圍幾人聽到他這么不要臉的發(fā)言都不約而同笑起來,聊天中心就此轉(zhuǎn)移,眾人紛紛開始逼問他都會什么武藝。
笑著笑著,我看了眼摩川的餐盤,這會兒已經(jīng)上到主菜,其他人的都是牛菲力,只有他因為食素,面前是一盤蔬菜燴飯。興許是不合口味,他只吃了幾口就沒動了。
“不好吃嗎?”我湊近他問。
考慮到他的飲食習(xí)慣,這還是我讓趙辰元給他特地換的飯。
他垂眼掃了下自己的餐盤,少見地對食物露出了反感的表情:“太硬了,我不喜歡�!�
外國米是這樣的,永遠跟煮不熟一樣。
“那等會兒甜品你多吃點墊墊肚子,回去再到對面打包個炒飯吃吧�!比绻麪Z飯都不合他胃口,那這家西圖瀾婭餐廳應(yīng)該是沒什么他能吃的主食了。
他點點頭,忽然視線掠過我往我身后看了眼。
“是你邊上那個嗎?人確實……看著還不錯�!鳖D了頓,他補上一句,“比明卓要好�!�
我一愣,意識到他在說蔣博書,胃里的食物仿佛在瞬間發(fā)生了驚人的化學(xué)反應(yīng),變得又硬又冷,難以消化。
哈,挺好的,我讓他來掌掌眼,他就真的給我掌眼了。
“這世上還有比明卓更爛的嗎?你能不能別把我對象的下限設(shè)這么低?”我心口發(fā)悶,舉起手邊紅酒杯一飲而盡,隨后舉手讓服務(wù)生重新再給我滿上。
“你真的覺得他好?”酒氣迅速上臉,說話間,我甚至能清楚地聞到自己口腔里噴涌而出的濃郁酒味。
摩川半天沒有回我,我以為他沒聽清,又問了一遍,逐字逐句,清晰明了。
他好像不太喜歡我身上的味道,斂眉說完:“你們很相配�!币豢潭紱]有停留就退開了。
很相配?哪里相配?年齡、學(xué)歷、外貌,還是……距離?
“柏胤,我跟沈靜說你網(wǎng)戀她還不信,你說你是不是在游戲里跟人結(jié)婚了還把對方的人物形象設(shè)成屏保天天老婆老婆的叫?”趙辰元他們不知怎么聊天聊到我頭上,“測試結(jié)束后你還想讓我?guī)湍阋詸?quán)謀私找到那個人的個人信息,結(jié)果被我義正言辭拒絕了,你說是不是有這個事?”
我靠在椅子里,不自覺瞟向摩川,見他毫無反應(yīng),再次喝干杯子里的酒,將紅酒杯重重放回桌上,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酒喝多了,手就開始抖,抖得杯子都抓不住,搖搖晃晃從桌上跌下去。我反應(yīng)慢半拍地要去接,摩川已經(jīng)先我一步伸手撈起。
“當(dāng)心�!彼麑⒈臃诺礁锩娴奈恢�。
我酒量其實不太行,喝了幾杯紅酒就開始頭暈?zāi)垦�、心跳加速,之后隨著時間醉意越來越重,吃過生日蛋糕更是只能趴在桌子上休息加醒酒,參與不了任何話題。
到宴席結(jié)束,西圖瀾婭餐廳都要打烊,我聽到趙辰元在叫我,但不是很想理他,就繼續(xù)趴在那兒裝死。想不到他們以為我醉的不省人事,要叫蔣博書送我回去。
我正要起來表示不必了,幾個人的談話忽然加入了摩川的聲音。
“我送他吧,我們順路。”
周圍一靜,就聽蔣博書道:“那最好了,我其實不太順路,而且我也開了車。”
我都要起來了,聞言又趴了回去。
我跟摩川順路嗎?不是,他知道我住哪兒嗎他就順路?
“那好,麻煩你送柏胤回家了,我這就給你們叫代駕。”
趙辰元不疑有他,直接叫了個代駕來開我的車,還幫著摩川將我一道扶進了車里。就像我錯過了告訴別人我會層祿語這件事后就只能一直裝聽不懂,我錯過了清醒這件事,便也只能一直裝喝醉。
眼睛閉了一路,感覺到進了自家小區(qū),我知道再不醒不行了,迷迷瞪瞪睜開眼。
“這不是……我家嗎?”我一下?lián)涞角懊�,顫顫巍巍指著前面一棟樓道,“就這,十八樓……1801,就是、是我家!”
代駕往后視鏡掃了眼,笑道:“這醒的真及時啊�!�
摩川抓著我的胳膊將我拽回去,道:“麻煩前面停。”
代駕小哥將車停入門口的停車位后,騎著滑板車就走了。摩川架著我一條胳膊扶我進門,一路掃臉、按指紋暢通無阻。
等進了屋子,他將我放到床上,有一會兒沒有動靜。
我都以為他是不是悄悄走了,忽然身旁床鋪往下一陷,過了片刻,他替我脫掉了外套。
感覺到他似乎是要離開,我再次睜開眼,出其不意地從后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又拽了回來。
他一時不察,直接仰倒在床上,被我趁機翻身壓上。
他覺得我輕浮,認為我誰都可以,那為什么我不呢?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我家?”拇指撫過摩川的雙唇,我裝作醉酒說胡話的樣子。
他蹙眉捉住我的手,嘗試起來:“你認錯人了�!�
我一發(fā)狠,按著他的肩,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按了回去。
“走什么?不知道……規(guī)矩嗎?”我注視著他微微開啟的薄唇,只覺得一半的酒氣往上走,匯聚到了腦子,另一半往下走,匯聚到了胯下。
呼吸一點點粗重起來,我不想承認,但有一剎那,很短很短,大概一個微秒的時間,我竟然可以共情明卓。
越是不染俗欲的人,為了欲望而崩潰才是最誘人的。
腦海里充斥著各種骯臟的、不堪的、清醒時苦苦壓抑的想法,我一個個篩選,幾秒內(nèi)已經(jīng)有了抉擇。
我要這個……
俯下身,本來想得好好的,要趁醉行兇,要奪取我一直覬覦的東西,卻在觸及摩川震驚的目光時,最后一刻變卦,錯過他的唇,改為一口咬在了他的耳垂上。
操!我惡狠狠地碾磨著齒間的金屬耳釘,唾棄著自己。真他媽沒用,都到這一步了,居然還是不敢……
他要死要活管他去啊,你不是只要自己開心嗎?褻瀆他,弄臟他,讓他給山君戴綠帽��!顧忌這么多干什么?老死不相往來就老死不相往來,他這次走了難道還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