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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牧羽接過花笑了笑:“謝謝,不過我是男人�!�

    “世間美好的萬物都值得用‘美麗’一詞來稱頌,何必用語言來束縛你的內(nèi)心!”男人笑著摟過兩人的肩膀?qū)⑺麄兺葡蛞簧葘毷窬Y的大門:“去玩吧,今夜沒有人來管你們!”

    大門嘩然打開,廳中聚滿年輕男女,銀質(zhì)的垂簾從穹頂落下,天女散花般閃耀光芒。侍從迎面過來遞給兩人各一杯香檳,牧羽剛接過來,忽然聽到有人驚喜地叫他:“牧羽先生!”

    一個帥氣的大男孩跑過來,牧羽有些吃驚:“夏閣?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來美國開演唱會,今晚是朋友帶我來玩的。”夏閣見到牧羽非常開心,這時又有幾位歡呼的女孩呼啦圍攏過來:“范恩!你怎么才來!”

    女孩們拉著范恩,范恩領(lǐng)帶都被扯散,一邊對牧羽說待會兒見一邊笑著被拉走。牧羽自然而然與夏閣順著人群走下樓梯,他撥開垂簾,夏閣護著他不讓人撞上來,指不遠處落地窗邊一圈沙發(fā)處:“他們在那里�!�

    牧羽笑著對夏閣說:“你還小,來這種地方可不大合適。”

    夏閣有些郁悶:“我早就成年了,牧羽先生�!�

    “別這么客氣,叫我牧羽就好�!�

    “啊,牧......”

    “夏閣!你跑哪兒去了!”一人朝他們揮手,見到夏閣身邊的牧羽頓時眼前一亮:“嘿,還帶來了一位美人,你小子!”

    年輕人百無禁忌,熱情拉著夏閣和牧羽坐下,與他們碰杯。桌上是一塊巨大的輪盤,散落著籌碼,骰子和錢,一人把幾個骰子乒呤乓啷扔在桌上:“不覺得賭錢太沒意思了嗎?不如再加點碼?”

    “好啊,加什么?”

    “輸一次再加兩百美金,還要脫一件衣服,怎么樣?”

    眾人興奮大笑,紛紛說好,夏閣連忙起身想跑,馬上被旁人按住:“帥哥別跑�。 �

    夏閣無奈:“我出門沒帶錢。”

    “那就多脫兩件衣服吧哈哈哈哈——”

    牧羽解下腕上的手表隨手扔在桌上:“這塊手表先抵我和他今晚的份,不夠我再把腰帶脫了。”

    “赫爾金先生爽快!”

    夏閣愣一下,牧羽渾不在意,他喝光香檳,空杯放進路過侍從的托盤,卷起襯衫袖子接過換來的一大筆籌碼,一半丟給夏閣。夏閣捧著籌碼:“哥,我不大會賭。”

    “隨便玩,輸了算我的�!�

    他們玩的輪盤賭,牧羽去過幾次賭場,對此類游戲規(guī)則熟悉,他很快融入氣氛,輪盤賭規(guī)則簡單,刺激,頭幾把牧羽運氣好,最高回報率賺了一大筆籌碼,而有人已輸?shù)妹摴饬松弦鲁嗖采详�。夏夜涼爽,衣衫單薄,為了防止某些倒霉蛋脫得太快到最后無處可脫,規(guī)則便改為身上所有飾品都可以算作“衣物”。

    這一把牧羽輸了,眾人起哄要他脫,牧羽笑得眉眼彎彎,摘下頸上的項鏈放進侍從的托盤里。有人笑鬧:“赫爾金!你不遵守規(guī)則!應(yīng)該先脫衣服,再摘首飾!”

    牧羽順手又拿來一杯酒喝了一口,聞言說:“喬西,這個規(guī)則對你來說似乎沒有意義�!�

    喚作喬西的男人已輸?shù)镁褪?nèi)褲和襪子,眾人瘋狂大笑推搡喬西,俊朗的男人無奈聳肩。輪盤又開幾輪,一群人輸輸贏贏,全脫得不像樣,有人喝得滿臉通紅輸?shù)經(jīng)]衣服可脫,干脆穿條內(nèi)褲在大廳熱舞一番,權(quán)當(dāng)輸了賠衣服。

    這一把牧羽輸了。旁人鬧著要他脫衣服,不許他去蹬鞋,牧羽被扯了紐扣衣領(lǐng)大開,笑著求饒:“我脫、我脫!”

    他紐扣都被拽崩一個,他喝多了點酒,一張臉緋紅,纖細手指挑開紐扣,單薄襯衫褪下,露出底下雪白干凈的皮膚。他的關(guān)節(jié)都透著粉,乳尖是淡淡的褐色,小腹平坦瘦削,一把窄腰纖細。

    有輕佻的人忍不住吹起口哨,而一旁夏閣簡直看暈了眼。他差點熱血沖上頭頂,慌忙挪開視線,臉騰地漲紅。又一輪賭盤開轉(zhuǎn),夏閣昏頭昏腦跟著眾人下籌碼,喧鬧聲中歡呼乍起,原來是牧羽又輸了。

    牧羽扔了籌碼:“我太倒霉了!”

    “到底誰倒霉?赫爾金,看看我!”

    “他已經(jīng)跳了三次舞了!下次就讓他跳鋼管舞!”

    “赫爾金,別害羞——”

    牧羽笑得停不下來。他也醉了,一雙多情的眼綠意朦朧,泛著水霧。他抬手要解自己褲腰扣,夏閣一時間心中警鈴大作,不知哪來的沖動伸手制止了牧羽。

    “我、我替你脫。”夏閣說出這句話,下一刻就不顧周圍人的反對迅速脫下上衣扔到一邊,紅著臉端正坐著。他脫都脫了,反正身材很好,肩寬腰窄,還練了腹肌,大家過足眼癮,便放過他不守規(guī)則這一次。

    牧羽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兩人的距離忽然拉近。夏閣頓時有些無措,牧羽卻偏頭看著他,伸出手指親昵點點他的臉頰:“干嘛這么維護我?”

    夏閣說不出話:“我......”

    牧羽卻沒有真的想知道的意思,只是逗他一下就收回了手,轉(zhuǎn)過身去接著玩。夏閣松了口氣,又莫名失落起來。

    游戲在窗外綻放起巨大的煙火時開始散場。派對進入后半夜,城堡上空燃起極為絢爛美麗的煙花,眾人紛紛涌到外面看煙花。桌上堆滿了籌碼和錢,牧羽稀里糊涂找自己手表,喬西穿上褲子從桌子底下?lián)瞥鏊氖直�,親自給他戴上。

    “赫爾金,你真美�!�

    喬西握住牧羽的手低頭親吻他的手背,彎腰吻他的臉頰。牧羽被啄吻弄得癢,笑著去推喬西。那姿態(tài)欲拒還迎,反而把他自己送進了男人懷里。男人笑著揀過他的襯衫披在他肩頭,接著摟過他的腰用力吻住他的唇。

    牧羽被吻得唔一聲仰起臉,男人的吻火熱,與他舌尖糾纏,大手煽情撫摸他的腰。牧羽被摸得腰都軟了,他站不穩(wěn)靠在男人懷里,衣衫凌亂露出雪白的肩,柔軟得像一團云。

    這時喬西被一股大力扯開,他也醉得迷糊,后退好幾步才站穩(wěn),茫然看著夏閣摟過牧羽,給他拉好衣服,警惕保護一般把人半抱在懷里,冷冷看著他。

    “噢,原來你們倆是一對?”喬西舉起雙手,一臉失望的樣子:“好吧,好吧�!�

    男人沒有糾纏,嘀咕撈起自己的衣服走了。夏閣這才放開牧羽,有些笨拙給他一顆一顆扣好紐扣,郁悶道:“你不是今天才認識他的嗎?”

    牧羽乖乖站在原地,醉得聲音都軟綿綿的:“什么?認識誰?”

    夏閣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卻見牧羽眉眼熏醉,一雙紅唇被吻得水光瀲滟。牧羽意猶未盡舔舔嘴唇,夏閣別過頭,卻被牧羽捧著臉掰回來。牧羽望著他笑,捏捏他的臉頰:“夏閣,我認識你,你是我最最最——喜歡的小歌手�!�

    夏閣怔怔看著牧羽。牧羽的眼睛里有翠綠的影子,像散落藏起的碎片寶石,美得不可思議。牧羽要上沙發(fā),夏閣連忙拉住他,牧羽鬧,說困了,想睡覺。

    “我?guī)闳ヅP室�!毕拈w扶起他。城堡的主人大方的開放了所有客人用的臥室,供在這里過夜的人休息。盡管許多人已經(jīng)爛泥一般躺在地毯上、沙發(fā)上,醉得叫都叫不醒。

    夏閣牽著牧羽走進城堡深處去找客房。走廊深深,巨大的連排落地窗外月光傾灑,花園盛景一覽無余。牧羽抬頭望著城堡外成群綻放的煙花,眼睛亮亮地抬起手:“好漂亮�!�

    他賴在原地不走了,要出去看煙花。夏閣哪能想到他喝醉了竟然這么喜歡撒嬌,手心都冒起汗來,小心翼翼地哄:“你不是困了嗎?回去休息吧�!�

    “不。”牧羽把手放在玻璃窗上,煙花的光與色彩落進他的眼睛,照亮一片冰涼的水霧。他出神喃喃:“我想......想回家�!�

    “我家在湖邊,是一棟小房子�!蹦劣鹱匝宰哉Z著,“烤爐里可以烤小餅干,書房里有好多好多書,雖然一到冬天暖氣總是不足......”

    “我想回家�!�

    不知何時,牧羽的眼中落下淚水。月光如霜雪,映得牧羽像浸入一片寒冷的深藍水域,連同淚滴也在水底如氣泡旋轉(zhuǎn)。

    這滴淚像在告訴夏閣,如果此時他再不捧起眼前這個脆弱得要垮掉的牧羽,夢境就會破碎。

    “牧羽......”夏閣擦去牧羽臉上的眼淚,溫暖的手心捧住他冰冷的臉。他不斷抹去涌出的淚水,吻牧羽的額頭,他聽到牧羽發(fā)出小聲的抽泣,身體在他的懷中輕微顫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他這么傷心,只能在狂歡與喧囂背后的夜色里無助地落淚?

    “別哭了,牧羽�!�

    “牧羽......”

    牧羽搖搖頭想推開他,夏閣卻忽然鼓起勇氣,低頭吻了他。

    牧羽被抵到落地窗上,夏閣的吻青澀而熱烈,牙齒差點咬痛了他的唇。牧羽終于清醒過來,勉強偏過頭微微喘息著,“夏閣?”

    青年卻捧過他的臉。夏閣直直看著他,目光充滿真摯,他自有一股蓬勃如毛頭小子般的氣質(zhì),似乎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回頭。他抱緊牧羽,低頭再次吻住他。牧羽被溫暖火熱的體溫包裹,一雙手推不開青年堅實的胸膛,他被吻得呼吸急促發(fā)熱,無意識發(fā)出細微的呻吟。夏閣干脆攔腰抱起他,走進回廊里的一間客房。

    牧羽被溫柔放進大床里,夏閣珍惜地吻他的唇,往下吻到脖頸,一只手隔著衣服輕緩撫摸牧羽的身體。房中昏暗,床帳半掩,牧羽被這溫柔的安撫弄得細小呻吟,夏閣再次吻住他,這次牧羽沒有再推拒,他溫順地接受了夏閣的吻,張開嘴由著他舔弄自己的舌尖。

    夏閣渾身熱血翻騰,他撫上牧羽纖細的腰窩,衣料包裹的細膩身軀有種奇異的柔軟手感,仿佛在他的手心流動和燃燒。

    青年喘息著撐起自己,卻見牧羽又沒聲響地哭起來。他似乎醉得無法清醒,徘徊在記憶和現(xiàn)實之間備受折磨。夏閣忙哄他,牧羽卻只是把自己卷進被子里,抱著枕頭抽泣。

    夏閣無計可施,從身后把牧羽抱進懷里,收緊手臂,希望自己的體溫能稍微地溫暖他。懷里的人渾身冰涼,夏閣把腦袋埋進牧羽后頸,大手捉緊他的手指。

    月光盈盈,落得滿屋靜謐。

    愿他在夢中能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

    第22章

    被趙夢令關(guān)了三天禁閉后,牧羽再也沒有去過碧波堂,也再也沒有人帶牧知野來云海。

    牧漢霄把牧羽留在云海,讓他遠離了牧家的中心,連牧澤駒都不再被允許常常出入云海。哄一個傷心欲絕的十幾歲小孩對牧漢霄來說不是難事,他因公事需在國外逗留數(shù)月,把牧羽也一同帶走了。

    牧羽白天起床和哥哥一起吃早餐,然后牧漢霄出門,牧羽就在家里上課,牧漢霄為他請了私人老師。晚上牧漢霄回來后若沒有辦公,牧羽就拉著他一起看電影,在花園里散步,有時一起打球,游泳。節(jié)假日牧漢霄會抽空帶牧羽去周邊的風(fēng)景區(qū)逛逛,但牧羽更想跟著他玩滑雪,賽車,高空蹦極和跳傘。

    牧漢霄只偶爾帶他玩這些項目,牧羽的身體和心理條件不支持他經(jīng)常接觸極限運動,小孩子玩一把滑雪回來都能精神亢奮得整夜睡不著覺,要牧漢霄抱著安撫才能平靜下來勉強睡著。

    那時候的牧羽比神仙還快活。他很快把在牧家發(fā)生的不愉快忘在了腦后。牧漢霄的溫柔與耐心太具迷惑性,令人來不及無法思考其中真假,就無法自拔的陷入其中。

    何況那時牧羽的眼中只有牧漢霄。

    十七歲生日那天,牧羽在結(jié)束與同學(xué)的聚會后被司機接回云海。夜幕已落下,云海靜謐亮起燈。牧羽背著包下車走過臺階,剛到家門口就見門邊的花架上放著一束白雪山和藍色薔薇。花鮮嫩繽紛,還有水珠和花香。牧羽抱起花束跑進房子,剛踢掉鞋進了玄關(guān),就見地上橫著一個長方形的漂亮禮物盒。

    他把花放到地上,拆開禮物盒,里面是一小截象牙雕刻成的月牙船,象牙拋光打磨得雪白剔透,精巧的雕工打造出一艘夢幻的月牙小船。這是不久前牧羽同牧漢霄參觀一個藝術(shù)展覽時看中的一件作品。

    牧羽驚嘆撫摸過月牙船的細節(jié),小心把它放回盒子包好,連同盒子和花一起抱起來繼續(xù)往里走。別墅里只有幾處角落亮著溫暖的燈,燈光微弱,落地窗外的花景和樹影倒映在無人的地板上搖曳。牧羽來到樓梯旁,又遇到一只比人還高的毛絨熊玩偶坐在地上等他。毛絨熊打著紳士的小領(lǐng)帶,穿著西裝,兩條玩偶腿比身子還長。

    牧羽樂不可支,他都多大了,他哥還送他毛絨熊玩偶。

    他一路上臺階,每走幾步就要遇到一個禮物盒。他撿都撿不過來,抱著滿懷的禮物跑進書房,男人坐在書桌后辦公,抬眸看向他。

    牧羽撲進他懷里,牧漢霄把手里的事務(wù)推到旁邊把他接住,牧羽叫喚:“哥!怎么給我買了這——么多禮物呀�!�

    牧漢霄說:“喜歡嗎?”

    “喜歡!”

    男人站起身,牧羽粘著他不放,牧漢霄自然地撫過他耳鬢,讓傭人來把小少爺?shù)亩Y物都收起來放進他的臥室。晚餐已為他們準備好,家里常請的甜點師為牧羽做了他愛吃的奶油蛋糕。

    牧羽心血來潮,一定要和所有禮物一個一個拍合照。牧漢霄便聯(lián)系攝影師,攝影師在裕市相當(dāng)有名氣,業(yè)務(wù)早排到大半年后,接到牧漢霄電話的時候人還在和老婆孩子吃飯,筷子放下就被接了過來。兩三個人的團隊架上補光燈和三腳架,牧羽不需要化妝造型,只用準備幾套喜歡的衣服,一堆生日禮物做道具,整個云海都是他的拍攝場地。

    牧漢霄為幾位攝影師和道具老師準備了飲品和餐點,牧羽要在客廳拍,要在旋轉(zhuǎn)樓梯上拍,要在窗邊拍,要去花園里,泳池邊,別墅天臺,拖著比他還大的毛絨熊合影,傭人得用小車載著道具跟著他到處跑。

    男人站在露臺邊。他偶爾點燃一根煙,垂眸看著花園里熱鬧的場面。牧羽喜歡花,家中便請來花匠打理花園。正是繁花盛開的時節(jié),園中喧鬧錦簇,牧羽還穿著襯衫和淺色長褲的高中校服,在花海中依靠著他送的月牙船笑。補光燈的光線明亮柔和,照得牧羽臉頰鮮嫩生動,美好鮮活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牧漢霄手中的煙燃盡。他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走進房間。

    牧羽玩到快半夜還不收心,被牧漢霄親自從院里拎回屋。他客氣派車將攝影師一行人送回,很快家內(nèi)外收拾干凈,而折騰大半晚上的小少爺已經(jīng)上樓歇下。

    牧漢霄回到房間的時候,臥室門半開著,燈亮起一點光,床上鼓起個小包。他如常進浴室洗澡,出來時換上睡袍,殘余的一星半點煙味徹底散了。

    他坐到床邊:“回你自己的房間睡�!�

    一只白生生的胳膊從被子里探出來,抱住牧漢霄的腰。牧羽探出腦袋:“我們都好久好久沒有一起睡覺了�!�

    夜色悄悄,房中有極淡的香氣。

    牧漢霄低聲說:“你長大了。”

    “我沒有�!蹦劣鹨缿俚貭科鹉腥说氖�,輕輕與他十指扣著:“今晚你要和我聊天,哄我睡覺。這是我的生日愿望�!�

    他期待地看著牧漢霄,那期待中又含有一絲天真的小心翼翼。他們的確很久沒有睡在一張床上了。從前牧羽還很小的時候,怕黑,怕鬼,打雷下雨睡不著,風(fēng)一吹也要驚醒喘息。

    最初他一直要找媽媽,要回家。他三天兩頭生病,在陌生的醫(yī)生和護士面前瑟瑟發(fā)抖,不懂語言,不認識人,晚上都不肯上臥室里的大床,只一個人抱著毯子躲在房間的角落發(fā)呆,傭人進來都差點找不到他。

    一開始只能讓牧羽的語言老師轉(zhuǎn)達牧羽的意思,后來牧漢霄嫌效率低,自己學(xué)了點牧羽老家的通用語言,漸漸便能和牧羽說話了。不知是否是語言的力量更容易拉近距離,小孩慢慢變得聽牧漢霄的話,不再排斥旁人的靠近。

    之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里,牧漢霄被鉆了被窩。

    該慶幸牧羽那時還小,而牧漢霄也才二十多歲,還沒有變得像后來那樣不近人情到不可理喻的地步。看在雷電和大雨的份上,被打擾清夢的牧漢霄勉強收留了這個嚇得像兔子一樣竄進他懷里的小朋友。

    這一收留就是好幾年。

    不知什么時候,牧漢霄不再允許牧羽隨意爬上他的床,更不再把他半摟在懷里低聲哄睡。

    可今天牧羽無論如何也不愿意離開,攥著枕頭躲被子里不出來。過會兒他聽到床頭燈關(guān)的聲音,牧漢霄也睡了上來。

    牧羽挨到男人身邊,聲音軟糯地叫哥哥,牧漢霄隨他蹭過來,嗓音低沉:“又撒嬌�!�

    牧羽窩進他溫暖的懷里,終于安分。他小聲說:“你越來越不回家了,也總是很晚才回我消息�!�

    “我忙�!�

    “哥,我以后念商科,幫你打理公務(wù)好不好?”

    牧漢霄低低地笑。牧羽不滿,牧漢霄說:“隨你想念什么,公司不需要你操心。”

    “我想多和你待在一起,想幫你工作�!�

    “你乖乖待著不亂跑,就是幫我的忙�!�

    “我跑去哪里呀�!蹦劣疣洁�,“哪都不去的,哥......”

    他漸漸困了,埋在牧漢霄懷里睡去。他玩過了頭,蹭一身花香,洗過澡后花的氣息仍淡淡縈繞。貼上來的身體溫?zé)崛彳�,心跳聲微弱震鳴,好像脆弱得能夠一手捏碎。

    牧漢霄有過數(shù)任伴侶,男女不禁。他頻繁的佳人有約常引得牧羽鬧脾氣。牧羽不掩飾對牧漢霄的占有欲,他討厭牧漢霄身邊所有的所謂“伴侶”,甚至幾次故意搗亂牧漢霄的約會。

    這種極為任性的行為一度得到了牧漢霄的縱容。男人從不解釋自己的行為,但也不對牧羽發(fā)火,只是從此都不讓牧羽知曉而已。似乎比起被理解,他更偏向于讓牧羽安靜。

    “哥,這么晚也要出門嗎?”

    “嗯。你就乖乖待在家里�!�

    牧羽聽他哥的話,乖乖待在云海,從來不亂跑。牧漢霄出門,他就在家里一直等,等到月上中天萬籟俱寂才等到牧漢霄回。有時男人徹夜不歸,牧羽就整夜失眠,獨自窩在偌大的床里發(fā)呆。

    他不要牧漢霄總是不在自己身邊,越是長大反而越鬧得厲害,連聞到牧漢霄身上一丁點的女士香水味也要大發(fā)脾氣,不吃飯不睡覺,非要牧漢霄親自過來哄。一次牧澤駒來云海找大哥,正好撞見牧羽在質(zhì)問牧漢霄的夜不歸宿,牧羽氣得都快哭了,轉(zhuǎn)身就上樓進了自己臥室,砰地關(guān)上門。

    要不是親眼所見,牧澤駒都沒法相信他們二人竟然是這種相處方式。大哥公務(wù)繁忙,出差和應(yīng)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有時家里人數(shù)月都見不到他的人,怎么到了牧羽這里,連夜不歸宿這種事都可以吵起來?

    事實在他看來,是牧羽單方面的發(fā)怒,大哥竟然沒有生氣。這對牧澤駒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從小到大他從不敢挑戰(zhàn)牧漢霄的權(quán)威,在牧漢霄面前發(fā)火和失態(tài)簡直是天方夜譚,其他小輩同輩亦如是。

    自從做了老板,牧澤駒偶爾會在遇到難關(guān)時前來請教大哥。牧漢霄幾乎完全不插手他的工作,但不吝于教會他自己的一切。兩人在書房討論正事,中途牧漢霄看一眼時間。

    他暫停了討論,起身離開書房。牧澤駒看著他進了牧羽的房間,許久才出來,隨手關(guān)上了門。

    他回到書房,牧澤駒試探問:“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牧漢霄淡然答:“哄小孩而已�!�

    牧澤駒不再問了。之后他離開了云海,離開前看了一眼這棟掩映于山光湖色間的獨樓。

    牧澤駒心中的某種想法越來越強烈——沒有把牧羽徹底趕走,而是讓他在家中的一角落地、長大,或許是他們所有人做出的最錯誤的選擇。

    第23章

    少年期的牧羽出落得越發(fā)修長漂亮,容貌既有東方人古典柔和的氣質(zhì),眉眼又似母親一脈神秘而靈動。他的性格傲慢,仍不乏追求者,但牧羽不喜歡學(xué)校里那些愣頭愣腦的男生,更對女孩全無興趣。

    他的眼里只有一個人。

    牧漢霄已為他安排好了一切。牧羽自進入學(xué)校接受教育后一直成績優(yōu)異,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子經(jīng)過這些年的精心調(diào)理也漸漸好轉(zhuǎn)。牧漢霄沒有讓他遠走的打算,盡管母親曾暗示過牧羽一旦成年,就大可在外自立門戶了。

    母親的意思是讓牧羽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但牧漢霄沒有遵循母親的意愿,兩人牧羽身上出現(xiàn)背道而馳的選擇,這一點令人感到微妙。

    一切都似乎與牧羽無關(guān)。他連過年都不去牧家,他不愿意去,牧漢霄也順著他。比起國內(nèi)農(nóng)歷的新年,牧羽仍習(xí)慣性地更注重圣誕節(jié)。每年的圣誕他都熱衷于把家里裝扮得一派新年氣息,廚師會依據(jù)他的口味做好豐盛的晚餐,牧羽就在家等著牧漢霄回來。

    每一年的圣誕他都只有牧漢霄。他不需要別人,也不喜歡別人。

    但牧漢霄不一樣,牧漢霄不只有他。

    十七歲的圣誕節(jié),牧羽抱著毯子坐在客廳沙發(fā),出神望著窗外的落雪。餐桌上的晚餐涼了熱,熱了涼。傭人過來小聲告訴牧羽,說牧先生今晚不回了。

    牧羽說:“沒關(guān)系,我看看雪�!�

    那晚牧漢霄沒有回云海。從前牧漢霄每年都陪牧羽過圣誕,今年卻沒有了。牧羽不笨,他那么在乎牧漢霄,當(dāng)然能感覺到他們之間不再像從前那樣親密。

    即使牧漢霄還是那個把他嚴絲合縫攏在手心里的哥哥。

    但牧羽不要他把自己攏在手心。

    他要他看著自己。

    他們誰都無法預(yù)測如果沒有那一晚,牧羽是否不會一走就是六年,他們也不會大吵一架到幾乎決裂。但沒有如果。那晚牧漢霄回了云海,家里一片寂靜,客廳的地毯上總散落著牧羽的小零食,但它們已經(jīng)很久不在那里了。

    氣溫回暖后,云海的夜里能聽到蟲鳴,偶爾還能見到螢火蟲。牧漢霄回家接到海外工作電話,他沒有上樓,就坐在客廳隨手點燃了根煙,與對方交談公事。

    他聲音放低,聽到腳步聲時抬起頭,就見牧羽穿著睡衣,站在樓梯上看著自己。

    兩人對視片刻,牧羽走下樓來。牧漢霄掐了煙,與對方簡單聊完最后幾句,掛斷電話的時候,牧羽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

    “怎么不睡覺。”牧漢霄說。

    牧羽的身上還有一絲沐浴后淡淡的皂香。他愛干凈,透白的手垂在身側(cè),指尖纖細。牧漢霄注意到他又長高了一點點。

    “哥,我好難受�!蹦劣疠p聲開口。

    “身體不舒服?”

    “心里�!�

    牧漢霄沉默。牧羽站在他面前,一雙眼睛委屈地看著他:“你好久沒有理過我了�!�

    “我只是沒有及時回復(fù)你的消息�!�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牧漢霄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雙手交握片刻又放開。他常遭到牧羽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進攻,牧羽的思維非常跳躍,連他都時而感到猝不及防。

    “不要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彼嵝涯劣稹�

    “你回避我,就是不想見到我。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你為什么不想見我?”牧羽固執(zhí)地問:“就因為我總是纏著你嗎?因為我太在乎你,我離不開你,你現(xiàn)在終于嫌煩了�!�

    “你的想法未免太多�!�

    “你明明也在乎我!為什么要回避我的感情?難道你都不在意我會為此傷心嗎?還是說你在意,但你裝作不知道!”

    牧漢霄皺眉要開口,牧羽卻忽然抓住他的肩膀跨坐到他的腿上。他一時啞然失聲,清爽的淡香如霧撲面而來�;韬诘目蛷d,牧羽捧住牧漢霄的臉,那雙星點翠綠的眼眸像一片迷幻的森林,毫不掩飾濃烈的悲傷和愛意。

    “哥,你知道我愛你,對不對?”

    牧羽低頭吻住了牧漢霄。他的膽子實在太大了,輕而易舉就跨過那條嚴禁的界線,吻充滿青澀卻極度熱烈,一瞬間讓冰冷的夜晚高溫蒸騰。男人猛地扣住牧羽的大腿,手背幾乎暴起青筋。吻纏綿火熱,唇舌糾纏的水聲與急促的呼吸混亂交織。牧漢霄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牧羽渴極了般吮吸他的唇舌,一雙溫軟的手扯開男人的襯衫撫摸向上,男人的身軀堅實有力,火熱的皮膚在牧羽的手心下起伏,充滿隱秘的力量感。

    下一刻他被握住腰扔進了沙發(fā)。牧漢霄粗喘著起身,他衣衫凌亂,散開的領(lǐng)口透出通紅的脖頸。牧羽同樣喘息著,他委屈地提高聲音:“牧漢霄!明明你也愛我,你到底要裝到什么時候?”

    牧漢霄幾乎咬牙切齒:“你瘋了嗎!”

    他聲音沙啞,牧羽紅了眼眶:“你就是不敢承認,你是膽小鬼!”

    “你是不是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愛你,我不希望你傷害我,我不想你離開我!”

    牧漢霄深深呼吸著,他目光森然盯著沙發(fā)上的牧羽。那是他有血緣的弟弟,他還尚在高高的象牙塔里,爛漫地眺望遠山和蒼穹。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牧漢霄已再也不想讓這個弟弟從高塔的塔頂落入混沌的大地。

    他從未有一刻對其他任何一個弟弟有過這種念想。但牧羽還是少年,這瘋狂的想法卻已牢牢攝住他的大腦,毒瘤般蔓延神經(jīng)穿透骨髓,震得鋼鐵般的軌道嗡嗡顫響,哀鳴遍布皸裂的大地。

    “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荒謬的話�!蹦翝h霄一字一句:“現(xiàn)在立刻上樓回你的房間�!�

    牧羽死死盯著牧漢霄。最終他的自尊令他繃緊身體站起來,一言不發(fā)起身上樓。牧羽走上二樓,扶著扶手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看著牧漢霄。

    他的聲音有隱隱忍耐的哭腔,夾雜著無法言說傷透的恨意:“牧漢霄,你一定會后悔的!”

    他的眼神在告訴牧漢霄你一定會后悔你的止步不前、不敢面對,囿于一方俗世的紛紛擾擾,淪為一個愛而不得的庸人,世人都以為你光鮮亮麗高貴不可攀,只有我知道,你不過是個借山才勢高一無所有的懦夫!

    牧羽終于醒了過來。

    他像睡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海里,床快把他淹沒了。酒精給他帶來了短暫的好眠,也令他的胃頗有些不適。昨晚度過放縱的一夜,醒后都不知今夕何夕,牧羽伸個懶腰,撐著軟綿綿的身體坐起來。

    “玩得開心嗎。”

    牧羽一愣,看向門邊。牧漢霄此時就坐在沙發(fā)上,他穿戴整齊,不知在哪坐了多久。

    窗簾半掩,已是白天不知什么時候,房間仍昏暗靜謐。牧羽定定看了牧漢霄一會兒,他想起什么,看了眼自己枕邊,又四周看一圈。

    “夏閣?”他試著喚了聲,無人答應(yīng)。他找自己手機,床邊到處找不到,他拉開被子下床,光裸著一雙腿踩在地毯上,滿屋找自己的手機。

    牧漢霄就看著他對自己視若無物,只穿著件上衣在他面前四處翻找。牧漢霄一言不發(fā),呼吸都隱沒在無光的昏暗里。他沒有要發(fā)火的意思,此時此刻更像是火山劇烈噴發(fā)后殘余的滾燙余燼,漫天漆黑遮蔽所有。

    牧羽找不到手機,終于看向牧漢霄。

    “我手機呢?”牧羽說。

    牧漢霄漠然道:“想和誰打電話?”

    牧羽笑嘻嘻地:“看看時間而已。”

    “下午兩點半。”

    睡了這么久。牧羽看一眼牧漢霄,心想他從哪來的,什么時候來的?事到如今他也懶得問牧漢霄為什么會知道自己在這里,男人有病,他心里再清楚不過。

    “大哥也來參加派對了?”牧羽說,“早說啊,我和你打聲招呼去�!�

    牧漢霄站起身。他手中就是牧羽的手機,他隨手一拋,一道弧線劃過,手機落進窗邊的水生植物池。電話卡斷成兩半,掉在地毯上。

    牧羽看著自己落進水里的手機,轉(zhuǎn)頭看向男人:“犯病了是吧牧漢霄?”

    他冷著臉轉(zhuǎn)身去換上衣服,穿好鞋往門外走。牧漢霄堵在他身后,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的氣息冰冷,壓抑著躁動的暴戾。牧漢霄低頭看著牧羽,力氣大得捏痛了牧羽的骨頭:“那毛頭小子還活著,但你們這輩子都不必見面了�!�

    牧羽像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什么?”

    牧漢霄要帶著他離開房間,牧羽卻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強硬甩開了男人的手。牧漢霄身形一定,再次看向牧羽時的目光已充滿危險,甚至極少見的暴躁。

    “別煩我了�!蹦劣鹄哿�。他懶懶坐在床邊,對男人說:“我都不找你了,你怎么還要跑來找我?麻煩你好好過你的夫妻生活去,別管我和哪個男人談戀愛,我們互相放過對方,誰都別打擾誰的私生活,行嗎?”

    牧漢霄聲音冰冷:“你想和哪個男人談戀愛?”

    “看著順眼的,貼心的,我喜歡的�!蹦劣鸫�,“都好�!�

    牧漢霄站在牧羽面前。牧羽抬眸看向他,忽而溫柔笑了笑。

    “哥,你放心,我不喜歡你了。往后我也不會再纏著你,鬧你。你想過理想中的生活,你想有個美滿的家庭,我都忠心祝福你得償所愿�!蹦劣饻剀浿曇粽f,“我不會愛一個變心的男人,這輩子都不會�!�

    牧漢霄的指骨發(fā)出咔噠的脆響,簡直像暴力的前奏。他幾乎冷笑起來:“‘變心’?”

    牧羽譏諷道:“不然呢,這個說法有錯嗎?牧漢霄,我早就知道你想上我了。你以為我看不懂你的眼神?我17歲的時候你就想上我,你想要我,但你不敢說,不敢承認,你只敢乖乖待在你作為大哥的殼子里,做你那些所謂的該做的事!”

    他紅著雙眼充滿恨意:“就當(dāng)我年紀輕不懂事瞎了眼,竟然在你這種懦夫身上浪費時間,現(xiàn)在想想我會喜歡上你也不過是因為我當(dāng)時可憐,誰來對我好我都喜歡,你以為你有什么特別?你不過是湊巧站在那個位置上而已,實際上誰來都一樣。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得很對,當(dāng)初我就不該被送來云海,我寧愿在十歲的時候就那樣死在白哈爾湖的湖底,也不想再倒霉遇到你這種混蛋!”

    牧漢霄霍然扼住牧羽的咽喉,牧羽被強迫仰起臉,他咽喉脆弱得不經(jīng)蠻力,掙扎不過牧漢霄,很快就窒息得眼泛淚光。牧漢霄從未如此暴怒過,比起六年前牧羽執(zhí)意離開那天更失控,他那表情簡直想殺了牧羽,再一把大火燒了這座純白的水晶宮。

    “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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