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侯拉起她的手,指指她手指上的指環(huán),“你以為我心血來潮開玩笑嗎?我認真的!你說吧!什么時候?我隨時都行!”
“你爸媽……”
“拜托!我多大了?婚姻法可沒要求父母同意才能登記結婚,婚姻法上寫得很清楚,男女雙方自愿,和父母沒一毛錢關系!”
“可我媽……”
“你這把年紀,在老家的話,孩子都有了,你媽比你更著急你的婚事。放心吧,你媽這么喜歡我,肯定同意�!�
這話顏曉晨倒相信,雖然她媽媽沒有點評過沈侯這段時間的表現(xiàn),但能看出來,她已經(jīng)認可了沈侯,顏曉晨咬著嘴唇思索。
沈侯搖著她說:“老婆,咱們把證領了吧!我的試用期已經(jīng)夠長了,讓我轉正吧!難道你不滿意我,還想再找一個?”
顏曉晨又氣又笑,捶了他一下,“行了,我考慮一下�!�
沈侯樂得猛地把她抱起來轉了個圈,她笑著說:“我得進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說:“快點選個日子!”
顏曉晨笑著捶了他一拳,轉身回了家。
因為沈侯的態(tài)度,顏曉晨突然不再害怕月經(jīng)遲遲沒來的結果。她和他真的是很不一樣的人,她凡事總會先看最壞面,他卻不管發(fā)生什么,都生機勃勃,一往無前。雖然他們都沒有準備這時候要小孩,但顏曉晨想,就算她真的懷了孕,沈侯只會興奮地大叫。至于困難,他肯定會說,能有什么困難呢?就算有,也全部能克服!
顏曉晨去藥店買了驗孕棒,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悄悄檢測一下。
因為是租的房子,家里的櫥柜抽屜都沒有鎖,媽媽打掃衛(wèi)生時,有可能打開任何一個抽屜柜子,顏曉晨不敢把驗孕棒放在家里,只能裝在包里,隨身攜帶。
本來打算等晚上回到家再說,可想著包里的驗孕棒,總覺得心神不寧,前幾天,她一直逃避不敢面對,現(xiàn)在卻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根據(jù)說明書,三分鐘就能知道結果,她掙扎了一會兒,決定立即去檢測。
拿起包,走進衛(wèi)生間,觀察了一下周圍環(huán)境,很私密,應該沒有問題。她正看著說明書,準備按照圖例操作,手機突然響了,是程致遠的電話。上班時,他從沒有打過她的手機,就算有事,也是秘書通過公司的辦公電話通知她。顏曉晨有點意外,也有點心虛,“喂?”
“曉晨……”程致遠叫了聲她的名字,就好像變成了啞巴,再不說一個字,只能聽到他沉重急促的呼吸,隔著手機,像是海潮的聲音。
顏曉晨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柔和,“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一些很重要的事�!�
“我馬上過來!”
“不用、不用!不是公事……不用那么著急……算了!你不忙的時候,再說吧!”
“好的。”
程致遠都沒有說再見,就掛了電話。顏曉晨覺得程致遠有點怪,和他以前從容自信的樣子很不一樣,好像被什么事情深深地困擾著,顯得很猶豫不決,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看看手里的驗孕棒,實在不好意思在大老板剛打完電話后,還偷用上班時間干私事,只能把驗孕棒和說明書都塞回包里,離開了衛(wèi)生間。
雖然程致遠說了不著急,但顏曉晨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看看他。沒有坐電梯,走樓梯上去,樓梯拐角處,她匆匆往上走,程致遠端著咖啡、心不在焉地往下走,兩人撞了個正著,他手里的咖啡濺到了她胳膊上,她燙得“啊”一聲叫,提著的包沒拿穩(wěn),掉到了地上,包里的東西掉了出來,一盒驗孕棒竟然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燙著了嗎?”程致遠忙道歉。
“就幾滴,沒事!”顏曉晨趕緊蹲下?lián)鞏|西,想趕在他發(fā)現(xiàn)前,消滅一切罪證。
可是當時她怕一次檢測不成功,或者一次結果不準確,保險起見最好能多測幾次,特意買了一大盒,十六根!
程致遠剛開始應該完全沒意識到地上的棒狀物是什么東西,立即蹲下身,也幫她撿,一連撿了幾根后,又撿起了外包裝盒,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在撿什么,他石化了,滿臉震驚,定定地看著手里的東西。
顏曉晨窘得簡直想找個地洞把自己活埋了,她把東西胡亂塞進包里,又趕忙伸出手去拿他手里的東西。程致遠卻壓根兒沒留意她的動作,依舊震驚地看著自己手里的東西。
顏曉晨想找塊豆腐撞死自己,都不敢看他,蚊子哼哼般地說:“那些……是我的……謝謝!”
程致遠終于反應了過來,把東西還給她。她立即用力把它們全塞進包里,轉身就跑,“我去工作了!”
咚咚咚跑下樓,躲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她長吐口氣,恨恨地敲自己的頭,顏曉晨,你是個豬頭!二百五!二百五豬頭白癡!
她懊惱郁悶了一會兒,又擔心起來他會不會告訴沈侯或她媽媽,按理說程致遠不是那樣多嘴的人,可人對自己在意的事總是格外緊張,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難道要她現(xiàn)在再去找他,請他幫她保密嗎?
顏曉晨一想到要再面對程致遠,立即覺得自己腦門上刻著兩個字“丟臉”,實在沒有勇氣去找他。
糾結了一會兒,她決定還是給他發(fā)條微信算了,不用面對面,能好一點。正在給他寫信息,沒想到竟然先收到了他的消息。
“你懷孕了嗎?”
顏曉晨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給他回復:“今天早上剛買的驗孕棒,還沒來得及檢查�!�
“有多大的可能性?”
這位大哥雖然在商場上英明神武,但看來對這事也是完全沒經(jīng)驗,“我不知道,檢測完就知道結果了�!�
“這事先不要告訴沈侯和你媽媽。”
呃……程致遠搶了她的臺詞吧?顏曉晨暈了一會兒,正在敲字回復他,他的新消息又到了,“我們先商量一下,再決定怎么辦�!�
顏曉晨徹底暈了,他是不是很不高興?難道是因為她有可能休產假,會影響到工作?身為她的雇主和債主,他不高興是不是也挺正常?可不高興到失常,正常嗎?
顏曉晨茫然了一會兒,發(fā)了他一個字:“好!”
程致遠發(fā)微信來安慰她:“結果還沒出來,也許是我們瞎緊張了�!�
顏曉晨覺得明明是他在瞎緊張,她本來已經(jīng)不緊張了,又被他搞得很緊張了,“有可能,也許只是內分泌紊亂�!�
“我剛在網(wǎng)上查了,驗孕棒隨時都可以檢查。”
顏曉晨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位大哥了,“嗯,我知道。”
“現(xiàn)在就檢查,你來我的辦公室�!�
顏曉晨捧著頭,瞠目結舌地盯著手機屏幕,程致遠怎么了?他在開玩笑吧?
正在發(fā)呆,突然覺得周圍安靜了很多,她迷惑地抬起頭,對面的同事沖著她指門口,她回過頭,看到程致遠站在門口。
他竟然是認真的!顏曉晨覺得全身的血往頭頂沖,噌一下站起來,沖到了門外,壓著聲音問:“你怎么了?”
程致遠也壓著聲音說:“你沒帶……”
“沒帶什么?”顏曉晨完全不明白。
程致遠看說不清楚,直接走到她辦公桌旁,在所有同事的詭異目光中,他拿起她的包,走到她身旁,“去我的辦公室�!�
當著所有同事的面,她不能不尊重她的老板,只能跟著他,上了樓。四樓是他和另外三個合伙人的辦公區(qū),沒有會議的時候,只有他們的秘書在外面辦公,顯得很空曠安靜。
顏曉晨來過很多次會議室,卻是第一次進程致遠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很大,有一個獨立的衛(wèi)生間,帶浴室,擺著鮮花和盆景,布置得像五星級賓館的衛(wèi)生間。
程致遠說:“你隨便,要是想喝水,這里有�!彼岩淮蟊旁陬仌猿棵媲啊�
看來他的網(wǎng)上研究做得很到位,顏曉晨無語地看了他一會兒,“你怎么了?就算要緊張,也該是我和沈侯緊張吧!”
“你就當我多管閑事,難道你不想知道結果嗎?”
如果換成第二個人,顏曉晨肯定直接把水潑到他臉上,說一句“少管閑事”,轉身離去�?伤浅讨逻h,她的雇主,她的債主,她的好朋友,她曾無數(shù)次決定要好好報答的人,雖然眼前的情形很是怪異,她也只能拿起包,進了衛(wèi)生間。
按照說明書,在里面折騰了半天,十幾分鐘后,顏曉晨洗干凈手,慢吞吞地走出了衛(wèi)生間。
程致遠立即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她。
她微笑著說:“我懷孕了。”
程致遠的眼神非常奇怪,茫然無措,焦急悲傷,他掩飾地朝顏曉晨笑了笑,慢慢地坐在了沙發(fā)上,喃喃說:“懷孕了嗎?”
顏曉晨坐到他對面,關切地問:“你究竟怎么了?”
“沒什么�!彼孟铝搜坨R,擠按著眉心,似乎想要放松一點。
“你之前打電話,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是什么事?”
“沒什么,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
“是嗎?”顏曉晨不相信,他在電話里明明說了不是工作上的事。
“要不然還能是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
程致遠戴上了眼鏡,微笑著說:“你打算怎么辦?”
“先告訴沈侯,再和沈侯去登記結婚�!�
程致遠十指交握,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能不能先不要告訴沈侯?”
“為什么?”
“就當是我的一個請求,好嗎?時間不會太長,我只是需要……好好想一下……”他又在揉眉頭。
顏曉晨實在不忍心看他這么犯難,“好!我先不告訴沈侯。”只是推遲告訴沈侯一下,并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壞事,答應他沒什么。
“謝謝!”
“你要沒事的話,我下去工作了?”
“好�!�
顏曉晨站了起來,“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你想說的時候,打我電話,我隨時可以�!�
程致遠點了下頭,顏曉晨帶著滿心的疑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雖然答應了程致遠要保密,但心里藏著一個秘密,言行舉止肯定會和平時不太一樣。
坐公車時,顏曉晨會下意識地保護著腹部,唯恐別人擠壓到那里。從網(wǎng)上搜了懷孕時的飲食忌口,寒涼的食物都不再吃。以前和沈侯在一起時,兩人高興起來,會像孩子一樣瘋瘋癲癲,現(xiàn)在卻總是小心翼翼。
當沈侯猛地把她抱起來,顏曉晨沒有像以前一樣,一邊驚叫,一邊笑著打他,她嚇得臉色都變了,疾言厲色地勒令:“放下我!”
沈侯嚇得立即放下她,“小��?你怎么了?”
顏曉晨的手搭在肚子上,沒有吭聲。
沈侯委屈地說:“我覺得你最近十分奇怪,對我很冷淡。”
“我哪里對你冷淡了?”顏曉晨卻覺得更依賴他了,以前他只是她的愛人,現(xiàn)在他還是她肚子里小寶寶的爸爸。
“今天你不許我抱你,昨天晚上你推開了我,反正你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是不是沒有以前那么喜歡我了?”
聽著沈侯故作委屈的控訴,顏曉晨哭笑不得,昨天晚上是他趁著顏媽媽沖澡時,和她膩歪,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床上,她怕他不知輕重,壓到她的肚子,只能用力推開他,讓他別胡鬧。
“我比以前更喜歡你。我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顏曉晨捂著肚子想,肯定要不一樣了吧?
沈侯問:“我們什么時候去結婚?我已經(jīng)試探過你媽媽的意思了,她說你都這么大人了,她不管,隨便你,意思就是贊同了�!�
“等我想好了日子,就告訴你。”
沈侯郁悶,捧著顏曉晨的臉說:“你快點好不好?為什么我那么想娶你,你卻一點不著急嫁給我?我都快要覺得你并不愛我了!”
“好,好!我快點!”不僅他著急,她也著急��!等到肚子大起來再去結婚,總是有點尷尬吧?
顏曉晨打電話問程致遠,可不可以告訴沈侯了,程致遠求她再給他兩三天時間。程致遠都用了“求”字,她實在沒辦法拒絕,只能同意再等幾天。
沈侯對她猶豫的態(tài)度越來越不滿意,剛開始是又哄又求,又耍無賴又裝可憐,這兩天卻突然沉默了,甚至不再和她親昵,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神中滿是審視探究,似乎想穿透她的身體看清楚她的內心。
顏曉晨不怕沈侯的囂張跋扈,卻有點畏懼他的冷靜疏離。沈侯肯定是察覺了她有事瞞著他,卻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做,被傷害到了。
顏曉晨去找程致遠,打算和他好好談一下,他必須給她一個明確的原因解釋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否則她就要告訴沈侯一切了。
程致遠不在辦公室,他的秘書辛俐和顏曉晨算是老熟人。以前她還在學校時,每周來練習面試,都是她招呼。進入公司后,雖然她們都沒提過去的事,裝作只是剛認識的同事,但在很多細微處,顏曉晨能感受到辛俐對她很照顧,她也很感謝她。
周圍沒有其他同事在,辛俐隨便了幾分,對顏曉晨笑說:“老板剛走,臨走前說,他今天下午要處理一點私事,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擾他。你要找他,直接打他的私人電話�!�
“不用了,我找他的事也不算很著急。”
辛俐開玩笑地說:“只要是你的事,對老板來說,都是急事,他一定很開心接到你的電話。”
顏曉晨一下子臉紅了,忙說:“你肯定誤會了,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辛俐平時很穩(wěn)重謹慎,沒想到一時大意的一個玩笑竟然好像觸及了老板的隱私,她緊張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看老板,以為……對不起!對不起!你就當我剛才在說胡話,千萬別放在心上�!彼谡砦募�,一緊張,一頁紙掉了下來,“沒事,沒事!”顏曉晨幫她撿起,是程致遠的日程表,無意間視線一掃,一個名字帶著一行字躍入了她的眼睛:星期五,2PM,侯月珍,金悅咖啡店。
星期五不就是今天嗎?顏曉晨不動聲色地說:“你忙吧!我走了�!�
進了電梯,顏曉晨滿腦子問號,程致遠和沈侯的媽媽見面?程致遠還對秘書說處理私事,吩咐她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擾他?
顏曉晨心不在焉地回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卻完全沒有辦法靜下心工作。程致遠為什么要見沈侯的媽媽?他這段日子那么古怪是不是也和沈侯的媽媽有關系?難道是因為她,沈侯的媽媽威脅了程致遠什么?
想到這里,顏曉晨再也坐不住了,她拿起包,決定要去看看。
打車趕到金悅咖啡店,環(huán)境很好,可已經(jīng)在市郊,不得不說他們約的這個地方真清靜私密,不管是程致遠,還是沈侯的媽媽挑的這里,都說明他們不想引人注意。
顏曉晨點了杯咖啡,裝模作樣地喝了幾口,裝作找衛(wèi)生間,開始在里面邊走邊找。
在最角落的位置里,她看到了程致遠和沈侯的媽媽。藝術隔墻和茂密的綠色盆栽完全遮蔽住了外面人的視線,如果不是她刻意尋找,肯定不會留意到。
顏曉晨走回去,端起咖啡,對侍者說想換一個位置。上班時間,這里又不是繁華地段,店里的大半位置都空著,侍者懶洋洋地說:“可以,只要沒人,隨便坐�!�
顏曉晨悄悄坐到了程致遠他們隔壁的位置,雖然看不到他們,但只要凝神傾聽,就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
沈侯媽媽的聲音:“你到底想怎么樣?”
程致遠:“我想知道你反對沈侯和曉晨在一起的真實原因。”
“我說了,門不當戶不對,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很充分!但充分到步步緊逼,不惜毀掉自己兒子的事業(yè)也要拆散他們,就不太正常了。您不是無知婦孺,白手起家建起了一個服裝商業(yè)王國,您如果不想他們走到一起,應該有很多種方法拆散他們,現(xiàn)在的手段卻太激烈,也太著急了�!�
沈媽媽笑起來:“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倒是程先生,你為什么這么關心你的一個普通員工的私事呢?我拆散了他們,不是正好方便了你嗎?”
程致遠沒被沈媽媽的話惹怒,平靜地說:“我覺得你行事不太正常,也是想幫曉晨找到一個辦法能讓你們同意,我想多了解你們一點,就拜托了一個朋友幫我調查一下你們�!�
沈媽媽的聲音一下子繃緊了,憤怒地質問:“你、你……竟然敢調查我們?”
程致遠沒有吭聲,表明我就是敢了!
沈媽媽色厲內荏地追問:“你查到了什么?”
“曉晨和沈侯是同一屆的高考生�!�
說到這里,程致遠就沒有再說了,沈侯的媽媽也沒有再問,他們之間很默契,似乎已經(jīng)都知道后面的所有內容,可是顏曉晨不知道!
她焦急地想知道,但又隱隱地恐懼,“曉晨和沈侯是同一屆的高考生”,很平常的話,他們是同一個大學、同一屆的同學,怎么可能不是同一屆高考呢?
顏曉晨覺得自己其實已經(jīng)想到了什么,但是她的大腦拒絕去想,她告訴自己不要再聽了,現(xiàn)在趕緊逃掉,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還來得及!
但是她動不了,她緊緊地抓著咖啡杯,身子在輕輕地顫。
長久的沉默后,沈媽媽問:“你想怎么樣?”她好像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聲音中再沒有趾高氣揚的斗志,而是對命運的軟弱無力。
“不要再反對曉晨和沈侯在一起了。”
“你說什么?”沈媽媽的聲音又尖又細。
“我說不要再反對他們了,讓他們幸福地在一起,給他們祝福�!�
“你……你瘋了嗎?沈侯怎么能和顏曉晨在一起?雖然完全不是沈侯的錯,但是……”沈媽媽的聲音哽咽了,應該是再也忍不住,哭泣了起來。
堅強的人都很自制,很少顯露情緒,可一旦情緒失控,會比常人更強烈,沈媽媽嗚咽著說:“沈侯從小到大,一直學習挺好,我們都對他期望很高!高三時卻突然迷上打游戲,高考沒有我們預期的好,我太好強了……我自己沒有讀好書,被沈侯的爺爺奶奶念叨了半輩子,我不想我的兒子再被他們念叨,就花了些錢,請教育局的朋友幫忙想想辦法。沈侯上了理想的大學,顏曉晨卻被擠掉了。他們說絕不會有麻煩,他們查看過檔案,那家人無權無勢,爸爸是小木匠,媽媽在理發(fā)店打工,那樣的家庭能有個大學上就會知足了,肯定鬧不出什么事!但是,誰都沒想到顏曉晨的爸爸那么認死理,每天守在教育局的門口,要討個說法。我們想盡了辦法趕他走,明明是個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人,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只知道逆來順受,連想找個借口把他抓起來都找不到,可又比石頭還倔強,一直守在門口,不停地說,不停地求人。時間長了,他們怕引起媒體關注,我也不想鬧出什么事,只能又花了一大筆錢,找朋友想辦法,終于讓顏曉晨也如常進入大學。本來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已經(jīng)全解決了……可是,她爸爸竟然因為太高興,趕著想回家,沒等紅燈就過馬路……被車撞死了……”
沈媽媽嗚嗚咽咽地哭著,顏曉晨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只能空茫地看著虛空。原來,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
沈媽媽用紙巾捂著眼睛,對程致遠說:“如果真有因果報應,就報應在我和他爸爸身上好了!沈侯……沈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應該被卷進來!你和顏曉晨家走得很近,應該清楚,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和她媽媽都沒有原諒那個撞死了她爸爸的司機。我是女人,我完全能理解她們,換成我,如果有人傷害到沈侯或沈侯他爸,我也絕不會原諒,我會寧愿和他們同歸于盡,也不要他們日子好過!顏曉晨和她媽媽根本不可能原諒我們!顏曉晨再和沈侯繼續(xù)下去,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兩個孩子會痛不欲生!我已經(jīng)對不起他們家了,我不能再讓孩子受罪,我寧可做惡人,寧可毀掉沈侯的事業(yè),讓沈侯恨我,也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程致遠說:“我都明白,但已經(jīng)晚了!我們可以把這個秘密永遠塵封,把曉晨和沈侯送出國,再過十年,知道當年內情的人都會退休離開。曉晨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要操心,也不會想到去追查過去,只要永遠不要讓曉晨知道,就不會有事……”
“我已經(jīng)知道了!”顏曉晨站在他們身后,輕聲說。
沈媽媽和程致遠如聞驚雷,一下子全站了起來。
沈媽媽完全沒有了女強人的冷酷強勢,眼淚嘩嘩落下,泣不成聲,她雙手伸向顏曉晨,像是要祈求,“對、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已經(jīng)說了,我們絕不會原諒你!”顏曉晨說完,轉身就跑。
程致遠立即追了出來,“曉晨、曉晨……”
街道邊,一輛公車正要出站,顏曉晨沒管它是開往哪里的,直接沖了上去,公車門合攏,開出了站。
程致遠無奈地站在路邊,看著公車遠去。
這公車是開往更郊區(qū)的地方,車上沒幾個人,顏曉晨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不在乎公車會開到哪里去,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沈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媽媽,甚至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自己。她只想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不用面對這些事的地方。
她的頭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看著車窗外的景物一個個退后,如果生命中所有不好的事也能像車窗外的景物一樣,當人生前進的時候,飛速退后、消失不見,那該多好�?墒牵松幌窳熊�,我們的前進永遠背負著過去。公車走走停停,車上的人上上下下。
有人指著窗外,大聲對司機說:“師傅,那車是不是有事?一直跟著我們。”
程致遠的黑色奔馳豪華車一直跟在公交車旁,車道上,別的車都開得飛快,只有它,壓著速度,和公交車一起慢悠悠地往前晃,公車停,它也停,公車開,它也開。
司機師傅笑著說:“我這輛破公交車,有什么好跟的?肯定是跟著車里的人唄!”
“誰�。空l�。俊贝蠹叶紒砹伺d致。
司機師傅說:“反正不是我這個老頭子!”
大家的目光瞄來瞄去,瞄到了顏曉晨身上,一邊偷偷瞅她,一邊自顧自地議論著。
“小兩口吵架唄!”
“奔馳車里的人也很奇怪,光跟著,都不知道上車來哄哄……”
他們的話都傳進了顏曉晨的耳朵里,她也看到了程致遠的車,可是,她的大腦就像電腦當機了,不再處理接收到的話語和畫面。
公車開過一站又一站,一直沒到終點站,顏曉晨希望它能永遠開下去,這樣她的人生就可以停留在這一刻,不必思考過去,不必面對未來。她只需坐在車上,看著風景,讓大腦停滯。
可是,每一輛車都有終點站。
車停穩(wěn)后,所有人陸陸續(xù)續(xù)下了車,卻都沒走遠,好奇地看著。
司機師傅叫:“小姑娘,到終點站了,下車了!”
顏曉晨不肯動,司機師傅也沒著急催,看向了停在不遠處的黑色奔馳車。
程致遠下車走過來,上了公車。他坐在顏曉晨側前方的座位上,“不想下車嗎?”
顏曉晨不說話。
“下車吧,司機師傅也要換班休息�!�
“你不餓嗎?我請你吃好吃的。”
不管他說什么,顏曉晨都額頭抵在車窗上,盯著車窗外,堅決不說話,似乎這樣就可以形成一個屏障,對抗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
程致遠說:“既然你這么喜歡這輛車,我去把這輛車買下來,好不好?你要想坐就一直坐著好了�!彼f完,起身向司機走去,竟然真打聽如何能買下這輛車。
“神經(jīng)病,我又不是喜歡這輛車!”顏曉晨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
程致遠好脾氣地說:“你是喜歡坐公車嗎?我們可以繼續(xù)去坐公車�!鳖仌猿繘]理他,走下了公車,腳踩在地上的一刻,她知道,這世界不會因為她想逃避而停止轉動,她必須要面對她千瘡百孔的人生。
“回去嗎?車停在那邊�!背讨逻h站在她身后問。
顏曉晨沒理他,在站臺上茫然地站了一會兒,遲緩的大腦終于想出來了她該做什么。
這是終點站,也是起點站,她可以怎么坐車來的,就怎么坐車回去。如果人生也可以走回頭路,她會寧愿去上那個三流大學,絕不哭鬧著埋怨父母沒本事,她會寧愿從沒有和沈侯開始……但人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一切發(fā)生了的事都不可逆轉。
顏曉晨上了回市里的公車,程致遠也隨著她上了公車,隔著一條窄窄的走道,坐在了和她一排的位置上。
在城市的霓虹閃爍中,公車走走停停。
天色已黑,公車里只他們兩個人,司機開著這么大的車,只載了兩個人,真是有點浪費。從這個角度來說,人生的旅途有點像公車的線路,明明知道不對不好,卻依舊要按照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顏曉晨的手機響了,她沒有接,歌聲在公車內歡快深情地吟唱著。手機鈴聲是沈侯上個星期剛下載的歌《嫁給我你會幸�!罚疾恢浪麖哪睦镎襾淼纳袂�。
…………
嫁給我你會幸福的
我是世界上最英俊的新郎
做你的廚師和你的提款機
我會加倍呵護你
嫁給我你會幸福的
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做我的天使和我的大寶貝
每天幸福地在我懷里睡
…………
第一次聽到時,顏曉晨笑得肚子疼,沈侯這家伙怎么能這么自戀?她覺得這個手機鈴聲太丟人了,想要換掉,沈侯不允許,振振有詞地說:“不管任何人給你打電話,都是替我向你求婚,你什么時候和我登記了,才能換掉!”真被他說中了,每一次手機響起,聽到這首歌,顏曉晨就會想起他各種“逼婚”的無賴小手段,忍不住笑。
可是,現(xiàn)在聽著這首歌,所有的歡笑都成了痛苦,顏曉晨難受得心都在顫,眼淚一下沖進了眼眶,她飛快地掏出手機,想盡快結束這首歌,卻看到來電顯示是“沈侯”。
她淚眼蒙眬地盯著他的名字,大學四年,這個名字曾是她的陽光,給她勇氣,讓她歡笑。誰能想到陽光的背后竟然是地獄般的黑暗?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命運殘酷地嘲弄。
淚珠無聲滑落的剎那,第一次,顏曉晨按了“拒絕接聽”。
沒一會兒,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嫁給我你會幸福的,我是世界上最英俊的新郎,做你的廚師和你的提款機……”
她一邊無聲地哭泣,一邊再次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她立即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鈴聲再響起,她關閉了鈴聲。
《嫁給我你會幸�!返拟徛暃]有再響起,可握在掌心的手機一直在振動。一遍又一遍,雖然沒有聲音,但每一次振動都那么清晰,就好像有無數(shù)細密的針從她的掌心進入了她的血液,刺入她的心口,五臟六腑都在疼痛。
顏曉晨曾那么篤定,她一定會嫁給他,如同篤定太陽是從東邊升起,可是,太陽依舊會從東邊升起,她卻絕不可能嫁給他了。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簌簌落在手機上,將手機屏幕上的“沈侯”兩字打濕。顏曉晨一邊淚如雨落,一邊咬著牙,用力地摁著手機的關機鍵,把手機關了。
終于,“沈侯”兩個字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但是,面對著漆黑的手機屏幕,她沒有如釋重負,反倒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支撐,全身一下子沒了力氣,軟綿綿地趴在了前面座位的椅背上。
過了一會兒,程致遠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遲疑了一瞬,才接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