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幾個字仿佛粘在一起,低低啞啞,儼然思緒還迷糊著。
這段日子,不知是不是錯覺,你總覺得他又長高了些,前日撐墻做時他都進不來,需得提著你的腰將你騰空撈起來才能對準位置。
你對此略感閑憂,因無人知他究竟多少歲,推也只能推個大概,總懷疑他莫不是還處在長身體的年紀。
連帶著小尾巴也跟著長,黑色內(nèi)褲表面凸出個顯眼的形狀,已經(jīng)有些勒了。
他穿好褲子,發(fā)現(xiàn)你若有所思地盯著他腿間,眼睛眨也不眨,十分入神。神思瞬間就清醒了大半,隨著你的視線不安地看了幾眼自己的東西,卻也沒看出個什么來。
不知他腦子里想到什么,小尾巴在沒有任何觸碰的情況下悄悄脹大了些,還躲在平角褲里耀武揚威地抖了一下。
季荼比你更清楚自己的反應,欲蓋彌彰地湊過來親你,把你望向他下身的視線擋了個嚴實,“早安,Alice……”
你一手撐在身后穩(wěn)住身形,另一只攀在他頸后昂首回應著他,看見他睫毛顫顫,漫不經(jīng)心地想:唔,可愛。
你們鮮少出門,一月最多也就兩、三次。每次你提出想出門做點什么,小貓慌得像有人要端了他的貓窩,急急忙忙黏上來親你,不出幾分鐘,你就理所當然地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打算。
但今日之事卻怎么都避不開,因此你同他說這事那日他做得格外兇,好似要在你身上提前找補回什么。
經(jīng)他不懈努力,在你脖子后留下了一個與他齒形相嵌合的牙印,指腹貼上去,可感覺到皮膚表面明顯不平整。
可謂床下有多聽話,床上就有干得多狠。只要你不叫停,他能一直往深處走,偏偏還一副委屈模樣,要親要抱,事后還要你打起精神安撫他不安的情緒。
之后又逢你生理期,接連幾日他狀態(tài)都十分低迷,只能去新買的跑步機上發(fā)泄富余的精力。
雖然沒多大用就是了。
吃完飯,季荼收拾完上樓,你正坐在梳妝臺前化眼影。他見了,兩步跨過來,走近了又驀然放慢了動作,小心翼翼坐到你身邊,好奇地看著你拿細長的眼影刷掃薄潤的眼皮。
他手還是濕的,也未擦,像是匆匆趕上來專為了看你化妝。他對你用的一些東西總是懷有非同一般的興趣,彩妝、護膚品,甚至你買回來的頭繩。
他的臉湊得很近,尤其是彩妝的部分,你畫眼線時他睫毛都掃到你手背上了,眉心微皺,滿目擔憂。
你無奈地停下來,視線對上鏡子的他,問道,“阿荼,你不換衣服嗎?”
他眨了下眼睛,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尖銳的眼線筆,伸手在筆尖輕輕碰了一下,指腹捻開黑色液體,水液不過兩秒便干涸陷入指紋,他擔心道,“會不會傷到眼睛?”
細長軟毛描過眼尾,落下一道流暢的弧線,兩側(cè)化完,你才回答他,“不會�!�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仍舊沒動,看著你旋開口紅,卻沒往自己嘴上涂,而是突然扶住了他的下頜,在他唇上抹了一下。
季荼呆愣住,動也不敢動,感受到冰潤的觸感擦過下唇,又見你皺了下眉,然后湊近伸出舌頭舔過他的唇瓣,再把剛抹上的口紅一口抿干凈了。
“淡了�!蹦愕�,仿佛沒看見他耳根迅速爬上的不亞于口紅的緋色,把手里這只放回盒子里,重新挑了只顏色深的。
你剛想繼續(xù)在他唇上試下色,小貓已經(jīng)紅著臉乖乖站起來,抱著衣服去浴室了。
你看著他的背影,無聲嘆道:長大了,現(xiàn)在害羞起來連換衣服都不讓看了。
你化好妝,聽見浴室門推開的聲音,看見出來的人,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
他衣柜里的衣服款式不超過五種,連內(nèi)褲都是一模一樣的款,后來你把自己的衣服搬進來又替他買了幾件秋裝掛進去,衣柜才像個衣柜,而不是批發(fā)商的貨架。
但此時他卻穿了套你沒見過的西裝,肅穆的黑色襯著那張臉,平添了幾分穩(wěn)重。他本就身材挺拔,此時腰線一勾,露出底下兩條長腿,惹眼得緊。
他手里拿著漆黑的手槍,正低頭把子彈一顆顆壓入彈夾,而后熟練地上回彈夾,撩開西裝把槍塞進了腰后。
你看見西裝外套下熟悉的黑色襯衫,忽然明白原來他身上所穿才是一套,平時只穿了件里面的襯衫在屋里晃。
他唇上余有一點顏色淺淡的口紅印,襯得唇色越發(fā)紅潤,你守執(zhí)唇線筆,腦子里驟然浮現(xiàn)出一個荒唐的念頭:祭拜這種事,往后推遲一天,想必母親她并不會責怪。
墓園坐落在A市郊區(qū)半山上,單程三個多小時。一路暢通無阻地駛?cè)階市后,你們在高速服務區(qū)稍作休整繼續(xù)前行,臨近墓園剛過下午兩點。
A市多山地,道路并不平坦,但最后那段路專門鋪向墓園,相比之下平直非常,是截寬闊的柏油路,傾斜往上,一眼看過去,長長一條仿佛連著天。
山頂起了層薄霧,離墓園越近,天色越灰朦,低矮云層飄下細雨,A市秋季常見的惡劣天氣。
一路上幾乎看不見人,往年還有幾個人裝模做樣和你一道前來祭拜,如今已通通鋃鐺入獄,還有些說不定過上一段時間就要下去陪你母親。
季荼車開得快,單手扶著方向盤,右手扣著你的,不安分地把玩,顯然對自己的駕駛技術(shù)十分自信。
可你之前看他駕駛證寫的根本不是他的名字,也不知從哪里做了張假證,實在讓你放不下心。因這一點,你途中都沒合過眼,一直盯著路。
你看著兩側(cè)快速后退的風景,忽然望見遠處薄霧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隨著車輛駛近,人影逐漸清晰,相隔幾十米的距離,雖看不清面容,但可見脊背挺直,步履沉緩,一身吊唁的黑色,似乎是個三四十歲的成年人。
車子飛速向前行駛,距離越拉越近,你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這個人走路的姿勢怎么那么眼熟……
“阿荼,”你撓了下他的掌心,道,“開慢些。”
季荼“嗯”了聲,放慢了車速,亦順著你的視線看去。你瞇著眼,在相隔十多米的時候看清了走在道路外側(cè)的那個“三四十歲的成年人”是誰。
中山裝,細邊金框眼鏡,儼然是你正在托人調(diào)查的An。An面容看起來比你還小,卻從骨子里透出一種和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令你想起了以前見過不要命地服用激素以保留外貌的以色侍人之輩。
短短兩月的時間,An仿佛老了十歲,并非指容貌,而是狀態(tài)。面色蒼白,周身透出的一股不容忽視的虛弱感,就像剛從重癥監(jiān)護室跑出來的病人一樣。
距離拉近至一米,你看見他緩緩抬眼,蛇一般的冷暗瞳孔直直對上了你的視線,腳步未停,轉(zhuǎn)眼與你們錯身而過。
你回頭追著他瘦削的背影望去,他來這里干什么?
車載導航響起沉穩(wěn)的AI男聲,“前方一百米后右轉(zhuǎn)即可到達目的地�!�
牽著你的手猛地收緊,又很快松開,你收回視線,扭頭看向季荼。他直視著前方,嘴角緊抿,有些委屈的模樣。
你愣了下,回扣住他的五指,忍了會兒沒忍住,勾唇無聲笑了笑。
好酸。
很快,你就有了“An為何來這里”的答案。
墓園足有萬平,花草木林應有盡有,此敗彼盛,四季常開,若不是眼前一塊塊灰黑色的墓碑,仿如置身某處景區(qū)公園。
細雨中,一個刻著“Marian?Ji”的墓碑前靠著一束包裝精致的玫瑰,似剛摘下來般新鮮,花瓣飽滿,顏色桃紅,上面還沾著細密的水珠。
卡羅拉玫瑰,和你手里這束為同一品種,是你母親最喜歡的玫瑰品種。
包裝上未落署名,未書祝語,僅僅孤零零地靠在這里,像是某個過路人隨手贈予。
你看著這捧玫瑰,忽然從角落里找出了一段幾乎快要被你遺忘的記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遠到你連自己的年紀都記不太清了。
也是如今日這般昏暗的天氣,你隨父親來此處祭拜,車輛行至一半,他接了個電話,面色凝重地提前離開了,離開前叮囑司機結(jié)束后將你安全送回去。
司機沒有跟進墓園,你孤身穿過排排灰黑色墓碑,看見你母親墓碑前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傾身放下了一束卡羅拉。
時間太長,你已記不得那個男人的模樣,但你記得那人雪一般白的手腕上有一串珍珠大小的紅玉珠。
你很小的時候曾在你母親的首飾架上看見過一串相同的,后來那串珠子在你父母的一次爭吵后散了滿地。珍珠大小的珠子滾出門縫,咕嚕咕嚕滾到你腳邊。
珠子是你從未見過的材質(zhì),十五歲時你在一場拍賣會上見到,才知是母親國家獨有的玉石,產(chǎn)量稀少,管控嚴格,幾乎不出口。
那時看見的人是誰?An、還是他的親屬?
你想著從前的事,季荼卻想著另一件事,他死死盯著緊挨著你母親墓碑旁的另一塊墓碑,矮了三十厘米左右,碑面嶄新,上面刻著“季清嵐”三個字,在這一眾陳舊得立了上十年的墓碑中醒目得刺眼。
季荼握著傘柄的手青筋凸起,開口時聲音涼比冰雨,“Alice,這塊墓碑是——”
他喉頭仿佛哽住,“你的嗎?”這幾個字怎么也說不出口。你分明見到了這塊墓碑,卻表現(xiàn)得如此平靜,顯然是已開始就知道她在這。
可怎么樣的情況下人才會在看見自己的墓碑時也表現(xiàn)得如此無動于衷。
你不甚在意“嗯”了聲,“如果你沒出現(xiàn),我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躺在里面了”
你拉過他緊握的拳,松開他僵硬的五指,見他本就冷的表情又沉了一個度,安撫道,“別擔心,我如今哪里舍得離開你�!�
他聽了你的解釋,表情卻并沒有好看到哪里去,這是他從不知道的事,如果他來晚了,豈不是……
你望見碑前睡著一支玫瑰,拾起來折短了莖別在耳后,“竟也給我送了一支嗎?”
季荼唇線抿得比傘骨還直,垂下眼,抬手把你剛別上的花拿下來,握在手里揉碎了,五指一張,飄落一地蹂躪不堪的碎花瓣。他悶聲道,“不要戴這種東西�!�
你未聽他用過這般不贊同的語氣與你說話,不自覺昂面多看了他一會兒,他不說話,雙目沉沉地看著那塊碑,看起來是想把碑給掀了。
你見他面色不愉,應道,“嗯,不戴了�!�
想了想又同他道,“阿荼,我想去一趟我繼母住的地方,之前走得匆忙,落下了幾樣東西�!�
他這才看向你,“等會兒嗎?”
你放下手里的玫瑰束,定定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淡淡道,“現(xiàn)在就走吧�!�
你以前來看她時話總是很多,念念叨叨個不停,季家的事學校的事,一股腦全抖出來。后來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什么,季家的事便沒再說了,想來她比你清楚。
再后來一人一碑沉默地對望,中間清風穿過,半響無聲。因你有一日突然明白她的的確確是離開了,祭拜也好,惦念也好,那都是你一個人的事,說出來,也只有自己聽見。
“走吧,”你拉住阿荼的手,十指緊扣,“以后不來了�!�
季荼站在風來的方向,斜舉著傘罩在你頭頂擋去冰涼細雨,身后墓碑靜靜佇立,一張與你的臉七分相似的遺像嵌入碑面,永遠地定格在了那一刻。
再見了,母親。
0014
階下囚的自我修養(yǎng)(14)
你并不確定何玉鴛——你的繼母,是否還住在季平和為她置辦的那棟四合院,你走時那房子已被抵押給銀行掛上拍賣牌。
樹倒猢猻散,何玉鴛和其他嫁到季家的女人不同,她出身貧寒,十幾歲就跟了季平和,熬到你母親離世才等來個名分,背后無家族勢力庇護,離了季平和就只是一個帶著孩子的貧弱女人,連半點謀生的能力都沒有。
如同已婚者包養(yǎng)的不能暴于大庭廣眾下的情人,四合院隱于市區(qū)一條靜謐的深巷中。
黑色車輛駛離公路,轉(zhuǎn)入巷口,緩緩停在了一扇朱紅色的大門前。四合院門墻高聳,石墻上爬山虎肆虐,幾乎攀滿了左面整道墻,門扉上的油漆在經(jīng)年風吹日曬中已經(jīng)斑駁剝落。
房子依照舊時代形制仿造,同時現(xiàn)代設(shè)備也一應俱全。你摁響門鈴,一分鐘后,門內(nèi)傳來輕巧的腳步聲和脆生生的聲音,唱歌似的,尾音拖得細長,“來了——”
門閂拔出的磕絆聲響起,“咯吱——”一聲,一扇門向內(nèi)打開,從中間探出張白凈的臉,一襲薄濕的及踝長裙裙擺隨之蕩出門外,一個容貌姣好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你繼母的女兒,季清月。
季清月長相隨她母親,黑發(fā)褐眸,典型東方人的樣貌。她似是冒雨跑來開門,頭發(fā)上沾了細密的雨珠,臉上也帶著幾道水痕,柔細的身體斜靠著門,如一株攀附在朱漆上的百花茶。
她似乎完全沒想到門后站著的是你,頓時露出一副極其訝異的神色,不可思議地眨了下眼睛,驚呼一聲,“姐姐��?”
聲音一出,投在門上的傘影忽然動了下,季荼不動聲色地往你身后挪進一步,將你完完全全罩在了寬大傘面下。
你扭頭看他,恰好看見他放松輕抿的唇角,嗯?怎么好像有點……不高興?
季清月淺褐色的瞳孔上下一滑,迅速打量了你一眼,嘴唇動了下似乎想說點什么,視線又忽然隨著挪動到你頭頂?shù)暮趥阃蛄苏驹谀闵砗蟮募据薄?br />
忽然間,她轉(zhuǎn)個不停的眼珠子就定在了那雙和她母親七分相似的大眼眶里,她昂著頭,略微出神地看著季荼的臉。
她瞳孔透亮,挑高的眼尾細長,你有時看著她,就明白當初何玉鴛是如何把季平和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在身邊留了幾十年。
的確是生了副純媚的好樣貌。
季荼五感敏銳,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她堪稱露骨的視線,但此刻卻對她視若無睹,好似對這般含情脈脈的打量已經(jīng)極為習慣。
他沒有要和季清月有任何交流的意思,低著頭,專心地在玩你背后披散的頭發(fā),掌心攏住一把又松開,再用手指輕輕梳順,簡簡單單兩個動作他來來回回地做,弄的你頭皮有些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