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是不是也?惱了她了?
她肺腑猶如火燒一般,兩只手不安地攪了起來。
不料謝鈺卻并未有?分毫停頓,他仍是大步向她走了過來,主動把她擁在了話里,嗓音微沉,難得?透出幾分焦急:“昭昭,你?沒事吧?可有?傷著?!”
她脖子方才被繩套套住,磨破了一層皮,傷口還?泛著青紫,瞧著極為猙獰,謝鈺指尖在她頸上輕輕摩挲了下,心疼無?比,神色自責,不知不覺皺起了眉。
他的反應在沈椿意料之外,愣了下才道:“沒,我沒什么事�!�
她又忙解釋道:“這人在胡說八道,我不是主動來找謝無?忌的,這半個月你?沒有?一點?音訊,城里都傳你?生?了重?病,他們?來醫(yī)館挾持了我,說突厥人是給?你?下了毒,只有?他們?才有?解藥,要?是我不跟他們?走你?就得?死,他們?,他們?還?說我不走就要?殺了我?guī)煾笌熌�,我沒辦法,這才跟被他們?脅迫上路的,路上我一直想找機會跑來著...”
謝鈺見她語調急切,心下更生?憐惜,把她擁入懷里,輕拍她后背安撫:“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被迫的�!�
就算不提兒女私情,眼下他和突厥正打的你?死我活,昭昭怎么可能主動投身?敵營,給?突厥送上把柄?她絕不是這樣的人。
他甚至能猜到突厥是以什么理由威脅昭昭的,若非他大半個月杳無?音信,想來昭昭也?不至于?中了他們?的奸計,更不至于?遭受這些委屈,念及此處,他心中愧疚更甚。
沈椿眼眶有?點?發(fā)熱,反手也?回報住了他,在他懷里嗚嗚哭了幾聲。
她哭著哭著終于?反應過來,也?不顧臉上還?掛著淚,重?重?在謝鈺背上拍了下:“不對,你?沒中毒啊?!”
見她終于?開?始翻舊賬,謝鈺也?只能苦笑了下,坦然認錯:“是我的不是。”
他微微擰眉:“謝無?忌是細作出身?,邊關細作猖獗,甚至膽大到給?我這個主帳下毒的地步,我為了查出細作,這才將計就計佯裝中毒,為了保密,就連貼身?之人都不能告知,自然也?無?法寫信了�!�
“后來收到消息,你?被謝無?忌的人帶走,我便親率部曲直追了過來,這一路憂心你?的安危,幸好你?安然無?恙。”他微微出了口氣,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從今日起,你?先隨我留在云城,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沈椿沒回答,卻摟他摟得?更緊了些。
謝鈺帶來的幾個部曲見兩人緊緊相擁,都識趣地背過身?去?,他們?的態(tài)度隨著主人,既然謝鈺篤定沈椿和謝無?忌沒有?私情,他們?自然也?是信的。
還?是長樂輕咳了聲,提醒:“大人,夫人,咱們?還?在突厥營地范疇,還?是趁著夜色趕緊動身?吧,若是白日被突厥斥候發(fā)現,咱們?怕是不好走了�!�
沈椿這才反應過來,紅著臉把謝鈺推開?。
謝鈺并未回避,抱著她上了馬,一行人不敢冒進,沿著林間小道四下穿行,終于?在天色即將大亮的時?候,隱隱約約窺見了出口。
長樂長長出了口氣,一拍馬臀便上前探路,誰料剛走到路口,馬蹄突然一彎,將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馬腿上夾著捕獸夾,一看就知是有?人專門設下的陷阱,長樂抽出長劍,大喝道:“有?人埋伏,快退!”
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冷笑:“這就想跑?把我這兒當成了你?家后花園?”
話音剛落,二十幾道身?影便從路口的密林處現了身?,為首之人一身?黑衣,勁腰被革帶束緊,他轉頭看向謝鈺,冷笑了聲:“老三,別來無?恙啊,你?這個不速之客來到我的地盤,我這個做大哥的還?沒好好招待你?,怎么?你?這就要?走了?”
謝鈺還?是一臉淡然,好像對謝無?忌的現身?并不意外:“你?故意放走昭昭,難道不是為了引我出來?既然早有?所料,又何必稱我為不速之客呢?”
謝無?忌一臉皮笑肉不笑:“昨天斥候來報,說有?個和你?極其相似的人闖入了我的營地,只是闖入之后就不見蹤跡了,我本?來還?不信的,今日一見,居然真的是你?。”
謝鈺中毒,半死不活地在床休養(yǎng)是實打實的事兒,他本?來不信的,但轉念一想謝鈺性情,假裝中毒之后,知道沈椿有?難,特地帶人潛入也?并非沒有?可能,為求穩(wěn)妥,他特意想法兒引他出來,謝鈺果然上鉤了。
他們?兄弟,實在太過了解彼此了。
沈椿聽兩人這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聽懵了,這會兒才慢慢回過味兒來,沖謝無?忌喊道:“你?撒謊��!你?騙了我!你?根本?就沒想放我走��!”
她想到自己居然誆了謝鈺,害的謝鈺落入敵手,她心下又驚又怒:“騙子,你?這個騙子!!你?這輩子騙了我多少次,你?到現在了還?在騙我!!”
謝無?忌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微僵,喉結滾動了下,小心地道歉:“小椿,對不起,我向你?保證,這是我這輩子最后一次騙你?了�!�
眾目睽睽之下,這么個梟雄人物?,神色居然帶上了幾分懇求。
他垂下頭,像是做錯事兒的孩子一般:“我可以發(fā)毒誓,我要?是再敢騙你?一次,立馬以死謝罪,但我真的不能讓你?走,你?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了,這次回到突厥之后,我便不用再受制于?人了,我會殺了老可汗,這樣誰也?管不到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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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哽了下:“你?知道這世上無?一人愛你?的滋味,你?該是這世上最明白我的人。”
他明明已經二十六了,有?些東西卻永遠地隨他留在了十六歲那年,一直不曾長大。
沈椿又急又恨,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你?根本?不會悔改的,從小你?便騙我是謝鈺,我喜歡的從來不是你?,一直是謝鈺!”
這話仿佛一把利刃,精準無?誤地貫穿了謝無?忌的心臟。
他仿佛死在了這一刻,感受不到呼吸心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謝鈺也?隨之獲得?了新生?,怔怔地看向她,不知所措。
這一刻,林間的鳥鳴聲都靜止了,天地間只剩下了這三人,只有?沈椿惱怒得?呼哧呼哧喘氣聲。
謝無?忌最先回過神,望向謝鈺的眼里止不住地滿腔殺意,他一臉戾氣地道:“動手!”
謝鈺緊跟著醒神,微微挑了下眉,忽然打了個呼哨,嘹亮的響聲穿云破霧,驚起了一片飛鳥。,盡在晉江文學城
緊跟著,灌木叢里,高大的樹干上,石頭縫里,忽的鉆出了十幾個弩手,他們?端著弩
機,穩(wěn)穩(wěn)地對著謝無?忌一行人。
誰都知道神
機弩天下無?雙,是突厥鐵騎的克星,哪怕弩手人數少于?謝無?忌帶來的親衛(wèi)騎兵,也?能憑借優(yōu)勢占據上風——謝鈺竟然提前埋伏好了十幾個弩手接應!
謝鈺面色極冷:“你?讓不讓?”
謝無?忌冷笑了聲,一把拔出長刀:“殺!”
竟直奔著謝鈺襲了過來。
謝鈺也?不再留情,一輪弩機齊射,突厥騎兵便如韭菜一般倒下一片,趁此機會,謝鈺帶著沈椿縱馬出了山道,至此便進入了晉軍轄區(qū)!
很快就有?晉軍接應,護著一行人順利入了城,又給?
弋?
沈椿換了輛馬車,沈椿劫后余生?,簡直身?心俱疲,靠在謝鈺懷里半天不想動彈。
她想起自己依稀間,看見謝無?忌身?上中了一箭,她忍不住撩起車簾,遠遠地回頭看了眼:“額...謝無?忌,會不會就這么死了?”
她對謝無?忌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惱恨他屢屢騙自己,她恨不得?讓他出門摔個狗吃屎,吃湯餅吃出個大蒼蠅,去?茅廁跌進糞坑里,另一方面,這人的確是她小時?候唯一真心待他的人,她就算不再喜歡他,也?并不想看著他他年紀輕輕地就死了。
謝鈺扳過她的腦袋,不咸不淡地道:“你?的天涯海角命大得?很,不會就這么死了的。”
廢了半天的功夫,沈椿才想起天涯海角這個四個字哪來的,她一陣無?語:“多久的事兒你?還?記得?呢?”
她想了想:“我要?是心里還?惦記著他,剛才何必又選你?呢?我就是不想看他就這么死了。”
謝鈺不過逗逗她,他微微一笑,附和她:“我也?不想見他就這么死了�!�
他見沈椿懷疑地揚起眉,心平氣和地解釋:“老可汗在突厥積威極重?,謝無?忌是后起之秀,實力也?不容小覷,祖孫二人眼看著嫌隙越來越大,二人內斗,對關內百姓百利而無?一害�!�
昭昭既然言明了選擇他,曾經的那些嫉恨私怨也?都隨之遠去?了,他心境平和:“從私心來說,他是我兄長,我也?不想見他就此身?死�!�
他深知齊家的道理,只有?兄弟方能光耀門庭,他這一系子嗣單薄,他年少時?,是真心想讓謝無?忌能夠一展宏圖,歸心于?本?家。
誰知人事無?常,兄弟二人都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當然,”他淡淡道:“若他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危害江山社稷,我也?會親手了結了他�!�
盼著他好是真的,想殺了他也?是真的,謝鈺就是這么一個分明至極的人物?,沈椿嘆了口氣,這才不說什么了。
她臉上一暖,謝鈺手掌摩挲著她臉頰,微微笑道:“昭昭,方才在林間,你?說你?喜歡的是我,我心里極是歡喜的�!�
沈椿有?些不習慣他這么起膩,她臉上發(fā)燙,別過臉含糊道:“我是話趕話說的...”
謝鈺的歡喜毫不掩飾,直直地盯著她看。
沈椿都給?他看毛了,含羞怒道:“你?能不能別看了!都老夫老妻了,沒見過我是咋地!”
謝鈺胸腔震動,極力忍笑,哄她道:“昭昭,再說一遍吧,我想聽。”
沈椿裝傻:“再說什么?”
謝鈺雙眉一斂,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沈椿鬧不過他,只能低下頭,嘴里飛快地過了句:“我喜歡你?�!�
謝鈺似有?不滿,晃了晃她的身?子:“太輕了,我聽不見。”
哪有?這樣逼著人說喜歡他的!沈椿忍無?可忍:“你?討厭,我不會說!”
“無?妨,我教?你?�!敝x鈺當真一個字一個字地教?起她來:“沈,椿,喜,歡,謝,鈺�!�
沈椿吃逼不過,只能跟著重?復:“沈椿喜歡謝鈺�!�
“聲音再大一些�!�
沈椿拔高了嗓子,喊出聲:“沈椿喜歡謝鈺!”
她這一聲沒控制好音量,車外一片人都聽見了,雖然努力忍著,但是幾聲竊笑還?是送入簾中。
她臉上臊得?通紅,捂臉倒到謝鈺懷里。
謝鈺和她額頭相抵,兩人緊緊挨在一起。
“謝鈺也?喜歡沈椿。”
沈椿臉埋入他懷里,輕輕嗯了聲。
又過了會兒,謝鈺輕聲道:“昭昭,我們?成婚吧�!�
沈椿呆了呆,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謝鈺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等戰(zhàn)事結束,我們?再成一次婚�!�
......
歷經了一年的苦戰(zhàn),這場戰(zhàn)事終于?在金秋八月得?以平息,謝無?忌重?傷,潰敗返回突厥,幸好他羽翼已成,還?能和老可汗斗上一斗。
謝鈺不光守住了云城,還?收復了失地河道東,只是河道東刺史和都護均都戰(zhàn)死,謝鈺在此地的威望又極高,一人獨攬了此地的軍權和政權,儼然一方逍遙諸侯,從此再不必受朝廷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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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朝廷那邊兒,原本?是其他皇子明爭暗斗,皇上笑嘻嘻地做壁上觀,誰料突然殺出個程咬金,原本?殘疾的二皇子獨占上風,讓皇上心力交瘁,應付不暇,下旨令謝鈺任了河道東刺史一職,就再無?力管他了。
沈椿還?跟謝鈺討論這事兒來著:“我聽說二皇子徹底殘廢,就連房事都不能行,他又無?妻無?子的,如果真當了皇帝,誰來繼承皇位?”
她腦洞大開?,看向謝鈺:“我聽說你?和二皇子交情特別好,他會不會把皇位禪讓給?你?啊。”她最近新學了禪讓這個詞。
謝鈺刮了刮她的鼻子:“別胡說�!�
河道東沃野千里,土地肥沃,人口繁茂,隔壁薊州刺史崔清河又是一心支持他的,謝鈺穩(wěn)掌大權,自然是穩(wěn)坐釣魚臺。
他還?是波瀾不興的那副神態(tài):“朝里的事無?須你?我操心,管好自己便是了�!�
不光謝鈺手握大權,沈椿最近也?是大出風頭,這一年來瘟疫雖然有?所減緩,癥狀也?不是那么嚴重?,但一直斷斷續(xù)續(xù)不曾被根治,她一直根據病案不斷試藥,終于?在上個月研制專門出了治療瘟疫的方子,終于?結束了這場長達一年半,蔓延兩個州的疫病。
百姓歡欣鼓舞,還?特地在城里給?她修建了生?祠供奉。
如今天下太平,謝鈺立馬把成親的事兒提上了日程,他們?倆之前又不是沒結過婚,二婚哪好意思大操大辦?沈椿本?來想隨便擺幾桌酒,請幾個熟人來吃頓飯就罷了,沒想到謝鈺還?真把它當回事兒了,上心程度遠勝于?第一次成婚。
更離譜的是,他甚至連相親這個步驟都加上了,他特地定下了城里最大的茶樓,兩人在包間里裝不認識,互相問過了姓名脾性,他才心滿意足地給?她發(fā)間插上了一只金釵。
陪著來相親的親長是崔刺史和周太醫(yī),倆人臉都快笑裂了,才陪著小輩兒演好這場相親的戲。
沈椿:“...”
結婚都快三年了相哪門子親啊啊啊�。�!
大婚的所有?事宜,謝鈺都事必躬親,絕對不假人手,特別是迎親那天,本?來府衙出了緊急公事,沈椿都說先忙公事要?緊,沒想到大婚那天,一個如玉郎君騎馬向她行來,不是謝鈺又是誰?
當初倆人大婚的時?候,謝鈺因公未能親來,沈椿還?是第一次見他穿廣袖喜服,他這樣冷清的人,穿紅衣卻半點?不顯得?別扭,反而被襯出一種別樣清艷來。
沈椿本?來對謝鈺非要?再結一次婚沒啥感覺的,瞧見他這般模樣,心下生?出一種缺憾被彌補的喜悅。
鑼鼓喧天,人聲鼎沸,趁著謝鈺扶她上馬車的時?候,她小指故意在他掌心勾了一圈兒,壓低聲音調戲他:“你?今天很好看�!�
毫不意外的,她被謝鈺斜了一眼,薄斥:“穩(wěn)重?些�!�
沈椿噘了噘嘴,心里罵了句老古板,就聽謝鈺在她身?后輕輕回了句:“你?今日也?很好看。”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去?看,謝鈺已經悠悠然重?新翻身?上馬。
上一次大婚,陪她拜天地見父母,牽著她的喜帕進洞房的都是謝無?忌,這回換成了謝鈺,沈椿心里漸漸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記憶里的另一場婚禮逐漸被眼前的這場替換取代。
謝鈺接過交杯酒,和她輕輕一碰:“見日之光,長勿相忘�!�
這話是他一字一句教?過他的,她被他引著念出下句。
“見日之光,長樂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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