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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輩子鐘洺眼高手低,輕信于人,白白浪費一身好水性,落了個船毀家破,戰(zhàn)死他鄉(xiāng)的下場。

    重生一世,他只想尋門親事,腳踏實地過日子。

    人人說蘇家乙哥兒天生六指,克親不祥,鐘洺卻覺得他能干勤快又心善,就是看起來面黃肌瘦,像成天吃不飽飯。

    他想,如果自己娶了人過門當夫郎,一定能把人養(yǎng)得白白胖胖。

    **

    蘇乙命苦,出生后爹娘遇難,收養(yǎng)他的舅舅也葬身魚腹,頂著災(zāi)星的名號,日日飽受嘲諷譏笑。

    他羨慕海里的魚,可以無拘無束地游向很遠的地方。

    某一天,鐘家那個會潛水的捕魚好把式鐘洺上門提親,拿出沉甸甸的銅錢,白花花的新米當聘禮求娶蘇乙。

    兩人成親后,小哥兒不求別的,只求能頓頓吃飽飯。

    然而相公待他極好,給他添新衣、買點心、制魚骨風(fēng)鈴、磨貝珠做頭面。

    后來更是下船上岸,沙田種稻,養(yǎng)鴨賣蛋,蓋起結(jié)實的蠔殼房。

    全家正式編戶入籍,子孫得以科舉,自此改換門庭。

    曾經(jīng)人人厭嫌的災(zāi)星哥兒,不僅沒被休棄,還搖身一變成了地主夫郎,再不受人鄙夷。

    **

    人人都說“水上人”生來卑微,注定世代無土無業(yè),無籍無墳。

    死過一次的鐘洺不信,也不甘。

    這輩子他發(fā)誓絕不再渾渾噩噩地活,要帶著全家一起到陸上去。

    【努力搞事業(yè)重生攻x孤獨堅韌小可憐受】

    專欄種田完結(jié)文:

    《反派夫郎投喂指南》大廚攻x督主受

    《神醫(yī)贅婿不想吃軟飯》神醫(yī)攻x獵戶受

    指南:

    1、主攻,攻受互寵【高亮】,攻重生,慢熱日常風(fēng),主打漁家生活,后期上岸經(jīng)營成為小地主,但依舊在海邊,不會大富大貴。

    2、哥兒設(shè)定,正文中包含生子、養(yǎng)崽。

    3、文案中的“水上人”原型有部分參考歷史上“疍家人”的經(jīng)歷,但本文時代、地域等均架空,私設(shè)如山,真的如山!作者非相關(guān)專業(yè)人士,資料均來自書籍與網(wǎng)絡(luò),望勿代入現(xiàn)實。

    4、攻受均為古代土著,受時代、環(huán)境所限,非完美人設(shè)。

    ——

    【預(yù)收文案】

    霍凌的太爺爺是北地山匪,曾嘯聚一方。

    到了他爹這輩已徹底從良,成了深山里與世無爭的趕山客。

    爹娘去世后兄弟倆分家,大哥當了種地的農(nóng)戶,唯獨霍凌不肯改行。

    他繼承了老一輩留下的山林小院,最大的煩惱是娶不到樂意跟他進山的媳婦。

    直到一伙逃難來的外鄉(xiāng)人來到下山村,里面有個親人俱喪,病弱兮兮的小哥兒。

    霍凌問他:你想不想活?

    小哥兒說想。

    霍凌又問他:給我當夫郎要進山趕山,山里有野獸有長蟲,怕不怕?

    小哥兒說不怕。

    霍凌當場拍板,就他了。

    一根野山參救活了哥兒顏祺,二人成親拜堂后,顏祺跟著霍凌去了山中的家。

    趕山客靠山吃山,用霍凌的話說,山上除了不能種糧食,什么都有。

    采山菌、挖山參、打松子、摘果子。

    捉大魚、抓蝲蛄、逮林蛙、獵狍子。

    四時四季,皆有所得,哪怕山下鬧饑荒,他們在山里都餓不著。

    山菌燉野雞,活魚用醬燒,蛙肉干煸辣炒,蝲蛄清水白灼……

    賣了山貨換成糧,饅頭餅子面條,日日不重樣。

    *

    當漫長的貓冬季來臨時,霍凌攢了一身的精力沒處使,只好換個方式賣力氣。

    來年開春,溪水破冰,枯樹生芽。

    下山村的男女老少發(fā)現(xiàn),去年嫁到山里的顏哥兒被霍凌養(yǎng)的面色紅潤,眉清目秀就罷了,怎么連肚子都大了?

    第1章

    重生

    “大哥,你怎么掉金豆豆了?”……

    首發(fā)晉江文學(xué)城

    ——

    海邊狂風(fēng)烈烈,黑浪拍岸,宛若海怪吞人的巨口。

    大雨比豆子還大,噼里啪啦砸下來,能在沙灘上砸出一個個小坑,拍得人頭臉生疼。

    近岸處停泊在海灣里的漁船隨浪漂浮,搖晃得厲害,上面的人站都站不起,只能匍匐在船板上免得掉下去。

    四下漂浮著不知誰家的鍋碗瓢盆,木板竹席,亂糟糟的,像是一鍋攪渾了的泔水。

    不知誰高喊道:“走錨了——誰家的船走錨了!上面可還有人?”

    后面半截話被風(fēng)吹散,聽不真切,但聽見“走錨”二字的人都在風(fēng)里瞇著眼四處找尋,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一艘舊船當真順水飄遠,上面還有個小娃娃在放聲大哭。

    把這一幕看在眼里的人都跟著揪心,不住搖頭。

    臺風(fēng)天最怕的就是舟船走錨,更忌諱走錨的時候船上還有人,莫說是個孩子,就是個七尺漢子,平安回來的可能性也只有五六成而已。

    “是鐘洺家的船!阿洺!阿洺——”

    接連數(shù)道閃電劈過天際,映亮一方天地,白慘慘地照出被巨浪裹挾的小船。

    鐘洺清楚地知道面前種種皆是夢境,但仍是毫不猶豫地躍入海中,奮力追著船游去。

    看著好似并不遠的船,每當覺得再過一瞬就能碰到船板,緊跟著就會有一個大浪將其扯回原處,無數(shù)次給他希望,又奪走希望。

    就像在夢里走一條永遠到不了盡頭的路。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shù)奶煲琅f像被捅破了似的,嘩啦啦地往下傾倒著雨水。

    轟隆隆的雷聲讓鐘洺漸漸聽不清小弟的哭聲,遠處的船只也成了模糊的黑影,只有在閃電亮起的時候,他才能借著短暫的一瞬,望見小弟慘白如死的臉龐。

    “大哥!大哥——”

    耳邊最后聽到的,是小弟兩聲稱得上凄厲的哭腔。

    穿透了雷聲,穿透了浪濤,像一把刀捅進鐘洺的身體。

    夢境里的木船在黑暗中猛然朝一側(cè)傾覆,上面的小娃娃雙手吃不住力,就這么掉進了海里,就如同落入其中的一滴水,很快不見蹤跡。

    ……

    鐘洺在熟悉的心悸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漓,一面額頭突突作痛,如同有個小人住在里面,正一錘子一錘子地敲他天靈蓋。

    他捂著腦袋忍疼,眼睛酸脹,壓根睜不開。

    出于習(xí)慣地想翻個身,把額角抵住木枕,企圖用另一份更劇烈的疼痛,將這噩夢帶來的絕望抵消掉。

    可是今天他一翻身,就察覺到哪里不太對勁,赤腳在被單上蹭了蹭,感到一片涼絲絲的舒爽,可見身下鋪的是一張夏日才會用的草席。

    然而眼下分明是北地的數(shù)九寒天,自己正臥在傷兵營的帳篷里。

    他在今天的一戰(zhàn)里被蠻子捅穿了肚子,摸著一片溫?zé)�,血汩汩地往外淌�?br />
    直到周遭白花花的雪都被染上了紅,方聽到了收兵的號角聲,被趕來的兵卒抬上擔架送走。

    之后……

    之后怎么樣了來著?

    他只記得傷口劇痛,渾身高熱,意識逐漸模糊。

    有那么一刻,他確信自己要死了。

    聽說人死之后,會魂歸故里。

    鐘洺在心中嘆了口氣,那便說得通了。

    不然如何解釋,他這會兒覺得自己好似久違地躺在船上一般,搖搖晃晃,窗外甚至還有陣陣濤聲……

    “大哥!”

    一道脆嫩童聲傳來,伴隨著“噠噠”響起的腳步。

    鐘洺心道,自己果然是死透了,小弟都來接自己了!

    原來死后能和家里人團圓的說法是真的,早知如此,他一條爛命,不如早死了干凈……

    “撲通!”

    鐘洺的思緒還沒轉(zhuǎn)到頭,就被一份落在懷里的重量給砸得睜了眼。

    口水嗆進嗓子眼里,害他拼命咳嗽了半天,稀里糊涂地想著人死了之后還會不會被嗆死,沒等想出個四五六,又被一個小巴掌糊了臉。

    “大哥,快起床!”

    小巴掌來自一雙小短手,溫溫?zé)釤�,還帶著一股子海邊常見的魚腥味。

    鐘洺從巴掌的指頭縫里艱難朝外看,然后鯉魚打挺般,猛地坐了起來。

    他睜大一雙眼,先是難以置信地打量一番身處的木船,而后又低頭看了好半晌懷里的孩子。

    因為太過震驚,他甚至伸出手扯了扯小娃娃的臉蛋,又摸了摸他的脖子,是軟的,熱乎的,脖頸處還能摸到脈的跳動。

    “……涵哥兒?小仔?”

    他怔怔地張嘴喚道。

    下一刻,眼淚無聲無息地掉下來,而他的神情依舊茫然。

    “大哥,你怎么掉金豆豆了?”

    鐘涵坐在鐘洺的懷里,不解地微微仰頭看向他,伸出手替他抹眼淚,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夢到娘了嗎?”

    鐘洺看著活生生的小弟,好半晌回不過神。

    夢中凄慘的哭喊仿佛仍在耳畔,他用力捶一下自己的額角,企圖破開這蠱人的美夢。

    曾經(jīng)他也不止一次在夢里夢到過小弟,甚至爹和娘。

    但到了最后,無一例外,他們都會在自己眼前變成一灘腐肉與白骨。

    骷髏上的眼眶暗而黑,直愣愣地盯著他,仿佛在譴責(zé)他荒唐的一生——

    護不住小弟的命,護不住爹娘留下的船,把自己活成了個笑話。

    這一拳下去,毫不留情,種洺簡直砸得自己眼冒金星。

    怎料待眼前陰翳散去,面前種種景象仍在,夢境未碎。

    ……

    如同時間倒轉(zhuǎn),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時。

    雖然沒趕上爹娘都在的好時候,可小弟還在!

    鐘洺一時不敢相信,思緒飛轉(zhuǎn),把他腦袋里的腦漿煮成了一鍋粥,咕嘟嘟地冒泡。

    他像根木頭似的杵在原地,壓根聽不到鐘涵在喊自己。

    可憐的小哥兒努力了半天,慌張極了,終于還是一癟嘴,“哇”地大哭出來。

    ……

    片刻后。

    隔壁船上的鐘春霞聽見侄哥兒的哭聲,火急火燎地沖進船艙,一把攬過鐘涵替他順背。

    “乖,乖,小仔不哭。”

    她頂著一腦門官司,沒顧上看鐘洺又在鬧什么妖,只看見了大白天的,船艙里就鋪開了夜里睡覺用的席子,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大哥留下的大侄子小時候性子并不差,隨了親娘,模樣佳,水性好,怎么看以后都會是個頂好的后生,怎知越大越成了個混不吝的。

    成日里不務(wù)正業(yè),要么就是往鄉(xiāng)里城里竄,結(jié)識些不三不四的糟亂人,喊著什么不當水上人了,寧愿去陸上大戶人家當奴才,聽聽,這說的是人話?

    要么就是大白天在船上睡覺,讓趕海嫌錢少,讓打魚嫌活累,整個白水澳都沒有這么懶散的漢子!

    好不容易哄得鐘涵止了哭,鐘春霞可算能空出手,弓著腰一步上前,用力擰上鐘洺的耳朵。

    “你小子,大白天的在這發(fā)什么愣,睡太久迷瞪了不成?好端端地又惹小仔哭,你不知他身子弱,哭多了傷元氣!我真是早晚被你氣死!”

    耳畔傳來一陣火辣劇痛,毫不夸張地講,鐘洺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扯掉了,配合上一頓劈頭蓋臉的熟悉罵句,他打了個激靈,齜牙咧嘴地抬頭看去。

    果不其然,入目所見是他多年未見的二姑,此刻正滿臉怒容,中氣十足,看起來想把他一腳踹進海里去。

    鐘洺這下真是不清醒也不行了。

    上輩子最后一次見二姑,是他要即將被押往北地充軍,走上流放路的那天。

    只要舍得給隨行的官差打點銀錢,對于家眷給犯人塞點衣物鞋襪乃至散碎銀兩的事,官差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反正那些銀兩在接下來的一路上,早晚要進到他們的兜里。

    于是鐘洺親眼看見,向來過日子極為儉省的二姑,愣是給兩個官差一人塞了一大把銅子,換得能靠近些跟鐘洺說話的機會。

    隨即鐘洺就收到了二姑連夜趕出來的,塞了棉衣的包袱。

    “我和你姑父都信那件事不是你做的,你是冤枉的,但咱們沒錢沒勢,沒處伸冤�!�

    說到這里時,鐘洺記得清楚,他當初沒臉直視二姑的眼睛,只敢把視線落在別處,余光看見二姑的鬢發(fā)染了花白。

    她不過三十多歲,半年里接連送走兩個視若己出的侄兒,一個死別,一個生離,竟已為此白了頭。

    “此去路遠,你好好保重,記得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保不齊哪日等到皇上大赦天下,你還能回咱們白水澳看一眼�!�

    可惜“大赦天下”四個字,就是吊在他們所有罪兵眼前的一根蘿卜。

    經(jīng)年過后,鐘洺終究是作為一個臉上刺了字的罪人,死在離家千里的他鄉(xiāng)。

    見鐘洺半晌不回話,既不梗著脖子犟嘴,也不臭著臉一甩手就跑沒影,只傻了吧唧地看著自己,眼眶子泛紅,好似還蓄了點淚……

    鐘春霞一下松了手,心里有點發(fā)慌。

    “你這是怎的了?莫不是被夢魘住了?”

    鐘洺的耳朵被鐘春霞扯得紅通通,鐘涵這時邁著小腿過來,攔在兩人之間,忙著打哭嗝的同時,卻還不忘替他大哥說話。

    “二姑,嗝,不打人,大哥也不要,嗝,打�!�

    說完用力吸溜一下鼻涕。

    “不打,我哪敢打他,你個小仔沒有腰高都知道護著他了!”

    鐘春霞輕輕捏了下鐘涵的臉蛋,這孩子出生時沒足月,從小身子骨就弱,精細養(yǎng)了這幾年,臉頰總算能捏起一點肉。

    被鐘涵這么一打岔,再看鐘洺確實情緒不對,鐘春霞揣測是不是做夢夢見她大哥和嫂子了。

    說來也是可憐孩子,就是主意大,頂上又沒個爹娘管教,多少有些長歪了。

    依她看,就該趁早給這小子說門親事,尋個媳婦或是夫郎來管,有了家,漢子的心才能被拴住,不然一個個就像是海里的船,風(fēng)往哪里吹,心就往哪里跑。

    想到此處,她看了看日頭,安排鐘洺道:“你趕緊收拾收拾,洗把臉,換身齊整衣裳,傍晚跟我和你姑父去江家吃席�!�

    鐘洺剛經(jīng)歷過死而復(fù)生,團在胸口的情緒濃稠,尚未化開,哪知眨個眼的工夫,就被他二姑給安排地明明白白。

    他沒反應(yīng)過來,道:“吃席?吃什么席?”

    第2章

    喜宴

    下巴尖尖,身形瘦削

    靠著在船艙里左閃右躲,好歹護住了自己另一只耳朵的鐘洺,總算搞明白了是要去江家吃什么席。

    二姑生氣的原因在于這件事早幾日就和他說了,結(jié)果被他一股腦忘了個干凈。

    鐘洺摸了摸鼻子,難掩心虛。

    他太清楚自己年輕時的德性,深知就算自己不是從二十幾年后死了回來的,也照樣不會記得。

    那時候他天天惦記著在鄉(xiāng)里鉆營,想找個門路投身到陸上人家的大門內(nèi)做事,期望有朝一日,能憑此擺脫水上人的賤籍。

    上輩子小弟死于颶風(fēng)后不久,他愈發(fā)厭惡白水澳,連著恨透了大海。

    只覺得要沒有這片海,自己也不會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結(jié)果證明,長輩們所言不虛,陸上人各個八百個心眼子,哪里是他能招架住的。

    沒多久他就中了一伙外地走商的設(shè)計,幫他們往縣城送貨時教官兵扣了個正著。

    因從隨身的匣子里搜出了幾粒珍珠,盜采官珠、倒買倒賣的罪名落下來,連辯駁的機會都不曾給,當日就挨了板子下大獄。

    前世種種,酸甜苦辣,他都嘗遍了,算來正是眼高手低的狂性害了自己。

    如今得以重活一世,必不能在走老路,合該踏踏實實地活。

    于是當著二姑的面,他捂著兩個耳朵乖覺道:“我知道了二姑,今晚的席我保準去�!�

    鐘春霞懷疑地看他一眼,終于沒再說什么。

    實則今天想讓鐘洺去,也不真是為了吃席。

    但鐘春霞沒多言,生怕啰嗦多了,又讓這小子跑了。

    她牽走鐘涵,去給他洗臉梳頭,走前不忘叮囑大侄子道:“除了把自己收拾利索些,別忘了帶禮。以前咱家有白事時,江家也是來隨過禮的。也不用多,你盛一包鹽,或是數(shù)上十個銅子就夠�!�

    鐘洺應(yīng)下,看著不住回頭的小弟,心頭百味雜陳,酸澀頂?shù)醚劬秃韲狄积R發(fā)脹。

    上輩子颶風(fēng)來前他無知無覺,和素日一樣往鄉(xiāng)里浪蕩,不到入夜不肯歸。

    偏生當天吃醉了酒,被狐朋狗友丟在酒肆的馬廄中,半夜被暴雨澆醒,方知海上起了龍氣。

    待他趕回白水澳,已是第二日天亮,彼時不僅家中木船已毀,小弟更是葬身大海,連片一角都再尋不到。

    “跟二姑去吧�!�

    他壓下心底思緒,強裝成沒事人一樣地擺擺手,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水上人的親事和陸上人一樣,雖然兩方新人天不亮就要開始忙活了,但酒席都在黃昏時刻,區(qū)別只是席面設(shè)在連在一起的一排船上。

    船和船之間以木板相連,走在上面嘎吱作響。

    陸上人來了怕是都不敢下腳,生怕會掉進水里,但水上人家里,哪怕兩三歲的小孩子也敢在上面亂跑。

    用作婚事的船全都以鮮花為飾,四角懸燈,新人所在的頭船系了一根紅布條,收攏的船篷上貼了喜字,船艙兩側(cè)還安了鴛鴦紋樣的繡簾。

    除去鐘洺兄弟倆,鐘春霞和夫君唐大強還有兩個孩子,一個姐兒唐鶯,一個哥兒唐雀。

    他們兩家五口人一起朝頭船走,按規(guī)矩得先道賀隨禮,才能去吃席。

    來的時辰有些早,聚的人卻已不少。

    村澳里一年到頭沒什么新鮮事,大家伙起早貪黑討生活,也就趕上誰家有喜事的時候,能湊在一起熱鬧熱鬧。

    譬如這會兒年輕的漢子與姐兒哥兒們,正分站在兩艘船上對唱小調(diào)。

    這邊歌一句,那邊回一句,假若誰和誰本就暗生情愫,便會借著對歌之際以詞傳情。

    比起陸上人,水上人面對情愛的態(tài)度要大方許多,這里極少盲婚啞嫁,哪怕婚后過不下去,也能痛快分開。

    小調(diào)起自漁歌,婉轉(zhuǎn)悠揚,和出海打魚時喊的錚錚有力的號子截然不同。

    鐘洺正目露懷念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冷不丁被他二姑搗了一胳膊。

    他低下頭,便見二姑沖他努嘴,“別光看,你也快去唱�!�

    鐘洺下意識拒絕。

    以前他就不愛這種事,只覺蠢得要命,現(xiàn)在更是干不出。

    “都是些小孩子,我去湊什么熱鬧�!�

    這回換成二姑父給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什么叫小孩子,你以為你多大?十七了還光棍一條,你也好意思講!趕緊上去唱,我和你姑商量了,今年之內(nèi),你必須相看個媳婦或是夫郎回來!”

    被兩個長輩生生推上船,鐘洺可算是明白過來,二姑非要讓自己來吃席是打的什么算盤。

    好在上輩子吃夠了孤家寡人的苦,這輩子想到成親,他竟也不怎么抗拒。

    來都來了。

    然而這船一上,想跑也晚了。

    他雖然性子不討長輩喜,但在年輕漢子里頗有些地位,因他水性好,為人也義氣,時常從鄉(xiāng)里帶些好吃好喝的稀罕物給人分。

    故而很快被好事的幾人,你一把我一把地簇擁到了正中間。

    反觀對面船上的姐兒和哥兒們,同樣激動不已,誰也沒想到一向不愛湊熱鬧的鐘洺,今天居然也會來對歌!

    哪怕天色漸晚,夜幕將臨,隔著半條船的距離,也瞧得見鐘洺的體格如何高大,模樣有多出挑。

    誰不知道鐘家阿洺是白水澳最俊的漢子,劍眉凌銳,星目朗朗,肩寬腿長,足令人看一眼便心思亂撞。

    只可惜他為人不靠譜,獨愛偷懶�;模依镞窮,且?guī)Я藗拖油瓶小弟,幾乎沒有正經(jīng)人家,樂意把孩子嫁給他。

    不過不嫁歸不嫁,對歌總是行的,很快有膽子大的姐兒和哥兒亮了嗓子,好些人起著哄加入,唱的都是些“阿哥想妹妹想郎”“冥來想兄到天光”云云,一時把氣氛推得更高。

    鐘洺被架在那里,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到最后還是胡亂唱了幾句。

    太久不唱,怎能不生疏,沒多久他就因為接不上詞,輸了一頭,被人笑著推去一邊。

    鐘洺松口氣,趕緊趁人不注意下船溜走,惦記著去找小弟和二姑一家。

    只是走著走著,好像走錯了路。

    人聲被拋在身后,仿佛越來越遠,遠處浪花拍岸,鐘洺無端起了一身冷汗。

    他懷疑自己壓根沒有重活一遭,而是仍在一個幻想出的美夢里。

    現(xiàn)在夢就快要醒了。

    幸而這份忐忑沒有延續(xù)太久,不遠處適時傳來一陣鍋碗瓢盆的碰撞聲,煙火氣十足,如同一只手,一下將他推回了現(xiàn)實。

    遠去的嘈雜如潮水般重現(xiàn),他抹了把臉,確信自己還在人間。

    循聲向前走了兩步,鐘洺便見一個灰衣小哥兒正挽著袖子埋頭洗菜,周圍未點燈火,將人裹在暗色之中,瞧著小小一團。

    左右無人,也不知他為何不在喜宴的灶船上做事,而是獨自一人躲在這里。

    不過看這架勢,小哥兒肯定是在喜宴上幫忙的人,不是娘家人就是婆家人,或許知道他和二姑兩家被安排在哪一條船。

    鐘洺起意上前問一句。

    “那個……”

    話剛開口,近前的背影教他嚇得一抖,轉(zhuǎn)過頭來時,整張臉盤被月光映亮。

    鐘洺發(fā)覺這哥兒面生得很,他竟是一時想不起是村澳里誰家的,下巴尖尖,身形瘦削,圓如杏核的眸中盛滿驚疑之色。

    鐘洺趕緊后退一步,舉起兩只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沒干,隨即把剛剛想說的話說完了。

    小哥兒定了定神,重新快速背過身去,手上洗菜的動作沒停,看起來是個很勤快利落的人。

    “你們在從頭船往后數(shù)第五艘船上,是伍阿叔家的船。”

    他聲音不大,氣有些虛,但足夠使人聽清。

    伍阿公是新郎江家的親戚,這樣的族中喜事,喜船都是一大家子人湊出來的,船的多少,代表了男方對這門親事的看重程度。

    “多謝。”

    因周圍沒旁人,孤男寡哥兒也不好湊在一處,鐘洺得了答案,道聲謝便走了。

    在他身后,方才答話的小哥兒繼續(xù)干活,沒過多久,他的肚子忽而咕咕叫起來。

    小哥兒抿了抿唇,強忍著燒心的饑餓,加快了洗涮的速度。

    快點干完活,他還來得及去海灘上挖些蠣黃墊肚子。

    不然今夜的喜宴那么多碗盤,不知要刷到何時,不趁早吃些,多半又要餓著睡覺。

    “你總算來了!方才跑到何處去了?你姑問了虎子也說沒見你,只道唱著唱著你就沒影了�!�

    鐘洺進了那哥兒說的船艙,一探頭就看見二姑父朝自己招手。

    水上人沒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男女不分桌,鐘洺走過去,挨著二姑父坐下,左邊是小弟,也被他一把撈過來,放在懷里。

    “大哥,吃花生。”

    一�;ㄉ恍〉芪沟阶爝�,鐘洺也不嫌棄,張嘴叼走。

    旁邊二姑父興致很高,拍著鐘洺的肩膀道:“你小子天天跑鄉(xiāng)里吃酒,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今個難得逮著你,可得陪我們好生喝一場!”

    村澳里家家戶戶,基本都沾親帶故,只是親戚遠近不同。

    這條船上十多號人,鐘洺挨個喊了一圈,看起來有禮又懂事。

    惹得右手邊的二姑頻頻看他,順便還有其它好幾個親戚的暗中打量。

    鐘洺忍不住摸了摸臉,低聲道:“二姑,我臉上有東西?”

    鐘春霞人潑辣,話也糙,“你臉上沒東西,我們是看你今日不尋常,怕你沒憋好屁�!�

    鐘洺隱約覺得自己的耳朵又開始疼了。

    “真沒有�!�

    鐘春霞又問,“那對歌的時候,你可有心儀的姐兒和哥兒?”

    鐘洺的答案還是沒有。

    鐘春霞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

    “你啊你,平常挺靈光的人,就不知道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不多時,吉時到了,流水一樣的好菜端上了桌。

    鐘洺總算不用再應(yīng)付二姑。

    清蒸鯧魚、蔥姜炒蟹、白灼海螺、生腌花甲……都是漁家席面常見的樣式。

    除此之外,還有燉雞和燒肉各一大碗。

    雞肉、豬肉可比海貨貴多了,平日里難得一見,盤子剛落下,好幾雙筷子就朝著葷肉伸過去。

    鐘洺眼疾手快地搶了幾塊肉,分給小弟和二姑家的表妹表弟,幾個孩子笑嘻嘻地吃肉。

    而他的碗里,則是二姑和姑父給他夾的另外兩塊。

    久違的來自親人的關(guān)照,害鐘洺鼻子發(fā)酸。

    多虧了席上有人及時舉了酒杯,鐘洺趕緊端起杯子,把里面的高粱酒一口悶了。

    酒到酣處,新人進了船艙敬酒。

    今天出嫁的是盧家的大姐兒盧悅,年初及笄,嫁的表哥江貴十六,比鐘洺還小一歲。

    由此可見,鐘春霞著急成那樣也不奇怪。

    跟新人吃了一盞子酒,放下沒多久,既是新娘親娘,又是新郎姨母的劉蘭草,紅光滿面地送來新菜。

    一道下酒的涼拌海菜,一道剛起鍋還燙手的魚頭豆腐湯。

    有人恭維她道:“劉嫂子,今日你們家料理的一手好湯飯�!�

    劉蘭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含笑道:“大家伙吃著好就成,有什么怠慢的地方,還望多擔待�!�

    鐘洺四叔的夫郎郭氏,素來是個愛嚼舌頭,喜搬弄是非的。

    他面前已堆了一把花生殼,這會兒還接連剝著往嘴里丟,同時道:“你們家本就人手不多,我瞧著都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能整治出這一桌子已是不容易,對了,怎的沒看見嫂子你那個外甥哥兒出來搭把手,我來時還見他往另一頭走了,不知去作甚,總不是去幫忙的。”

    不說還好,一說劉蘭草臉上的笑就隱去數(shù)分,一副不愿多言的樣子。

    旁邊有人見狀,伸手暗搡了郭氏一把,“人家大喜的日子,你提那晦氣的人作甚。”

    郭氏恍然大悟似的,抬手輕打了一下嘴。

    “呸呸呸,怪我,怪我�!�

    劉蘭草聽到這里,方勉強扯起嘴角來。

    “怕是趁機躲懶去了,等到用得上的時候,早不知去了哪里,我哪還顧得上尋他,左右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在場幾人連聲附和道:“是這個理,何況他不現(xiàn)身,反倒是好事。”

    “這孩子也是,你養(yǎng)了這么多年,他卻是個不知恩的。就算不露臉冒頭,也該主動分擔些活計,去后廚幫個忙也成�!�

    郭氏聞言,吐出一點粘在舌頭上的花生皮,撇嘴道:“干些粗累活也就罷了,后廚還是莫進了,他過了手的吃食,我可不敢吃,怕鬧肚子嘞,難道你們敢?”

    說罷還不忘給劉蘭草一本正經(jīng)地出主意。

    “你就是心軟,依我看,不如趁早給他找個遠遠的人家,嫁出去打發(fā)走�!�

    劉蘭草一副愁容。

    “說來我只是他舅母,哪里做得了這個主?到時候,可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旋即又展顏道:“嗐,大喜的日子,不說不相干的人,你們吃好喝好,我且去忙�!�

    人走了,話題一時還在繼續(xù)。

    鐘洺聽著聽著,不免想到那個默默在角落里干活,還答了自己問話的小哥兒。

    對方出現(xiàn)在那里本就蹊蹺,待的地方倒是和四嬸伯說的方向?qū)ι狭恕?br />
    正遭議論的人,八成就是他。

    既都讓人說到眼前,他難免也想搞清楚,對方究竟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竟招來這么多張毒嘴巴。

    小哥兒面相老實巴交的,莫非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惜在場諸人,大約只有他不明就里。

    以郭氏為首的夫郎和婦人,說來說去都是“厚臉皮”“白眼狼”之類的詞,偏生只字未提小哥兒的名姓和前因后果。

    接著為了動筷吃新菜,挨個住了嘴。

    鐘洺頓覺無趣,打了個哈欠,專心低頭給小弟拆起螃蟹來。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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