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付二姑娘,你是杭州來的是嗎,我父親原也是杭州調(diào)任汴京來的,說起來,我已有好久沒回過杭州了。”尹惜幽幽嘆道,“終是拋不得杭州去,日后做個伴一道回一次杭州如何?”
付清秋驚疑,目光艷羨,“可尹姐姐雅言說的很好�!�
“吳語難改,你來汴京才幾年,過段時(shí)間便好了�!币耘f懶懶地靠在扶欄上,這與付清秋第一眼見到的尹惜似乎不大一樣。
“夫人,席上妥當(dāng)了,靈姐姐已使人去請夫人姑娘們了,夫人也快去罷,大人催我們催得緊。”來報(bào)信的女使急聲催尹惜。
尹惜坐直身子,眉尾輕挑,戲謔道:“他這么急作甚,當(dāng)真還怕我跑了?”
聞言,尹惜緩緩起身,不緊不慢地道:“他催我,我偏慢慢去,還能把我吃了?”
付清秋怕當(dāng)誤尹惜正事,急忙起身:“尹姐姐,我們走罷,這會我該去尋姐姐了,我便先去了。”
還不待尹惜開口,付清秋福身離開。
冬月望著付清秋離開的背影,心下疑惑是誰家的姑娘生得如此眼熟。
“夫人快去罷,大人拿我問罪,我只能把夫人你前些日子搜羅來的奇聞異書藏起來,別想找著�!倍掳T癟,夫妻兩人吵架哪有拿下人逗趣的。
付清秋匆忙趕到席上時(shí)不見付清歲,正慌亂尋找時(shí),正巧回頭撞上付清歲,付清歲擰眉問道:“你去哪兒了?我叫冬盈四處尋你,若是再出事了怎么辦,你要母親怎么辦。”
“拿阿娘說事作甚,我有我的道理,大姐姐你不也是先和別t?人說了話?”付清秋帶著綠柳轉(zhuǎn)身坐到盛婼身邊。
付清歲攔不住她,只由得她去,冬盈直瞪著付清秋,怨聲載道:“二姑娘只會窩里橫,捏著姑娘的錯,今日若不是姑娘,付家的臉都要被丟盡了�!�
盛嬋因見盛婼和付清秋交好,方才只仗著正主不在,大肆在其他姑娘面前抹黑付清秋無才無德,連帶著付清歲也被說得是個沒用的庶女。
若不是付清歲去與之交談,和其余貴女抹開了面,這才掃清盛嬋說的閑話。
付清歲沉聲道:“罷了,冬盈你收斂些,什么話都不要說�!�
冬盈見師無涯與付高越前來,只好收聲,付清歲眉花眼笑,上前問安,“二哥和三哥怎么來得這么晚?在哪兒絆住了?”
師無涯沒忍住笑,道:“有人是被絆住了�!�
付高越惱羞成怒推搡著師無涯,悶聲道:“好啊你,師無涯,你也取笑我,怎么就怪我了?你說說,又不是我招惹的她�!�
付清歲還未問是何事,只見他們兩人身后匆匆跟著兩人。
少女殷粉衫裙,明媚燦然,只是眼中帶著一股沒由來的怨氣,經(jīng)過付高越時(shí),狠狠瞪了他一眼,順帶惡劣地朝他笑了笑。
付高越腹背生寒,嚇得一哆嗦,想要抱住師無涯。
師無涯眼疾手快,側(cè)身往付清歲身側(cè)躲,付高越撲了個空,險(xiǎn)些又要撲到盛婼身上,唬得他連忙重心不穩(wěn)地往后退,師無涯順手撈了他一把。
“欠我一回。”師無涯勾唇笑道。
付高越揮揮衣袖,玩笑道:“我全家都欠你的。”
“別遲了,快走罷,三哥你坐哪兒?”付清歲與他一道入席,但師無涯卻轉(zhuǎn)身坐到角落邊上,付清歲正要和他一起,盛嬋的人邀她一道,只好去了一邊。
席間多是年輕娘子,皆是金尊玉貴的小姐,其間幾個與付清歲交好的姑娘直直盯著付遠(yuǎn)衡。
付清秋無心與人交談,只垂首找尋著師無涯的身影,只見他一個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他身邊無一人陪他說話,就連付高越也不在。
夏日綿長,用過飯后尹惜撤席,邀貴女才子作詩,仍是保持著方才的座位,盛婼正對面坐著付高越,來回瞪了他好幾眼,付高越目光游弋。
付清秋不愛作詩,亦不喜詩詞,付清歲和盛嬋鋪了紙筆,在幾案上寫著什么,盛婼見盛嬋如此,命紅菱取了紙筆來。
盛婼只是不愛作詩,并非毫無才學(xué),如今見盛嬋假模假樣,她自然忍不下這口氣。
付高越才落榜,不愿提筆,便到處走走,走著走著便繞到付清秋身邊,偷瞄著盛婼的詩。
賀清和尹惜分頭看郎君和姑娘的詩,付清秋低眉垂首,余光飄飄然,她原以為師無涯也會提筆作詩,卻不想他只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好似一樁木頭。
在付清秋眼中師無涯很少如此落魄,縱使師家敗落,她也不曾見過師無涯折了傲骨。
尹惜與賀清同請來的姑娘郎君們談詩論詞,賀清選了付遠(yuǎn)衡寫的詞,尹惜則自己作了一首詞,辭藻精妙,渾然天成其中典故切得精準(zhǔn)。
席上無不欽佩尹惜的才學(xué),賀清當(dāng)年是狀元,而他的妻子毫不遜色。
這會人人都回味著尹惜的詞,賀清見此不肯落后,提筆寫下一首小令。
付清秋不甚在意,師無涯卻在眾人的驚嘆中抬眸,只一眼便對上付清秋慌張錯亂的眼眸,他們已有一月多未說話。
席間正熱鬧,晴光愜意,清風(fēng)拂面,眾人皆聽尹惜和賀清為一首詞爭辯。
青園景致新奇,花紅柳綠,曲折回廊,諾大的園子造景極致,正逢午后懶散,尹惜便邀眾人前往湖心亭賞花。
付清秋緩緩起身,卻見盛婼和付高越走遠(yuǎn),而盛嬋又跟著付清歲,正當(dāng)她想去尋尹惜時(shí),又見賀清守在尹惜身邊,寸步不離。
不過,她是這個處境,那師無涯只會比她更糟糕。
付清秋悄然抬眸望向師無涯,果不其然,他只身一人往湖心亭去,除二人身邊空落落的外,別的郎君和姑娘皆結(jié)伴而行。
師無涯在汴京的七年,是否都是這樣度過,他有至交好友嗎。
仿佛沒有。
不知為何,付清秋心底泛起一陣波瀾,酸酸癢癢,既覺得她自己委屈,又無法見師無涯一個人。
她想,像師無涯這樣的性子,不對任何人低頭,在汴京又無家世,恐怕只會過得很艱難。
思及此,付清秋快步追了上去,小心地走在他身邊,這樣他倆看著也像有個伴兒,縱使她有些心疼師無涯,卻不愿之前的委屈就這樣算了。
師無涯幽幽垂眸看著身旁多出來的影子,不必去想也知是誰。
先前他和付清秋大吵一架,知她是個性子擰的,況且他說的話又太過傷人,師無涯不由得放慢步調(diào),思索著如何向她開口。
第14章
“別碰我�!�
清風(fēng)悠揚(yáng)綿長,吹動兩人衣訣,付清秋只靜靜地走在他身邊一句話未說。
師無涯長睫微顫,眸光松動,他輕聲開口:“席上你吃飽了嗎?”
他的聲音極輕,仿佛一吹就散的齏粉,但付清秋聽得很清楚,心又慢慢升起一絲雀躍,她抿著唇淡聲道。
“沒有�!�
話落,兩人靜了半晌,只聞風(fēng)聲,不聞人言。
師無涯習(xí)慣付清秋主動與他說話,如今她不言語,他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付清秋側(cè)目悄悄打量他,她總想與師無涯單獨(dú)說些話,畢竟能和他這樣走在一起的機(jī)會實(shí)在不多。
青園景色宜人,又逢初夏好時(shí)節(jié),柳葉枝椏橫斜,清風(fēng)攜花香而來。
兩人并肩走在鵝卵石小徑上,師無涯離她半步之遙,但卻一言不發(fā)。
付清秋暗嘆口氣,她不愿錯過這樣的良辰美景,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fù)好了前些日子蓄起的怒氣。
“無涯哥哥,那日我很沖動,說了很多氣話,雖然也有些真話,但我只是因?yàn)樘矚g你了�!备肚迩锞o緊攥著手中帕子,此話一出,她心中郁起的結(jié)咻然散了。
她總想把話說得清楚些,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開捧到師無涯面前,可那樣她會死,她不能那樣做。
師無涯側(cè)目看向她,付清秋沒抬頭,只低低地垂著頭,烏黑卷翹的睫毛還在顫抖,她似乎是被嚇得不輕,恍若一只驚弓之鳥。
夏日浮光落在她身上添一抹靈動,付清秋生得水靈,有江南女子的柔情,卻又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
師無涯悄然垂眸,靜靜地看了許久,未著一言。
付清秋覺察到他的視線,不由得心慌起來,又忙道:“無涯哥哥,先前你說的話也很傷人,我很難過。”
她倏地抬眸,一汪春水撞進(jìn)師無涯的瞳眸中,引得他眼底蕩起波瀾。
師無涯望著她的眼睛久久未能回神,付清秋杏眼含淚,楚楚可憐,師無涯眸光流轉(zhuǎn)看向別處。
“嗯,我也有不對。”
師無涯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去,付清秋聽他如此說,眉眼舒展開來,會心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無涯哥哥,你知道我的,這么多年我都跟著你過來了�!备肚迩锖闷娴貑枺盁o涯哥哥,你有沒有一點(diǎn)喜歡我,一點(diǎn)點(diǎn)�!�
“你的話真多�!睅煙o涯眸光忽冷,沉聲道。
付清秋連連蹙眉,不敢再說這話,畢竟她才和師無涯和好,何況他也道歉了。
她安分地跟在師無涯身后,低頭踩著師無涯的影子,她忘了曾在哪兒看過,只要踩住影子就能抓住一個人的心。
但哪本書上會這么寫,估計(jì)是那本畫本子。
師無涯和付清秋一道進(jìn)了花園,但尹惜和賀清并不在園中,只余貴女們賞花游玩,付清秋見花開得不俗,便問師無涯能否和她一道賞花。
“隨你�!睅煙o涯隨口一應(yīng),人卻跟著她在走。
付清秋見他答應(yīng),便領(lǐng)著師無涯從花園里的第一株花開始看起,即使再小的花兒付清秋好奇地看上許久,師無涯懶散地跟著,也順著她目光看去。
不過是一兩株雜花,不知有什么好看的,師無涯站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緊跟著。
付清秋眸光星亮,驚嘆道:“異色花并不常見啊,尹姐姐的花園里竟然又這么多�!�
師無涯挑眉看了眼,果真見長有幾株粉白相間的芍藥。
付清秋問:“無涯哥哥,你以前見過嗎?”
“見過�!睅煙o涯淡淡道。
幼時(shí)他跟父親游玩時(shí),曾在山坡上見過幾株,并不稀奇。
付清秋稍顯失落,他本想和師無涯分享,卻不想他見過。
“這一條快看完了欸,我后院里的好些花都不如尹姐姐花園里的花,改日得向尹姐姐請教�!备肚迩镒匝宰哉Z地說著。
她抬眼望向前面清溪邊圍著的一群姑娘,盛婼也在其中,付清秋朝師無涯道:“我們也去看看罷,說不定是什么有趣的事兒呢。”
付清秋下意識地去拉他的手,師無涯眼疾手快地躲開,眉頭緊蹙,目光凌厲地看著她。
“別碰我。”師無涯t?冷聲道,“付二姑娘這不是在付家�!�
付清秋羞赧垂頭,低聲道:“對不起�!�
“走罷�!睅煙o涯深吸口氣,漫步往清溪邊去。
付清秋慢慢跟著他,還未等她走近清溪,圍在清溪邊的姑娘們忽地齊齊散開。
盛婼一個大跳閃到一邊,朝盛嬋喊道:“你故意的?污了我的裙子。”
盛嬋不理她,白了她一眼。
盛嬋一面挽著付清歲的手,一面用手上的柳條去逗貍奴,付清歲強(qiáng)撐著不愿靠近,可盛嬋死死地拽著她,掙脫不開。
付清秋與師無涯到時(shí),盛婼正恨恨地盯著盛嬋,見付清秋來了,盛婼挑眉道:“你不是最愛貍奴了嗎�!�
“我阿娘不喜歡�!备肚迩锩媛稛o奈。
師無涯凝神看著那只雪白藍(lán)瞳的獅子貓,雪白的一團(tuán)窩在溪邊添水。
那貍奴在日光下雪白可愛,一雙寶藍(lán)色眼睛如同澄澈的湖水。
付清秋手上直癢癢,想把那貍奴抱在懷里揉來揉去,反正付清歲也在,付清秋便折了枝柳條往溪邊去。
原先散開的姑娘們跟著付清秋又圍上去,盛嬋嬌俏一笑,將那柳條沾水輕輕灑在它身上,“瞧瞧這小家伙。”
世家貴女相視一笑,見那貍奴憨笨一動不動地添水,付清歲實(shí)在怕貓,抖著聲音,道:“盛二姑娘,我身子不適,且放我去喝口茶�!�
盛嬋看她眉眼驚懼便知是何緣由,恰此時(shí),付清秋拿著柳條走來,那貍奴“喵”的一聲轉(zhuǎn)頭,毫無征兆地亂撲,圍著的人著急忙慌地散開。
付清秋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見那貍奴直盯著她手上的柳條要撲過來,付清歲正巧掙開盛婼,從她身邊錯身而過。
盛婼急道:“付二!快閃開!”
聲未動,身先行,師無涯飛快閃到兩人中間伸手將付清歲拉過,付清歲輕盈地落進(jìn)師無涯的懷里。
而那貍奴順勢猛撲到付清秋身上,貍奴張牙舞爪地抓破她的衣裳,付清秋惶恐,一時(shí)失重跌進(jìn)溪水里。
霎時(shí)間衣裙被污濕,手上的柳條刺破了她的掌心,她眼中倒映著師無涯和付清歲相依的畫面。
貍奴落地慌忙逃竄起來,綠柳見狀趕忙去扶付清秋,方才閃開的世家貴女捂著繡帕輕笑,視線紛紛落在她身上。
盛嬋順手將柳條扔進(jìn)清溪,故作驚異,“付二姑娘沒事罷,衣裳都濕透了呢。”
付清歲慌忙從師無涯地懷中掙開去扶她,付清秋仍在發(fā)愣,頻頻閃過方才的事,電光火石間,師無涯抱住了付清歲,那幾乎是本能的反應(yīng)。
“清秋,快起來�!备肚鍤q擔(dān)憂地伸手。
園中女使見如此大的動靜早去請了尹惜,尹惜裙裾翻浪,快步趕來,只見付清秋六神無主地坐在水里。
“靈霜呢?不是叫她看好雪團(tuán)的嗎?”
尹惜忙讓冬月帶付清秋去換衣裳,順道讓今日進(jìn)院子的姑娘們不要聲張,青園雅集本就是她請的些故交好友,來的人并不多,就是有人說了出去,她心里也有數(shù)。
師無涯垂眸看付清秋被冬月帶著離開,仲夏時(shí)節(jié)并不冷,他卻能看見付清秋顫抖的薄唇,久久不能回神。
尹惜取了件舊時(shí)及笄穿的衣裳,付清秋年歲尚小,與她相比還矮上一截,綠柳替她換好衣裳,尹惜命冬月去熬些清粥來,綠柳被尹惜支開。
付清秋此刻神思不定,眸光飄忽,手里緊緊攥著帕子,尹惜起身走至她身邊,重重拍了拍她的肩。
一時(shí)受疼,付清秋恍然仰頭看向尹惜,又迅速垂眸,小聲喊了句,“尹姐姐”。
第15章
“清秋瘋了。”
尹惜眉尾輕挑,唇畔帶笑,道:“還沒傻�!�
付清秋低頭不語,尹惜不急著她開口說話,轉(zhuǎn)身走至窗邊支開窗,使清風(fēng)吹進(jìn)來。
“尹姐姐,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备肚迩矧槌梢粓F(tuán)縮在榻上,眼底蓄淚,倔強(qiáng)地忍著。
窗邊檀木書案上擺著從民間搜來的《金石錄》,風(fēng)拂開兩頁,書頁旁有尹惜的批注,尹惜順勢坐到圈椅上,閑散自得地翻看,暗道賀清又偷看了她的書,尹惜氣得牙疼。
付清秋方才問的話,尹惜自然聽見了,思索片刻后,她慢慢放下書卷。
“付二姑娘,你很在意我對你的看法嗎?”尹惜食指輕敲桌面,若有所思地望向她。
且不說在湖心亭時(shí),付清秋就已表露過傾羨之意,如今又問她是否瞧不上她,尹惜實(shí)在不明白付清秋在想些什么。
汴京城的人總愛將她捧得很高,吹捧她與賀清琴瑟和鳴,相敬如賓,世無其二。
哪就有那么好了呢?
尹惜忽地一笑,對付清秋輕聲道:“倘若我沒記錯,付二姑娘如今才及笄,年紀(jì)輕,心底總是多有想不明白的,多讀些書,認(rèn)些字,才是正道理�!�
“不過,付二姑娘心里若是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日后我定不會再宴請付家郎君姑娘,付家也是科舉出身,不想竟養(yǎng)出這么個愚笨固執(zhí)的女兒。”
尹惜字字珠璣,付清秋如何能聽不進(jìn)去,更何況尹惜話中的“愚笨”二字,和曾經(jīng)師無涯說的話交織在了一起。
她無才無德,實(shí)在沒什么拿得出手,難怪師無涯不喜歡她,難怪他要在她和姐姐之間選擇姐姐。
思及此,付清秋埋頭抱膝,不肯再看尹惜。
“尹姐姐說得對,我就是固執(zhí)愚笨,從來都是這樣�!备肚迩锏吐曕ㄆ拔胰缃襁@個樣子尹姐姐也不喜歡罷�!�
“尹姐姐才貌雙全,怎么會知道我的心事,我雖是家中最為疼愛的幺女,可我連想穿什么衣裳,想喜歡什么人都不能,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他本該是我的未婚夫�!�
付清秋娓娓道來,將自己的委屈傾吐,從小至大,韋氏雖疼愛她,卻不肯讓她做主,所有人都恨不得為她鋪一條陽關(guān)大道,只要她一步步地穩(wěn)穩(wěn)走過。
可這些年,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師無涯而已,這卻是最難得的。
“原是這么個事,付二姑娘你到底是為情所困啊,是師無涯?”尹惜頓首,心中了然。
窗外林風(fēng)越過,枝椏橫斜,影浪翻動,尹惜起身坐在窗沿上吹了吹風(fēng),背靠著窗框,如同一副美人畫卷舒展開來。
尹惜細(xì)細(xì)想了想,付清秋終究是個小姑娘,小她十歲,或許講道理是行不通的,若不是看在老鄉(xiāng)的面兒上,她真是一句話也不想付清秋說。
固執(zhí)的人,最是頭疼,一如她前世初嫁賀清的時(shí)候。
什么琴瑟和鳴,什么相敬如賓,全都是狗屁。
“是,尹姐姐怎么知道�!备肚迩镉犎�,尹惜竟曉得她喜歡的是師無涯。
尹惜直言道:“你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這些都是次要的,我父親曾與師伯父有過一面之緣,我見過他一次�!�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付清秋。
“罷了,我且將那樁事告訴你,你三月在金明池一事我從未告訴任何人,你可知是誰將你從池子里撈起來的?”尹惜轉(zhuǎn)過頭盯著她,陷入回憶。
付清秋搖搖頭,眼角還掛著淚,直到這會她都未能從貍奴一事中緩過神來。
尹惜朝窗外看去,冬月正抱著貍奴走院外來,她揚(yáng)聲道:“冬月,雪團(tuán)抱來給我�!�
冬月攔道:“夫人,雪團(tuán)還未洗呢,爪子都是烏黑的,按理夫人這會該安撫那些姑娘們,怎么躲在房里不出去了�!�
“你管呢,雪團(tuán)抱來。”冬月撇撇嘴,見里頭付清秋在哭,便自個兒走了。
雪團(tuán)認(rèn)主,貓?jiān)谝牙锊饶�,只是爪子是黑的,還未來得及洗,尹惜倒也不在意,逗了會雪團(tuán)。
尹惜摸著雪團(tuán),緩聲道:“那日金明池我是見你跳河,也命人去撈了你,只是最后聽小廝說,是另一個人先跳下河將你撈了起來,我倒覺著奇怪,到最后我也未瞧見是誰將你撈了起來�!�
“此事未聲張,我亦不知是誰,只是說來有趣,你便隨意聽聽�!币笾堊Γ瑪[弄給付清秋看,笑問,“漂亮么?”
付清秋還未細(xì)想是誰救了她,就被尹惜的后半句攪亂,她盯著雪團(tuán)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說那貓毛和貓爪兩個色,但仍抵不住雪團(tuán)藍(lán)瞳雪白,莫名的反差感。
尹惜眉梢一喜,見付清秋如此,笑意更深,道:“雪團(tuán)是有些頑皮,但它懂什么,不過是秉性使然�!�
雪團(tuán)聽罷,竟諂媚乖巧地蹭了蹭尹惜,愜意自然地瞇上眼。
“我也喜歡貍奴,尹姐姐將它養(yǎng)的好,外面的芍藥也開得漂亮,尹姐姐定然用心了。”付清秋由衷欽佩,因韋氏不喜貍奴,她也不能聘養(yǎng)。
士大夫多好清雅,一個院子至多兩種花,因而她屋里也不準(zhǔn)栽種各色花卉,。
尹惜眸光忽閃,唇邊笑意蕩漾,問:“付二姑娘家中可養(yǎng)了貍奴?異色芍藥你若喜歡,叫人送你兩株如何。”
付清秋再次搖頭,尹惜只覺無趣,她踩了個空,原以為付清秋與她一樣,卻沒曾想只是說t?說罷了。
“罷了,你且歇會罷,我去院外瞧瞧,若是有事便讓冬月來尋我�!迸R出門前,尹惜仍歡喜地逗著雪團(tuán),回首見付清秋失神,心生不悅。
尹惜走后,綠柳進(jìn)來陪她,不過多時(shí),付清歲和冬盈一道來了。
付清歲眉頭緊鎖,憂心道:“清秋好些了嗎,有沒有傷到哪兒,要不要再請大夫瞧瞧�!�
付清秋不語,此時(shí),盛婼同付高越一道而來,盛婼摸了摸她的頭,掰開她的眼皮。
“付二,還活著,就是沒事�!笔S坐到她身邊,故作嫌棄道,“你膽子也太小了,不過是跌了一跤,像被人奪了魂魄一樣�!�
付清秋苦笑一陣,緊接著又是付高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她一番,才放下心來。
盛婼沒和付清秋說幾句話便被人催著離開,那小廝苦兮兮地跟著她,盛婼沒法只得離開,何況天色漸晚,在青園待不了多久了。
付清秋抬頭見好像少了什么人,“大哥哥呢?”
付高越思忖道:“大哥哥與和賀大人談了一下午的事,這會都還未出來�!�
賀清差小廝來說要留付遠(yuǎn)衡用飯,尹惜本欲留付家兄妹用飯,但因雪團(tuán)又跑不見,只得作罷。
付清秋隨付清歲一道回府,一路無話,至于師無涯則和付高越一起,付清歲總想和付清秋說些什么,幾番開口都被付清秋擋了回去。
月色漸濃,燈影交錯。
付清秋回府同韋氏說了會話,便回了院子,這一路付高越渾身不安,夜里便去問了問她。
“清秋,你是跌壞了腦子?”付高越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他這個妹妹,最是藏不住事,一向風(fēng)風(fēng)火火,他今日借著燭光看她卻覺有些不對勁。
十分的不對勁。
付清秋懨懨垂眸,打了個哈欠,問付高越:“二哥哥是不是之前答應(yīng)過幫我一個忙�!�
“是啊,你要作甚,偷雞摸狗殺人放火的事兒你就別想了�!备陡咴胶傻馈�
付清秋一時(shí)無語,定了定心神,靜靜道:“我想種幾株芍藥,玉蘭花我也喜歡,石榴也種幾株罷,哪兒,哪兒都空著呢�!�
付高越順著她指的幾個地方看去,確實(shí)空了好大一片。
“你怎得忽然要種花了?”付高越不解,“平日里一時(shí)興起就罷了,這些花花草草都是活物,你可能養(yǎng)好?”
付清秋凝眉道:“我不僅要種花,我還要看書,去把你的書都給我搬來�!�
付高越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不解其意,驚愣片刻后,大喊一聲。
“清秋瘋了,母親,清秋瘋了。”
付清秋沒好氣地踹了付高越一腳,溶溶月色下,付高越人影逃竄,似得了什么新鮮事飛快地竄出院子。
綠柳也覺奇怪,只是她不好開口問。
夜里付清秋將書架下面的木匣子抽了出來,原先寫過的印花箋全數(shù)疊好放平。
師無涯先前送她的及笄禮還未拆開,不知為何她對那份賀禮格外排斥。
興許是因那東西本不是她想要的,因而它存在就始終成了錯處。
付清秋收好木箱,又往里推了推,趁著月色清幽,付清秋熄了燈燭,靜靜地躺在床上,這回她沒有在哭,而是不斷地回想尹惜說的那些話。
這些天付清秋早已被師無涯攪得心力交瘁,在從賀宅回來前,付清秋一度以為自己會又悶在屋里哭。
但這次她沒有,反而在想別的事。
尹惜的幾句話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那些話從前沒人對她說過,她也從不去深究。
此夜綿長,付清秋恍恍惚惚地睡過去,只是在睡前她也未想清楚尹惜的那些話,她只知道她不能再一心撲在師無涯的身上。
翌日,天光乍破,晨曦熹微透過輕巧的云層,落在青梅樹上。
長廊下一道淺綠身影快步奔走,綠柳順上氣來,平復(fù)氣息,輕叩房門:“姑娘快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