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楊淮藺順手接過,問:“你是誰?”付彰只和他說有幼女一人,卻并未說付清歲的來歷,他這一問讓付清歲慌神。
付彰護著付清秋離開,付高越剛踏出兩步,似想起什么,回首朝付清歲道:“清歲,快回去�!�
話落,楊淮藺輕咳一聲,暗道自己唐突,旋即笑道:“付娘子,我送你回府罷。”
楊淮藺讓人送師無涯去醫(yī)館,自己則送付清歲回付宅。
這夜的冷雨沁人,付清歲凍得唇齒打顫,方才的事不止付清秋驚懼,她也嚇得神魂失守,只是又有誰在意她呢,付清歲長舒一口氣。
金烏漸醒,熒星亮光自東邊發(fā)散,蒙蒙晨雨,似清透薄紗,青石板路濕潤油亮,汴河邊垂柳落淚。
“付娘子倒是堅韌,尋常女子遇著這些早已嚇得花容失色,付娘子這般鎮(zhèn)定的我倒是頭一次見�!睏罨刺A不自覺地彎唇。
付清歲淡聲道:“中郎將說笑了,哪有人不害怕的�!�
生死危難之際,她怎么不害怕,只是因為害怕無用,強撐著一口氣罷了。
楊淮藺的夸贊她不敢當。
“就送到這兒罷,多謝中郎將�!备肚鍤q頷首福身,不愿再與他多走。
“好�!�
見細雨如塵,楊淮藺心念一動,將傘贈予付清歲,“姑娘家著涼了總歸是不好的,贈傘與你,暫避風霜。”
付清歲眸光泛起漣漪,怔在原地。
他的青羅傘向她傾斜,傘上所繪青云栩栩如生,寥寥幾筆勾勒出片片殘云。
“多謝中郎將�!�
付清歲接過傘,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長街小雨濛濛,佳人身影纖薄,楊淮藺目送她消失,渾然不覺自己身在雨中。
時至正午,烏云盡散,晴空如洗,庭中槐花壓枝欲墜。
付清歲并未回棠院,而是徑直去正屋尋韋氏,保神觀一事,韋氏定會尋她的錯處,不如早些自己認下得個輕松。
只是她撲了個空,韋氏如今正在杏院守著付清秋,直到亥時才與付彰回屋來。
付清歲在正屋候著韋氏,她見韋氏眼下浮腫,面容憔悴,不復往日盛氣富貴的模樣。
韋氏見她在此,長嘆口氣。
“保神觀一事,不怪你,你嚇著了,也回去歇著罷。”韋氏愁眉不展,啞聲道。
聞言,付清歲垂首退下,她走時,正巧碰上付彰帶著師無涯往正廳去。
師無涯左臂上纏著絹布,依稀可見淡淡的血痕。付清歲暗暗垂眸,忽地想起那時師無涯在保神觀內對她說的幾句話。
人倔至此,世無其二。
思及此,付清歲兀自搖搖頭,她倒忘了,付清秋便是其二。
*
暮色四合,長風吹徹汴京,雨后天青如碧。
正廳里女使點起燈燭,付彰屏退眾人,師無涯不解其意。
房內燭火翩然,映出一張惆悵滄桑的面容。
半晌,付彰沉聲道:“無涯,這回幸好有你在,清歲才得以安然脫身,我也不同你繞彎子,只有一句話想問你�!�
師無涯輕聲道:“伯父有話直說,不必與我周旋�!�
付彰聽他如此說,直言其事:“既如此,那我便問你,你心中是否屬意清歲�!�
保神觀一事,付清歲毫發(fā)無傷,而付清秋頸上受劍傷,又因受驚過度至今還未醒來。
昨夜師無涯始終護在付清歲身邊,付彰一一看在眼里,師無涯不喜付清秋,那便成全他和付清歲,總歸還是付家的女婿。
這也正好遂了韋氏和他的心意。
“伯父是要我悔婚娶清歲對嗎?”師無涯語氣生冷,眼中倒映飄搖的燭火。
付彰聞言,解釋道:“無涯,我并無悔婚之意,不過是見你與清歲情深意重,便想順了你的意,總歸還是我付家的女婿,只消你一句話,我便命人去合你們的八字�!�
“清歲自幼飽讀詩書,溫婉賢淑,與你年歲相合,若是能成自然是美事一樁,清秋自小散漫固執(zhí),與你恐怕不是良配,當年定親之時也未曾想將清秋養(yǎng)成這個性子�!�
“若是你父親在,應當也是愿意的,他這一生便是盼著你能平安順遂——”
談及師遠,師無涯眸光一凜,登時站起身,沉聲道:“夠了,我父親如何,不用伯父來說,亦不必用我父親壓我�!�
“你與我父親又有多深厚的情誼,字字句句不離他�!睅煙o涯驀然轉身,燭光半掩著他,纖長濃密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陰影,他冷哼一聲。
“伯父,不過是想要回當年放在我這的青玉鐲,您放心我絕不高攀付家�!�
這些年,付彰忙于政事,很少過問家事,將一切都交由韋氏打理,沒承想竟然將師無涯放任成了這副桀驁散漫的樣子。
如今看來,實在不堪是個良配。
師無涯并無嫡庶偏見,他如此頂撞付彰,只是恨付家背信棄義,用仁義道德將他高高架起。
若不是十二年的撫養(yǎng)之恩,師無涯早已掀桌走人。
自兄長過世后,他成了家中獨子,師遠唯恐師無涯早夭,悉心呵護,無微不至,時時命大夫把脈,又讓其學武,只盼望他t?能平安康健。
天不遂人意,師無涯保住了,可師遠卻先一步離世,師家獨留師無涯一人。
師家血脈單薄,師無涯亦無近親好友,那時即使有人與師家沾親帶故,也不愿去撫養(yǎng)他,沒人想要沾上孤煞的命運。
那時,只有付彰將他帶回了付宅。
師無涯傷口繃出血痕,眸光逐漸晦暗,他這十二年,看著付家平步青云,在汴京風生水起,日后風光耀眼的付家,怎么會要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做女婿。
當年恩義,不過如此。
“無涯,你何故如此說,你若喜歡清秋,自然是好事,可你這么多年,何曾說過?”付彰忍著一口氣,語重心長,“清秋亦沒說過非你不嫁,往日也只將你當作哥哥,你二人既無此意,婚約就如此罷了�!�
師無涯眸光一冷,語氣散漫道:“我自是配不上令嬡,伯父說得對,我和付清秋不過是因當年的一紙婚書綁在一起,自然是沒有情意的。倒是辛苦伯父十二年的教養(yǎng)之恩,我?guī)煙o涯這輩子永生難忘。”
他語調輕松,恣意隨性的聲音,在空寂的正廳里格外清晰。
付彰橫眉怒目,拍桌起身,拿出長輩的架勢,疾言厲色道:“你此話何意?這十二年,付家短過你衣食?又不曾薄待你,你如此說話,是陷我于不仁不義之地?”
“你父親當年從山寇手中救下我,此恩我用命償都是使得的,你如此這般,是我未將你教養(yǎng)好,愧對你父親!”
師無涯咬緊牙關,目光狠厲,雙手不自覺地緊攥成拳,傷口繃出觸目驚心的血痕,撕裂結痂的刀痕,燈燭飄搖不定,晃動頎長的墨色身影。
“別提我父親!”
付彰以恩相脅,卻從未真心教養(yǎng)他,何來臉面提他父親。
師無涯不顧傷勢,摔門而出,付彰望著師無涯的背影悲憤交加。
月華傾照,荷花池邊碧波蕩漾,隱沒蟬聲。
師無涯心煩意亂地扯斷絹布,任由泊泊鮮血流出,他逐步往荷花亭去,寂寥無風的長夜,只一彎明月遙掛。
離荷花池最近的杏院,燈燭未歇,院中那棵青梅樹枝椏蕭條,毫無生氣。
師無涯眸光平靜,靜靜坐在荷花亭里,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針腳繚亂的平安符,緋色平安符上用金線繡著他的名字。
清風明月,星子閃爍,師無涯沉靜地看著平安符,指腹來回摩挲著上頭的字。
昔年舊景,一一盤旋在腦海中。
——
付清秋醒來那日是一個明媚的午后,一家人都來她杏院看她,只是她尚未回過神來,心有余悸,不肯與人多說話。
韋氏瞧著她這副消沉的模樣,心疼得緊,亦不敢多說,她命人將杏院里的花全都撤走,換回往日布局。
時至七月中旬,付清秋總算愿意與人交談,韋氏每日守在她身邊,與她說話。
這日午后,天清氣爽,日光猶如碎金,浮浮沉沉。
杏院里難得平靜,韋氏走后,付清秋攏了件薄衫,慢慢起身往外去,見院里的土翻新,便知付高越的花被摘走。
但她如今不太想去管什么花,她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只想一個人躲在房里。
碧空晴風,正值盛夏,付清秋不覺炎熱,反倒讓這熱風吹得舒坦。
她已有大半個月未曾出門,綠柳正想服侍她梳妝,卻見付清秋披著一頭濃密烏發(fā),環(huán)著膝蓋,赤腳坐在檐下,癡癡地望著院門口,似在等什么,又似在發(fā)呆。
這些天付清秋總會想起保神觀前,師無涯護著付清歲時的決絕與擔心,又會想起保神觀里,師無涯將她推出去只是為了換姐姐。
她是恨他的。
只這一樁事,就夠她恨師無涯一輩子。
偏偏,不止這一件事。
烈日當空,金烏灼熱,天清云淡,付清秋仰頭望去,門前青梅樹都枯死了。
刺眼的日光灼燒著她的雙眸,眼淚簌簌滾落。
十二年,好漫長。
付清秋抿唇,環(huán)抱雙膝,她細數這十二年,從杭州到汴京,師無涯似乎從未主動為她做過什么,只有她在苦苦追尋他的背影。
那道頎長寬闊的墨色背影,正在走出她的視線,從杭州舊宅的初見逐漸消失。
杭州舊宅里的那棵青梅樹或許也枯死了。
十二年癡情,換得一身負累。
綠柳見付清秋坐在門前,趕忙放下手中點心,憂道:“姑娘這是作甚,快些進屋去,外頭熱。”
付清秋搖頭不肯進屋,綠柳取來蒲扇,勸道:“姑娘這是何必呢,夫人叮囑過千萬要照看好姑娘�!�
付清秋仍舊不說話,杏眼盈淚,良久,她開口。
“無涯哥哥來看過嗎?”
綠柳心焦蹙眉,不敢去看付清秋期許的目光。
“我知道他不會來的,我也不會再盼著她來了�!备肚迩镝屓�,“他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愿對我說,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別的話了。”
她知道的,知道師無涯不會再來了。
付清秋暗暗垂眸,道:“綠柳,待會我們去看看姐姐罷,她也受了驚,肯定嚇壞了�!�
綠柳愁道:“姑娘待到好些了再去罷,何苦折騰。”
“罷了,那不去了�!备肚迩锲鹕砘匚�,綠柳正欲跟進去,卻被她擋在門外。
綠柳知她心緒不佳,不好跟進去,便將糕點拿回灶房。
房內燃著安神香,霧氣裊裊,冰鑒之中的冰塊先前綠柳換了一輪,這會她覺得有些冷,起身去支開花窗,一時間熱浪攜風吹來。
付清秋眸光一轉,忽地看見書架與墻隙之間有一紙印花箋,正要去撿時,云露匆匆而來,急急叩門。
“姑娘!姑娘!”
云露揚聲喊著,全然不顧她是否醒著,但她如此著急,付清秋心中有疑,忙回身開口問。
“作甚?”
云露候在門前,喘勻了氣,急道:“師郎君要從付家搬出去了,這會正和夫人大人說這事,連同大朗君和二郎君都在正廳里說這事�!�
聞言,她三步并作兩步至門前,柳眉緊蹙,問道:“他為何要搬出去?”
云露深吸口氣,正欲開口,忽見綠柳從院外來,綠柳看二人正說話,上前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姑娘怎么又出來了。”
“綠柳,你瞞著我�!�
付清秋忽地推開門,目光冷厲地望向綠柳,只這一眼,唬得綠柳心內驚懼。
綠柳早知此事,但她不愿再讓付清秋因師無涯傷神,保神觀一事,綠柳已然將師無涯看清。
那樣的薄情的人,配不上一心赤忱的姑娘。
付清秋心里明白師無涯將來如何,已經與她無關,可這偌大的汴京,師無涯又能去哪兒。
他留在付家,至少有個棲身之所。
思及此,付清秋顧不上梳洗換衣,轉頭赤腳狂奔,穿過光影明滅的曲折回廊,她跑得越來越快,熱浪灌進口鼻,仿佛這樣就能追上逐漸消失的那個背影。
她不該為他這么著急,她沒有理由再為他擔心。
十二年的朝夕相伴,付清秋知道師無涯在這汴京猶如池中浮萍,根本無處可去。
天邊霞光四散,庭中松柏恒恒長青,耳畔盡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凌亂長發(fā)披散在身后,隨風漾起墨色長河。
云露和綠柳跟在付清秋身后,綠柳小聲嗔怪道:“你為何要告訴姑娘這些。”
“姑娘的病才剛好,你要讓她在神魂失守你就安心了嗎?”
云露低眉垂首,頓生愧疚,她哪里想得這么多,不過是因為付清秋在意師無涯,她才來通稟,更何況往日綠柳也曾為師無涯說話。
付清秋慢下步子,一步一頓,綠柳見她腳背上泥漬血痕混雜,心疼得直蹙眉。
綠柳道:“姑娘何苦呢。”
付清秋淚眼朦朧,她停在正廳門前,堂前韋氏和付彰端坐上首,付高越與付遠衡分坐,師無涯一襲紺色長袍云紋勁裝,以纓高束墨發(fā),一身干凈利索,一如當年他身無一物來到付家。
如今他也要這樣離開付家了。
“師無涯。”
付清秋鼻尖一酸,狼狽又可憐地出現在正堂,師無涯愕然回首,目光游移。
第21章
“師無涯,我不喜歡你了�!薄�
月光皎暇,
銀輝遍地,涼薄夜風吹動柏葉,風聲蕭索寒涼,
裹著淡淡的土腥氣。
正堂里的幾支燈燭明滅撲朔,
映照著堂外單薄纖弱的身?影,
這幾個月以?來,付清秋頻繁生病,神思衰竭,
如今她?站在門口,猶如春日殘柳,
一吹就倒,
無枝可依。
疾風乍起?,她?長發(fā)及腰,被風翩翩吹起?,
一雙紅腫淚眼,無助可憐地望向?師無涯。
韋氏驟然?一驚,
滾燙的茶水打潑在身?上,打碎了建窯兔毫盞,李媽媽皺眉道:“夫人當心�!�
付高越急急起?身?,
朝她?頻頻使眼色,
“你做什么!你病好了嗎,就跑出來,快回去!”
“清秋!平日里的學的閨閣禮儀去哪兒了,
你母親就是這樣教你的?”付彰指著她?,憤然?道:“我平日對你是不是太過縱容!讓你在這個家?里無法無天�!眛?
付遠衡長眉深蹙,厲聲道:“清秋,你來見客作甚,
快回去,衣衫不整,全然?不顧自己的名聲了?”
李媽媽見勢上前?去拉住付清秋,低聲勸道:“二姑娘,這會子不便?見人,快些回去,晚些時候再來罷�!�
師無涯從?容坦然?地看著她?凌亂無措的模樣,他驀然?哼笑出聲。
“付二姑娘,你真可憐�!�
付清秋固然?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狽,但?這些都不重要,她?不管不顧地甩開李媽媽的手,忍著痛走到師無涯身?前?,仰頭問他。
“師無涯,你還有家?嗎?”
她?像從?前?一樣,去窺探師無涯眼底的情緒,還是什么都沒有。
可今日,她?總覺得師無涯是松快高興的。
師無涯往后退,唇邊含笑,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付清秋,你為何跳金明池?”
“我知道。”
他說話的聲音如此輕,卻讓付清秋心口一窒,頓感驚詫。
師無涯懶懶地直起?身?,眉眼帶笑,輕輕挑眉,戲謔道:“付二姑娘,你賴上我了不成?”
“師無涯你諢說什么!你怎可如此詆毀清秋的名聲�!表f氏怒從?中來,指著師無涯道,“清秋何須賴著你,你也?不瞧瞧——”
李媽媽忙喊了韋氏一聲,韋氏止住話頭,哼了聲。
付彰眼見場面?混亂正要出聲,卻聽付遠衡平聲靜氣地道:“無涯,有話便?坐下來好好說�!�
“是啊,師郎君先坐下罷�!崩顙寢屝χ驁A場,卻見韋氏一個眼神過來,便?知是要人退出去。
李媽媽將堂外的女使婆子支走,她?也?只守在門外。
付清秋長舒幾口氣,輕聲道:“師無涯,我不賴著你,你喜歡姐姐,我愿意?退婚,你留下來罷�!�
付遠衡凝神看付清秋,無視她?的話,凜然?對師無涯道:“無涯,你若要搬出付家?,我們自然?不會攔著你,可若要論婚約之事,還請你說個清楚。”
付清秋在等師無涯給?她?一個答案,她?可以?不再追著他,可以?放手把他讓給?姐姐。
師無涯沒有家?了。
這是付清秋自小便?知道的,即使師無涯不喜歡她?,她?也?不愿見他無家?可歸,縱使那個家?不是她?。
付清秋雖如此想,卻從?未和他提過。
師無涯眼中毫無波瀾,漫上些許嘲諷,好似在說“付清秋,只有你有家?嗎�!�
“付二姑娘,這婚我自然?是要退的�!睅煙o涯不緊不慢地道,“大哥也?莫急,總得將事情說清楚不是?”
付清秋腹背生寒,身?心俱疲,她?不明白師無涯究竟要做什么。
師無涯從?懷中拿出當年在杭州時納彩的草貼,時過境遷,十二年過去,那一封文書仍舊完好無缺,勝過昨日新紙。
付彰見那帖子,眼前?一亮,師無涯既拿出了草貼,自然?也?會交換青玉鐲,這樣總算是了卻了心頭大事。
韋氏見此氣消了一半,直盯著那草貼。
付高越面?色凝重,“你——”話還未說完,付高越擺擺頭,上前?去扶著付清秋,這一扶才叫他知道,這個妹妹身?子骨有多單薄,心中不自覺地擔憂起?來。
前?些日子才受了驚,如今又要眼看著喜歡的人退婚。
付清秋望著他,不著一言,她?沒有話說了,師無涯把她?的話全都打了回去,退婚也?是遲早的事,她?早就想通了。
只是當真見到這幕,還是會恍然?。
追著跑十二年的人,一下子,就不是她?的未婚夫了。
這十二年算什么,如果不喜歡她?,為什么要白白讓她?等十二年。
付清秋聲淚俱下,抬手就要去抓打他,“師無涯,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清秋,清秋冷靜些�!�
付高越心疼地扶著她?,他攔下妹妹起?伏的動作,她?一動起?來更是像風一般輕。
師無涯垂眸看她?,眸光冷冽,漠然?道:“付二姑娘,我很早之前?就說過,我不喜歡你,你我之間就如同這草貼。”
師無涯當著她的面撕了草貼,草貼撕扯的聲音,嘶啦嘶啦地劃過耳畔,如鈍刀磨肉,凌遲著付清秋。
付高越橫眉道:“師無涯,你作甚!何故當著清秋的面?做這事�!�
付遠衡出聲,冷聲道:“行了,無涯你既已決心離開,便?去收拾罷,明日一早便離開付家�!�
“自然?,付家我一刻都不愿多留。”師無涯昂首,信步往外去,
付清秋掙扎開付高越的桎梏,韋氏看她?哭得梨花帶雨,那聲音撕心裂肺,付清秋自幼養(yǎng)在她?身?邊,韋氏何曾讓她?這般哭過,急忙上前?去。
“聽阿娘說,清秋�!�
付清秋一個勁地搖頭,什么話都聽不進。
韋氏抱住瘦弱的女兒,憐愛道:“清秋,阿娘明日讓人在院子,種滿滿院子的花,你日后想做什么,想穿什么我都依你,快別哭了,你才病好,為娘心疼。”
付清秋仍舊搖頭,眼前?只一片朦朧,水氣氤氳,師無涯遠走越遠。
“付清秋,你就這點志氣?人家?要退婚,你哭什么,汴京里那個郎君不比師無涯好。”付遠衡厲聲呵斥,“你這一輩子難道就要守著他過日子不成?”
付高越聽他這話直給?他使眼色,付遠衡只裝沒瞧見,他就是要讓付清秋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