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張虔欠身將手中的煙撳滅,對葉陽道:“去把你們王總叫過來,韓總最近有項目要宣,正愁沒合適的公司用�!�
韓總那邊的確有待宣項目,一個香港導演的喜劇片,算個不大不小的項目。該電影之前有營銷公司,但還沒正式進入密集宣傳期,雙方就已經(jīng)撕了幾輪,時間長了,□□味越發(fā)重,雙方的情緒都很重,韓總覺得溝通成本太高了,很耽誤事,正準備換掉。
韓總跟王彥聊了幾句,要了他的名片,說讓負責的宣傳經(jīng)理聯(lián)系他。
聊完這事后,幾位一塊起身回宴會廳。
葉陽跟著王彥起身相送,等前頭的一行人走遠,王彥喊葉陽坐下來,跟她聊其他事。
兩人在外側(cè)的沙發(fā)椅中坐下,王彥瞧見邊上的雙人沙發(fā)上落了一件黑西裝外套。
那是張虔坐過的位置。
王彥和葉陽談完后,讓她把衣服給張虔送過去。
葉陽沒在宴會廳找到張虔,打電話給他。
張虔此時已經(jīng)在外頭了,讓她送下來。
溫庭公館前面是噴泉廣場,半圓形的小廣場呈螺旋式上升,幾十股水柱洋洋灑灑,于四周形成了水霧。
張虔和人站在綠化帶的甬道中抽煙,甬道直通噴泉廣場,他們抬眼就能看到。
葉陽走進時,那人轉(zhuǎn)身掐滅了煙,跟張虔說了兩句,就離開了。
葉陽把衣服遞給張虔。
張虔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沒接,而是走到不遠處的長椅那,坐了下去,旁若無人的抽自己的煙。
第36章
葉陽沒有干等,
而是走過去,將衣服搭在椅背上:“如果沒別的事情,
那我就先回了�!�
張虔在她彎腰放衣服時,
往一旁走了走,在垃圾桶頂上撳滅了煙,
回來問:“手帕,是不是在你那兒?”
葉陽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了這個,
還是點了點頭。
張虔看著她:“用完了,為什么不還?”
葉陽張了張嘴,沒回答上來。
想過還。但要么是忘了帶,要么是帶了,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最后竟然也擱下了。
張虔又道:“別人送的,
不好送你,
把它還給我吧�!�
葉陽漲紅了臉:“那你什么時候方便,我給你送過去�!�
張虔道:“現(xiàn)在吧,我還要回去交差。”
葉陽當下十分難堪,
立刻道:“我現(xiàn)在回去拿�!�
“那倒不必�!睆堯值�,“我要回了,
打車吧,
正好順路,你拿下來就成�!�
葉陽陷在難堪里不可自拔,也沒多想,
回宴會廳拿了東西,就跟他一塊到路邊去打車。
車到涂白寺后,倆人一塊下車,進了小區(qū)。
葉陽住的那棟樓旁有個梯形花圃�;ㄆ赃吷戏N了幾棵梧桐。樹影里有大理石砌成的長凳。
葉陽讓他稍坐一會兒,她上去拿。
張虔扯了扯襯衫領口,說酒喝多了,口渴,讓她下樓時帶杯水。
他這么說,葉陽只好請他上去。
沒有到了樓下,人說渴,還不讓上去的道理。
到了單元門前,葉陽正往包里摸門禁卡,還沒刷呢,門忽然開了接著一個京巴竄了出來。
張虔走到一旁,替人開門。
老太太出來后,道了一句多謝,隨后意識到酒味,微微皺起了眉。
葉陽笑著上前跟她打招呼。
老太太喲了一聲:“姑娘,是你啊,可好久沒看見你了�!�
葉陽道:“可不,也好久沒看見您了,您吃了嗎?”
老太太說吃了,又借著門下的燈光上下將另外一側(cè)的張虔打量了一番,中肯道:“小伙子長得挺精神,就是生活習氣不好,又是煙又是酒的,得改�!�
葉陽笑了:“應酬多,難免�!�
老太太的責怪中有種長輩的關(guān)懷:“都是借口,什么難免,只要有心,你們就是仗著年輕不注意罷了。”
葉陽賠笑:“您說得是,我們以后一定注意�!�
老太太這才慢慢地下了臺階,找自己的京巴去了。
葉陽一邊往里進,一邊道:“她一個人住,子女都不在身邊,挺孤單的,所以看到年輕人,會格外熱絡些。”
張虔嗯了一聲。
到了四層,葉陽給李小白打了個電話,問她在不在,以防有什么不便。
李小白說她在外頭,還沒回去。
葉陽開了門,讓張虔到客廳坐下,先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溫水,然后回自己房間找帕子。
兩室一廳的房子,葉陽住主臥,空間比較大,東西也不少,但條理性好,收拾的很整潔,并不顯亂,找東西很容易。
手帕在衣柜轉(zhuǎn)角的盒子里。
拿到帕子后,葉陽轉(zhuǎn)身往外走,卻看到張虔正站在門口打量她的房間。
葉陽見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門邊的吉他上,極快的走出去想攔住,可惜慢了一步,他已經(jīng)彎腰拿起了吉他。
葉陽走過去把帕子遞給他,他卻沒接,而是伸手撥了一下吉他弦。
清靈的音符,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
張虔抱著吉他,自顧自地在沙發(fā)椅中坐下,擺好姿勢,試著彈了幾下。
剛開始只是亂彈,后來漸漸找到了感覺。
葉陽聽了出來。
是那首《Aurora
Borealis》。
只是彈得很磕巴。
不知道是沒彈過吉他了,還是沒彈過這首曲子。
每當他磕巴,停下來想音符時,就會皺眉,皺眉時,會有一點孩子氣。
葉陽看到那點東西出現(xiàn)在他眉宇間,竟然看怔了。
一首曲子,沒有彈完。
他起身將吉他擱回了原地。
葉陽把手帕遞給他,他還不接,只是看著她。
葉陽這次看了回去。
職場是他的地盤,她要做小伏低,而這里是她的地盤,她沒必要再怕他吧。
不過十幾秒鐘,她敗下陣來。
張虔的目光有種刀山火海里淬煉過的鋒利,看人的時候,似乎可以將人扒光,什么秘密都逃不過法眼。你要是跟他較勁,他能用眼睛把你生吞活剝了。
葉陽避開他的目光,道:“這小區(qū)比較大,初來乍到,容易迷路,我送你出去吧。
張虔沒搭理她,只道:“我之前給你彈了那么多曲子,今天還我一首吧?”說著又在沙發(fā)椅中坐了下來。
葉陽并不想讓他在這多留,只道:“只是買來玩的,還不會彈�!�
張虔重復道:“我想聽,葉陽。”
這話里帶了一點命令式的任性,葉陽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葉陽拿起了吉他,在床尾坐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有一點緊張,緊張到手心出了汗。
葉陽往裙子上抹了一把。
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學的曲子,好像都不太適合彈給他聽,因為聽起來好像在期待什么,就彈了一首《Five
Hundred
Miles》。
《醉鄉(xiāng)民謠》的主題曲,科恩兄弟的電影。
葉陽認識這哥倆,是因為張虔是這哥倆的影迷。
那時候張虔是眼高于頂?shù)乃囆g(shù)院校的學生。張口新浪潮,閉口新現(xiàn)實主義,將商業(yè)電影視為垃圾,想做的是不受資本控制的獨立電影。
這哥倆是他的偶像。
而如今的張虔卻是成為商業(yè)鏈條上的一環(huán)。
誠然,電影公司的年輕高管,他已經(jīng)很成功了。
但他也與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馳了。
一首曲子,三分多鐘,葉陽專心彈的時候,斷了好幾次。
但張虔靠在那里,一聲不吭,聽完了。
曲子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倆人都沒說話。
葉陽將吉他擱在旁邊,起身準備送客。
她剛站起來,他忽然起身過來,推著她,將她摁倒在了床上。
他跪在她身體兩側(cè),雙手撐在肩膀兩側(cè),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葉陽也看著他。
濃眉修目,輪廓分明,這么看更帥。這個人只要在眼前,什么都不做,就是誘惑。
對視不過兩秒,他忽然俯下身去。
葉陽微微一偏,還是躲開了。
他的唇落在了她頸里,身體的重量隨之而來。
男人的身體堅硬灼熱,對比著她的,像一塊水豆腐,他雖沒怎么壓,她卻幾乎要碎了。
葉陽別著腦袋,老生常談:“張虔,你有女朋友,別這樣�!�
張虔的唇印在她耳廓里,低聲哄道:“不是說我是你的意外么,九年前沒抓住,現(xiàn)在送到你眼前,還不抓,是嗎?”
葉陽搖搖頭,堅持道:“你有女朋友�!�
張虔頓了一下,道:“你就當我沒有好了�!�
須臾,葉陽將他的腦袋從頸里捧出來,看著他,神色有一點哀懇:“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么叫當作你沒有?”
她臉上出現(xiàn)這種神色是很動人的,只要稍微賣弄一下,會有大把男人受不了�?伤�,仿佛要跟造物主作對似的,就是要將它賜予的禮物踩在腳下,于是可憐中冒出倔強,那一點死不悔改,常常想讓人一把掐死她。
她臉上的哀懇越來越多,像是一種示弱,只求他給個痛快:“我雖然一直說你油膩不堪,可沒真的那么認為。你這么自重的人,如果有女朋友,一定不會跟前女友糾纏不清,否則就不是背叛誰的問題,而是背叛自己的問題。你的教養(yǎng)和原則不會允許你這樣的,對不對?我相信你會在分手當天就交新女友,但我不相信你會在沒分手時,與別的女人不清不楚,對不對?”
她問出這個問題后,房間里一切都靜了下來。
靜到仿佛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到。
張虔忽然將她扯起來,將半開的門踢上,將她摁過去。
門咔噠一聲,嚴絲合縫的關(guān)上了。
他整個人壓過去,聲音在耳畔:“葉陽,我知道你道過歉了,一般來說,只要對方真心道歉,我都不會再計較。我原以為聽完你的道歉就是結(jié)束了,但事實不是。只是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分手就分手,為什么什么都不說,為什么要用那么惡毒的借口?你知道一個男人從女朋友口中聽到跟他談戀愛沒意思,是什么感受嗎?你不僅糟踐了我的尊嚴,還糟踐了我的愛情。你以為九年后輕飄飄說一句年少無知,一切就能抹平嗎?十八歲已經(jīng)夠判刑了。但我現(xiàn)在厭倦跟你糾纏這事,既然你以前喜歡痛快,想必現(xiàn)在也喜歡,那我們今晚就徹底結(jié)束好了�!�
葉陽被擠壓在門板上,有種受辱的不甘,她下意識的掙了兩下,發(fā)現(xiàn)身后這人像一堵墻,一動不動,就放棄了。與此同時,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不管怎么說,人家在談戀愛期間,沒犯任何錯。而她分手的方式,無論出于什么理由,的確不地道,她是該為自己的年少輕狂買單。她老老實實的趴在那里,雖然心里有數(shù),但還是問:“你有女朋友嗎?”
他的聲音帶了一點理性的殘酷:“葉陽,不要問這種問題,有沒有,都跟你沒關(guān)系�!�
葉陽很快就不問了,因為沒必要了。
李小白手里提著打包的餛飩出了電梯,隨后摁密碼。
葉陽在迷蒙中意識到她回來了,手摸索到門把手下面的旋扭,扭了一下,反鎖住門。
李小白將餛飩放在飯廳的桌上,走到主臥門口敲了敲門,道:“親愛的,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家特別好吃的餛飩,你不是愛吃么,給你打包帶了一碗,放飯廳桌上了�!�
葉陽咬著嘴唇極力忍耐,但又覺得李小白在等自己的回應,就試著開口,卻連話都說不完整,因為有人在用蠻力,不知道是想試探她的耐力到底有多好,還是希望她失控。
她斷斷續(xù)續(xù)的道了一句謝,說等會兒去吃。
李小白沒聽清楚她說什么,大聲道:“什么,親愛的,你大聲點,我沒聽到�!�
葉陽這次連斷斷續(xù)續(xù)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小白沒有再聽到回應,在門口等了十幾秒,就走開了,但并未回自己房間,而是在客廳和廚房穿梭。
葉陽用手肘撐著門板,額頭抵在手肘上,死死咬住嘴唇。
他們都能聽到李小白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李小白腳步聲特別重,聽起來會覺得這姑娘特有力氣,說不定還是個練家子。
他們倆個都沒出聲,但在這陣腳步聲中,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禁忌的刺激感。
葉陽迷離中,想起他二十一歲生日那晚。
浴室里熱氣騰騰。
水蒸氣將洗漱臺前的鏡子熏得模糊。
但她能從模糊的鏡中看到他們兩個。
她的白和他的麥色形成鮮明對比,有種視覺上的刺激。
第37章
當時的青澀是真青澀,
但溫柔也是真溫柔。
她只要一皺眉,他就會很緊張,
生怕她有什么不舒服。
哪里像現(xiàn)在,
非要反著來,故意讓她不舒服。
葉陽想叫他的名字,
想回頭看他,想和他接吻可她也知道,他并不需要這些溫情的東西。
完事后,
張虔扶著她歇息。
葉陽有些虛脫,膝蓋一軟,他一把撈住,將她重新抵回門板上。
她面頰濕透,眼神迷離,
樣子又純又欲,
聲音帶著受了打壓卻無法還手的委屈和苦悶:“舒服了?”
張虔一只手扶著她的腰,
一只手握住她的臉頰,低頭吻她。
春風化雨似的一個吻,極盡溫柔。
只是沒什么感情,
像只是對自己剛才的粗暴感到抱歉,因此而產(chǎn)生的安撫性質(zhì)的吻。
客廳響起李小白的聲音,
像害怕驚動他們,
但又怕他們聽不見似的,于是響亮中又帶了一點心虛:“親愛的,剛一個朋友打電話過來說生病了,
讓我去陪陪她,今晚可能不回來了,你自己一個人小心。”
一串踏踏踏腳步聲過后,大門砰地的一聲,帶著震顫,關(guān)上了。
張虔停下來,摸了摸她的臉頰,溫存道:“我去洗洗�!�
說著彎腰撿起褲子,并順手將剛才扔在地上的套子撿起來,扔在垃圾桶里,打開門出去了。
洗手間就在主臥旁,臥室的門開著,葉陽能聽到嘩嘩嘩的水流聲音。
葉陽坐在床尾發(fā)了一會兒呆,將裙子整理好,換了拖鞋,找出家居T恤和大短褲,又拿了卸妝洗臉的東西。
張虔沒多久就從洗手間出來了。
等張虔出來后,葉陽沒跟他說話,直接進去了。
洗漱臺前的鏡子是模糊的,葉陽伸手抹出一塊干凈鏡面,對著鏡子,一點點的卸妝。
卸完妝,洗了臉,她去洗澡。
熱水沖刷下,剛才情動漸漸消散,理智漸漸回來。
為自己先前那一時的懦弱和情迷后悔,但與此同時又松了一口氣。
她不欠他什么了,以后再對著他,應該不會心虛了吧。
葉陽出來后,見飯廳的燈亮著,有些疑惑,走過去看。
張虔正坐在飯桌前吃李小白給葉陽買的餛飩,看到她頂著凌亂的濕發(fā)出現(xiàn),放下勺子,瞇著眼睛打量起來。
平時他們見面,大多都是正式場合,他看到的前女友,是個真正的都市麗人,妝容精致,一絲不茍,翩躚裊娜。但這樣的都市麗人,甚至比她更美更優(yōu)秀的都市麗人,他見太多,說實在沒什么新鮮感。如今這沒有任何修飾的樣子,倒更令他有新鮮感。
葉陽奇道:“你怎么還沒走?”
張虔打量了半天,又拿起勺子:“餓了。”
葉陽也沒其他話要說,哦了一聲,回了自己的臥室。
臥室有點不對勁。
葉陽站在床尾盯著床頭上方的置物架看了一會兒,噗嗤樂了。
一米五的單人床上方釘著同寬的實木置物架。架子上擺了四個大小不一,嵌著電影海報的方形畫框,還在最邊上擺了一盆綠植。她當初為了將這四個畫框擺出美感,試了十幾種方式,但哪一種都不滿意,最后煩躁了,就隨便擺了一下。大約看順眼了,偶爾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品味不俗。現(xiàn)在被張虔稍微移動了幾處位置,更有錯落有致的美感了。
葉陽笑了一半,覺得不對勁,又收住不笑了。
一時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走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找到下載的《老友記》,隨便點了一集來看。
年輕時候,喜歡看悲劇,從巨大的震顫中,汲取力量。
這兩年越來越喜歡看溫暖平和的東西,常常會被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所感動。
片頭曲還沒結(jié)束,張虔推門進來了。
葉陽知道,但沒回頭去看,直到他在椅子旁停下,葉陽這才扭頭。
張虔瞧見桌上放了口香糖,就拿起來,從盒子里摳了一粒扔進口里,然后又將她抱起來,自己坐進椅子里,將她放在腿上。
葉陽想從他腿上下來,他握住她的腰,沒讓她動,但似乎并不是對她這個大活人感興趣,而是只對情景喜劇感興趣。
葉陽只好摟著他的脖子,穩(wěn)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