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步無尚低頭，在文件紙上書寫自己的猜測。

    她在思考，與其他同事相比，自己到底是哪一點出了問題，不符合副本的進入條件？

    步無尚與大部分被卷入副本的參與者的前期經(jīng)歷都一樣，唯有一點不同，是她不小心撞上了戲劇作者的提線假身，然后旁觀了兩位大人物的隔空交鋒，或者說造夢家對戲劇作者的無情碾壓。

    大人物對其它城市的干涉，通常會依托于某個載體。

    造夢家的載體，其實是夢境。

    油畫中傳來的那聲嘆息，將步無尚拉入到了睡夢之中，雖然她很快就從中脫離，但嚴格來說，也的確算得上是造訪過了一次夢境副本。

    進入夢境副本并非沒有代價。

    “應該是我的做夢能力被收走了，所以無法進入到下一個環(huán)節(jié)當中……”

    步無尚筆尖一頓，繼續(xù)寫道：“領(lǐng)取修鐘任務的同僚，可以嘗試一下入睡�！�

    黑色的視野中心，出現(xiàn)了一條不斷變寬的縫隙。

    程亭羽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睜開了眼睛。

    書房還是那間書房，但不管是攤在桌子上、看了一半的連環(huán)畫、杯子里忘記清理的陳茶、硬是塞進柜子里的三流，還是拔掉筆蓋后就再沒被裝好的圓珠筆，全都昭示著房間內(nèi)濃郁的生活氣息。

    她從地上站起，作為一個身體素質(zhì)足以瞞過督察隊耳目，讓對方覺得自己是血肉玩家的人，程亭羽立時感到了情況有些不對。

    這不是她的身體。

    程亭羽呼吸得不太順暢，她覺得自己的力量明顯變?nèi)�，肺活量也慘遭了腰斬，甚至連視力都下降了不少。在有“密瞳”加成的時候，程亭羽瞧什么都很清晰，但現(xiàn)在，書房內(nèi)的所有東西，都仿佛落了層擦不干凈的灰塵。

    經(jīng)過幾番辛苦觀察，她總算看見了放在墻邊的鏡子，那面鏡子也清晰地映照出了程亭羽此刻的形態(tài)。

    她穿著一身干干凈凈的幽藍色袍子，應該是臉孔的位置，被一張畫著五官的面具覆蓋著，不管是眉毛、眼睛還是嘴角，都彎曲如新月。

    這幅模樣雖然奇怪，卻并不陌生。

    程亭羽在夢里見到的提燈人，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第79章

    [時間的座鐘]（二）

    程亭羽試著把面具摘下來，

    她抬起手，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汗水順著頭發(fā)不斷往下流。

    并非抬起手臂這件事對她來說過于辛苦，

    而是程亭羽在產(chǎn)生摘取的意圖時，

    心中同時會生出一股強烈的抗拒念頭。

    就好像臉上戴著面具這件事，對她本身而言，是一件強烈到不可違抗的設定，從誕生之初，[提燈人]五官就應該被這玩意覆蓋。

    抬起手，又放下，

    如此三番后，

    程亭羽不得不暫時放棄了與面具分開的打算，幸虧在面具上有洞，她能從鏡子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程亭羽全神貫注地盯了鏡面好一會，

    視野中才有鑒定信息浮現(xiàn)。

    ——能力被抑制了，但沒有完全抑制。

    在特殊狀態(tài)欄后，

    多了[全屬性削弱]跟[愛偷懶的熟練匠人]兩條信息。

    程亭羽握了握拳頭。

    原本充沛的力量不知不覺消失了，

    程亭羽直觀感受到，這具軀體絕對不是擅長戰(zhàn)斗的存在。

    入夢之前，

    她待著的房間空蕩蕩一片，沒有任何值得探索區(qū)域，

    入夢以后，

    書房中物品就多得讓人恨不能跨空間請個家政過來大展身手，要是把這些東西一件件整理清楚，

    每個一兩天只怕不容易。

    程亭羽其實對居住條件沒太大想法，

    但也不是很能接受于長期待在類似雜物堆的環(huán)境中。

    她翻開壘在一起的雜志，

    發(fā)現(xiàn)需要修理的座鐘就被埋在下頭，

    又趴在地毯上，看到了沙發(fā)下頭的木制工具箱。

    程亭羽用登山包內(nèi)的棍子把工具箱夠了出來，用力拍打木箱，堆積在上面的灰塵頓時騰騰飛起，像是涌動的濃煙，令人一看便忍不住閉住呼吸。

    在這一刻，程亭羽開始慶幸自己臉上有面具作為遮擋。

    她隨手扯過沙發(fā)上用來裝飾的小毯子，把工具箱仔細擦過一遍，才耐心研究里面的物品。

    作為[時間的座鐘]唯一指定的鐘表匠，箱子里的工具，肯定跟待修理的東西息息相關(guān)。

    其中大部分工具都很常見，例如螺絲刀、扳手、錘子、鐵釘?shù)鹊�，程亭羽用右眼，一樣樣東西看過去，所有鑒定結(jié)果里，有特別信息的只有兩件，哪怕程亭羽不是密瞳類玩家也能發(fā)現(xiàn)這一點——工具的所有者并沒有撕掉物品外殼上的產(chǎn)品介紹。

    [“切得很快”鋸刀：一把切什么都很快的鋸刀，請注意保管，如果它被認定用在維修以外的地方，鐘表騎士團會派人進行道具回收。]

    [“零件都能粘得好”黏合劑：用淀粉、石碳酸以及別的什么東西攪和在一塊，制作成的特殊黏合劑，只要輕輕一抹，就能將兩件物品嚴密地黏在一起，看不出一點縫隙。]

    程亭羽把工具箱放在沙發(fā)上，又把座鐘搬了過來，她應該抓緊時間進行修理，可此刻還不行，[時間的座鐘]的表盤跟指針都不知去了哪里，原本應該顯示出時間的地方，看著空蕩蕩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

    難怪副本要克制參與者的視力，大約是不想讓他們太快發(fā)現(xiàn)座鐘上丟失的零件，程亭羽腦海中剛剛冒出了上述想法，眼角的余光就瞥見了一抹熒光粉的色澤。

    那是貼在屋子中間吊燈身上的標簽紙，不管是顏色還是位置，都散發(fā)著一股“請來看看我”的張揚氣息。

    程亭羽揭下標簽紙，上頭寫著一行字，“如果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不見了，請沿著平時的生活軌跡尋找”。

    “……”

    程亭羽左右環(huán)顧，實話實說：“雖然看出了生活，但還真沒看出軌跡�！�

    吐槽完一句后，程亭羽倒也領(lǐng)悟了話里的暗示，房間內(nèi)的雜物雖然又多又亂，但總體來說，都環(huán)繞在書桌周圍，她幾乎可以想象出，書房主人靠在椅子上，隨手摸出一本書打發(fā)時間，又厭倦地將書本丟棄到旁邊的場景。

    她跨過地上的雜物堆，走到那張工作椅旁邊，從椅子上柔軟的墊子、腰撐、靠枕還有可放平的支架來看，這張椅子顯然價格不菲。

    椅子周圍擺著各種各樣適合打發(fā)時間的雜書，程亭羽一眼望去，只找到一本可能跟書房主人職業(yè)有關(guān)的書籍《鐘表維護指南》，結(jié)果剛一翻開，就瞧見了藏在里面的那本《天才小仙師：兩百歲小朋友玩轉(zhuǎn)異世界》。

    ……行的吧。

    程亭羽蹲下身，耐心地用手把椅子上的軟墊往下按，她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尖銳的東西。

    那是座鐘上的時針。

    程亭羽無言以對地站在原地，沉默許久。

    “……還好尖頭朝下，應該是不小心掉進去的�！�

    排除掉可能造成暗算效果的零件后，她坐到了椅子上，將靠背放平，輕輕翻過身，在程亭羽維持著躺姿時，她的視線恰好跟旁邊書柜倒數(shù)第二個格子持平，格子內(nèi)放著本《紅天鵝睡前故事》、擺著廢報紙的有點眼熟的白盤子，而秒針就塞在《紅天鵝睡前故事》跟木格的空隙里頭。

    她拿起秒針跟廢紙盤，果然，廢紙盤其實就是被翻了個面看不見數(shù)字的表盤，失蹤的分針就掛在上頭。

    程亭羽想，鐘表騎士團要不然還是來把這位[提燈人]的修理工具收繳掉會比較合適。

    她已經(jīng)找齊了所有零件，不過沒有急著去做任務。

    任何一個對無盡城有點了解的玩家都能意識到，他們現(xiàn)在是作為[提燈人]進入的副本，而副本空間，似乎就是照著那個提燈人的居所復刻的，連里面的物品也一樣沒少。

    所以房間里的書，應該有很大一部分都來自于那座城市。

    這是一個非常適合用來了解無盡城的機會，程亭羽總覺得，從她失憶至今，這座城市的痕跡就一直影影綽綽地出現(xiàn)在她周圍。

    《蜜蜂姐姐辛勞的一天》、《丑小鴨打青蛙》、《繪畫與夢游基礎(chǔ)》，一大堆從名字到類別都沒有半點相似之處的書本亂七八糟地堆積著，程亭羽快速翻動書頁，在“密瞳”的力量受到壓制后，她的速度就被迫減緩許多，只能耐下性子，一頁頁翻動。

    快速翻完兩本書后，程亭羽又打開了在表盤上找到的廢報紙，從上頭的痕跡看，這張紙曾經(jīng)被人折成過一只紙飛機。

    無盡城的報紙看著跟程亭羽印象里那些報刊也沒什么不同，印在上頭的，無非是些新聞跟通知——

    “城中制造產(chǎn)業(yè)的突然衰落，各類道具將會出現(xiàn)暫時性的短缺，管理組誠招各類手工人員，有意者請在當前區(qū)域時間六點十四分登上208路南瓜馬車前往招聘會�！�

    “近期接到市民來信，由于城市生活無聊，建議木偶劇場建設大型劇院以供市民消遣�！�

    “請注意，綠茵圖書館由于遭遇竊賊闖入，會進行暫時性的閉館修整，開放時間另行通知，需要借閱書籍的市民可以前往燭光圖書館�！�

    報紙皺皺巴巴，跟其它散落的物品一樣，組成了書房內(nèi)濃郁的生活氣息。

    程亭羽翻書的時候，就坐在原本屬于書房主人那張寬大柔軟充滿彈性的工作椅上，這個房間雖然亂，卻沒有奇怪的氣味，加上椅子足夠柔軟有彈性，她很難得的在副本中產(chǎn)生悠閑舒適的感受。

    一目十行瀏覽完后，她把手中的報紙揉成一團，無所謂地丟棄在旁邊，又隨意抽了本標題為《犀牛的一生》的書，準備找找線索。

    程亭羽的食指碰到了書殼，然而就在她要將書本打開的時候，手指忽然頓住，緊接著，她的身軀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顫抖。

    過了一分鐘，原先安適地躺在椅子上的人，猛地翻身站起，大口喘氣。

    全屬性被削弱的程亭羽扶著桌沿，借此穩(wěn)定自己的身體，如果不是她之前剛剛因為翻書的原因進入過一次副本，所以潛意識里，對于打開書這件事存在一定的警惕，或許無法在感覺到違和的第一時間，就從異常狀態(tài)中掙脫。

    其實她早就能夠發(fā)現(xiàn)。

    在發(fā)現(xiàn)對摘面具的抗拒的時候，她就應該意識到，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存在不可抗拒的內(nèi)在設定。

    “這是一個[愛偷懶的熟練匠人]……”

    步無尚年紀輕輕就能平步青云，自然是一個極有實力的人。

    此刻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上述感慨的人，不止有外城區(qū)督察隊的下屬，還有被步垂鳴帶來的那些人。

    他們偷偷復制了一份對方的會議記錄紙，按照步無尚的意見，嘗試入睡，果然進入到了真正的副本區(qū)域內(nèi)。

    張究就是這樣一個來自中城區(qū)的督察員。

    跟外城區(qū)的同僚不一樣，他們的工作節(jié)奏沒那么緊繃，大部分時間也能按時上下班，但升遷速度卻不會因此慢到哪去。

    他快手快腳地在書房中那一堆垃圾里翻找，發(fā)現(xiàn)了座鐘跟工具箱，又付出了被時針扎了一下代價后，湊足了表盤與指針。

    那么接下來，又應該怎么做？

    會議記錄紙最下方，出現(xiàn)了一行字“盡量多看一看邊上的書”。

    副本外。

    步無尚掃了眼會議記錄紙。

    按理說，外城區(qū)這些督察員得由她指揮，不過在遇見危急情況的時候，督察員們必須有足夠的機動能力，如果身陷副本，還只曉得按照官階辦事，沒多久她的下屬就得全軍覆沒。

    所以她沒對紙上出現(xiàn)的指示提出異議，只做了一些補充�！�

    “及時記錄書籍中有關(guān)無盡城的內(nèi)容，時要注意時間�！�

    筆尖留下的墨跡泛著潮，一直沒被紙張吸收，這是還未同步到其它會議記錄上的征兆。

    過了好一會，剛留下的墨水終于滲入紙張當中，然后當著步無尚的面，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第80章

    [時間的座鐘]（三）

    步無尚意識到，

    副本不是攔不住各個空間的參與者在信息上互通有無，而是沒有必要。

    在他們越來越相信自己人的聯(lián)絡手段后，才猛地跳出來，

    背刺一記狠的。

    無盡城既然是位于夢境中的城市，

    當然需要一些點綴，在城市的外圍，徘徊著各種各樣的夢境生物。

    夢境生物的來源各不相同，有些是受到古源者氣息感染的怪物，有些則是被無盡城驅(qū)逐的罪犯，也有些是誤入了夢境，

    卻久久未能離開的外人。

    會議記錄紙上有關(guān)于書房的描述應當是可信的，

    與六號公寓不同，如果參與者此刻選擇在副本中老實貓著，就不存在絲毫死亡風險。

    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會死亡，

    意味著不會因為外力自夢境中清醒。

    步無尚猜，被[提燈人]的身份徹底浸染后，

    參與者并不會當真變成[提燈人]。

    造夢家沒那么好心，

    無盡城的車票也沒那么容易拿。

    片刻功夫，會議記錄紙上又多了十來條信息。

    一部分督察員們找到了座鐘的零件以及工具箱，

    另一部分督察員翻閱房間內(nèi)的書籍，同時將名字跟大致內(nèi)容記錄下來。

    他們陸續(xù)開始看書。

    另一個空間當中。

    聶越聲的手指在輕輕顫抖。

    [痛覺強化刀]真是一件特別好用的道具，

    不止可以對付敵人，

    也能讓他們自己保持警惕。

    [提燈人]身軀里沒太多血，不過痛覺依舊存在，

    只是削弱了一些，

    依靠著手上持續(xù)的疼痛感，

    聶越聲總算從那種浸泡在浴缸里一般懶洋洋看閑書的狀態(tài)中掙脫，

    他彎下腰，從《紅天鵝睡前故事》下面，抽出了方才隨意丟下的會議記錄紙。

    如果他的腦子還正常，絕不會把要緊的信息傳遞道具亂丟。

    聶越聲最后一次看會議記錄紙時，上頭正好刷新出了一句話，“盡量多看一看邊上的書”。

    他等了一會，沒等到上司的否定指示，加上自己也想了解無盡城的情況，于是坐到了那張椅子上，開始翻閱周圍的書籍。

    這位提燈人的工作椅，實在是舒服得過了頭，他本來只是坐，后來不知不覺變成了躺，充滿彈性的椅背與脊骨的形狀緊密貼合，讓人覺得直接在上頭睡著也沒有妨礙。

    然而聶越聲決不能睡著。

    “《紅天鵝睡前故事》描繪了無盡城的風土人情，這座城市存在不同分區(qū)，如果外人進入的話，通常會從積木區(qū)開始……”

    重新找回的會議計劃書上多了不少跟房間內(nèi)書籍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以督察員的眼光看，大部分都是沒用的描述，干貨卻只有一丁點，亟需被打回去重做。

    聶越聲立刻意識到，受到影響的不止自己一人。

    在正常情況下，他們會分出一部分人研究修理鐘表的任務，另一部分人去收集書房內(nèi)的信息。

    然而現(xiàn)在，大部分成員都陷入了散漫的狀態(tài)。

    可以想象那種狀態(tài)，躺在椅子上，閑閑翻書，大部分人都在享受中忘記了職責，只有少數(shù)幾個，還記得在會議記錄紙上添加幾筆。

    聶越聲捏著記錄紙邊緣的手指不自覺地開始用力。

    這件道具出了問題。

    副本外的督察官已經(jīng)提前一輪被毫不講理地宣告出局，她必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問題，卻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寫在紙上。

    要么步無尚現(xiàn)在寫不了，要么會議記錄紙在拒絕步無尚的書寫，不管是那種情況，都足夠麻煩。

    空間類道具雖然不常見，也算是出勤隊員的標配，聶越聲身上帶了不少救急用的道具，他翻找一陣，總算找到了目標。

    聶越聲低聲：“希望能夠有用�！�

    “骨碌碌——”

    程亭羽用老虎鉗夾著秒針，小心往表盤上湊，她其實覺得眼下的操作用不上工具，只是想盡可能讓木箱里的東西都發(fā)揮作用。

    將秒針拼上去的剎那間，她聽到了某種東西向著自己滾過來的聲音。

    有那么一兩秒鐘，程亭羽背上的肌肉全部緊繃了起來。

    她早就確認過，房間內(nèi)除了自己外什么人也沒有，而她方才并沒有碰到不該碰的東西，也就是說，那是完完全全由外來力量造成的動靜。

    程亭羽握緊老虎鉗，平靜轉(zhuǎn)身。

    從墻壁的方向，滾來了一個紙團。

    她非常確定，五秒鐘之前，那里壓根什么也沒有。

    也許是因為程亭羽盯著紙團的時間太長，她身上屬于密瞳的能力，總算慢吞吞地發(fā)揮了作用——

    [考場上的小紙團：在考試的時候遇見難題是很正常的情況，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就把疑問寫在紙團上，丟出去請求幫助吧！

    備注一：投擲時請當心，紙團會優(yōu)先靠近同一考場上最可能為考生提供幫助的存在。

    備注二：投擲次數(shù)太多，會增加被考場發(fā)現(xiàn)的概率。]

    程亭羽眨了眨眼：“？”

    她有理由懷疑，扔出紙團的人，是某個跟自己一樣，正在努力為修理鐘表做努力的人。

    程亭羽拆開紙團。

    里面簡簡單單寫了四個字“尋求溝通”。

    她眨了下眼睛。

    對程亭羽而言，“尋求溝通”四個字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但那個丟紙團的家伙會特地寫上這么一行字，就意味著，對方覺得這十分重要。

    安靜的房間內(nèi)，憑空出現(xiàn)了圓形物體滾動的輕響。

    聶越聲撿起被丟回來的紙團，打開，然后不由自主地愣住。

    在[小紙團]的判定標準里，同一個副本中的參與者，都算是考場上的考生，雖然步無尚剛剛被扔出了副本外，不過按照聶越聲的經(jīng)驗，上司畢竟也參加過考試，[小紙團]依舊可能遵循著“最可能為考試提供幫助”這條標準，滾到步無尚旁邊。

    但現(xiàn)在，聶越聲只在紙團中，看到了兩行陌生且飛揚的字跡：

    “遵守考場記錄，杜絕作弊行為。

    “PS：你是誰？”

    “……”

    有那么一瞬間，聶越聲覺得，自己的嘗試被副本給發(fā)現(xiàn)了。

    但是理智又及時提醒聶越聲，倘若真的是副本力量做出了阻攔，絕不會添加上那行備注。

    對方也不會是步無尚，甚至不是督察隊中的一員。

    不過既然道具認為，這是有可能提供幫助的存在，聶越聲打算賭一把。

    他提筆，在紙團的空白處寫上回復。

    程亭羽把紙團扔出去后，那玩意就非常自覺地慢慢滾遠，直到消失在她的視野內(nèi)，又過了五分鐘，才重新滾了回來。

    新滾回來的紙團，像是吃胖了似的，體積膨脹成了原先的兩倍。

    程亭羽把紙團拆開，從里面找到了一張被折起來的會議記錄紙。

    ——既然是[考場上的小紙團]，夾雜一點參考資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等督察衛(wèi)，聶越聲�！�

    除了表面身份的六個字外，紙團上沒有新增任何內(nèi)容。

    程亭羽看看會議記錄紙，又看著紙團第一次被丟過來時的“尋求溝通”。

    情況很明顯，督察員們正在嘗試攻略副本，他們有著溝通的手段，就是那張會議記錄紙。

    在程亭羽思考的時候，上頭還增添了兩行有關(guān)綠茵圖書館的介紹。

    然而聶越聲依舊在“尋求溝通”——很顯然，會議記錄紙出了問題。

    程亭羽腦海中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她拿起筆，準備在會議記錄紙上寫字，然而就在這一刻，原本狀態(tài)正常的紙張忽然變得漆黑一片，上頭浮出一行警告“檢測到非組織成員窺探會議內(nèi)容，進行鎖屏處理”。

    “……”

    程亭羽嘆了一口氣：“看來只能讓聶越聲自己驗證�！�

    她在[小紙團]上添加了一行字，然后把它投擲了回去。

    聶越聲想，這大概是雙方最后一次溝通了。

    用[小紙團]夾帶會議記錄紙的行為其實挺冒險，對參與者而言，副本中的規(guī)則與力量都能算是監(jiān)考老師，自己方才的行為，已經(jīng)有點吸引注意。

    希望得到的回復真能有用。

    他拆開紙團，最下方新添了一行字“寫，盡量多看一看邊上的書�！�

    要不是前面多了一個“寫”，聶越聲幾乎要以為，副本力量篡改了那位可求助對象的回復。

    他沉思片刻，大略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在會議記錄紙上添加了這么一行字、

    “盡量多看一看邊上的書”。

    躺在椅子上的秦洛松感覺到自己的大腦像是被撕成了兩塊。

    一部分的自己，已經(jīng)沉溺于享受當中，另一部分卻在大喊大叫，讓她趕緊支棱起來。

    她的目光從會議記錄紙上掃過，然后一下子頓住。

    紙張上多了一行字。

    秦洛松作為督察員的本能還保留著，她看著那行字，恍恍惚惚地從椅子上站起。

    不對勁。

    會議記錄紙面積有限，他們在記錄的時候，會盡量避免廢話。

    如果只是想強調(diào)的話，同事會直接在某句話下頭劃橫線，選擇重寫一遍那條留言，多半是因為……

    “看書這件事，存在問題�！�

    把紙團丟回去后，程亭羽就沒再多想那位求助者的事情。

    倘若她的猜測沒錯，會議紙上能顯示的內(nèi)容會受到副本力量的影響，那已經(jīng)存在在上頭的信息，顯然是經(jīng)過篩查，可以出現(xiàn)的。

    基于對工作人士的了解，程亭羽相信，重復某一句話絕不會是督察隊常用的強調(diào)方式，如果留言的異常能夠激起他們心中的警覺，這些督察員就有可能從怠惰的狀態(tài)中脫離。

    同樣的提醒，也同步到了步無尚手中。

    她很快理解了這種隱晦的提醒方式，不過——

    步無尚皺眉又笑了：“這大概只能對外城區(qū)的督察員有用�！�

    第81章

    [時間的座鐘]（四）

    修理鐘表很考驗耐心。

    [愛偷懶的熟練匠人]的狀態(tài)總算發(fā)揮了一點正面用途，

    程亭羽感覺自己的手非常穩(wěn)，好像天然就知道該怎么組裝那堆零件一樣。

    齒輪、細彈簧、金屬片……不用翻說明書，身體自帶的直覺就幫助程亭羽將各種精細的小玩意一一放到正確的位置上，

    殘缺的座鐘呈現(xiàn)出正常的外觀。

    程亭羽把表盤安裝好，

    上面顯示的時間正好就是零點零一秒。

    她盯著表盤看了一會，摸了下自己的下巴。

    書房四面都沒有窗戶，雖然有門，但存在形式更類似于貼圖，沒法打開，也不能前往其它地方。

    程亭羽難以知道外界的準確時刻，

    而且她很懷疑，

    無盡城在時間概念，跟其它地方可能不大一樣。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座鐘。

    如果鐘的表盤上有眼睛，此刻也一定盯著她。

    雙方面面相覷了一會，

    程亭羽此刻作為熟練匠人的本能，讓她察覺到，

    面前看似完整的座鐘，

    存在無法忽視的缺陷。

    表盤上的三枚指針像是凝固了似的，一動不動，

    她找遍了整個房間，都沒發(fā)現(xiàn)可以充當動力源的存在。

    原本應該是中心樞紐的地方，

    只�？帐幨幍囊黄�。

    程亭羽比較熟悉的動力源大概就是電池，

    不過書房內(nèi)顯然沒有類似的玩意存在，她試著用手去撥動指針，

    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時間始終停留在零點零一秒，

    沒有絲毫變化。

    [時間的座鐘（殘缺版）：很明顯，

    它現(xiàn)在少了點什么。]

    “……”

    程亭羽點點頭，很明顯，她的鑒定能力又給出了一句廢話。

    不過結(jié)合前一關(guān)的信息，程亭羽對于如何徹底修好座鐘，已經(jīng)有了點猜測。

    她似乎想要嘆氣，但最終還是笑了起來：“在這里眼中，倒是有點難度……”

    書房副本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是看不見的。

    只要一段時間不去做正事，那么屬于匠人設定中的怠惰感，就會逐步侵蝕參與者的意志。

    安閑、舒適、沒有危險的房間，實在很難讓人緊張起來，再加上堆積在周圍吸引人拿著它們打發(fā)時間的書籍，說不定一個晃神，就又一次躺倒在了椅子上頭。

    程亭羽目光凝重，她走到鏡子前頭，跟自己的影像四目相對。

    過了好一會，鑒定結(jié)果慢悠悠地顯示出來——

    【生命值（健康）：

    【體力值（充沛）：

    【精神值（正常）：

    除了精神值跌落幅度超出預期外，另外兩相屬性可以稱得上飽滿。

    程亭羽聳肩：“人生總得有所取舍�！�

    就在方才那一刻，程亭羽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打算倒立著看書。

    在書房中書籍的風險在于，參與者讀書中途很容易不知不覺遺忘自己的目的。

    不過她相信，一個保持著倒立姿勢的人，真要走神，也可以通過摔倒來自我喚醒。

    程亭羽選中的書目是《紅天鵝睡前故事》

    只看標題的話，這本書走的應該是溫馨平緩童話風，不過程亭羽打開后才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一本景點觀光手冊。

    ……倒也挺合理。

    畢竟無盡城是一座位于夢境中的城市，入睡->做夢->來城里旅游，邏輯鏈一氣呵成，絲滑通暢。

    她翻了兩頁，立刻感覺到作者大概率是詩人專業(yè)過來的，一句話一段，每頁寫不到一百個字，不過比讀詩好的是不用提煉中心思想……

    “積木區(qū)

    “是最靠近邊緣地帶的城區(qū)。

    “偶爾

    “會有拿到觀光車票的外城人，

    “來這里參觀。”

    她靠墻倒立，保持著最能讓自己警醒的姿勢，耐心地著《紅天鵝睡前故事》。

    里面有三分之一的內(nèi)容是在贊美做夢，另外三分之一是在吹噓積木區(qū)悠久的歷史，最后三分之一是在告訴讀書的人，有機會進入無盡城，哪怕是靠外的區(qū)域，也是一件祖墳上冒青煙的大好事。

    等終于翻完最后一頁，程亭羽立刻翻身站好，活動著因為長久受到壓力而有些僵硬的雙手。

    全屬性削弱后，倒立這件事對她來說，顯得有些吃力，然而程亭羽在讀書過程中，卻沒有因為無法支撐而摔到。

    她轉(zhuǎn)過身，再度看向鏡子。

    【生命值（健康）：

    【體力值（充沛）：

    【精神值（正常）：99125】

    除了精神值始終保持著滑落的勢頭外，其他幾項基本沒有變化。

    如果說之前體力消耗緩慢，還能解釋為是一直沒遇到需要劇烈活動的項目，但她剛剛倒立了至少半個小時，如今依舊保持著充沛的體力。

    程亭羽伸手按住心臟的位置。

    在上一個環(huán)節(jié)中，參與者已經(jīng)得到提示了。

    在兔子玩偶那一關(guān)里，程亭羽就意識到，自己的心跳跟座鐘指針轉(zhuǎn)動的頻率完全相同。

    時鐘被他們的心臟所驅(qū)動。

    因為座鐘未曾走動，所以自己身上的時間也因此凝固。

    “書房內(nèi)只是亂，卻沒有令人討厭的氣味……”程亭羽自言自語，“因為‘我’不需要飲食，也不會新陳代謝。

    “所以充當電池的，是‘我’的心臟嗎？”

    程亭羽說出了自己的猜想，然后低頭看著工具箱中那兩用附帶了使用說明的特殊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