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正常情況下。督察隊得花些時間才能查到危險假面的據(jù)點,不過在古源者力量的沖擊下,莊園中的防護道具早已經(jīng)集體損毀,失去了額外的遮蔽,督察員自然順利發(fā)現(xiàn)了莊園的異樣,他們剛剛進來,就看到了其中的怪物,或者說,其中的怪物殘骸。
督察員注意到整棟房屋被扭成了奇怪的形態(tài),斷壁殘垣上涂滿了黑色果凍一樣的物質(zhì),他們本該上前查看,然而身體卻直接僵住,他們感覺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仿佛耳邊有無數(shù)小人在放聲哭泣或者尖叫,警告他們絕對不能跟對方接觸。
一旦碰到,就絕對會死。
最后過來進行善后處理的是步無尚跟卓流青。
兩人穿著白色的防護服,全身上下裹得極為嚴實,然而即使做好了最嚴密的保護措施,卓流青依舊能感覺到彌散在空氣中恐怖的力量殘余。
“很強烈的力量污染�!�
做出判斷的同時,她不得不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如果古源者的力量污染了整座莊園中的人,那此地被污染的怪物最后又遭遇了什么,才會變成一灘抹在短墻上的可憐果凍?
城內(nèi)大佬正好路過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以卓流青的了解,即使是督察總長帶著城內(nèi)精銳在此,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步無尚忽然:“我有一個想法。”她一字字道,“上學的時候我研究過無盡城,從殘留的痕跡看,那個古源者變成的怪物,可能已經(jīng)扭曲為了夢境生物。”
“……”
卓流青慢慢皺起眉:“是有些像�!�
古源者可以污染普通能力者,并不代表,祂們自身不會受到其它力量的侵蝕。
如果古源者向著現(xiàn)實投來目光的同時,恰好有另一個神祇正在看著祂,那么最后是哪一方被污染,就純看雙方的實力對比。
她以前還曾經(jīng)跟同學開過玩笑,說普通能力者不喜歡進入精神之海,是害怕看到錯誤的光點并因此被古源者所污染,但換做造夢家那個級別的大人物的話,害怕的人就應(yīng)該變成古源者。
總是窺視人類社會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往現(xiàn)實亂瞄看到造夢家并因此暴斃的可能性不高,但并不是沒有。
卓流青:“造夢家,降臨在外城區(qū)?”
如果不是對彼此頗為熟悉,步無尚幾乎要錯過卓流青聲線中那一絲不穩(wěn)。
步無尚:“祂恐怕是往這里投來了一瞥�!�
造夢家在凝視著這里,于是所有存在于祂目光中的生物,都受到了夢境力量的污染。
步無尚抬手,捉住了一只從身邊飛過的鴿子。
……或者說,是鴿子形狀的怪物。
它的身上長滿了黑色的硬毛,表面有著無數(shù)肉瘤,紅色的眼睛更是流出眼眶。
鴿子身上的力量殘留還很清晰,顯然才剛剛被轉(zhuǎn)化為怪物沒多久。
兩人注視著面前的怪物,一時間都未說話。
即使早就明白跟大人物之間的實力差距,不過作為有著一定實力的玩家,兩人很少能像今天一樣清晰意識到,她們能夠活著,或許只是因為類似造夢家的存在對自己沒有興趣。
足夠強大,也足夠危險。
雖然不明白夢境之主為何對F0631的外城區(qū)有如此強烈的興趣,不過對于待會該寫在報告上的主要內(nèi)容,步無尚跟卓流青心里頭多少都有了些數(shù)——
[名稱:偽源生物(一種由于古源者接受古源者力量而誕生的特殊怪物)
死因:遭到外力的污染。]
造夢家能擊殺偽源生物不是太難接受的事實,讓人難以想象的是,對方只是往這里看了一眼,就導(dǎo)致一個可能引起毀滅型災(zāi)難的怪物當場暴斃。
步無尚迅速擬了一個臨時報告,跟危險假面、造夢家有關(guān)消息飛快傳到中城區(qū)跟內(nèi)城區(qū),隨后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城內(nèi)高層的巨大震動。
第161章
會議來客
F0631市中城區(qū),
橄欖樹街。
米泉安在中城區(qū)長大,成年后依照長輩的安排,順利進入督察隊,
與其他同僚相比,
他更加具有上進心,起碼不會把大部分工作時間都耗費在摸魚上面,與周圍的同事形成鮮明對比,又因為家世出色,沒因為過于勤奮而遭遇職場打壓,于是在四十歲那一年,
正式成為一名下督察官,
等到七年后,又被提拔為中督察官。
作為中督察官,米泉安有資格參加城內(nèi)的高等級的會議,
哪怕會議舉辦的時候他剛好正處于放假期間,內(nèi)心對悠哉的生活懷抱著巨大的眷念。
橄欖樹街226號有一副巨大的壁畫。
【編號:F0631-C-0004
危險狀態(tài):on
狀態(tài):[存在固定場所]、[可攜帶]、[非現(xiàn)實]
描述:通常以風景畫的形式出現(xiàn),
玩家攜帶與圖畫同色的顏料站在副本2.43米內(nèi)保持至少3秒鐘靜默,
普通人站在圖畫1.31米內(nèi)保持12秒靜默,即可進入副本�!�
米泉安不是第一次來,
他順利進入了圖畫,然后快步趕往目的地——督察隊的人通常把這幅畫代表的副本稱作[栩栩如生的繪圖],
對于了解其機制的人來說,
[栩栩如生的繪圖]就是一個安全本,由于入口極多,
保存方便,
經(jīng)常被處于不同區(qū)域的人當做跨空間會面的道具使用。
想要保證自身的安全,
米泉安只要確認自己走過的地方,
都是“顏料已經(jīng)干涸”的道路就行。
等他小心謹慎一步都沒踩錯地抵達會議地點時,已經(jīng)有人提前到了。
對方是一位年過五旬的督察官,不過因為是能力者,身體狀態(tài)保持得不錯,工作精力足以跟年輕人相媲美,她的名字叫步垂響,是內(nèi)城區(qū)的一位上督察官,也是未來督察總長有力的競爭者之一。
米泉安加快腳步走到步垂響身邊,向?qū)Ψ叫》惹飞恚蜌獾溃骸安蕉讲�。�?br />
雖然同樣是督察官,不過米泉安很清楚,不管是實際職階還是在城中的地位,他與負責內(nèi)城區(qū)的步垂響之間都保持著極為遙遠的距離,有必要表達敬意。
步垂響禮貌地點了下頭。
第三位抵達開會場地的是一位衣著莊重的年輕人,朱麗葉·康。
她戴著一頂有頭紗的寬檐帽子,據(jù)說是剛剛經(jīng)歷過手術(shù),正在恢復(fù)階段,目前還不方便讓人看清自己的面容。
朱麗葉代表的是F0631市的城主。
三人等了不到十分鐘,又陸陸續(xù)續(xù)過來了七個人。
對米泉安而言,會議室內(nèi)的大部分成員他不說熟悉,起碼也算得上點頭之交,只有兩個人,看起來格外陌生。
主持會議的朱麗葉小姐主動介紹道:“那位是牧揚上乾,來自移動城邦的代表。”
她只介紹了一個人,既是因為不認得第二位到底是誰,也是因為那人進來后,始終沒落座,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牧揚上乾背后,顯然處于隨從的身份。
百年靜默后,人類又建立過許多城市,被災(zāi)難所毀滅的是大部分——人類的聚集地超過一定規(guī)模,就容易誕生副本,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守護者或者守護道具的話,就會逐漸走向終結(jié)。
一些幸存者沒有因為居住地消失而放棄,他們聚集起來,在白塔的幫助下,修改了城市的類型。
那時候的人們已經(jīng)知道,不少副本都具備[可攜帶]的特點,而作為督察官,米泉安更是清楚,一個形態(tài)穩(wěn)定的副本與一個足夠安定的城市間存在著共通性,前者可以攜帶,后者自然也能攜帶。
最終,那些人建造了可移動的城邦,原理類似于將很多安全副本給串聯(lián)了起來——那還是從造夢家那邊得到的靈感,祂也是將自己領(lǐng)地分為不同的城區(qū),然后串聯(lián)在了一起——若是感覺到危險,就能立刻帶著副本跑路,通過變更地點的方式來降低副本出現(xiàn)的概率。
許多集市也學了這一套,通過不斷給住客換房子來降低副本的觸發(fā)率,還挺有效果。
牧揚上乾就是其中一座城邦的代表,也是那座城邦的管理者,他受到F0631城的邀請后,帶著自己的隨從抵達了這里。
除此之外,對于能力者來說,他還有一個最值得在意的特點:在很早之前,牧揚上乾曾經(jīng)在白塔中就讀。
當時白塔挑選學生的標準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寬松,所以誕生了許多了不起的人物,不過也并不代表,里面的畢業(yè)生都可以達到造夢家的高度。
當初的牧揚上乾僅僅是白塔內(nèi)的一名普通學生,比造夢家晚六年進的學校,畢業(yè)后在世界上游蕩了許多歲月,最后靠著命長熬走了一堆競爭對手,靠資歷尚未,成為移動城邦里的一個中層城市管理者。
聽見朱麗葉的介紹,牧揚上乾端起面前的熱牛奶,向其他人示意了一下,態(tài)度自然道:“沒關(guān)系,我可以自便。”
剛剛想客氣一句的F0631城人員:“……”
有造夢家的例子在前,他們覺得早期的白塔畢業(yè)生做出什么都不顯得太奇怪。
朱麗葉:“今日邀請您過來,是希望能請教一些有關(guān)夢境之主的問題�!�
她說話的聲音很特別,明明只要一個嗓子,發(fā)出聲音時,卻像是有兩個人同時說著同樣的話,二者的聲音疊加在一起,產(chǎn)生一種顫動的奇異嗡鳴。
牧揚上乾帶笑不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格外安然的模樣,見狀點頭道:“我跟祂并不大熟悉,所以你們?yōu)槭裁床粏栔圃焐蹋k剩下的理智應(yīng)該還足以支撐正常對話。”
朱麗葉:“我們沒法聯(lián)系上制造商�!�
牧揚上乾:“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不用太擔心,造夢家對現(xiàn)世并沒太多的興趣�!�
朱麗葉:“我本來也這么想�!彼龑⒁环輬蟾嫒拥侥翐P上乾面前,“你看,祂正在——”朱麗葉咬住牙,把后半句話說完,“正在注視著我們�!�
與會人員沒一個開口,剎那間,似乎連時間也停滯了一拍。
牧揚上乾的目光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步垂響扶了下額頭:“我本來以為,祂應(yīng)該做不到……”
牧揚上乾點了下頭,緩緩道:“理論上來說,隨著境界的提升,造夢家對現(xiàn)世的干涉能力必然會隨之下降�!�
他沒有解釋為什么,不過在場中人的腦海里卻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頂級界域之間會相互排斥。
米泉安所在的世界雖然早就千瘡百孔脆弱不堪,卻也勉強能算是一個界域。
而造夢家是無盡城的主人,那座城市因祂誕生,祂也被綁在了那里。
牧揚上乾無所謂道:“既然祂要看,就讓祂看兩眼唄,反正又沒造成嚴重后果——造夢家的本體無法離開無盡城,有什么招惹的地方,你們?nèi)桃蝗炭迌陕曇簿瓦^去了�!�
米泉安瞥他一眼。
這人說得容易。
步垂響:“你并不知道該怎樣抵御造夢家的注視�!�
她用的是陳述句。
牧揚上乾:“確實不知道�!闭Z氣中瞬間多了點擺爛的快樂,“當年大家都生活在老師的羽翼下,彼此間尚且能夠和平相處,等老師隕落后,自然沒誰愿意去找造夢家的晦氣——所以我干嘛非得知道這些不可?”
朱麗葉冷不丁發(fā)問:“你為什么一直喊祂造夢家,難道祂就沒有名字?”
會議室內(nèi)再度出現(xiàn)短暫的寂靜,包括米泉安在內(nèi)的人員不自在地調(diào)整身形,似乎想要遠離朱麗葉,免得造夢家目光突然降臨的時候受到波及。
牧揚上乾回答:“也許有,不過我們并沒熟到互通姓名的地步�!�
朱麗葉:“無法理解,也無法抵抗,甚至能污染古源者……造夢家強大得未免有些太不合理�!�
牧揚上乾盯著那位城市主人的代表看了兩眼,然后緩緩搖頭:“其實不算太不合理,上升得太高,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彼π�,道,“現(xiàn)在的你,應(yīng)該也能明白那種感覺,對不對?即使努力控制,也會忍不住朝著光點靠近……”
他閉上了眼,嘆息:“那是我們的本能,離光越近的人,越能明白那樣的感覺,即使明知道會因此瘋狂,也無法克制地想要升得更高。”
朱麗葉提醒:“造夢家早就升到了[清晝]。”
牧揚上乾:“祂敢冒險,所以比任何人都更強大�!�
邊上一個叫谷淵影的人冷笑:“但祂也瘋了�!�
牧揚上乾聳肩:“理智與境界本來就無法共存,一旦到了[清晝],基本就無法擺脫瘋狂的影響,只會越來越瘋狂,不會越來越清醒�!彼麚u頭道,“我只奇怪一件事,既然祂往這里看,為什么沒有造成大范圍的傷亡……”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想到了什么。
步垂響:“或許,祂找到了某種方法,遏制住自身的趨勢,并重新獲得了理智�!�
牧揚上乾沒有立刻回應(yīng),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懷念:“你們應(yīng)該都聽過‘大賢者’這個名字。”他慢慢說著,“大賢者,也就是我的老師,祂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
朱麗葉皺眉:“這個設(shè)想并不是完全沒可能實現(xiàn)�!�
在座的沒有一個普通人,她不必將秘密死死瞞住,朱麗葉,或者說,附在她身上的那個存在道:“雜質(zhì)會讓人下沉�!�
對于一個界域型玩家來說,密瞳、血肉、咒言、災(zāi)蟲的力量都屬于雜質(zhì),如果身上的雜質(zhì)太多,就會出現(xiàn)被污染侵蝕的狀況,然后不斷向[深淵]墜落。
朱麗葉像是再給自己增添信心般強調(diào):“只要吸收足夠的雜質(zhì),就能降低上升的速度�!�
牧揚上乾笑:“你以為秩序之塔是怎么隕落的?”接著溫和地解釋道,“祂倒是吸收了足夠使自己停下的雜質(zhì),然后因力量沖突而碎裂,遺骸變成了白塔與規(guī)則書。”
朱麗葉:“我考慮過�!庇值溃�,“或許[界域]能克制這一點�!�
牧揚上乾似乎有些贊嘆地點了下頭:“[界域]可以,這種力量最為穩(wěn)定,又具備優(yōu)秀的隔絕效果——當年的大賢者就做過類似的嘗試,然后祂也跟著隕落了�!�
朱麗葉:“……”
其他人:“……”
米泉安忍不住懷疑,因為人類的居住區(qū)被割裂成不同的分塊,各個城市的語法也出現(xiàn)了不兼容的部分,所以牧揚上乾才會在連續(xù)的肯定后跟一個否定的轉(zhuǎn)折。
牧揚上乾:“大賢者以界域為基礎(chǔ),為自己逐步增添了新的力量,不過還是不行——境界太低的人,一旦融入新的力量,自身就會逐步畸化,境界太高,即使引入新的力量,也必定會沿著之前的道路繼續(xù)上升。
“精神之海會被稱為‘�!斎皇怯性虻�。
“離海面越近的氣泡,上升速度就越快。
“增加雜質(zhì)只能稍稍減緩攀升的步伐,但無法完全停止,而且等適應(yīng)了新的力量后,上升的速度還會恢復(fù)�!�
米泉安喃喃:“上升,有什么不好嗎?”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之后,忽然發(fā)現(xiàn)邊上人都在看著自己,然后才驚覺方才居然一不小心將心里的疑問說出了口。
牧揚上乾倒是很隨和,聞言也給出了答案:“因為理智與能力不可兼得,一旦強大到以前秩序之塔或者大賢者的程度,又不想隕落的話,就會失去所有理智,變成類似于古源者那樣的存在�!�
“造夢家還能活著,大概率是因為祂走上了那條瘋狂之路,選擇用理智換了漫長的壽命�!�
“雖然都說造夢家瘋了,但我不覺得祂像完全沒有理智的存在�!敝禧惾~冷冷道,“祂往F0631城投來的那一瞥,也恰到好處得沒連累到任何一個無關(guān)人士。”
牧揚上乾:“能用理智換取漫長的壽命,當然也能用壽命把理智重新?lián)Q回來�!彼冻隽艘粋饒有興味的笑,“白塔隕落的畢業(yè)生數(shù)量非常多,經(jīng)過統(tǒng)計,基本可以確定,對于走到[清晝]盡頭的人——我們也把這個境界成為[無暗]——用一百年的壽命,可以換取一秒鐘的理智�!�
“……”
會議桌邊的人陷入沉默。
米泉安心臟狂跳不止。
對方話中的含義讓他的大腦開始發(fā)熱,身上一時間滿是冷汗,一時間又燙的厲害。
能來這里的人不可能太蠢,不止米泉安,其他人心中也浮現(xiàn)除了類似的猜測——
他們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比如戲劇作家早早潛伏到了無盡城內(nèi),再比如即使白天鵝區(qū)出現(xiàn)戒嚴情況,造夢家也沒有第一時間現(xiàn)身,直接出手解決那個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雜碎,而是等到事態(tài)嚴重惡化的關(guān)頭,才終于降臨。
造夢家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不能。
每一次出手,都是一次生命的燃燒。
朱麗葉的聲音在會議空間中響起:“祂現(xiàn)在……”
牧揚上乾翻閱著F0631城收集的資料,沉默片刻,搖頭:“很糟糕——祂到底還是忍不住一直保持著瘋狂的狀態(tài)……誰都忍不住,秩序之塔是那樣,大賢者是那樣,祂也是那樣。”笑了下,“所以你們不用擔心,造夢家的的確確快要隕落了,要我說的話,祂最多也就能再支撐三個月�!�
米泉安渾身一陣顫抖,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三、三個月。”他倒吸一口冷氣,“這怎么可能!”
牧揚上乾聲音依舊溫和,目光卻異常冷漠:“你要是見過當年的白塔,就會知道,沒什么是不可能的�!�
朱麗葉緩緩道:“造夢家有時間方面的能力�!�
牧揚上乾:“如果不是考慮到時間的能力,我會告訴你,祂離隕落只剩一兩天�!�
此時此刻,所有參與會議的人,不管他們是否有資格發(fā)言、對造夢家的觀感如何,內(nèi)心都有種即將見證歷史的緊張與激越。
時光如潮水。
就算強大如夢境之主,也會迎來屬于自己的終末。
朱麗葉:“感謝您的指點�!彼龔囊巫由险酒�,其他人也跟著起身,向牧揚上乾致意。
牧揚上乾與朱麗葉握了握手,微笑:“不用客氣,我也很好奇后面會有什么樣的發(fā)展�!�
貴客要走,作為一個職階不低本身又沒太大威脅的人,米泉安自然得負責送行
牧揚上乾不會主動跟一個督察官搭話,米泉安只能自己尋找話題,夸了幾句移動城邦的建設(shè)水平后,目光瞥到了對方的隨從:“不知您的下屬該怎么稱呼?”
話剛出口,米泉安覺得自己實在嘴笨——難得私下交流的機會,自己為什么非要打聽這些。
牧揚上乾卻毫不介意,反而停下腳步,友善回答:“他叫周一二三四�!�
米泉安覺得,這位來自移動城邦的管理者的心情應(yīng)該很好,說話時都帶著一點笑意。
把人送出副本后,米泉安就原路返回,他還碰到了自己的一位督察官同事,兩人過分客套地打過招呼,然后面面相覷了一會——方才消息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震動,沒辦法立刻從那種混雜著驚駭、震動還有茫然以及一絲絲隱蔽喜悅跟零星遺憾的思緒中掙脫。
同事咳嗽一聲,主動打破了沉默的僵局:“你把人送走了……那位還挺和氣吧,都聊了些什么?”
米泉安想了下,很是誠實地回答:“沒聊什么,就談了談移動城邦的事�!�
他想,與自己以前認識的高層相比,牧揚上乾確實很和氣,而且很健談,比那個沒有名字的隨從健談多了。
第162章
改變的日記本
被懸掛在移動城邦管理者堡壘墻壁上的畫框內(nèi),
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了一個清晰的人影,那道人影由模糊變得清晰,等與活人沒有絲毫分別的時候,
便像氣泡一樣,
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周一二三四沉默地跟在那道人影身后,就像一個不會說話的木偶,主人的手一指,他就呆愣愣地坐到椅子上,好像非得有人操控才能做出反應(yīng)一樣。
牧揚上乾彎下腰,伸手揭開了覆蓋在周一二三四臉上的面具。
如果周圍還有旁人,
一定會因為所看到的情況而感到驚訝——面具下的人臉,
與揭開面具的人臉,居然詭異的一模一樣。
站著的“牧揚上乾”似乎垂下目光,思考了片刻,
然后抬起手,放到自己的太陽穴附近,
做出捏緊的動作,
似乎已然握住了某種旁人無法看見的虛幻物質(zhì)。
“牧揚上乾”握住了那股虛幻物質(zhì),片刻后將手掌緩緩攤開,
又過了十來秒,那塊沒有實體的東西逐漸凝聚成形,
仿佛是一塊包裹住種子的琥珀。
琥珀的表面籠罩著一層朦朧柔光。
“牧揚上乾”將琥珀放進椅子上人的大腦當中。
……
移動城邦,
管理者堡壘。
牧揚上乾從睡夢中醒來,發(fā)覺自己這一覺睡得異常沉,
睜眼時居然已經(jīng)到了傍晚時分。
黃昏的日光無聲散落到了房間當中。
過分輕柔的暮色讓牧揚上乾恍惚了一些,
隨即回想起了今天的遭遇——他受到F0631城的邀請,
參加了對方舉辦的會議,
并跟那些人交流了一些有關(guān)白塔還有造夢家的事情。
今天的自己頗有談興,與F0631城的人聊得不錯。
既然答應(yīng)了邀請,牧揚上乾也不藏著掖著,很是誠實地跟對方說了一些有關(guān)能力者境界跟隕落的秘密,在他的判斷中,造夢家剩下的時間絕不會太多,各個城市都得提早做些準備,而且現(xiàn)在的一切其實早就征兆:近五十年來,夢境之主活動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反而由提燈人替代祂維持城市的運行,同時也停止了對城市的擴張,隔很長時間才招收一個新人進城,與正常情況全然不同,前些年,更是與“螺絲刀”那邊爆發(fā)了激烈的沖突,并且重創(chuàng)了制造商。
牧揚上乾回想往事,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又一個名字,都是他逝去的老師跟校友。
從離開學校以來,的確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
往昔的時光慢慢地流逝,造夢家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他搖搖頭,將略帶傷感的思緒壓入心底,轉(zhuǎn)頭聯(lián)絡(luò)移動城邦的其他人。
既然夢境之主即將隕落,他們得考慮考慮該如何規(guī)避后續(xù)的影響。
現(xiàn)世。
程亭羽睜開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正按在鏡面上。
“……”
不完全失憶的壞處就是,程亭羽也很難判斷切換版本后自己會做點什么,好在鏡子表面的留言給了她提示。
那是兩個鮮紅的大字“克制”。
……程亭羽認出來,那是她自己的筆跡。
腦海中的記憶出現(xiàn)了嚴重斷層,不管程亭羽怎么想,自己上一秒都還在跟衛(wèi)胥晷兩人待在一塊,試圖阻擋明顯不懷好意的保衛(wèi)科督察員,下一秒,她就一個人,站在了一間色調(diào)偏白頗具現(xiàn)代化風格的房間當中。
程亭羽有理由認為,鏡面上的留言應(yīng)該是舊版本自己所給出的提示,一念至此,她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的皮膚正在往外滲血。
表面其實看不出傷口,血液卻在緩慢外溢。
“叩、叩、叩。”
房外有人敲門,片刻后,那人又說了句:“是我。”
那是沈星流的聲音。
程亭羽:“進�!�
沈星流推開門,他看了老同學兩眼,怔然片刻,旋即恢復(fù)常態(tài),解釋:“這是‘螺絲刀’的辦公樓�!�
程亭羽倒不太在意自己跑來了什么地方,反倒認真打量了沈星流兩眼:“你臉色不大好�!�
沈星流嘆氣:“直面夢境之主,難免有點后遺癥。”
辦公室內(nèi)有電腦,沈星流過去開機,輸入密碼,同時不忘跟程亭羽科普她切換版本后的情況:“秦宅那邊出了意外,還好除了那個居心不良的督察員以外,誰都沒事,督察隊為了確保你們的安全,付了一筆錢,臨時租用‘螺絲刀’的部分辦公區(qū)域,然后將你跟衛(wèi)胥晷送了過來�!�
程亭羽盯著沈星流。
她能理解督察隊的選擇,步無尚不知道那位督察員試圖污染的就是造夢家本人,當然會有些擔憂,既然外面哪哪都可能出問題,不如將人送到螺絲刀,當然這并不妨礙“清楚事件內(nèi)情知道危險假面必然不能在造夢家眼皮子底下得手”的沈星流愉快簽下合同,為螺絲刀增加了一筆收入。
沈星流打開文件夾,又點開了里面的一個視頻文件,示意:“你看。”
視頻中的內(nèi)容是一個辦公樓的入口處,過了一分鐘,畫面忽然閃動了一下,隨即又變得正常,緊接著,程亭羽態(tài)度自然地出現(xiàn)在錄像當中,身邊就是衛(wèi)胥晷,在進入大門之后,她好像注意到什么,抬起頭,彎起那雙黑色的眼睛,向著監(jiān)控器微微一笑。
“……”
不知為什么,程亭羽有種正與視頻中自己對視的錯覺。
沈星流未曾說話。
他認得程亭羽的時間非常久,所以今天剛一碰面,就察覺到對方的狀態(tài)起了變化。
對方黑色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沈星流無法抵抗地受到了來自夢境之主的侵蝕。
衛(wèi)胥晷等人不會有事,只要他們不曉得程亭羽的真實身份,受到的影響就完全在可控范圍之內(nèi)。
無知是對人類的保護。
程亭羽忽然道:“沈星流�!�
沈星流停下動作,轉(zhuǎn)頭看她。
程亭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慢開口:“你是沈星流。”
沈星流:“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程亭羽按了下額角:“的確,班里有你這么個人�!�
沈星流:“……”
在高層人士都知道制造商跟造夢家是同屆學生的時候,他額外得到了當事人的親口肯定——是的,班里有他這么個人。
恢復(fù)記憶了,但沒恢復(fù)太多。
程亭羽伸出手,一本外殼略顯陳舊的日記本陡然出現(xiàn),除了開頭的頁數(shù)外,后面的內(nèi)容全被墨水污染,黏在一起,無法翻閱。
她打開日記本,果然,黏在一起的紙頁變少了一點,她的腦海中,也因此多了一點有關(guān)入學時的回憶。
在程亭羽的印象里,剛從虛實之隙的假宿舍中離開的自己性格委實不怎么好,也并不熱衷于維護人際關(guān)系,倘若衛(wèi)胥晷是她當時的鄰居的話,估計兩人門對門住上一年半載都未必能說上十句話,能記得有沈星流這么個人,還是因為對方早早表現(xiàn)出了樂意與人簽訂生意合同的特征。
沈星流等了一會,發(fā)現(xiàn)程亭羽只是翻了翻日記,那件道具就又重新消失,不知被收到了什么地方。
程亭羽此刻的態(tài)度并未因為記憶增多而出現(xiàn)太大的轉(zhuǎn)變,起碼不像沈星流回憶里剛相識時那樣,眉梢眼角的每一絲表情都在表達著“希望能跟其他人保持至少三公里的安全社交距離”的強烈獨處意愿。
沈星流:“我過來給你送道具�!彼f著,拿出了一個指南針樣的東西,“之前的你說,想要補充點血肉。”
[指副本針:世界上存在各種各樣的副本,為了盡快找到適合自己的那一種,白塔研究會制造了這件指副本針,它的指針可以指向[界域]、[血肉]、[密瞳]、[咒言]、[災(zāi)蟲],以此確保下一個進入的副本具備特定的傾向。
備注:這是一件沒有副作用的道具,非要挑剔出個缺點的話,就是持有本道具者,冷卻期會自動歸零。]
沈星流把道具交給老同學,又道:“還有件挺不幸的事情,你租的房子還有對門的房子,都被人撬開了鎖�!�
程亭羽想問問房間里都丟了什么,又覺得切換版本后的自己實在身無長物,缺乏計較的必要……
“你知不知道,危險假面為什么要找衛(wèi)胥晷?”
自從程亭羽恢復(fù)記憶以來,衛(wèi)胥晷一路經(jīng)歷大小刺殺無數(shù),危險假面不斷增添人手,冒著被反殺,被拖進副本身亡,以及被造夢家注視的風險也不肯放棄,顯然不止是為了斬草除根那么簡單。
沈星流:“有些猜測——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很容易覺醒同一類型的能力,衛(wèi)衡是[界域],衛(wèi)胥晷卻是[咒言],我覺得,后者的能力更像是被人強行培養(yǎng)出來的�!�
能力的確是可以定向培養(yǎng)的。
比如六號公寓,就特別適合用來培養(yǎng)密瞳類的能力者。
程亭羽聽著沈星流的話,又想到一件事。
衛(wèi)胥晷的能力多次影響到身為造夢家的她自己,甚至能短暫改變自己的運勢,而且剛剛恢復(fù)的那些記憶,又讓程亭羽回憶起了另一件事。
當年的大賢者有一個能力,叫做[咒言·許愿池]。
咒言類的能力者不少,但真正能觸及命運的卻并不多,大賢者算是一個,也可能是唯一的一個。
沈星流果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老師隕落后,遺骸并非全部留在了白塔,起碼跟咒言相關(guān)的那一部分,既不在我手里,也不在你手里�!�
倘若促使衛(wèi)胥晷覺醒咒言能力的事物,真是大賢者的遺骸……那程亭羽懷疑,對方可能是受到了自己的影響,才不小心走上了跟老師能力使用方式完全相反的一條路。
第163章
[做夢時不必在意所有細節(jié)]
雖然已經(jīng)跟螺絲刀簽訂了合同,
對方的安保水平又值得信任,督察隊依舊會每天派人過來,確認程亭羽兩人的安全狀況。
被危險假面追殺的人是衛(wèi)胥晷,
程亭羽其實不必留在此地,
不過她卻直覺認為,就算自己一直停留在事件發(fā)生的邊緣,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畢竟隨著記憶一塊復(fù)蘇的還有曾經(jīng)的能力。
依托于日記本的回憶并不算太詳細,但程亭羽還是記得,當年在白塔的時候,自己就曾經(jīng)制造過一樣道具——[做夢時不必在意所有細節(jié)]。
[做夢時不必在意所有細節(jié):處于夢中的人,
總會忽略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
就算有人察覺到不對勁,也會迅速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程亭羽沒有跟刺殺事件保持距離,除了偶爾出來晃一晃的沈星流,
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
她拿起隨身攜帶的小圓鏡,與鏡子中的自己四目相對。
將異常逐漸磨平,
不著痕跡地融入到日常當中,
于現(xiàn)實之上,額外鋪一層誰都分辨不出來的夢境,
一點點改變夢中人的認知……相當可怕的能力,是程亭羽陷在虛實之隙中的時候,
逐漸打磨出的本能。
這也是她剛進白塔時,
就自稱為“造夢家”的緣故。
今天過來確認程亭羽兩人狀況的是督察隊的實習生洪元寧,他還未轉(zhuǎn)正,
倒不是表現(xiàn)得太糟糕,
實在是程亭羽這邊的生活太過豐富,
明明距離火熱大賣場副本也沒過去太久,
愣是給人一種好些時日未見的錯覺。
“螺絲刀”保險公司本質(zhì)上是一座獨立的城市,就像前往無盡城,一定要乘坐專門的列車,一個F0631市的市民如果要前往“螺絲刀”的辦公區(qū)域,也必須得在大門處進行準入確認。
洪元寧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壓制對世界的懷疑,字正腔圓地念出通行秘鑰:“今天的早點是棉花糖涼拌午餐肉。”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微微扭曲,似乎不是很樂意想象秘鑰描述的畫面。
密鑰驗證通過,大門打開,洪元寧快步走進去,里頭的一切看著都很正常,畢竟是大型連鎖企業(yè),環(huán)境相當不錯,有些員工曾經(jīng)是F0631市的市民,看到洪元寧過來,還會友善地點一點頭。
他提前發(fā)了消息,在半道上正好遇見了正在往餐廳走的程亭羽。
洪元寧快走幾步,準備向?qū)Ψ絾柡�,他對程亭羽有所了解,知道對方是個厲害的玩家,非常擅長觀察細節(jié),然而今天再見面的時候,僅僅是剛看見她的那一刻,洪元寧的心臟便突地一跳,感到一股莫名的畏懼。
就像是人生中頭次站在懸崖邊往下看,感覺到的那種眩暈,又仿佛是在暴風雨的夜晚中出海,面對自然的偉力時,所感覺到的無法自控的戰(zhàn)栗。
程亭羽也注意到了不遠處的視線,停下腳步,微微側(cè)過身。
洪元寧壓下心中的情緒,態(tài)度正常地問候了一句,然后道:“衛(wèi)小姐那邊也還好?”
程亭羽:“沒什么問題。”
一刻鐘前,衛(wèi)胥晷已經(jīng)提前一步去了員工自助餐廳,程亭羽沒跟鄰居一道過去,主要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能力偶爾會出現(xiàn)一定的逸散情況,據(jù)沈星流說,她剛進白塔的時候,也經(jīng)常會無意識地以現(xiàn)實為藍本編織夢境。
從沈星流當時的表情判斷,那些夢境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噩夢。
需要探望的對象有兩個,看完程亭羽后,洪元寧也要去親眼看看衛(wèi)胥晷,又因為是中午,還打算順便在螺絲刀蹭頓午飯。
程亭羽望了實習生一眼。
他來的晚,走廊上沒有旁人,通往餐廳的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外頭的人能聽到后面螺絲刀員工取餐、閑聊、走動的聲響。
程亭羽伸出手,推開大門。
走道上光線一直很明亮,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兩人陡然覺得視野變得灰暗,在察覺到異常的時候,程亭羽其實沒有邁步,卻依舊覺得腳下一空,剎那間,整個人被強烈的失重感所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