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嫂子根本藏不住】
溫晚凝眼睛都還沒睜開，伸手拍她一下，“什么公開，別鬧�！�
“沒跟你鬧，”阮佳捧著手機，從后視鏡里瞥周芙一眼，伸過來的手還在哆嗦，“你自己看熱搜嘛，前幾全是！”
溫晚凝順著她的手往屏幕看去。
阮佳是沒騙她，熱搜前幾被她和凌野的名字占去一大半。
除了幾個第三集節(jié)目的詞條還在粉飾太平，一連串的空降熱搜，一個比一個驚悚。
#凌野溫晚凝#
#凌野地下戀多年#
#體育明星戀愛算塌房嗎#
#凌野起床任務(wù)放海#
#臨旅5#
她呼吸都要停了，隨手點進一條，按照轉(zhuǎn)評區(qū)的熱度往高里找，終于在后排發(fā)現(xiàn)了這場風(fēng)暴的中心。
是某個：【嗑藥雞但理討：話說凌野和瘟姐是不是已經(jīng)談了好幾年了……】
標(biāo)題起得足夠聳動，配圖粗粗一掃，甚至還有詳細的放大鏡視角比對。
溫晚凝深吸了一口氣，點進第一張長截圖，把這條帖子的首頁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題目致歉溫老師，黑稱太出名了，沒有冒犯的意思[合十]。
最近臨旅5熱播，稿主黑綠隊多年老粉，節(jié)目一開播就美美開追，對其他嘉賓都沒什么興趣，就只看了77和23的cut舔顏。
稿主舍友純路人，跟風(fēng)追了三集，對77和溫老師的互動嗑得死去活來，以多年嗑cp的經(jīng)驗拍胸脯對我發(fā)誓，這兩個人絕對有點貓膩，按頭讓我逐幀品評，扒完我人都嚇飛。”
以分割線開始，原帖主分多次上傳的分析，簡直就是顯微鏡級別的推理。
有的是她見過的。
比如凌野的，從來不和賽車圈外的藝人互動，卻為了她屢屢破例，又點贊又轉(zhuǎn)發(fā)。
比如前幾天機場的冬測預(yù)告直播，她根本沒意識到何塞的鏡頭，急于脫手的那兩瓶金主媽媽的防曬霜。
作為一項死亡率穩(wěn)居前列的極限運動，方程式賽車手一進入工作狀態(tài)幾乎是全副武裝，頭盔手套的材質(zhì)嚴(yán)密到大火都鉆不透，根本就用不上防曬霜這種東西，凌野卻為了她一句“帶回基地可以用”，寶貝似地把兩瓶防曬捏在手心里，秀了一整場。
另外更多的，是從車隊過往直播和vlog里截的圖。
AB選項快問快答，凌野對于理想型的想象幾乎是按照溫晚凝的模子刻出來的：比他大，沒染過的長頭發(fā)，喜歡去游樂園。
去年愚人節(jié)的生活突擊，凌晨四點半，何塞帶攝像師惡作劇闖進了凌野在基地的公寓，雖然沒拍到什么清冷男神幻滅場面，但也依然貢獻了大量未經(jīng)修飾的凌野臥室內(nèi)景，至今依然為粉絲津津樂道。
比如，他床頭放的那瓶香水。
方瓶，線條圓潤的黑蓋，只剩一半的鎏金色液體一晃而過，這瓶以奶油話梅香氣聞名的嫵媚女香，正好是溫晚凝在雜志上點名提過的秋冬愛用款。
之前車隊媒體組跟拍凌野的休賽季日常，他定了鬧鐘在倫敦電影節(jié)搶票，連續(xù)看了幾天午夜場華語文藝片，路人那時候都覺得他的行為很違和，一看就是為了逼格裝的。
而按照展示出來的票根一路細扒，就會發(fā)現(xiàn)，無一例外，全都是溫晚凝在過去幾年里露過臉的片子——
其中只有一部是名字能寫進海報的女配，剩下的幾部，溫晚凝出演的都只是些三番開外的小角色，狂拉進度條都湊不齊幾張能用的截圖。
而比這些更耐人尋味的，則是之前梅奔車隊正賽直播中，凌野換賽車服時飛快閃過的黑金色祈福手串——
是溫晚凝車上曾經(jīng)掛過的同款。
這兩年手串玄學(xué)盛行，但凡是知名大寺廟開光的熱門款式，隨隨便便就能在藝人手腕上發(fā)現(xiàn)一大把。
更何況被凌野的粉絲們猛火一炒，只要隨便搜搜靜安寺代購，十個有九個鏈接都帶著凌野的名字。
問題就出在，這個手串出現(xiàn)在溫晚凝車上的時間，是更早的六年前。
綜上所述，兩人之間絕對不只是單純的鄰家姐弟關(guān)系，經(jīng)稿主分析，可能性主要有兩種：
要么是已經(jīng)悄悄談了許多年地下戀，溫晚凝會趁著休賽季偷偷去歐洲看望小男朋友，這次的《臨旅》能給她機會，也是因為看在凌野的面子，買一送一。
要么是還沒談上，但凌野多年癡心不改，做夢都dream一個能和姐姐朝夕相對的機會，所以才打破了賽車手從來不上國內(nèi)真人秀的鐵律，在節(jié)目上動不動望妻石。
到帖子末尾，稿主吐槽凌野“真嫂子根本藏不住”之余，還很應(yīng)景地摘抄了一段香水當(dāng)年獲獎的提名詩，致敬所有求之不得的愛情：
【你是我日夜思念的繆斯
愿虔誠禱告能換我南柯一夢】
至此，稿主的文采給整篇推理貼又加了一層氛圍濾鏡，溫晚凝為這位拉郎配大師的功力徹底折服，精神層面已經(jīng)給跪了。
別說其他人可能會被洗腦，九張震撼長圖通讀下來，她都有那么一兩個瞬間有所動搖。
雖然無同框無實錘，算不上什么真塌房。
但都出圈轉(zhuǎn)到熱搜上了，用腳后跟想一想就能知道，轉(zhuǎn)評區(qū)里會是怎樣一種血腥的場面。
溫晚凝直接按下鎖屏鍵，摘掉頭上的羽絨服帽子，把腦門拍在車窗玻璃上降溫，“能不能饒了我啊……”
【第61章
靠炒cp翻紅不寒磣】
周芙應(yīng)該是早就看過了，聞聲挑眉，“哦喲，送上門的流量你還不樂意了�！�
溫晚凝聽得心里毛毛躁躁的。
從剛出道那會就跟了周芙，對方想的什么，她完全能懂。
從節(jié)目陣容官宣開始，她每次和凌野有點什么新互動，掀起來的熱度一陣比一陣高。
十年演戲無人理，一炒cp天下知。
整個工作室跟著她過了幾年人淡如菊的苦日子，嘗到了這種走捷徑帶來的甜頭，根本不可能撒手。
所以，就算現(xiàn)在這會兒，周芙還能語氣輕松。后續(xù)大概率會悄悄謀劃多少餿主意，溫晚凝再不敢想，也先下手消滅在搖籃里。
“先說好啊，這種生拉硬拽有悖良心的飯，自己關(guān)起門來悄悄吃兩口得了，別人再怎么胡來是他們的事，你和佳佳可千萬別——”
“你先打住，”周芙被一連串大詞砸得有些郁悶，從后視鏡里掃她一眼，“怎么就上升到良心了。”
“這種嗑糖上頭的分析帖哪對cp沒有？生拉硬拽怎么了，別家隨便一條都比這離譜多了�！�
車子拐入小區(qū)，行道樹上已經(jīng)掛了一路恭賀新禧的小彩燈，五顏六色的很喜慶。
周芙熟練跟門衛(wèi)室的大爺打過招呼，“這么多年都被罵過來了，好不容易才有了點熱度，怎么這就慫了？既然選了走演藝這條路，你干脆把你那清高的老毛病改改，只要不糊怎么都是好。”
“再說靠炒cp翻紅哪寒磣了，你想想自己為什么能擠進臨旅遇到凌野，還不是因為國民小媽那條熱搜？”
“當(dāng)時你可是口口聲聲說要把所有人都熬死，心態(tài)比誰都好。機會這東西一旦錯過了就沒了，你知道那個防曬品牌這幾天銷售量翻了多少倍？當(dāng)初那些一線大牌誰都看不上你，現(xiàn)在全都學(xué)乖了，齊刷刷跪在通訊錄里，一天三趟請安。”
溫晚凝驟然啞火：“……”
在這一點上，她的確是既得利益者，這一點沒法推脫。
“主要還是咱們運氣好�！�
阮佳縮在一邊，弱小聲音里壓不住的興奮，“我用我多年凌野粉籍做擔(dān)保，這條帖子里一沒p圖二沒爆假料，干干凈凈純巧合，能爆純粹就是撞上了。”
“溫老師你都等了這么多年，早就該是個頭了，你說這次是不是連老天都在幫我們！”
小助理圓臉紅紅，滿是淳樸的希望。
看得溫晚凝半句反駁都說不出來，只能嘆息一聲。
“后面也不用擔(dān)心，工作室早就做好預(yù)案了�！�
阮佳小眼神亮晶晶的，“這段時間你和凌野的cp討論度那么好，稍微有點熱度的帖子我們都盯著，網(wǎng)上的反應(yīng)都在計劃之內(nèi)。聲明和律師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模板了，要是真鬧大了，凌野車隊那邊一發(fā)聲，咱們就能秒速跟上，一點都不輸理。”
“過兩天晚宴的禮服也已經(jīng)借好，開年春季的頂奢款，溫老師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到時候讓那群瞎了好幾年的媒體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艷壓！”
車離開前，阮佳特地搖下車窗，很夸張地拋了幾個飛吻過來。
周芙手握方向盤瀟灑一擺尾，食中兩指并攏，往窗外一伸，“走了！”
“……”
溫晚凝萬千思緒在心頭，在原地仰望了一會夜空。
遛狗經(jīng)過的大爺多看了她兩眼，溫晚凝怕被認出來麻煩，才佯做無事，扭頭乘電梯回去。
卸完妝洗了個澡出來，凌野那邊的聊天框翻了翻。
沒有新消息，風(fēng)平浪靜。
溫晚凝指尖戳在鍵盤上半天，才敲出一行試探的話，眼一閉發(fā)過去：
【最近忙不忙，吃飯了嗎？】
她剛剛看過表。
換算到凌野那邊，午飯晚了點，晚飯早了點，但都能用這句老祖宗的智慧以不變應(yīng)萬變。
等了十幾分鐘沒回復(fù)，她剛想倒頭就睡逃避現(xiàn)實，就看見戚酒酒頭像右上角的紅點數(shù)字還在不斷攀升，索性直接一個電話過去，把事情始末解釋了一遍。
戚酒酒像是在泡澡，浴室里還帶點回音，“所以都是人家瞎嗑的？”
“不然呢，”她語氣太過失望，聽得溫晚凝哭笑不得，“讓你不要關(guān)注那種超話，看多了會被洗腦�！�
“……沒想到我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戚酒酒又確認一遍，“弟弟他真的不喜歡你？”
溫晚凝癱坐在沙發(fā)上，“凌野他性格比較老派，照顧我估計就純粹報恩，人家有暗戀的女生了�！�
“臥槽……”戚酒酒虎軀一震，“真的假的，誰啊，我認識嗎？”
溫晚凝自己也沒頭緒，“不清楚�！�
“好可惜，”戚酒酒沉吟片刻，遺憾長嘆一聲，“我的錯，你枕人家大腿睡覺那次，我話是說得有點過分，還想著這帖子鐵證如山，能讓我日后吃席做主桌，沒想到都是假的�！�
“我現(xiàn)在更沒辦法面對凌野了，”溫晚凝抓只抱枕塞懷里，往后一仰，“蹭都已經(jīng)蹭到了，事后再怎么道歉吧，都感覺自己又當(dāng)又立的�！�
“也就是你才這么覺得，”戚酒酒滿不在意，“自來水誒，有這么會帶節(jié)奏領(lǐng)嗑的cp大手，誰撞上了不是燒香拜佛敲鑼打鼓？”
“就是個看問題視角的事兒，按那個鉆研的勁頭，我和許嘉樹都能有點前世的淵源，就是寫的人筆桿子厲害，讓看的人不自覺就被套進去了。”
“再說了，除了回國那天你穿他隊服鬧了個烏龍，這篇帖子從頭到尾全都是他在追你的同款啊，你那條手鏈早掛車上八百年了吧，你要多無辜有多無辜，內(nèi)耗真的大可不必。”
溫晚凝痛苦到哼哼唧唧，聽得戚酒酒嘴都笑歪，“你真要覺得過意不去，當(dāng)年在弟弟身上花的三十萬就別要了，反正這把你也早賺回來了�！�
“我是這么想的，”溫晚凝苦笑，“但我是真怕這種事多了，人家再好的脾氣也不想理我了�！�
【第62章
是她親手送的】
從帖子上熱搜到現(xiàn)在，三個多小時都過去了，凌野也不知道看見了沒。
車隊官方號沒動靜，凌野微信上也沒回她。
她很難忍住不多想。
戚酒酒嘖一聲，“管他呢，我的建議和你經(jīng)紀(jì)人一樣，能蹭一分鐘就賺一分鐘，你都幫他逆天改命了，現(xiàn)在多撈點也是應(yīng)得的。”
“先不多說了啊，我明天還有個紅毯要走，臉不能腫，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溫晚凝聲音悶悶，“我知道了�！�
-
熱搜還明晃晃地掛在那兒。
溫晚凝洗完澡躺床上翻來覆去，一點睡意都沒有。
詞條再紅，不過也只是粉絲的聯(lián)想，不是什么真塌房，不回應(yīng)才是最好的回應(yīng)。
也許是因為篤信這點，凌野那邊從個人到官方都沒有表態(tài)。
事態(tài)逐漸降溫，話題廣場刷一刷，除了一開始的如潮罵聲，幫她說話的人和嗑到的路人都開始涌現(xiàn)：
【寫帖子的人說自己黑綠隊老粉？瘟粉反串的吧】
【梅隊國內(nèi)沒員工？上賽季凌野分站賽五連冠你們宣傳跟不上，這次倒是凈給劣跡女藝人騎臉了，熱搜掛了一晚上都不知道說句話，怕給人吸不夠血？】
【我男的，某撲每年網(wǎng)絡(luò)女神wwn都入圍，當(dāng)時跟著圍觀還覺得小姐姐身材挺辣挺養(yǎng)眼的，怎么從上了節(jié)目就開始非得捆綁凌野，想開創(chuàng)賽車媛新流派嗎[狗頭]】
【姐實慘，碰巧和頂流當(dāng)過鄰居被罵，cp粉產(chǎn)點糧太香了也被罵，總之糊就是原罪唄】
【嗚嗚嗚你們老倫敦的規(guī)矩是只要用同款就算談了是嗎，我香水已經(jīng)下單了，讓我和凌野談吧求求了】
【還以為是真塌了好失望，原帖看完了，沒覺得有什么啊，總結(jié)：還是你們凌帝太紅了】
【這波冷處理給我看憐愛了，除了根本不可能的男主心里有鬼，你梅本質(zhì)上還是看不上姐那點流量吧，隨便換個頂流花，你看現(xiàn)在出不出蓋章律師函警告呢】
【事件雙方一個都不了解但好香……大膽買股，一年后稿主就是元老級福爾摩斯】
【題外話，溫老師當(dāng)年電影節(jié)那幾部片子質(zhì)量是挺高的，其他演員的表現(xiàn)也都可圈可點，真的可以看看】
……
-
凌晨四點多，溫晚凝又最后看了眼微信，凌野的聊天界面還停留在她的那句，安安靜靜的。
她把屏幕鎖了，扔到枕頭下面。
申城的冬天不供暖，家里沒開空調(diào)，冷得她往被子里又縮了縮。
被罩前幾天剛被阿姨洗曬過，同款的洗衣液用了好多年了，一直沒換。
也許是這種太過熟悉的味道。
又或者是，她幾個小時里，意識里默念了太多次凌野的名字。
睡著前的一瞬，某些塵封許久的記憶突然被翻動，溫晚凝在朦朦朧朧之間忽然想起來了——
凌野在比賽時戴過的那條手串，好像并不只是同款，而是她親手送的。
就在六年前，她和凌野見的最后一面。
夏夜的機場，十二點剛過。
白光通明寂寥，值機柜臺前零星幾個搭國際航班的旅人，在冷氣里不住地搓著胳膊。
她那時候做事隨心，說好了不送，快到點時又讓司機從影棚趕過去，包翻了一圈實在沒什么東西能當(dāng)臨行禮物，就把車?yán)镆恢睊熘哪谴樽诱讼聛�，全副武裝站在候機大廳，找了一會沒見人。
剛準(zhǔn)備無愧于心地回去，遠處突地傳來一陣嘩動，過關(guān)口逆著人流撞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跑一步晃一步，干凈的白運動服卷了袖口，背一個嶄新的黑雙肩包，趕末班車似地全速往她這邊跑。敞開的外套被風(fēng)吹起，鼓動又落下，像撲火的飛蛾。
少年急剎兩步，在她面前站停，短發(fā)汗?jié)�，不住地喘�?br />
送手串的時候，溫晚凝免不了要替自己美言兩句，一番話說得連她自己都要信了：特地去靜安寺替他求的，希望他到了那邊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好像還有許多送別的場面話，不痛不癢的，如今全忘了。
只記得對方接過后，她半天沒聽見回應(yīng)，擰眉抬頭的那一眼。
凌野站得挺拔，低著頭專注看她。
白光之下，少年的睫毛長而直，干凈的眼被燈光打得泛棕。
像是一條特別認主的大型犬，她說的都聽，她隨口一提的都信。
廣播里催了兩遍。
他手臂抬起來一點，又落下去，聲音有點啞，“我以后，能給你打電話嗎？”
少年的聲音弱下去，“……不會很頻繁�！�
她說好。
她說有好消息第一個告訴她，她說去了歐洲那邊的車隊好好表現(xiàn)，賺夠她給的三十萬之前別回來。
然后她丑聞爆發(fā)，不得已換了號碼，注銷重置了所有的社交賬號。
聯(lián)系了那么多人，卻從未想起過他的名字。
【第63章
姐姐看到這些，會覺得困擾嗎？】
溫晚凝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wěn)，是被凍醒的。
十二月底的申城，如往年一樣陰冷，輾轉(zhuǎn)間被子在從后背漏了條縫，室內(nèi)的冷空氣密密扎扎入骨，像極了六年前夏夜機場的空調(diào)風(fēng)，重新彌散在她身邊——
那些白而亮的燈光，剛摘下助聽器沒多久，還不太習(xí)慣聽見這個世界的凌野，和他被楊夏帶進安檢通道時，留戀回頭的一眼又一眼。
這場夢是如此真實。
以至于溫晚凝睜開眼睛時，最先感受的，竟然是陡然從強光進入黑暗中的不適。
沒見面的這幾年，她想起凌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她以前忘了從哪里看過一句話，人根本就不可能忘記真正在乎的人。
所謂的想不起來和記憶模糊，只是因為你潛意識里覺得這個人根本就可有可無，或者犯了自己都羞于承認的錯，在美化記憶的過程中，順便把對方給抹掉了。
坦白來說，她應(yīng)該算是后者。
二十歲剛出頭的時候，溫晚凝的善心就像夏天的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撿個孩子像撿了條小狗，一開始新鮮得不得了，買衣服買漂亮球鞋，高高興興當(dāng)娃娃打扮，回申城趕通告的空隙攏總沒幾個小時，還特地開車到人家訓(xùn)練的賽車場，以家里人的名義請楊夏全車組喝奶茶，比親姐姐還像姐。
從春末國內(nèi)F4開賽，來申城各大卡丁車場閑逛的歐洲體育星探并不少，凌野的成績足夠耀眼，即便是還在耳道手術(shù)的恢復(fù)期，已經(jīng)有不少人遞來了橄欖枝。
溫晚凝當(dāng)然也與有榮焉。
在很長的一段日子里，每次她從外地回家，看見凌野遞過來的新名片上那些閃閃發(fā)光的歐洲一線強隊，都會在少年略顯含蓄的科普中張大嘴巴。
沒有其他人能分享喜悅，她只能夸張地抱著凌野的腰蹦蹦跳跳，直到少年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輕聲告饒。
凌野那時候剛恢復(fù)聽力不久，英語能力和她六七歲時不相上下。
別說去歐洲后進入車隊該怎么出成績，就因為語言問題，被其他少年車手霸凌的概率也極高，估計連口飯都吃不上熱的。
這樣顧慮的人是她，突然把凌野送出國的人也是她，美其名曰在眼前晃著心煩，不送走不行。
真正的理由難以啟齒。
讓她在那個夏天每次見到凌野的臉時，都忍不住想起那個荒謬的早晨——
她畢業(yè)大戲的第二天。
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和喝彩，將整個禮堂入口處都擠爆的鮮花，這些都已經(jīng)成了昨天的記憶，留下來的只有宿醉，和一雙依然走不太了直線的腿。
溫晚凝趿上拖鞋走出臥室，沒看見人，餐桌上一碗醒酒湯加了糖，還冒著熱氣。
昏昏沉沉喝了沒幾口，漲麻的下唇刷過一陣刺痛，她猛然酒醒。
想起前一晚，還未開燈的客廳門廊，爛醉的她以為自己還在演戲，攀上身邊人的脖子，試圖吻上那雙緊繃的薄唇。
而那個不愛說話的凌野，沒躲。
這種感覺相當(dāng)微妙。
她很感激對方救過她的命，也無比欣賞他身上某些珍貴的品質(zhì)，但這種感情僅限于資助人和被資助人，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姐姐和乖順的弟弟，容不得半點逾矩。
雖然是她在不清醒狀態(tài)下主動的吻，對方也沒有做出什么過分的舉止，甚至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凌野不僅如她所希望的那樣，默默接受了她的疏遠，甚至還緘口不言，連半句相關(guān)的話題都沒有提過。
但溫晚凝還是覺得古怪而不適。
像是一顆本來完美光鮮的紅蘋果，只要發(fā)現(xiàn)了它身上的一小塊瘢痕，從此無論再怎么努力地把瑕疵藏在手心，壞掉的部分還是壞掉了，根本不可能忘記。
有楊夏那邊把關(guān)，出國的手續(xù)推進得飛快，她幾乎是逃命般地進組，再在最后一刻愧疚心覺醒，去機場看了他一眼。
天蒙蒙亮，溫晚凝看向天花板上隱隱約約的頂燈輪廓，恍惚間又想起了幾周前參加林宙的飯局，在大雨中和凌野重逢的那一刻。
這六年里，除去那些光鮮亮麗的圍場賽報，凌野過得怎樣？
剛到歐洲時被欺負過嗎？
有試著……聯(lián)系過她嗎？
對她怨恨更多，還是無奈更多？
沒想起這些事情前，她還可以把重逢時凌野的神情理解為陌生，一如偶遇好多年未見的故人。
可現(xiàn)在，她卻突然軟弱下來，唯恐在對方心中，怨恨已經(jīng)超過了那一點點感激的情分，這段日子以來的照顧只是道德要求。
溫晚凝越想越覺得悵然，拉開窗簾，從枕頭下面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轉(zhuǎn)移注意力。
她向下翻看消息列表，回了兩條周芙的工作消息。
今天稍晚些有個電影資訊訪談，后天下午是林宙的《春夜》第二次試鏡，搭檔男演員從許嘉樹換成了別人，具體人選到時候再看。
溫晚凝回了個收到，退回通訊錄界面時，意外看見新置頂?shù)纳钌^像上亮起了紅點，連呼吸都漏了一拍。
抱著最差也不過是節(jié)目沒法錄了的心態(tài)，她屏息點入。
「04:32」
【不忙，晚飯剛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