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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反正他又發(fā)現(xiàn)不了……

    他揉了下自己有些凌亂的金色長發(fā),心情更差了幾分,等找到那個吐到快要脫水的薇薇安時,對方又被他這臉色嚇到了,雙眼一紅就要哭出來,卻被謝啟用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硬生生憋回眼淚的感覺并不好受,薇薇安輕抖了下,最終沒忍住,被嚇得打了個嗝。

    古堡外的天氣依然陰沉,安靜的大殿內(nèi)空無一物,桌面上所有精美的食物似乎加速了腐敗的速度,僅僅這么半個小時過去,就腐爛的散發(fā)著陣陣惡臭。

    唯獨主位附近的食物完好如初。

    游宣看向那模糊的黑白相片,畫面里的人給他一種近乎熟悉的錯覺,被刀剜去的那張空洞臉龐明明沒有任何可以被稱之為視線的東西,他卻偏偏感覺到了被人看著的錯覺。

    薩麥爾嗎……

    薩麥爾,西方十大惡魔中的死亡天使,代表了七宗罪中的暴怒,據(jù)說因為自身的知識對于創(chuàng)造人類上創(chuàng)造了豐功偉績,于是被神命令其掌管死亡,是真正游走于天堂于地獄的暴戾角色。

    按照他得到的信息來說,這位在家中應(yīng)該是極其受寵的角色。

    霍華德家族所廣泛流傳的就是和善的家庭環(huán)境,霍華德夫婦琴瑟和鳴,一共育有兩子,夫妻之間感情極好,兩個兒子的關(guān)系也十分親密,甚至外界傳言他們從小到大都沒有發(fā)生過爭執(zhí),是無數(shù)人所羨慕的幸福家庭,

    就算是管家對于他的第一評價都是“優(yōu)雅”這種極其高貴的詞匯。

    但似乎在他成長的過程中發(fā)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導(dǎo)致一切都脫離了原本的描述。

    或者說……

    本身就存在著問題。

    金發(fā)碧眼的西方家族中出現(xiàn)了一個神秘的東方孩子,不僅沒人覺得奇怪,甚至還以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

    游宣極小幅度的皺了下眉。

    他發(fā)現(xiàn)了個意料之外的bug。

    他回頭,看向不遠處那十二尊雕塑。

    昨天那個手持巨斧的雕塑還原封不動的站在那里,沒有任何移動過的痕跡,如果不是他早上出門的時候看到地毯上那拖拽的痕跡,他甚至會懷疑昨天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過是夢境。

    游宣輕抿了下唇角,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無意識的觸碰到了那枚銀戒,很輕的摩挲了兩下。

    不會消失的雕塑,鏡中人,以及神秘的伯爵。

    怪物圖鑒甚至還有兩個沒有解鎖,單是所展現(xiàn)出來的這兩個怪物就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了極端的攻擊性,剩下隱藏在古堡中的生物的危險程度可想而知,絕對是不容小視的。

    似乎有一條隱約的線在控制著這一切的發(fā)展。

    游宣垂眸看著那枚戒指,戒指在燈光下反射出陣陣寒光,落入淺褐色的眸子中,激不起一絲波瀾。

    身后傳來陣有些凌亂的腳步聲,薇薇安的小洋鞋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本人則還打著嗝,有些狼狽的跟在謝啟身后,眼眶還帶著沒有散去的紅暈,看起來格外可憐。

    謝啟似乎對她有些不滿,抿了下唇。

    薇薇安自然看到了他眼神里的嫌棄,小聲道:“我就是走不快,你看我也沒用……”

    “個子矮,走不快也理所當然。”謝啟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什么不對。

    薇薇安皺眉:“你也沒比我高多少好嗎。”

    她走到謝啟面前,煞有其事的伸手在二人頭頂畫了條線:“你看,頂多也就高了那么兩三厘米,你離一米七都還差一截,還好意思說我矮?”

    謝啟反駁:“你還穿著高跟鞋呢。”

    薇薇安:“我這鞋跟也才兩厘米,就算是脫了,你也跟我差不了多少。”

    謝啟有些不爽的切了聲,懶得跟她廢話,轉(zhuǎn)過身去時脖頸和臉側(cè)已經(jīng)蔓延上了層薄薄的淡紅。

    游宣的視線從那抹羞憤的紅上劃過,正巧和謝啟對視。

    謝啟顯然沒想到自己剛剛那幼稚的吵架會被他聽得一清二楚,怔愣了下,耳根燙的厲害。

    他抬手飛快的擦了下滾燙的側(cè)臉,嘴硬道:“干什么?你也嫌我矮?”

    游宣笑了下:“沒有,只是覺得你好像……比剛見面的時候高了點�!�

    畢竟剛見面的時候,他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個,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怎么看都像個被欺負的小朋友。

    現(xiàn)在的身子骨卻明顯比之前修長了幾分,再加上那惹人注目的金發(fā)碧眸,再也沒了那股柔弱的病態(tài)。

    謝啟別開臉,沒說話。

    游宣話里有些遲疑的停頓落在薇薇安耳中,頓時讓她來了興趣。

    她興致勃勃的走了過來,附和道:“是吧?我也覺得他比見面的時候高了點,以前他明明跟我差不多,現(xiàn)在都可以低頭瞪我了,我本來還以為是我的錯覺,沒想到你居然也發(fā)現(xiàn)了……”

    薇薇安的性格和小孩子沒什么兩樣,明明剛剛還被那惡心的東西嚇得直哭,現(xiàn)在就能跟人聊得火熱朝天。

    游宣嗯了聲,視線落在不遠處那個金發(fā)少年身上。

    他皮膚本來就白,薄紅順著脖頸蔓延,明顯憤恨的不行,偏偏又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們拿自己打趣。

    不遠處的樓梯上,一個帶著牛仔帽的身影正坐在扶手處,頗為大膽的探出半個身子,探頭看著他們。

    “你們剛剛干什么去了?”

    莊明好奇的問。

    這一出聲,三人才注意到頭頂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個人。

    游宣看向他,視線落在莊明的手上,原本干干凈凈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布滿污垢,就連身上都是一片塵土,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游宣面不改色:“去外面逛了圈,怎么?看你這樣,好像出了點什么事。”

    莊明點頭,毫不避諱:“確實是出事了�!�

    游宣安靜的等待他的下文。

    “何元武瘋了。”

    ——

    等眾人趕到二樓那個密閉的房間時,還沒接近,就聞到了空氣中那近乎腥臭的氣味,薇薇安幾乎對這樣的味道有了心理陰影,在嗅到的下一秒胃里便一陣翻涌,卻沒了什么能吐出來的東西。

    霧滿面色蒼白的站在門口,近乎徒勞的伸手握住門上那把厚重的鎖,盡管已經(jīng)上了厚厚的好幾層鎖鏈,門卻還是被屋里那東西撞得搖搖欲墜,老舊的木門發(fā)出吱呀作響的聲音,單是這樣就足以看出里面到底關(guān)押了怎樣的怪物。

    “喂!你們還在那里看著干什么?!”

    霧滿回頭,看向不遠處的幾人,“快來幫我堵住門�。∫俏依瞎艹鰜砹�,你們誰都跑不掉!”

    游宣看向門上被沖撞出的輪廓,抿了下唇。

    莊明應(yīng)了聲,還真的邁開腿去幫忙堵門了,門內(nèi)的東西發(fā)出近乎慘叫的哀嚎聲,似乎是疲憊了,聲音逐漸小了幾分。

    霧滿精致的美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裂開了,有些丑陋的留在甲床上,她卻完全顧不上那么多,只是有幾分狼狽的往后退了幾步,身形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看著那人朝自己倒來,謝啟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下,讓失去重心的霧滿倒在了欄桿上。

    “所以,這是發(fā)生什么了?”游宣看向那緊閉的房門。

    霧滿抿了下蒼白的唇。

    即使是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她還是伸手撩了下貼在額頭的碎發(fā),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優(yōu)雅。

    “我憑什么告訴你們?”霧滿聲音帶著股冷意,“想讓我白白把重要的信息點讓給你們嗎?”

    游宣挑了下眉梢。

    他也能猜到霧滿會是這幅態(tài)度。

    這人畢竟高傲慣了,就算是發(fā)生了脫離自己掌控的事,第一時間也會先想著不讓人家看自己的笑話。

    只是她那蒼白的臉色,以及莊明手上那十分明顯的鐵銹痕跡,就足以證明他們把何元武引到房間里就已經(jīng)花費了許多精力。

    霧滿自然是不會告訴他們詳細經(jīng)過的,但莊明可就不一樣了。

    游宣看向莊明,沖他勾了下手。

    “你叫我?”莊明隨意的在褲子上擦掉滿手的銹跡,走到了游宣的身邊。

    “你們剛剛?cè)ツ牧�?”游宣問,“沒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霧滿擰眉,正打算呵斥,就聽見莊明如同倒豆子般將他剛剛看見的所有事全部吐了出來。

    “我本來沒有跟他們在一起,在一樓的時候碰見了,他們當時正在看那尊雕塑,就是那個大媽昨天說有人臉的那個,他倆把雕塑的小腿拆開了,里面什么都沒,完全就是個空殼。然后我們?nèi)齻就一起上了樓,在這個屋子里有面很大的鏡子,何元武看到里面站了人影,就跟著魔一樣湊了過去……”

    “然后就這樣了。”

    莊明攤了下手。

    很大的鏡子。

    游宣想到了昨天鏡子中那張猙獰的鬼臉,沒猜錯的話,這三人估計也已經(jīng)解鎖了鏡中人的怪物圖鑒,也絕對知道那怪物并不是什么友善的東西。

    霧滿對他所說的話展現(xiàn)出強烈的不滿:“你說那么多干什么?”

    莊明有些不理解她為什么要這么生氣:“怎么了?不都是隊友嗎,互幫互助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吧,啊不對,咱們應(yīng)該算不上是隊友,勉強只能算得上是同行,都是一起闖副本的,何必搞那些勾心斗角的東西�!�

    他頓了下,看向不遠處那已經(jīng)幾乎要被撞開的房門,語調(diào)中多了幾分幸災(zāi)樂禍。

    “再者說,你老公要是就這樣死了絕對跟你脫不了關(guān)系,說不定他們有辦法解決呢?結(jié)果被你這一個大白眼給人整的不開心了,嘖嘖嘖,蛇蝎毒婦。”

    霧滿被直接了當?shù)膽涣撕脦拙�,本就難看的臉色愈發(fā)陰沉了。

    似乎是附和著莊明的說法,門內(nèi)的何元武猛地發(fā)出陣怒吼,直接將木門撞開了條貫穿左右的裂縫。

    薇薇安顫抖著看去。

    一張蒼白到極致的臉出現(xiàn)在縫隙中,勉強還能看得出來那是個男人,縮小到近乎沒有的瞳孔緩緩顫抖了兩分,似乎意識到自己無法觸碰到這些人,索性將那已經(jīng)開裂到太陽穴的嘴貼在裂縫上,鮮紅的長舌順著縫隙伸出,朝幾人伸來。

    那畫面實在是過于令人作嘔,霧滿臉色驟然難看了好幾分,趕緊躲過了那泛著腥臭氣息的長舌。

    “好惡心啊媽的�!�

    莊明閃身躲過,嘴里還不忘吐槽,滿臉寫著嫌棄。

    “他總不可能平白無故變成這樣吧?喂,說你呢,孔雀女�!鼻f明沖著霧滿喊了聲,“快解釋解釋他到底干了什么啊,要是這玩意會傳染的話,他只要一出來那咱們絕對也得完蛋!”

    霧滿抿著唇,涂著鮮艷口紅的唇色卻還是抵擋不住她那蒼白到極致的臉色,垂在身側(cè)的手有些掙扎的收緊了兩分,最終回眸,深深的看了眼被困在屋內(nèi)的何元武。

    再怎么說,那都是她的丈夫。

    霧滿合了下眼,緩聲道:“昨天晚上你們應(yīng)該也都聽見動靜了,那個身穿鐵盔的雕塑本來是停在我們門前的,我老公害怕它進來,就打開房門把它給引了出去,直到半個小時后才回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有點不對勁兒了�!�

    向來驕傲的女人此時聲音都是微顫的。

    她抬手,整理了下額間凌亂的發(fā)絲,繼續(xù)道:“你們應(yīng)該也都知道了,這古堡所有鏡子里都有怪物,我老公回來后在鏡子面前站了很長時間,精神有點不正常,我就看到一只手伸出來,攥住了他的脖子……也就是那個時候激活了鏡中人的圖鑒。”

    “我把我老公拽下來后,鏡子里的東西就消失了,我本來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結(jié)果,你們也都能看見,他像是被附身了一樣,成了現(xiàn)在這幅鬼樣子……”

    游宣小幅度的皺了下眉。

    昨天晚上何元武也出去了嗎?

    他對這件事完全沒有印象,在借助鏡中人解決掉那個所羅門七十二魔神雕塑后,似乎一切就這么趨于平靜了。

    “鏡中人啊�!鼻f明哦了聲,“我也發(fā)現(xiàn)了,昨天晚上正打算找點吃的,就看見盤子里有個姑娘對我笑,那眼睛都黑的看不到了,還想伸手抓我,被我一巴掌拍到墻上拍碎了�!�

    薇薇安小聲道:“你們都激活了嗎?為什么我一個都沒有?”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向她。

    游宣只感覺有些奇怪,問:“你沒看到嗎,所有鏡面物體中都會存在類似鬼魂的東西�!�

    薇薇安搖了搖頭:“沒有……我昨天還對著鏡子化了很久的妝,什么都沒看見啊�!�

    莊明看著她,眼神帶了幾分戲謔。

    游宣突然想起來了,昨天晚上的時候,這小姑娘好像說了句:

    只要她站在那里,怪物就不會靠近她。

    游宣本來還以為這句話只是說笑,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就在這時,屋內(nèi)驟然傳來陣玻璃被擊碎的聲音。

    游宣下意識抬頭看去,就發(fā)現(xiàn)原本探出的長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收走了,陰暗的光順著裂開的縫隙透了出來,里面再也沒了那粗重的喘息聲。

    霧滿愣在原地,遲疑的張口,過了許久才吐出兩個字。

    “老公?”

    “大概是從窗戶跑了�!庇涡搅碎T前,看著那層層疊疊交叉在一起的鎖鏈。

    他們不知道是從哪拽出來的鏈條,還沒有來得及上鎖,只是堆疊在那里,游宣的指尖從縫隙劃過,在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便解開了在門上所有的束縛。

    鎖鏈落地的瞬間,霧滿的驚叫聲隨之傳來。

    “你在干什么?!”

    游宣漫不經(jīng)心的回眸看她:“你老公早就從窗外跑了,你確定你不去看看?要是就這么跑丟了,這偌大的玫瑰園里可不是太好找人�!�

    他總是幅云淡風輕的樣子,偏偏說出來的話恰好能戳中痛腳。

    霧滿自然也知道何元武要是出了事麻煩就大了,有些埋怨的瞪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只是直接拉上在旁邊圍著看熱鬧的莊明。

    門打開的瞬間,夾雜著花香的氣味撲面而來。

    這里似乎是被塵封了許久,空氣中都彌漫著股難以言喻的塵土氣息,窗戶的玻璃已經(jīng)碎裂,淡淡的玫瑰涌入鼻息,倒是帶著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正如霧滿所說的那樣,屋內(nèi)空無一物,只有面巨大的鏡子放在角落里。

    謝啟在看見那面鏡子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什么。

    他抿了下有些發(fā)干的唇,手背輕輕觸碰到游宣垂在身側(cè)的手。

    游宣側(cè)眸看來,“怎么了?”

    “你要去看嗎?”謝啟問。

    “嗯,去看看情況,何元武會成那個樣子估計和鏡中人脫不開干系,那個東西有點可怕,你要是害怕,就在這等我,我自己去。”

    謝啟板著張臉,似乎對他的所做作為有些不滿。

    最終卻還是收了手。

    “我在這等你�!敝x啟說。

    游宣嗯了聲,對于他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在謝啟像是要殺人的目光中揉了下他的頭,朝著屋內(nèi)走去。

    他其實對自己所要面對的一切并沒有什么底氣。

    只是在聽到剛剛霧滿所說的那些話后隱約的有了幾分猜測。

    屋內(nèi)的鏡子很大,走近時,甚至能感受到周圍那逐漸凝滯下來的空氣,冰冷的讓人后怕。

    游宣極小幅度的吸了口氣。

    他合了下眼,再次睜眼時看向鏡子時,愣在了原地。

    鏡子中沒有出現(xiàn)那可怖的鬼臉,也并不是像他這樣空曠的房間,而是富麗堂皇的書房,無數(shù)五顏六色的書擺在架子上,頭頂?shù)乃У鯚粽凵涑鲨矈Z目的燈光,一切顯得華麗至極。

    書房內(nèi)的沙發(fā)上背對著他坐著一道身影,穿著繁瑣華貴的西式襯衫,柔順的黑發(fā)順著肩側(cè)垂下,翻動著書頁的手指節(jié)白皙修長,安靜到讓人很難移開目光。

    游宣抿了下唇。

    鏡中的少年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很輕的側(cè)眸看來。

    那是張漂亮至極的臉。

    眉眼清雋,鼻梁挺拔,一雙格外好看的桃花眼中水光漣漪,睫翼很長,整個人透著股難以接近的距離感。

    “薩麥爾�!�

    游宣叫了聲。

    第60章

    玫瑰莊園(7)

    鏡中的少年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

    只是自顧自的起身,將手中的書籍合攏,放在不遠處的書架中,蒼白消瘦的指尖落在有些破舊的書脊上,形成了有些強烈的反差。

    他起身的時候,游宣看見他有些寬松的衣袖滑落,露出了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痕跡。

    游宣皺眉。

    鏡中的薩麥爾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舉止優(yōu)雅,和管家所形容的一樣,是個單單看起來就極具魅力的人,但就是在這樣一個被眾星捧月長大的孩子身上,出現(xiàn)了那樣明顯被束縛過的痕跡……

    怎么看會覺得有些詭異。

    他目睹著眼前那人將自己剛剛所看的書籍整理好,又從書架中抽出了嶄新的一本,只是還沒來得及看,不遠處的那扇門就被推開了。

    游宣回眸看了眼身后,那里空空如也,只是面墻壁,但在鏡子中卻是扇花紋繁瑣的大門。

    很快,一道窈窕的紅色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鏡面中。

    那看起來是個年紀不大的女性,身材凹凸有致,長長的帽檐垂下遮住了整張臉,一身紅色的宮廷禮服襯的她腰肢十分纖細,此時正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朝這里走來,停在了薩麥爾面前。

    游宣只看見黑發(fā)少年薄唇很輕的開合了幾下,并沒有聽見聲音。

    但很快,另一道嘶啞的女聲便在房間的四面八方傳來。

    “薩麥爾,你已經(jīng)長大了,我認為你不會選擇違抗你父親的命令……”

    這是在房間中待了這么長時間以來,游宣所聽到的唯一的聲音。

    聲音空洞,找不到發(fā)聲的來源,游宣下意識的看向站在房間外的謝啟。

    對方似乎正在和薇薇安斗嘴,臉上的表情很是不滿,在察覺到他的目光后,回頭看來,疑惑的歪了下頭,用手勢詢問需不需要自己進去。

    游宣搖了下頭。

    他意識到了,這鏡子中的一切大概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

    鏡中的薩麥爾面對女人面帶指責的語氣,神色卻依然淡然,只是看向?qū)Ψ剑坪踉诮忉屩裁础?br />
    很快,女人抬了頭。

    那是張沒有五官的臉。

    臉上光滑的如同平面般,看不到任何五官的痕跡,眼睛的地方是兩個漆黑的洞,能看到濃稠的液體順著眼角滑落,在那平面的臉上留下道明顯的痕跡,很快順著臉側(cè)滑落,低落在裙邊。

    她在哭泣。

    “薩麥爾,我知道你是在怨恨你的父親,但他這么做也是為了你好,你哥哥當時的確是喝醉了,才做了那種錯事,他已經(jīng)向你承認過錯誤了,薩麥爾,求你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原諒他和你的父親吧�!�

    黑發(fā)少年卻只是沉默著。

    緊接著,他當著女人的面,緩緩解開了自己的衣領(lǐng)。

    游宣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后背,純白的襯衫順著肩膀滑落,懸在腰間,四五道貫穿傷口出現(xiàn)在脊椎附近的位置,雖然已經(jīng)經(jīng)過縫合,卻還是可以明顯的想象出當時的慘狀。

    這樣的傷口出現(xiàn)在一個伯爵之子的身上是極其違和的。

    游宣皺眉,就聽見了耳邊響起了陣清冽至極的聲音。

    “您覺得,他還有被原諒的資格嗎?”

    ……

    系統(tǒng)提示的藍屏在眼前出現(xiàn)。

    【任務(wù)一:解開薩麥爾霍華德的身世之謎】

    【已完成進度:30%】

    驟然,鏡中的畫面破碎開來,無數(shù)漆黑的手從鏡面伸出,破碎的頭顱夾雜在其中,發(fā)出陣陣哭嚎般的慘叫,所有頭都如出一轍的沒有眼球,只剩下空蕩蕩的眼眶以及嘴角那近乎病態(tài)的笑意。

    游宣下意識的往后退去,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厲鬼握住了手腕。

    近乎要將手腕折斷的力度傳來,游宣咬牙,抬腳將兩三只鬼手碾在腳下,盡管已經(jīng)在竭力掙扎,卻還是無濟于事,被那漆黑的手掌束縛住,身上的衣服很快也被撕扯開,鬼手已經(jīng)捂住了口鼻,硬生生的將他拖近那些空洞的鬼臉。

    萬鬼哭嚎的聲音猛的鉆入腦海,如同針扎般疼痛。

    游宣費盡全力的折斷了兩只鬼手,卻終究還是抵不過越來越多的怪物。

    在鏡面的加持下他們的威力似乎更加強大,單是被觸碰到便會感受到那讓人發(fā)顫的冰冷。

    數(shù)不清的手蔓延而來,幾乎將游宣整個人包裹住。

    就在游宣即將被拖入鏡面時,利刃破空的聲音猛地傳來。

    一把銹跡斑斑的寶劍從眼前劃過,直接從鏡面斬斷了所有蔓延出來的鬼手,在遭受重擊后,鏡中人爆發(fā)出陣陣凄慘的哀嚎。

    被斬斷的手掉落在地面,很快化成團黑煙,消散開來。

    剎那間,眼前的一切恢復(fù)了原狀。

    窗外并不奪目的光線照射進來,游宣怔了片刻,手腕上的束縛消失,讓他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直到眼前劃過道璀璨的金光。

    謝啟冷著臉收了手里的那把劍,劍尖直指地面,飄揚的金發(fā)順著他的動作垂在肩側(cè),臉色說不上來的難看。

    他隨意的抬腳碾碎了根尚未徹底泯滅的手指,看向游宣,聲音都是冷的。

    “你為什么不叫我?”謝啟質(zhì)問道。

    游宣頓了許久,片刻后垂了下眸。

    “來不及說話。”他緩聲道,“而且,這里太危險了……”

    謝啟被他氣得不輕:“危險你不才應(yīng)該叫我嗎?你知道剛剛你差點被拖進去嗎?要是你進去了我們怎么找你,你一輩子就出不來了知道嗎�!�

    謝啟急的眼眶都紅了,看著游宣手腕上那明顯的烏青,再加上被硬生生撕裂的西裝,明明很生氣,卻又說不出來什么狠話。

    他憤恨的直接一劍劈了過去,兩人高的鏡子在頃刻間化作無數(shù)碎片,在二人面前炸裂開來。

    游宣站在原地,看著那鏡面在眼前破碎,拇指無意識的摩挲了下瘦長的指節(jié)。

    “謝謝�!庇涡p聲道。

    原本炸了毛的謝啟在聽到這句話后,直接愣住了。

    他抿了下唇,被嚇得有些慘白的臉色不自覺的蔓延上些許的紅暈,有些別扭的移開了視線,用燦金的發(fā)絲遮住了滾燙的耳根。

    “謝什么�!敝x啟說,“我是你買來的人,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游宣看著眼前人這幅害臊的樣子,輕笑了下。

    “你這劍是從哪來的?”

    “下面那個雕塑上拽下來的,最大的那個有兩個我高,我拽不下來,就從旁邊拿了把小的�!�

    “還挺聰明�!�

    “你把我當什么了……”

    二人從屋里出來的時候,就正好和被嚇到瑟瑟發(fā)抖的薇薇安打了個照面。

    這大小姐估計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直觀的靈異場面,化著精致底妝都擋不住的臉色蒼白,顫顫巍巍的握著門檻探頭朝里面看,只露出雙滿含水霧的眼睛。

    游宣低頭整理著自己被撕破了的外套,稍微一垂眸,就正好和她對視了。

    薇薇安強撐著開了口,聲音都是顫的:“你……你沒事吧?”

    謝啟從身邊路過,沒好氣的嗆了她一句:“有我在,他會出事?”

    薇薇安小聲道:“好像也是�!�

    她有些勉強的別過頭,盡量讓自己不要看到屋里的一片狼藉,以免想起那令人反胃的一幕。

    游宣看著那金發(fā)少年拖著長劍朝著走廊盡頭走去,生銹的劍尖在紅毯上留下道道明顯的痕跡,這重量對他而言似乎有些勉強,握著長劍的手背繃成線條流暢的形狀,青色的脈絡(luò)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走到一半,謝啟就沒了耐心。

    他直接把劍隨意的扔在旁邊,任由那劍躺在地毯上,有些不滿的甩了下手。

    “什么玩意�!敝x啟小聲念叨,“沉死了,下次再也不用這東西了……”

    游宣垂眸看著他懸在半空中的手。

    謝啟皮膚本來就白,看起來瘦弱的不成樣子,就單單是那粗糙生銹的劍柄就在他掌心留下些觸目驚心的紅痕,很顯然剛剛揮劍的那一下消耗了他不少體力。

    “很疼?”游宣拉住了他即將垂下去的手,掌心接觸的瞬間就察覺到了異樣的燙意。

    他動作很輕,指尖微涼的溫度撫在那滾燙的地方,意外的讓人很舒適。

    謝啟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屬于另一個人冰冷的體溫正觸在皮膚嬌嫩的掌心,單單是這樣的接觸便讓掌心泛起陣異樣的酥麻。

    男人身上熟悉的木質(zhì)香氣隨即涌入鼻息。

    謝啟抿了下泛白的唇,耳根不爭氣的泛了抹燙意。

    他不自覺的往游宣身邊稍微靠了幾分,嗅著那股好聞的香氣,乖乖的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小聲道:“挺疼的�!�

    他不敢看游宣,只看見自己的手被抬起,掌心傳來陣微涼的風。

    “等下去沖沖水�!庇涡p吹了兩下,安慰小孩子般笑道,“吹吹就不疼了。”

    謝啟害臊的不行,又不舍得松手,只能任由他牽著,脖頸到耳根逐漸蔓延上了抹微紅。

    薇薇安跟在他們身后,百無聊賴的甩著自己手上的那把小洋傘,盡量讓自己的注意力不放在面前那兩個人身上。

    她看向一樓大廳,刻意落后了他們幾步,小聲吐槽了句。

    “秀恩愛死得快……”

    話音未落,前面的謝啟就耳尖的聽到了,一個眼刀刮過來,薇薇安被嚇得一陣心虛,走路都順拐了。

    去房間換好衣服整理好一切后,游宣就通過窗戶看到了莊園中那正在對峙的三人。

    何元武明顯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意識,猶如野獸般四肢著地伏在地面,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顯得蒼白且扭曲,關(guān)節(jié)異樣的折在一起,四肢像是被人刻意拉長般,細長的四肢支撐著軀干,怎么看都透著股非人的詭異。

    霧滿對眼前這生物就是自己老公的事實有些接受不來,被嚇得臉色都有些難看,站在離他五米遠的位置說著什么。

    旁邊的莊明倒是對這個生物十分感興趣,不知道從哪里折了根玫瑰,用帶刺的根莖戳了戳已經(jīng)完全異化的何元武,何元武嘴巴大張,裂到耳根的口中還殘留著尚未完全消化的肉沫,沖著莊明發(fā)出了聲嘶啞至極的死后。

    莊明被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兩步,倒也沒敢繼續(xù)上前了。

    謝啟沖完手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站在落地窗前的游宣。

    對方?jīng)]有再穿那身西裝,而是穿了衣柜里那件深褐色大衣,黑色短發(fā)柔順的垂在眼角,側(cè)臉骨相意外的帶著幾分攻擊性,卻絲毫無法阻擋他那種長身玉立的氣質(zhì),單是站在那里氣質(zhì)就矜貴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謝啟抿了下發(fā)干的唇角,給自己倒了杯水。

    水中波紋逐漸散去時,一張孩童的臉出現(xiàn)在其中,沖著謝啟咧了下嘴,露出排整齊的利齒。

    謝啟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輕皺了下眉,湛藍色眸子在瞬間被漆黑所覆蓋,在被那深不見底的瞳孔注視的瞬間,鏡中的孩童爆發(fā)出陣無聲的悲鳴,在頃刻間化為黑煙,消失在了水中。

    謝啟隨意的抖了下落在手上的灰塵,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你在看什么?”

    謝啟從游宣身邊探了個頭過去。

    游宣沖著何元武輕抬了下下巴:“看他該怎么解決�!�

    現(xiàn)在的何元武已經(jīng)完全不能被稱之為是個人了,如同怪物般,雖然暫時沒有對眼前的霧滿他們產(chǎn)生攻擊性,但就是那已經(jīng)垂在嘴角的口水就證明了,他即將把眼前的二人當做食物。

    “隨便咯�!敝x啟對他們完全不放在心上,“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還不如讓他們自相殘殺,只要不影響咱們就好�!�

    游宣沒接話,只是瞇了下眸子,將視線放在何元武的身上。

    他在想剛剛霧滿所說的話。

    昨天那個被鏡中人拖拽進去的雕塑正是他最開始所看到的那個,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排行第四的薩米基納,精通回魂以及降頭術(shù),在晚上那件事發(fā)生后,雕塑并沒有消失,而何元武則是在出門將薩米基納引開后出現(xiàn)了異樣的征兆。

    那么就可以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測。

    鏡中人并不是個純粹的怪物,里面所封印的是各類亡靈。

    比如操縱雕塑的薩米基納。

    游宣并不知道被拖拽進鏡中世界后的亡魂究竟還能不能回到現(xiàn)實世界,不過可以看出來的是,里面的東西是具有影響現(xiàn)實世界的能力的。

    這是個十分可怕的猜測。

    原先的鏡中人或許攻擊力并不高,但在它解決掉更為強大的獵物后,獵物就會借助它的方式存在,無法徹底泯滅,只能提防所有鏡面物品,否則稍有不慎就會成為和何元武一樣的怪物。

    ……

    那他們就沒有弱點了嗎。

    游宣握著窗簾的手稍稍收緊了兩分,最終還是拉上了簾子。

    謝啟注意到了他情緒的異樣:“怎么了?”

    “沒事�!庇涡徛暤溃爸皇窍氲搅藗很棘手的問題�!�

    謝啟歪了下頭,那雙湛藍色的眸底藏著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吩咐我�!�

    謝啟說,“我會竭盡全力為你解決掉一切妨礙你的人。”

    他聲音很輕,在整個房間內(nèi)回蕩著。

    游宣看向他。

    謝啟那張漂亮的臉上再也沒了之前的羞憤,反而平靜到像是寒潭般,隱藏著內(nèi)里冰冷至極的一面。

    那一瞬間,游宣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神秘且優(yōu)雅的東方少年,長發(fā)垂在腰間,在鏡子中回眸看來的時候,眼神也是如出一轍的冰冷,像是世間的萬千生靈在他眼里都是死物般,看不到任何的期許。

    游宣輕抵了下牙關(guān)。

    “沒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別一直把你自己放的那么低�!庇涡α讼拢焓秩嗔讼滤兹椎陌l(fā)頂,“只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事,等下和你說,咱們先去樓上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關(guān)于薩麥爾的消息�!�

    謝啟任由男人干燥的掌心落在自己頭頂,視線順著尚未完全合攏的窗簾看向外面,眼底帶了幾分晦暗不明。

    他們?nèi)荚诟蓴_自己的計劃。

    明明那骯臟的一切他都不想讓游宣知道,偏偏有這群人在里面搗亂,他費盡心機隱瞞的所有事都在他們的驅(qū)使下在游宣的眼前慢慢解開。

    謝啟很討厭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他輕瞇了下眸子,常人難以察覺的壓迫感剎那間朝著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何元武席卷而去。

    何元武猛地一怔,隨即眼球變得通紅,猶如被激怒般直接朝著離他最近的莊明撲了過去,動作極快,嚇得莊明尖叫一聲,扔掉手里的玫瑰花,一邊道歉一邊朝著屋內(nèi)逃來。

    那猶如蜘蛛般的四肢幅度極大,速度也快到驚人,只是一眨眼便出現(xiàn)在了霧滿的面前,露出的滿嘴獠牙在霧滿面前張開,那還染著血的口水滴在了霧滿臉上,讓她一時間直接愣在了原地。

    眼看著那巨口就要咬下去,一條麻繩從半空中飛來,直接將霧滿拉出了那怪物的攻擊范圍。

    謝啟看著即將得手的擊殺被莊明毀了,面色陰沉了幾分。

    真是廢物。

    游宣聽到了動靜,側(cè)眸看來。

    還沒看清外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垂在身側(cè)的手就傳來陣溫熱。

    謝啟神色自如的牽上了他的手,朝著外面走去,表情自然到看不出來任何端倪。

    游宣倒也沒有反抗,視線從他泛紅的耳根一掃而過,調(diào)侃道:“又怕我害怕?”

    謝啟抿了下唇,抬手飛快的擦了下滾燙的側(cè)臉。

    “我怕,你陪我,行了吧。”他嘴硬。

    游宣笑了下。

    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剛認識的時候謝啟明顯還是拘謹了不少,話也少得可憐,不管干什么都只是睜著那雙湛藍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人看,在某些事情上卻表現(xiàn)得異常大膽,總讓人感覺有些違和,很明顯是壓抑住了自己的天性。

    經(jīng)過這么兩天的相處,才好不容易把他養(yǎng)成了這幅稍微活潑點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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