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原來自打杏花衣鋪出售了這種立領款式的衣裳后,無論是薛令姜還是柳見青,亦或者是杏花船宴的侍兒,通通換上了一樣的裝束,連帶著不少光顧“湘夫人家”名門閨秀,也開始穿這種樣式的衣裳,漸漸掀起了一整新的潮流。
“其實你就是不來那封信提醒我,我也會多多備貨的�!�
兩人有說有笑的回到杏園。沒多久,得了消息的柳見青與伍嫂、六斤等人也匆匆趕來了,杏花上下如同過年一般熱鬧。
月牙兒回到東院,首先給吳伯敬茶請安。
也許是日子越過越好的緣故,吳伯看著也比從前精神了不少:“好孩子,都是一家人講那么多禮數(shù)作甚?快坐下�!�
月牙兒又將從京城買來的山參、補藥等物拿出來:“聽說吃了對身體好,我們便特意挑了些�!�
吳伯止不住的說“好”,他又問了問吳勉的情況,得到答復后,笑道:“你當真是勉哥兒的福星呀�!�
眼看快到用晚膳的時候,因是特地為月牙兒設的接風宴,所以眾人都往杏花巷去。
柳見青非要同月牙兒同乘一轎,然而一路上卻板著個臉,瞧著不很高興。月牙兒左一聲“好姐姐”,右一聲“好姐姐”求饒了許久,她才肯說話了。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
“怎么會呢?我家在這里呀�!痹卵纼喊涯樫N在她衣袖上蹭了蹭:“何況,我想你們的�!�
柳見青冷哼一聲,用手指點一點她額頭:“拿你沒辦法�!�
見她恢復了常態(tài),月牙兒也笑著與她東扯西扯:“之前你來信,說杏花館店面擴大了些,還不知道是怎樣的氣派呢?”
“你不回來怎么會知道?”柳見青嗔她一眼。
過了杏花巷口的小橋,柳見青將轎簾掀起,指給她看:“喏,現(xiàn)在擴建之后的杏花館,就是這個模樣,不許說不好看�!�
月牙兒放眼望去,只見兩條懸在空中的復道將杏花巷口左右的房屋連接起來,復道之側垂著盞盞燈籠,遠遠望去,若虹一般。
他們用餐的那一間梧桐廳,正是最開始蕭家租住的那座小樓。庭前的那株梧桐被保留了下來,一樹新長的枝丫,葉子在樹梢迎風舞。
這株梧桐和月牙兒記憶里的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可她又說不出是那里不一樣。她在這初月微明的蒼穹下獨自望了一會兒梧桐,心若深潭微瀾,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怎么啦?有哪里不好?”柳見青輕輕地問。
月牙兒回過神來,笑說:“沒什么,咱們進去罷。”
這一回的接風宴極為豐盛,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都是杏花館的招牌菜。
杏花館的規(guī)矩,是先喝湯,再吃菜,用些米飯,再嘗些點心。因正是莼菜上市的時節(jié),第一盅湯自然而然是莼菜湯。將熟雞脯肉、金華火腿切成絲,灑在莼菜湯之上,雞絲白、火腿紅、莼菜碧,熱熱鬧鬧的,很好看。
飲下一盅莼菜湯,只覺味道鮮醇,清洌爽口。難怪古來一直有“莼鱸之思”的說法。
用完晚膳,眾人回到杏園。因月色正好,月牙兒便同薛令姜、柳見青一起在花園里轉一轉。
她將自己意欲改良花茶窨制工藝的事同二人說了。
“我預備找雙虹樓的于云霧幫忙,他們家開茶店開了很久,應該幫得上忙�;ǖ氖潞谜f,那賣花的老板娘本來同我就有交情。如果當真能將這窨制工藝做出來,那一定能將花茶賣出高價�!�
薛令姜思量片刻,說:“聽著好像很好�?墒恰�
她還沒說完,柳見青便接著她的話說下去:“可是費了這么大的功夫,聯(lián)合幾家,最后賺的錢到底是算誰的?”
說話的時候,三人正行到響月廊。月牙兒在廊下坐,解釋說:“我本意是想把這樣的花茶當作投名狀的,所以所得之利,免不了按如今清福店的規(guī)矩,上交六成,自留四成。”
“如此說來,除去其他花費,賺頭并不大�!绷娗啾P算一番,皺眉道:“這不是吃力不討好嗎?”
“你放心�!痹卵纼盒φf:“我還留著后手呢�!�
第84章
炸玉蘭花
江南春日的花圃里,
是很香的。這香氣總是一陣一陣的,看風往哪里吹,哪邊兒的花便獨占鰲頭,
時濃時淡透著馥郁的香氣。
月牙兒走在一排玉蘭樹下,和本地最大的花商楊老太一起,
邊走邊說話。
也是之前做鮮花餅時結下的交情,月牙兒才登門,
楊老太便親自出來接。
“你是要最好的茉莉花?”楊老太一時有些為難:“有是有,
但有一部分,顧家在年前的時候就已經(jīng)定了�!�
她口中的顧家,
乃是本地最大的茶商,如今金陵城有名號的茶館,多是進的顧家茶葉。杏花館用的一部分茶,也來自于顧家。
“竟然這樣不湊巧?”月牙兒眉頭微蹙。
“因為專門供做花茶吃的茉莉花,同尋常賣的是有些區(qū)別的�!睏罾咸忉尩溃骸巴赀@部分一般都是顧家訂的貨占大頭,
所以今日也就種的那么多。按說依你我的交情,我能幫的自然會幫你,
只是這有約在前,
實在不好更改�!�
月牙兒點點頭,不置可否,
先跟著楊老太在花圃里轉了一圈,將挑中的花提前訂下來。一晃,就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喊道:“姨奶奶,
可以用膳了。”
楊老太笑著揉了一把她頭發(fā),向月牙兒說:“那么請移步,先吃飯罷�!�
“不用,這樣太打擾您了。”月牙兒說:“我等會兒還有事呢。”
“不差這一會兒時候�!睏罾咸珣B(tài)度很堅決。
“這位娘子,姨奶奶可是特地吩咐了廚子做炸玉蘭花呢!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小姑娘補充道。
玉蘭花還能炸著吃?
月牙兒來了興趣,再加上楊老太反復相邀,不留下用飯倒真不大好,便隨著楊老太往內(nèi)院去。
滿滿一桌兒的菜,月牙兒最感興趣的莫過于炸玉蘭花。楊老太看她這模樣,索性將那一碟炸玉蘭花擺到她面前。
細膩的白瓷碟里,擺著片片炸過的玉蘭花瓣,外頭裹了一層漿粉,被炸至微黃,卻仍是花瓣的形狀。月牙兒夾了一片炸玉蘭花,輕輕一咬。酥皮之下,是柔軟的玉蘭花瓣,才入口時覺得有些怪,但等到油炸的香氣和玉蘭香花散開在唇齒之間,便覺驚艷。
楊老太笑著解釋道:“這炸玉蘭花,做起來也容易,我們年年都做的。取才開放不久的玉蘭花,將花瓣用山泉水洗凈,往雞蛋面粉糊糊里粘一沾,放在麻油鍋里煎至浮起便是�!�
月牙兒又夾了一片炸玉蘭花吃,贊嘆道:“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楊老太,您這過的真是神仙日子�!�
圍在桌邊的眾人都輕聲笑起來,賓主盡歡。
用完午膳,楊老太一直將月牙兒送到花圃門口,說:“你如果想要大量上好的茉莉花,那么至多這一兩個月便要同我說,畢竟種花需時日�!�
月牙兒頷首道:“這是自然,我回去同人商量之后,立刻給您答復�!�
從楊老太的花圃離開后,月牙兒坐上小轎,徑直去了雙虹樓。
早在去年的時候,于老爺子就將雙虹樓的事徹底交給了于云霧,如今他已是雙虹樓的掌事人。這一年的功夫,雙虹樓又開了一家店,就在杏花糕點鋪隔壁,生意也很紅火。
見了月牙兒,于云霧忙出來相迎,笑著請她進包房坐。
寒暄一番后,月牙兒便將自己的來意合盤托出。
于云霧聽了,說:“這樣好的機緣,難為你惦記著我�?捎幸粯樱译m也知道些制茶認茶的事,但主要心思還是放在經(jīng)營茶樓上。真正制茶的茶商,怕是懂得更多�!�
“比如——顧家?”月牙兒手托茶盞,淺呷一口茶,問。
于云霧點點頭:“不錯,像顧家他們家是自有茶田的,也有專門的炒茶師傅。若說江南內(nèi)外,誰最能幫忙改進這花茶窨制工藝,顧家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你同顧家可有什么交情?”
“有是有,但并不密切�!�
“沒關系,我先給顧家下個拜帖,請他們用膳,到時候你來作陪�!�
“這絕對沒問題�!�
除了拜帖之外,月牙兒還寫了一份關于賣花茶的計劃書,一并找人送到顧家。
兩日后,顧家回了帖子,愿意赴約。
宴席的地點自然是選在杏花館,月牙兒親自試著做了一道炸玉蘭花作為餐后小食。
來赴宴的是顧家二少爺,三十歲左右的人,手里卻托著一個鳥籠,里邊有一只鸚鵡。
“剛剛過來的時候,瞧見有人賣鸚鵡,瞧著毛色很漂亮,我就買了下來,還請蕭老板多多包涵。”顧二少一邊逗著籠中的鸚鵡一邊說。
那鸚鵡也叫起來:“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月牙兒湊過去瞧:“真有些意思,拿些梅豆來,看它吃不吃�!�
玩笑一會兒,眾人入席,餐點也一樣一樣上來。
見了那碟兒炸玉蘭花,顧二少奇道:“這是你們杏花館的新菜,我往日來沒見過這個�!�
“是我從賣花的楊老太那里學來的吃法。你試試,看味道如何。”
顧二少聽見“楊老太”的名字,便知道蕭月的意思是想說明她同楊老太關系親近。在他來之前,顧母就說過蕭月大約是為那批茉莉花來的,如今一看,果然不錯。
他但笑不語,夾了一片炸玉蘭花吃:“果然不錯�!�
飯桌上談事,本是古來有之的傳統(tǒng)。一面吃,月牙兒一面說起正事。
顧二少時不時插幾句嘴,東扯西扯幾句,有時又去逗鸚鵡玩,但總不肯給個明確的答復。
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月牙兒心想。
她也不耐煩跟顧二少再兜圈子,開門見山問:“這做窨制花茶的事,顧家愿不愿意參與?”
顧二少拿著一粒梅豆,逗了那鸚鵡一會兒,才將梅豆喂給它。而后,顧二少才不緊不慢道:“我娘說了,商人圖利。這件事,辦成了名是你的,利卻不多�!�
陪坐的于云霧聽了,臉上雖然隱隱有不悅之色,但心底不得不承認。若他在顧家的位置,也會好好考慮考慮要不要摻和這件事。畢竟從如今的情景來看,就是這新的窨制花茶做成了,天家獲利最多,而蕭月也必定會大出風頭,可這名與利同他們卻沒什么大關系。
賠本的買賣,商人自然是不愿意做的。
月牙兒神色如常,緩緩道:“咱們辛辛苦苦的做生意,不就為了名與利嗎?‘利’字還要放在前頭。我又怎么會找各位,做賠本的買賣呢?”
她將手里的鈴鐺搖了搖,不多時,一個侍兒便托著一套天青色汝窯茶具過來。
這是要做什么?難道是她已經(jīng)弄出了窨制花茶?不大可能罷?顧二少心中疑惑,不再去玩鸚鵡,認認真真的看她要做什么。
月牙兒先用紅泥小火爐煮沸一壺水,將茶杯一一燙過。而后才從小茶罐里挑了一點茶葉出來。
顧二少盯著那茶葉看,感覺同尋常的茶葉也沒有太大的差別,是純茶,也沒有花。她這一套動作做得行云流水,很是賞心悅目。
他越發(fā)弄不明白月牙兒的意思。
直到沸水注入茶壺,將茶葉泡開,月牙兒手執(zhí)茶壺,往茶杯里分茶。
顧二少輕輕“咦”了一聲,因為茶杯里的茶水,竟然是深琥珀色的!
他端起茶杯,不顧上燙,略吹了吹,便嘗品嘗起來。
這杯茶比尋常的茶葉香味更加濃厚,茶味濃郁,是他從未吃過的獨特風味。
“這是什么茶?”顧二少迫不及待問。
月牙兒將茶水放涼,淺淺呷一口,才慢悠悠道:“此乃‘紅茶’。你若能幫我把窨制花茶做出來,那這紅茶的制作工藝,我也一并教給你,所得之利,兩兩平分�!�
顧二少思量片刻,抬起頭來朗聲說:“此事重大,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得問過我娘的意思,還請蕭老板理解�!�
月牙兒笑盈盈從袖里拿出一份拜帖:“這是我給茶商許家的拜帖,預備明日過了午時送去,二少爺看著辦吧�!�
說完,她徑直起身,端起一杯紅茶:“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請各位理解。這里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她將茶一飲而盡,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京城的花,開得比江南稍稍遲些。
東方將明,花苞初醒�?勺辖峭獾拈L街上,已有許多車馬官轎,連帶著百姓居住的胡同也熱鬧起來。小家小戶的閨女忙著攬鏡梳妝,換上新衣裳。而重重庭院里的大家閨秀,也不住催著丫鬟看一看墻邊的腳踏放好了沒有,不要耽誤了她們看墻外的熱鬧。
只因今日是金殿傳臚的日子,等皇榜初開之時,必定要御街夸官的。
紫禁城外,許許多多綠袍進士心情忐忑的等候著,皆是頭戴烏紗帽,穿著藍羅袍,很是惹眼。
首輔張謙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時,不由得駐足望了望,轉身同身旁的次輔談笑風生:“‘綠袍乍著君恩重,黃榜初開御墨鮮�!慨斶@個時候,真是讓人懷念啊�!�
次輔望了望,目光在一人身上落定,感慨不已:“您老這詩還沒念完呢,看那個少年,不正是‘時人莫訝登科早,自是嫦娥愛少年�!�
順著他的目光,首輔張謙一眼望見了新科進士里的吳勉。
“一點沒錯啊。”
他們正感慨著,只聞景陽鐘鐘聲杳杳。伴著這鐘聲,大明門徐徐打開。
第一縷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宮門鉚釘上,微微閃耀。
十年寒窗,終上金鑾殿。
第85章
探花酥
晨曦照在金水橋上,
將橋下的護城河水照得閃閃發(fā)亮。
吳勉的目光掃過那片斑斕,仍覺得有些不真切,他如今是真正行走在這紫禁城里么?
新科進士的隊伍一路往前,
終于在皇極殿前廣場上停了下來,位列眾文官之后。
偌大一個皇極殿廣場,
靜若無人一般,皆屏息以待。
韶樂起,
吳勉亦隨著眾人依照贊禮官的引導行禮。按照禮數(shù),
吳勉一直低垂著頭,最多瞧見雕欄玉砌,
至于金鑾殿與寶座仍是如鏡里看花一般。
等漫長的禮節(jié)行完,今日的重頭戲終于來了,一位紅袍高官手捧金冊,在最高一階丹陛上站定,鄭重其事地將手中金冊打開,
朗聲念起來。
不同于之前的鄉(xiāng)試、會試從后往前念名次的規(guī)矩,殿試放榜是從前往后念。是以當紅袍高官念到“殿試一甲第一名”時,
在場進士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唱名的聲音略停頓了一會兒,
才繼續(xù)道:“杭州府高無庸——”
唱名三遍之后,新科狀元被引領著入殿覲見。
等待的時間,
好似被拉長了的絲線,一根一根捆住新科進士們的心。依著禮數(shù),考中一甲的三人,皆可單獨入皇極殿覲見。
人群里的吳勉也略微有些急躁起來,
他垂下眼簾,瞧見腰帶上掛著的的綠綢杏花香包,心里的急躁也被那一抹杏花撫平了,他忽然想起同月牙兒分別的時候,她立在渡口畔的楊柳下,執(zhí)手叮囑:“花開花落會有時,急不得,也不用急,有我陪著你慢慢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漸漸平靜下來。對于自己的本事,他心里是有數(shù)的,縱有些天賦,但同其他進士數(shù)年乃至數(shù)十年的寒窗苦讀相比,也算不了什么。事實上,他能走到殿試這一關,心里已經(jīng)很滿足了。倘若能位列三甲,已是大幸;若是不能,也是情理之中,又何必庸人自擾?
心里這樣想著,方才躁動不安的那顆心終于漸漸安定。新科狀元覲見的時候,吳勉便仰起頭,望一望云卷云舒。
好不容易等到新科狀元覲見完畢,唱名方才繼續(xù)。殿試一甲第二名是一位來自江西的進士。
這回他照例進殿覲見的時候,吳勉已經(jīng)能很平靜的等候了,他估摸著自己如果發(fā)揮得好,說不定能考個二甲,于是這會兒倒真放松下來,只打量著天邊的云。
心一靜,便能覺出來其實他們進殿覲見的時間很短,估摸著就是跟皇爺打個照面而已。
很快,那位唱名的紅袍高官又低頭看向金榜,念道:
“殿試一甲第三名——江寧府吳勉�!�
天淡一片琉璃,澄澈的天邊有一朵云橫在宮闕之上,飄來蕩去,吳勉正望著那朵云出神,忽然身邊的同窗好友雷慶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吳勉有些奇怪,正聽見第三遍唱名之聲:“殿試一甲第三名——江寧府吳勉。”
他驀然瞪大了雙眼。日色里,文官的官袍一排緋紅、一排青綠,都朝著這邊望。像飲下梅子酒的微醺,吳勉瞧著這些色彩隱約有些不真切。
他,是殿試一甲第三名?
還沒等吳勉回過神來,一位鴻臚寺官已快步走到他面前,臉帶微笑:“跟我來�!�
他亦步亦趨跟著那人往前,像踩在棉花上,有種輕飄飄的感覺。直到進入金鑾殿,拜過天子,站在狀元與榜眼之后,吳勉才如夢初醒。
金殿傳臚畢,眾人按班退朝。自有內(nèi)臣引領一甲的三人去更衣,畢竟等會兒他們還要騎著馬、御街夸官呢。
狀元郎年紀最長,指著吳勉同榜眼笑說:“有這么一位芝蘭玉樹的探花郎在,你我必定是陪襯的綠葉了�!�
“我才疏學淺,能同二位一起,是我的福氣�!�
因才殿試放了名,大家心里都很愉快,有說有笑的。
只有狀元郎能換上一聲緋袍,而榜眼同吳勉雖仍穿著藍羅袍,烏紗帽兩側卻換了簪花,腰帶也需換。
“我這個杏花香包還能留著嗎?”吳勉問內(nèi)臣道。
內(nèi)臣有些始料不及,愣了一會兒才笑道:“只要不礙著戴玉佩就好,這杏花香包一定對探花郎很重要罷?”
“是我夫人相贈的�!�
內(nèi)臣笑起來:“原來探花郎已經(jīng)成婚了?那等會兒不知道會惹得多少閨女心碎了�!�
他說的一點兒也沒錯,等到御街夸官時,幾乎滿街的娘子太太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吳勉瞧,還有一些膽大的閨秀,試圖把手絹扔出去讓探花郎接住。
奈何吳勉半分心思都沒分給她們,馬蹄徑直從手絹上踏了過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想快些把這件喜事分享給月牙兒。
消息傳到江南的時候,月牙兒正在顧家的制茶作坊里與顧夫人談事。
顧家那位當家的寡婦很果斷,嘗過紅茶的滋味后,立刻答應與月牙兒合伙。窨制花茶權當是附帶的利息,重頭戲還是在紅茶的利潤分配上。
顧二少在顧夫人面前,自然收斂了不少:“娘,這蕭老板已經(jīng)在制茶作坊里等了一會兒了,咱們還不去嗎?”
顧夫人正在泡茶,不慌不忙道:“急什么,晾一會兒也好,不然她還以為咱們顧家好拿捏呢。她說五五分成就五五分成,哪有那么好的事?總要再談一談,將分利好好說說。”
“可這蕭老板,她也不是普通的商戶呀,畢竟和京城那里有關系,而且她夫君還是個少年舉人,說不定這次殿試能高中�!�
“你舅舅也是舉人呢�!鳖櫡蛉私o自己斟了一盞茶:“哪有那么容易就高中了的?再說了,就算她夫君金榜題名,依著往年的速度,這消息傳到南邊來少說還有十日。你不趁著這個時間壓住蕭月的威風,以后更沒得談�!�
顧二少想了想,道:“是這個理,還是娘聰明。”
等到一盞茶喝完,顧夫人才提著裙擺款款而行:“差不多了,同我一起去吧�!�
月牙兒幾乎將顧家的制茶作坊里里外外都看了個遍,陪同她來的柳見青有些煩躁,拉著她在無人處說:“這顧家是什么意思,約定了這個時候來談合約,卻遲遲不來!”
“能有什么意思?”月牙兒正往她的小本本上寫著字:“不就是想壓一壓我們的威風,等會兒談股份的時候多占些便宜嗎?”
“這未免欺人太甚!”柳見青沉下臉,道:“我說,你非得要他們顧家摻和這事做什么?再寬限些時日,咱們自家也能湊足銀兩買茶田、辦作坊�!�
月牙兒安慰她說:“總歸是有所圖的�!�
其中的緣由,她也不好同柳見青明講。如今她是為貴妃娘娘的清福店做事,而清福店是茶店,若是自己直接明目張膽的出售紅茶,倒弄得像跟皇店打擂臺似的,弄不好,這獻窨制花茶的功勞沒有,反倒落得個埋怨。所以這紅茶的制作、出售,是萬萬不能夠掛月牙兒的名義。這也是她為何一定要找一個大茶商合伙的原因。不然,誰也不樂意把錢分給外人賺。
這顧夫人想必也是想通了這一點,才敢將她晾在這里。
正說著話,有伙計來喊:“我們夫人、二少爺來了�!�
“實在抱歉,家中瑣事多,讓蕭老板久等了�!鳖櫡蛉吮灰蝗貉绢^簇擁著走進門來,鬢上的金釵被日光照得耀眼,氣派很足。
眾人坐下,叫閑人退到外頭去,彼此寒暄了幾句,便步入正題。
“茶田、茶廠、茶工全是我們顧家的,這養(yǎng)著這么多人,開銷不少啊。”顧夫人嘆了口氣,道:“不瞞您說,若按您的分利,咱們真賺不了幾個錢。”
這是討價還價來了。月牙兒心里門清,不順著她的話說,只說這紅茶的獨特口味與前進。
可她心里也明白,看顧夫人這派頭,自己怕是要少得些利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合約定下來。
你來我往,談了小半個時辰,月牙兒依舊在心里把底線定好了,只等著顧夫人咄咄逼人,到最后免為其難的答應。
這時忽然聽見馬蹄聲,一個男子手拿金帖快步走進來。月牙兒認得他,是鄭次愈放在杏花館產(chǎn)業(yè)探聽消息的人。
“大喜大喜,吳老爺考中殿試一甲第三名探花郎!如今點了吳中知縣,因是主動要求外放,皇爺聽說之后很是感慨,特命俸祿升一級享六品待遇。”
“勉哥兒考中了探花郎?”月牙兒“騰”一下站起來,欣喜之色不勝于言表。
這消息一出,在場眾人忙向月牙兒賀喜。
顧夫人也起身,行禮微笑:“實在是天大的喜事,給蕭老板道喜了。等會兒肯定許多賓客臨門,不若趁這個空檔將合約簽了,就按照您說的辦。”
倒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月牙兒笑了笑,推說:“多謝顧夫人提醒,如今家中肯定有賓客來,我得先回去�,F(xiàn)在時間匆忙,也不好倉促之間定下合約,咱們改日再聊�!�
說完,她領著柳見青,徑直乘轎子往杏園去。
回到杏園,她直接往小廚房走,做了一盒龍井茉莉茶酥,用碾得細碎的龍井茶粉和面做酥皮,茉莉花為餡,茶的清香和茉莉花的濃香混合在一起,都能當香餅用了。這本是她特地為勉哥兒做的,還沒有命名。如今她知道該這種新點心起什么名字了,就該叫“探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