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轉(zhuǎn)而盯著一枝寒梅不放了。寒梅傲雪,最是迷人。
“小滿,
你看什么呢,
”二郎拉了謝笙一下,
輕聲問了一句。
“你瞧那枝梅花,”謝笙道,“我記得娘娘有一龍泉大瓶,配上這枝梅花,定然好看�!�
謝笙突然提起朱皇后,
二郎的手指動了動,也對謝笙道:“我看還是你去年生日得的弦紋瓷瓶更好�!�
“六弟和謝伴讀真是好雅興,”四皇子想要叫三皇子跌面子,怎奈何作為觀眾的二郎小滿沒一個配合的,他有些不高興起來。
往日三皇子和四皇子要好,總會在此時勸解他兩句,他脾氣來得雖快,去的也不慢。不過今日三皇子顯見是沒這么好的心了。
因惦記著皇帝就在左近,謝笙也不好出頭,便是二郎自個兒道。
“我與小滿本就是隨意走走,如今尋到一枝雅梅,合該好生品一品。”
“六弟說的是,”三皇子出人意料的附和了二郎一句,“賞花本就需要細(xì)品。有些花,初看驚艷至極,愛不釋手�?烧娉料滦娜ゼ�(xì)細(xì)品了,就會發(fā)現(xiàn),這花庸俗不堪,難登大雅之堂。”
三皇子說話時,是一直看著四皇子的。那視線里的含義,讓四皇子心里的火氣一下就冒了起來。
“花這種東西不就是拿來給人看的嗎,”四皇子冷哼一聲,“若不喜歡,使人扔了燒了便是,左右落花歸土,都是任人踐踏的。”
謝笙聽了這兩人的話,斂眉拱手,不置一詞。
他悄悄地掃過皇帝的方位,發(fā)現(xiàn)皇帝的位置已經(jīng)比先前更近了幾分。便更不去隨意摻和這兩位皇子的事情。
“這是怎么了,”皇帝到底是帶著朱皇后走了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朕就聽見有人說什么花兒粉兒的。”
皇帝說著,便把視線落到了謝笙和二郎身上。
二郎是聽懂了皇帝的話的,不過就算他沒聽懂,這時候也該站出來。
二郎向前走了一步,面上滿是濡慕和溫和的笑。他指著那枝方才他和謝笙用作掩護(hù)借口的梅花,把方才和謝笙的話又重復(fù)的說了一遍。
===第117節(jié)===
得虧謝笙方才不是隨意找的花枝,此刻聽著二郎的話,也挺像是那么回事。
皇帝聽完,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朱皇后道:“這兩個孩子,做什么都念著你呢,可叫朕覺得醋得很�!�
皇帝不過那么隨口一說,從沒見過皇帝這一面的三皇子四皇子俱是一驚。
朱皇后聞言笑道:“正好這會兒人也不少,還不快給你們父皇尋花兒去�!�
朱皇后語罷,又道:“瞧我,淑妃妹妹想必正等著璠兒呢,竟指使起他來了。”
“璠兒,你且先去�!�
三皇子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卻拿不準(zhǔn)朱皇后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到底還是對母親的擔(dān)憂占了上風(fēng),預(yù)備告退。
三皇子離開,四皇子和二郎等人去為皇帝尋一枝梅花,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即便是外人說起來,也是件雅事,再沒誰想去探尋這幾個是怎么聚集到一塊兒的。
這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想的很美好,可實(shí)際上操作起來,就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之處。
“三哥去看淑妃娘娘也好,不過依我看,三哥還是先回去換身衣裳的好。”
四皇子也沒管皇帝就站在一邊,當(dāng)場就提出了三皇子的衣服問題。
謝笙眼皮子一跳,四皇子還真敢說。
原先謝笙還懷疑三、四兩人聯(lián)手演了一出大戲,如今看著四皇子的表現(xiàn),八分的懷疑已經(jīng)降到了四分。四皇子還真是不遺余力的給三皇子添堵啊。
謝笙偏了偏頭,看了四皇子一眼。
不過舊年好得能穿一條褲子的人,真能有這么大的變化?
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與契機(jī),謝笙這四分懷疑是絕對不可能消退的,甚至還有隨時往上增加的態(tài)勢。
“衣裳自然是要換的,”三皇子看了一旁有些無動于衷的皇帝一眼,心中定了定,“卻不是現(xiàn)在。比起換衣裳,身為人子,自當(dāng)先去見過母親�!�
“三哥你也不嫌晦氣,”四皇子小聲的說了那么一句,可他這個小聲,是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謝笙不自覺看了朱皇后一眼,卻發(fā)現(xiàn)她面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顯見是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
淑妃父親的死,是在皇帝的默許和縱容之下發(fā)生的,皇帝此時心里正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
不過四皇子這樣的舉動,卻讓皇帝的心難免往三皇子那邊偏了幾分。
朱皇后最了解皇帝,而能讓皇帝心疼的兒子,有二郎就夠了,何必再加上一個。
“琤兒,”朱皇后喊了四皇子一聲,“怎么和你三哥說話呢,還不快給你三哥賠不是。”
“我又沒錯,”四皇子滿臉委屈,但在朱皇后開口之后,他的氣焰顯見是消了不少,可見是個欺軟怕硬的。
四皇子道:“朝中失了一位中流砥柱,誰都覺得痛惜,三哥身為外孫,前往拜祭,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扇缈墒腔首幽�。父皇母后身體康泰,三哥又服的哪門子的喪�!�
四皇子不管不顧的揭破這一點(diǎn),雖然不合時宜,卻是恰到好處。
三皇子聽了這話,趕忙跪了下來:“都是兒子的疏漏,兒臣知錯�!�
皇帝看著面前這兩個兒子,神色不辯喜怒。
良久,他才開口道:“老三回去將衣裳換了去�!�
四皇子面上帶了幾分得意。
皇帝又緊接著道:“老四你和你三哥一向要好,且與他同去,過會兒也一并去看看淑妃。
四皇子面上神色一僵,有些不高興的看了三皇子一眼,到底是點(diǎn)了頭。
三皇子倒是不動聲色,也沒做聲,卻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等三皇子四皇子走遠(yuǎn)了,朱皇后看著皇帝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只輕輕搭上了皇帝的手。
皇帝臉上的陰云漸漸散去,此刻被那兩人打了個岔,他也沒什么繼續(xù)逛下去的心思。
朱皇后便道:“出來走了這么久,竟有些乏了,不如咱們今日先回?”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對趕上前來的錢公公道:“將方才二郎他們說的那枝梅花剪了,送到鳳儀宮。另外再著人剪幾枝來,叫小滿也帶了家去�!�
“多謝姑父,”謝笙如今已經(jīng)很能分辨什么時候,該如何稱呼皇帝了。
果然,皇帝眼中透出幾分滿意,一時也多了幾分自在之感。
這一日皇帝打從進(jìn)了鳳儀宮,就沒出去。
等到謝笙離開的時候,天上又飄起了雪。
二郎有心留謝笙在宮中住上一夜再走,可今日謝笙不是自個兒來的,還有大姐兒呢,便只好作罷。
朱皇后見了這樣的天氣,也有些憂心,可要是再不走,天色暗了,就更不好走。
“是誰駕的車?”朱皇后看向自己身邊的大宮女,“你親去送一送小滿,務(wù)必要叫馬夫仔細(xì)著�!�
“是,”那大宮女應(yīng)了一聲,正要下去,朱皇后身邊的嬤嬤又拿了兩個荷包出來給她,這是給謝笙身邊下人的賞賜了。
謝笙便又上前謝過,又被朱皇后拉著叮嚀一通�;实墼谝慌钥吹酶吲d,也順口說了兩句。
等到謝笙走了,皇帝才指著還有些擔(dān)心的二郎道:“這孩子,還舍不得呢。”
“可不是嗎,”朱皇后笑道,“兩個孩子大小一塊兒長大,整整六年,幾乎日日在一處,感情自然非比尋常。”
“自當(dāng)如此,”皇帝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尋了旁的事情來說。
謝笙將要出門時,才著人去給大姐兒送信,此時自然要比大姐兒快一些。
謝笙撐著一把描著江南煙雨的傘,立于風(fēng)雪之中,遠(yuǎn)遠(yuǎn)的瞧了,竟有羽化登仙之感。
大姐兒見了,忙領(lǐng)著人加快了腳步。
“怎么不去車?yán)锏戎�,站在外頭可冷著呢�!�
大姐兒一面歡喜弟弟對自己的好,一面看著謝笙凍得有些發(fā)紅的手,又有些心疼。
謝笙撐著傘過去,大姐兒身邊的丫鬟自然退開,由著謝笙為大姐兒撐傘。
“我也才來了一小會兒,沒什么的。”
大姐兒心知這一小會兒的水分,瞪了謝笙一眼,兩人回程時上了同一輛馬車。
等馬車簾子一放下來,大姐兒就拉了謝笙的手,仔細(xì)的給他搓暖和了,才肯把手爐給他。
“你打小就愛惜你這雙手,怎么今日就不注意了,連雙手套都不戴,若是長了凍瘡可怎么得了�!�
大姐兒數(shù)落了謝笙兩句,又見他總是含笑看著自己,又覺得有些沒意思,才不再說了。
謝笙又叫馬車停一停,把原先放在后頭的梅花枝拿到前頭來。
“這是皇上賞的,還不少呢,咱們先挑一挑,等家去,便好直接送出去�!�
皇帝叫人挑的梅花枝,可沒人敢敷衍了事,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此時謝笙說挑,也不過是看哪一枝給誰罷了。
大姐兒先點(diǎn)了家里人的人頭,發(fā)現(xiàn)還生了不少,就又預(yù)備給李家、周家、朱家送些過去。等一通下來,還剩了兩枝。
謝笙撿起其中看上去差些的那一枝道:“這枝正合我先前得的瓷瓶,另一枝就給潘家。”
“你先前那枝不是更好?怎么又瞧上了這個,”大姐兒叫人拿了箋子來,分好是給誰家的。
謝笙手里捏著那梅枝,微微收緊了,他狀似鎮(zhèn)定道:“那枝是我先前就預(yù)備好了要送人的,只先前不知道還能有剩的,才沒說,總不能我一人獨(dú)占兩枝�!�
“送人?”大姐兒來了興致,“你倒是說說想要送誰?我也幫你參詳參詳,是不是合適�!�
大姐兒原以為謝笙說的是朋友之流,卻沒想到謝笙當(dāng)下便道:“參詳卻是不必了,也就是一枝梅花罷了�!�
眼見著行到一處路口,謝笙將自己最初選上的梅花挑了出來,交到了捧墨手里:“你去走一趟。”
“是什么人,還叫你舍得派了捧墨出去,”大姐兒心里跟貓抓似的癢癢,可謝笙就是不說。
捧墨就好像是謝笙肚子里的蛔蟲,謝笙還沒說送去哪兒呢,他就已經(jīng)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了。
接下來這一路,任大姐兒想了多少辦法,謝笙也就是不說。大姐兒無法,又不能把這事兒說到長輩面前去,便只得暫且放過謝笙。
這頭捧墨頂著風(fēng)雪,護(hù)著那枝梅花,徑直到了溫家門前。
溫家大門一如既往,除了多了風(fēng)雪,也沒多大改變。
捧墨直接敲響了門。
“林哥,怎么是你過來了?今兒六公子可沒來,謝少爺可要白跑一趟了�!�
那門房顯然已經(jīng)和捧墨混熟了,再加上捧墨幾乎從來不離謝笙身邊,便下意識的以為在這樣的天氣,謝笙也親自來了溫家。
捧墨忙道:“今兒我家少爺沒來,只是有東西要我送來�!�
“哦?”捧墨這么一說,那門房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捧墨面前的梅花上。
梅枝蒼遒有力,姿態(tài)優(yōu)美,花瓣紅如烈火,與皚皚白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門房先前是沒注意,此時見了,也不由自主的夸了一聲:“好!”
捧墨露出一抹笑意,他將梅枝交到了門房手中。
“這是今日我家少爺進(jìn)宮,皇上賜下的梅枝,少爺說,這一枝合該送給溫老夫人�!�
捧墨送完梅枝,便又打風(fēng)雪里走了。
門房不敢耽擱,忙鎖好了大門,捧著梅枝去了正堂。
也是這門房運(yùn)氣好,溫相和溫老夫人正坐在一處說話,此時見他捧了這樣好的一枝梅進(jìn)來,溫相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勾走了。
溫老夫人問:“這是誰送來的?咱們家可沒有這樣的梅花�!�
“是小謝公子身邊的捧墨親自送來的,說是小謝公子今兒進(jìn)宮時,皇上賞的。這一支他覺著恰合夫人用,便叫送來了�!�
溫老夫人一聽是謝笙叫捧墨特意送來的,心里就有了底。
“這樣的風(fēng)雪天,還能保存得這樣好,難為他有心了,”溫老夫人讓人接過了梅花,才叫那門房下去了。
溫老夫人叫人下去挑瓶子,等屋里只剩了她和溫相兩個時,才道:“方才不是還喜歡得緊嗎,怎么又板起臉來,那孩子也算是有心了�!�
溫相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只犟嘴道:“又不是我的,我喜歡什么�!�
“難道就是我的了?”溫老夫人說了一句,才道,“我一個老婆子了,要這樣的紅梅來做什么�!�
“誰說你老,我看就合適得很,”溫相忙哄老妻,全然忘了自己先前還在擺臉色。
溫老夫人這才笑了起來:“得了,這一枝,就不該是我的�!�
等丫鬟們將青釉瓷瓶配了上來,給溫相夫妻看了,溫老夫人才道:“我都這樣的年紀(jì)了用些淡雅的顏色才好,這紅梅,還是年輕姑娘用好些。”
“小心著,給小寒送去�!�
溫瑄收到紅梅的時候,是極驚喜的,待到知道這是謝笙送的,臉上就忍不住添了幾分赧意。
===第118節(jié)===
等溫老夫人身邊的人都走了,溫瑄的丫鬟對她擠了擠眼睛:“小姐,這紅梅可美著呢,任誰看了都喜歡的�!�
“這還用你說,何況也不止是這紅梅好看,”一個大丫鬟從外頭進(jìn)來,她方才去送溫老夫人身邊的人了。
若是謝笙在此,說不定還能認(rèn)出來,這個大丫鬟,可不就是當(dāng)初溫瑄被高家為難時,一直守在馬車旁的那個嗎。
“蘇葉,”溫瑄提醒了一聲,這有些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該出口的。
蘇葉忙噤聲不語,過了片刻,見小丫鬟都出去了,才又小心道:“可見謝公子是把小姐您放在心上了�!�
溫瑄瞪了蘇葉一眼,卻沒再說什么。
蘇葉也悄悄退了下去。
溫瑄歪在榻上,看著窗口那瓶紅梅。
她的心里漸漸被一種陌生而特殊的情感占滿,似乎只要看著這枝紅梅,想到送東西的那個人,就覺得止不住的歡喜和滿足。
捧墨終于回到家,謝笙已經(jīng)將自己拿的另一枝梅花插好了。
這一枝紅梅,和送給溫瑄那枝,是皇帝賞賜的那一堆東西里唯二的紅梅,看樣子,似乎還是從一棵樹上折下的東西。
捧墨看了一眼那謝笙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的紅梅。
“少爺,您為什么只叫我去送,卻不叫我再收一封回信?”捧墨對此很是疑惑。
即便謝笙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只要溫家有這個意思,總會有那么一件東西是要回過來的。
“胡鬧,”謝笙放下手里的書本,“你可得記住了,我送的是溫老夫人,再沒有旁人的�!�
謝笙緊接著又補(bǔ)充了一句:“不過東西進(jìn)了溫家之后怎么處置,就是溫家的家事了�!�
雖然沒有回信,看著似乎吃了虧,可只要兩家都有這個意思,謝笙這樣的舉動反而更能得到溫家的好感。
何況,謝笙要是直接送給溫瑄,到底是有些妨礙,可送給溫老夫人,就沒這個顧忌了。
溫家若將東西給了溫瑄,便也是溫家的一種態(tài)度,這封回信,謝笙遲早會收到,自然不必急于一時。
若溫家沒有將東西給溫瑄,兩三次之后,謝笙自然就明白溫家的意思了。
不過謝笙相信,溫家是絕不會選第二條的,以他的自信心保證。
謝笙無意識的點(diǎn)了點(diǎn)桌面,這回算是借花獻(xiàn)佛,下回又要送什么呢?
第129章
更新
新年將近,
街上行人個個臉上都帶著喜氣,
即便是滿面風(fēng)霜,看著這天氣,
也不那么愁人了。
謝笙自打上回出宮,
又是好些日子不曾進(jìn)宮去。這些日子,
宮里風(fēng)平浪靜,
半點(diǎn)事情也無,就好似大家都?xì)g歡喜喜的,預(yù)備好好過這個年。
謝笙慢慢走在大街上,
身邊跟著的是小六子。
小六子知道謝笙今日出來,
是為了給李氏等人看看有沒有精巧的小玩意,便特意引了他往一些平時口碑不錯的手藝人攤子上去。
“少爺可有瞧了喜歡的?”
“好些東西都是前幾次看過了的,
”謝笙道,
“如今再送一樣的東西又有什么意思�!�
小六子轉(zhuǎn)念一想,也是,畢竟舊年李氏大姐兒她們都不在京中,謝笙是恨不得能一大包的給打包帶去,那會兒幾乎算是掃蕩了整條街的小玩意,
整整送了六年,也的確沒什么新鮮東西了。
“這街上的小物件不下百種,
竟都叫少爺您給買了個遍,
”小六子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今年就送些別致的東西?”
“別致的?”謝笙有些疑惑。
小六子撓了撓后腦勺道:“我前些日子見百獸軒打了招牌出來,
說是新得了一窩哈巴狗和波斯貓�!�
聽小六子這么一說,謝笙也有些意動,兩人便打算一道往百獸軒去。
謝笙要去百獸軒,便要經(jīng)過第一酒樓。敢打出第一的招牌,自然就有全京城最好的菜品和酒水。
謝笙沒打算進(jìn)去,也就沒做理會,不妨半道上被人攔住。
“謝二公子,我家少爺請您上樓一敘�!�
謝笙停下腳步,抬起眼皮,看了這人一眼。
小六子笑嘻嘻的開口道:“不知是哪位府上?”
那人這才回話說是云家。
謝笙抬頭往二樓看去,果然見了云哲正站在窗邊,對他舉了舉杯盞。
謝笙有些不大想去,可誰叫他趕巧遇上了呢。便只叫那云家仆人帶路。
“打從上回一別,我也有許久沒見你了,”包廂里出乎意料的,只有云哲一個人。
“上回娘娘大典,你怎么沒去?”
“我是次日去的,”謝笙笑著眨了眨眼睛,“頭一日那么多人,只怕進(jìn)宮一回,連娘娘的面都見不著呢,更別說是當(dāng)面慶賀了�!�
云哲一聽這話,恍然大悟:“果然還是你聰明�!�
有人進(jìn)來給謝笙上了茶,謝笙品了一口,臉上露出幾分陶醉姿態(tài),才慢慢將茶放下。
“可品出是什么茶了?”云哲問。
“茶香撲鼻,其味更勝天池,應(yīng)是松蘿茶,”謝笙面上帶了幾分篤定。
“你倒是有一條好舌頭,”云哲的神色有些驚奇,“這正是我輾轉(zhuǎn)得來的正統(tǒng)青蘿茶�!�
“卻是我今日占了你的便宜了,”謝笙見這個包間不小,不像是一人所用,便道,“你可是特意設(shè)宴?卻是我來的不巧了。”
“無妨,”云哲道,“他們要來,起碼還要一個時辰,是我請你上來說話的。沒耽擱了你的事情才好�!�
他這話說得十分隨意,偏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卻沒有到達(dá)這樣的地步。
若是換了二郎來說這話,謝笙也只會覺得坦然自若,偏生面前的人是云哲。
“無妨,我的事情不急,”謝笙如此說道。
其實(shí)他本來沒什么事情,只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不至于最后被拉著在這里做陪客。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沉寂了下來。
云哲摸了摸茶碗,才突然開了口:“當(dāng)初三殿下和四殿下多么要好,前日我進(jìn)宮時,瞧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些變了�!�
“這怎么會?”謝笙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驚訝。
“自打大典第二日之后,我就再沒進(jìn)過宮,”謝笙到底還是問了一句,“何以見得?”
許是因?yàn)橹x笙一貫的對外形象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云哲此刻也沒覺得懷疑。他只是道:“我是前日才進(jìn)的宮,恰巧撞上了三殿下和四殿下的爭執(zhí)。聽說是因?yàn)楣鱾��!?br />
謝笙聽了這話,立刻站了起來。
“這樣的話以后不要再提了,”謝笙道,“有些事情不是咱們該出口的�!�
云哲沒料到他竟然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便也緊跟著站了起來,心里卻有些懊惱,怎么自己就挑了這么個話題來說呢。
不過云哲轉(zhuǎn)念又覺得謝笙是在是太過小心謹(jǐn)慎了,身為世家之子,哪能規(guī)避到這地步。
“不過是隨口那么一說,”云哲道,“其實(shí)我也沒大聽清的。”
云哲邀請謝笙上樓,是帶著自己的目的的。謝笙是次日就進(jìn)的宮,剛好他進(jìn)宮那日,淑妃竟然長跪在鳳儀宮外。宮里封鎖了消息,云哲卻想知道得更多些。
謝笙道:“時辰不早了,云兄,我得先回去了�!�
謝笙有意離開,云哲也不能非得攔著,總不能真叫謝笙留下一起吃飯,做個陪客。
云哲看著桌上只動了一口的松蘿茶,又想起自己方才沒出口的話,心里有些抽抽,話可以后來再說,這松蘿茶可難得。
謝笙之所以要走,也不過是為了避開云哲接下來的話。
雖然謝笙并不知道是什么話,但他卻知道,一定不會是自己樂意聽的。
方才的話,云哲自認(rèn)為沒有點(diǎn)出是哪位公主,就平安無事。
偏生謝笙當(dāng)初聽二郎提過這么一句,此時再根據(jù)提示對號入座,輕易就猜出了整件事情的大致發(fā)展。
“少爺?”小六子見謝笙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喊了一聲。
“罷了,咱們回府,”謝笙被云哲這么一打岔,也沒了想要繼續(xù)逛的心思。
他可以馬上遞牌子進(jìn)宮,可他到底是外臣之子,有些事情,還是得知道自己的本分才好。
謝笙興致不高,小六子也不敢像之前一樣多開幾句玩笑,氣氛便有些許沉悶。
謝笙回了自己屋子,坐在短榻上,享受著六安瓜片微苦的滋味。
底下小六子和捧墨交換了一個眼神,還是捧墨上前道:“少爺,高家那頭雖然還是不能叫人隨意出入,卻也已經(jīng)能叫人送些果蔬菜品進(jìn)去了�!�
“是嗎,”謝笙喃喃念了一句,“這是從宮里出來的吩咐還是劉子新自己的主意?”
言罷,謝笙不等捧墨回答,就道:“定然是從宮里出來的吩咐了,劉子新可還沒有這個膽量和心思,去寬容高家�!�
“可有高太尉那頭的新消息?”
捧墨搖了搖頭道:“高家畢竟是在大街上,雖不知道里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只要注意著,到底還是能有些消息�?筛咛灸穷^……防得緊呢�!�
可不就是要防的緊些嗎,那畢竟是高太尉。
“還是自己小心為上,”謝笙道,“高太尉那頭,若是實(shí)在打聽不到,就算了�!�
小六子聽了這話,卻不想算了。捧墨主內(nèi)事,他主外事。可要是連謝笙想要知道的消息都得不到,還能有什么用處。
而且他打小和謝笙一起長大,這兩年卻漸漸不如捧墨更懂謝笙的心思了。
如今走出門去,旁人幾乎是見了捧墨就知道是謝笙,卻少有人知道小六子也是謝笙身邊得用的人。
“少爺放心,這事兒交給我去查,必定能給您一個好結(jié)果。”
捧墨看了小六子一眼,沒和他爭搶什么。
謝笙見狀,道:“能查到就查,最重要的是,不要露了身份行跡。不許叫人查到咱們頭上來,一切暫時還以穩(wěn)妥小心為上�!�
小六子忙應(yīng)了下來,出去辦事了。
謝笙問捧墨:“前些日子我仿佛聽說小六子媳婦已經(jīng)有身孕了?”
“是,已經(jīng)八個月了,”捧墨答道。
“這么快,”謝笙被嚇了一跳,又道,“這是小六子的頭胎,你記得提醒我,到了那幾日給他放假,叫他家去陪他媳婦去�!�
捧墨將謝笙的吩咐記在心里,笑道:“這孩子會挑生辰,只怕是要生在正月里了�!�
===第119節(jié)===
“只要別是正月初一�!�
謝笙隨口說了這么一句,捧墨卻是明白。
正月初一這么好的生日,可不是一個孩子能壓得住的。
轉(zhuǎn)眼前頭有人來回話,說夫人請小滿少爺過去。
謝笙才從外頭回來,剛換了衣裳,如今又要出門,也不耐煩再換一身,便在外頭套了件外裳,又用斗篷裹了,半點(diǎn)也看不出來。
謝笙去時,正好瞧見李氏在插瓶。
謝家院子里有白梅,又因有溫泉莊子,還養(yǎng)了些反季節(jié)的花卉。今兒底下眼巴巴送了一盆粉色山茶上來,李氏便來了興致,要用來配白梅。
白梅粉山茶,紅梅就得要白山茶了。
李氏挑的瓶子和花枝好,只隨意擺在小幾上,便是一景。
“如何?”李氏親手將瓶子擺道敲到好處的角度,問謝笙。
“我娘做的自然是最好的,”謝笙毫不掩飾自己對這花的喜愛。
“你就貧,”李氏道。
李氏轉(zhuǎn)身,謝笙趕忙上前去,要攙著李氏的手,李氏也隨他去。
“原本我更愛松枝、南天竺和臘梅來插瓶,你可知我今日如何選了白梅?”
謝笙有些茫然:“不是底下人恰好進(jìn)上了山茶?”
謝笙的反應(yīng)讓李氏覺得有些好笑,她坐了下來,又揮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上回你從宮里帶回來的梅花,可還送了誰?”
謝笙眼皮子一跳,臉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娘……”
“聽你姐姐說,還是你特意叫捧墨去送的?”李氏看得好笑,卻還是繃著臉,“你姐姐回來之后還特意給我打聽,你倒是說說,你送給了誰去�!�
“娘你不是都猜到了,”謝笙沒直接說出溫瑄的名字,只是將這個話題又拋給了李氏。
“可真是個小滑頭,”李氏沒好氣的點(diǎn)了點(diǎn)謝笙的額頭,而后才指著博古架上的一個描金匣子,“喏,人家給你的回禮�!�
還有回禮?
謝笙顯然是沒有想到的,他聽了李氏的話后,直接起身,走到博古架旁,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取下了那個匣子。
等取下來之后,謝笙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文具。是的,就是字面意思的文具。
這個文具匣子不算太大,卻是用赤水木做的,赤水描金,瞧著不像是男子合用的款式。
謝笙拿下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文具并不是新的,甚至已經(jīng)有了包漿,顯然是有人時常使用的。
謝笙一想到此處,呼吸便不由得停了片刻,這東西能這樣送來,那這是誰的愛物,難道還不夠簡單明了?
謝笙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心也有些發(fā)飄。
他忍不住在隱晦處悄悄婆娑了一下,才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氣定神閑的走向李氏。
李氏也沒啰嗦,直接對他道:“打開,我可還沒看過呢�!�
謝笙依言打開。
這個文具是三格一屜的規(guī)格,屜中放了一塊硯臺,瞧著像是端硯,上頭還刻了竹紋。這卻是新東西了。
里頭還放了諸如小硯山、墨錠等一些簡單的物件。旁的便俱是空的。
再打開次格,謝笙看見里頭放了一些自制的花箋。
上頭的字畫俱是手工繪成,看到過溫瑄筆墨的謝笙一眼就看出,這是溫瑄的筆跡。
這份回禮,不可謂不重,也十分明確的表達(dá)了溫家的態(tài)度。若是溫家不滿意謝笙,這個東西根本就不可能被送出溫家的宅邸。
“這還是溫家的老管家親自送來的,”李氏看著謝笙的眼眸里帶上了幾分自豪,這是他的兒子。
“娘,”謝笙的眼里似有星光閃爍。
李氏道:“得了,雖然咱們兩家都有這個意思,可如今你身上沒有一官半職,功名也不算高,到底不好看。明年開春,你可得好生去考�!�
“娘放心,”謝笙道,“我定會拿個好名次的�!�
李氏這才點(diǎn)了頭:“也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的學(xué)識是夠了的,也不必因此而改變你原先的計(jì)劃�!�
“須知心有溝壑,才能言之有物。否則再有文采,終歸是空的,是虛的,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對于李氏的話,謝笙垂手而立,一字一句都聽進(jìn)了心里。
李氏滿意道:“好了,你且回,明兒一早,咱們?nèi)デf子上住兩日,趁著這會兒沒什么花會,也松快松快,等正經(jīng)到了正月,只怕就沒得這樣的清閑日子了�!�
等謝笙出門前,李氏還特意囑咐了一句:“叫捧墨好生給你配兩身衣裳,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樣�!�
李氏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還沒等謝笙問什么,李氏就趕人了。
謝侯從耳房走了進(jìn)來。
“侯爺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叫人說一聲�!�
李氏忙站了起來。
謝侯快走兩步,拉了李氏一同坐下:“是我叫他們不要說的,方才我聽見你和小滿說話,那給他送文具的,是溫……?”
謝侯接下來的話沒有出口,但李氏也已經(jīng)聽到了。
李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見過那孩子幾次,是個好的。”
“你不是之前還張羅著想在你手帕交的姑娘里選嗎,”謝侯問。
“不過是因著知根知底四個字罷了,”李氏道,“若說合適,自然有不少比溫小姐更合適的,可到底結(jié)為夫妻,還是要他們兩個過日子。”
“我原先還覺得秦丫頭不錯,不過她家的心思可不在婚配上。”
李氏說著,嘆了口氣。
謝侯想了想才想起秦丫頭是誰。那家的姑娘是個不錯的,只她家里卻是打著要她進(jìn)宮的意思。這年頭,有幾個能撇開家族獨(dú)善其身的?早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了。
要謝侯說,溫瑄和秦英,他也會為謝笙選擇溫瑄。溫瑄背后的家族能夠給謝笙助力,又不是拖后腿的存在。
這樣的家庭,不可謂不難得。
即便溫家已經(jīng)過了最顯赫的時候,現(xiàn)在更是沒多少人記得,可是溫家的底蘊(yùn)還在。
至于高不高攀。
溫相現(xiàn)在是二郎的老師,可說到底,溫相已經(jīng)老了,能不能活到二郎登基都還是未知之?dāng)?shù)呢,想靠著溫相的余蔭,還不如謝笙自己和二郎的交情來的更鐵。
溫瑄現(xiàn)在身上背的也就是個溫家女的身份,謝笙此時也恰好是定邊侯府的嫡次子。兩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了。
當(dāng)然,這是不算未來謝笙發(fā)展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