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可是他們拿出你方便過府來的話來做理由,我便總覺得不是滋味�!�
“我們?nèi)缰槿鐚毜淖o(hù)了那么多年,豈能因為這些小處,就將你的名聲置之不顧?”
見謝笙為了這個耿耿于懷,大姐兒心里十分高興,不過她也道:“這便是我日后要做的事情了�!�
謝笙頓了頓,又來勸姐姐:“他也說了,是莊妃娘娘要他須得在六殿下屋內(nèi)說那些話的,正是該這樣不聰明的討好,才會叫聰明人覺得放心�!�
這個聰明人,當(dāng)然就是指的朱皇后了。
大姐兒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此時他拿我作筏子也無妨,那是他自幼的生長環(huán)境所致,若是以后他還這樣做,便是我自己無能了。小滿你且等著,看他會不會來賠禮道歉。”
“賠什么禮,”謝笙挑眉道,“我后來不是都和他好好說話了嗎,他可沒犯什么錯,咱們也受不得這樣的禮�!�
謝笙這是打定主意要在大姐兒婚前讓五皇子急一急了,雖然不能悔婚,謝家也沒有想要悔婚的意思,可這不代表五皇子就能有恃無恐的透支大姐兒的名聲�;蛟S這些苦楚和手段,莊妃娘娘是用過的,可大姐兒是有娘家在的,這么對他們家的女孩兒,真當(dāng)是娘家人都死絕了嗎?
這話內(nèi)里的意思,兩人自然都懂。大姐兒只是笑笑,卻并沒阻止。她是謝家的女孩子,自然有自己的驕傲,即便日后莊妃或是五皇子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對她有些嫌隙,他們也不能對她如何。反而是大姐兒如果此時軟弱退縮,委曲求全,日后這樣的事情,便多了去了,一樁樁一件件,你開了頭,難道還能怪別人欺負(fù)你?
大姐兒相信,只要五皇子不做皇帝,那就算是裝,也要裝著對她好。皇家沒有和離的夫妻,不止是針對一個人的。
“小滿,”大姐兒理了理自己的衣角,道,“這樁婚事不是咱們上趕著的,而是他自己求來的�!�
“姐姐放心,我都曉得的,”謝笙道,“此事你權(quán)當(dāng)不知,我也從沒告訴過你什么�!�
謝笙打定了主意要將所有事情全都攬在自己身上。
在臨走之前,謝笙又道:“雖然我沒答應(yīng)和他開個正對的門,但那兩所宅子在那條巷子里本就開了小門,只是以后在南,一個在北,若果真在外頭設(shè)了門房,有人在里頭行走,是誰也瞧不見的�!�
謝笙說著,又補(bǔ)充一句:“我已叫他回去再看看堪輿圖,若是可以,最好是自己去實地考察一番才好�!�
“我們小滿還是個機(jī)靈鬼,”大姐兒笑了起來。
“姐姐,我轉(zhuǎn)過年就十四了,你覺得再這么形容我合適嗎?”謝笙故意不滿意的斜著眼看大姐兒,眼里卻滿是笑意。
===第154節(jié)===
“是姐姐錯了,不該這么說話�!�
大姐兒承認(rèn)錯誤倒是認(rèn)得快極了,只是下次依舊要再犯,不過也沒人在意就是了。
姐弟兩個又笑鬧一陣,謝笙才離開。
大姐兒隨后起身,叫了人進(jìn)來:“把我的繡架擺上,我把給莊妃娘娘的繡帕做出來。”
傷心?大姐兒還真不傷心。李氏最難的時候,她是親眼見著,親身經(jīng)歷的,何況有個朱紅玉在邊上擺著,謝笙這個做弟弟的,還若有似無的說些女子自強(qiáng)的話,她的想法也就漸漸和朱紅玉相仿了。
不過大姐兒比朱紅玉更會偽裝,她知道把自己的不同藏好。朱紅玉有幸遇到像李氏這樣的婆婆,把她當(dāng)親女兒一樣的喜歡。這卻不代表天底下的婆婆都如李氏一樣好了。
那么多女人出嫁前,都決心將婆婆當(dāng)親娘看待,最后卻大都被逼成了仇人,大姐兒不敢去賭這個可能。
她之所以要做給莊妃的繡帕,一個是為了刷自己的好名聲,另一個也是為了加強(qiáng)和莊妃的關(guān)系。該要強(qiáng)的時候要強(qiáng),該討好的時候,她自然也不會落下。
莊妃一輩子謹(jǐn)小慎微慣了,大姐兒只要做足了面上工夫,憑著身后的背景,就注定五皇子和莊妃要把她當(dāng)寶。
謝笙從大姐兒處出來,在園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些無處可去。謝麒和朱紅玉正在謝老夫人身邊侍奉湯藥,不敢離開,二姐兒又在李氏那里,趁著這個機(jī)會好生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以求日后出門子,能多得些嫁妝和看顧。
謝笙自己,以前還能準(zhǔn)備鄉(xiāng)試,如今鄉(xiāng)試考完,暫時因著謝老夫人的病,也不好往外跑,便也似乎無事可做了。
其實后頭排著要去拜訪的人家不少,譬如李家、周家、溫家,可他們提前回來的緣由就是謝老夫人的病,他自然不能在這時候出門。會不會過了病氣暫且不談,叫旁人知道了,只怕是要對謝笙名聲有礙。
讀書人重名,謝笙便更不能在孝道上有虧。
好在自打謝麒回來之后,謝老夫人心里高興,又得知自己將有曾孫,精神頭好了許多。
漸漸地,太醫(yī)也許她用些稀粥,只不能沾油葷。
得知此事之后,因著不用擔(dān)心兩個姐兒婚事之前,謝老夫人突然離世打亂計劃,李氏算是狠狠地松了口氣。不過轉(zhuǎn)眼,她又害怕謝老夫人若果真活得夠長,會耽擱謝笙考會試。
雖然謝笙作為孫輩,又不是承重孫,只需要守一年,可謝侯要守三年啊。到時候做父親的還沒出孝,便是謝笙得中,家里也不能大肆慶賀,可不得叫李氏懊惱?那可是兒子一輩子僅此一次的大事。
謝笙到底是找著機(jī)會去了周家和李家,周祭酒和李翰林害怕下回再見,便是謝老夫人的靈堂,便和比賽似的,一人給謝笙布置了一大堆作業(yè),又叫他等家去之后每六日送一次作業(yè)。
兩人要求交作業(yè)的時間,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剛好錯開三日,故而謝笙便要每三日交一次作業(yè)。
這個時間控制在謝笙剛剛好有事可做,卻也不至于一直埋首于此,甚至能因為這樣的節(jié)奏而不至于生疏了自己的功課。待到三年后的會試,謝笙便能有充足的準(zhǔn)備去應(yīng)對。
謝笙去周李兩家拜訪之后,一直想再去溫家一趟,可他此時并沒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便只能作罷,唯有暗地里叫人不時送些不引人注意的小東西過去。
日子一日日過去,等到大姐兒二姐兒回門之后約半月,謝老夫人在第一場大雪來臨的時候,受了些寒氣,原本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不幾日,已經(jīng)有了些下世光景。
謝笙站在謝老夫人院子里的梅樹下,鼻尖縈繞的全是分辨不出的藥味。
謝老夫人原先很喜歡這株梅樹,據(jù)說是當(dāng)年她和老謝侯爺新婚之初,濃情蜜意之時一同栽下的,這次之所以會著涼,也是為了賞這株梅。
“怎么站在這里,”謝麒的聲音響了起來。
謝笙回頭看去,卻見謝麒只披了一件大毛斗篷在外頭,里面的大衣裳卻沒穿出來,臉上滿是郁氣和灰敗,顯然是對謝老夫人的病有了最壞的打算。
謝笙皺了皺眉頭,走到謝麒身邊,直接伸手過去碰了碰謝麒的手,一片冰涼。
謝笙直接對一旁跟著謝麒出來的小丫頭道:“還不趕緊把大哥的大衣裳拿來,再捧個手爐出來�!�
“不必了,不過出來站一站,便要進(jìn)去的,”謝麒說話的聲音依舊溫和,卻總能叫人聽出幾分嘆息。
“祖母還病著,你還要再帶了寒氣進(jìn)去?”謝笙頓了頓又道,“何況若是你病了,祖母一眼便能看出來,她本就病著,還要為你擔(dān)心不成?”
聽了謝笙這話,謝麒便不再組織,那小丫鬟趕忙跑進(jìn)去,不多時候便有兩個朱紅玉身邊的大丫鬟跑了出來,也沒解他的斗篷,兩人合力就這樣給謝麒罩了一件大衣裳在外頭,又趕緊將小手爐塞到謝麒手里才罷。
“這梅樹……”謝麒的眼中突然有了波動,“花開的也不好,不如砍了�!�
謝笙一怔,謝麒難得這么明顯的表現(xiàn)出這樣的喜惡,不過很顯然,他這是遷怒了。
“這樹對祖母意義非常,你……”謝笙正想著要怎么去勸。
“我知道,”謝麒用手抹了一把臉,手上竟帶了些許水漬,“我自小在這棵樹下玩鬧,這樹的來歷,祖母也與我講了數(shù)十次。方才是我魔怔了,怎么能怪得到它上頭�!�
瞧見謝麒面上苦笑,謝笙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等到最后,謝笙也只能自己嘆一口氣,心里也漸漸煩悶起來。
“夫君,小滿,祖母叫你們進(jìn)去,”朱紅玉稍稍挑開簾子,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他們這邊,“我已經(jīng)叫人去請爹娘了�!�
謝笙兩人心中俱是一顫。
謝麒的手爐一個不穩(wěn),直接摔在地上,里面的碳火灑了一地,唬得朱紅玉趕忙出來,要看謝麒有沒有被燙到。謝麒卻什么也顧不上,直接沖進(jìn)屋里。
謝笙緊隨其后,也趕忙進(jìn)去。
“你們來了。”
幾人進(jìn)門時候,一向躺在那里,連說話都費(fèi)力的謝老夫人竟然精神頭極好的靠在大迎枕上,半坐在那里。她雙頰的紅讓謝笙心里一顫。
謝老夫人果然是要不好了。
“趕緊去瞧瞧爹娘他們走到哪里了,”謝笙以為自己不會傷心的,可不曉得為什么,此刻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揪住,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謝笙的眼圈有些發(fā)紅,再看一旁,屋里伺候的奴婢全都低了頭,甚至有幾個官場在謝老夫人身邊伺候的都忍不住哭成了淚人。
“祖母,”謝麒上前握住謝老夫人的手,他現(xiàn)在無比慶幸自己方才聽了謝笙的話,用了小手爐,他的手是溫的,不至于將祖母凍著。
謝老夫人半點(diǎn)不掙扎,也沒力氣掙扎,她這次沒先喊朱紅玉,而是看向謝笙。
“小滿,到祖母身邊來�!�
謝笙聞言,越過眾人向前,和謝麒一樣,半跪在謝老夫人面前,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祖母�!�
“好孩子,”謝老夫人看著謝笙,帶著些許難得的疼惜與慈愛,“從前,是祖母對不住你們�!�
“祖母說的是什么話,我從蜀州回來,難道不是祖母護(hù)著我?”
謝老夫人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便不提此事,轉(zhuǎn)而看向自己的大丫鬟,示意她上前。
“我只怕是要不好了,你們兩個姐妹的那一份,我早在她們出門子時,就已經(jīng)叫人送去,”謝老夫人歇了口氣,才道,“出了門子,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以后這謝家,就只有你們兄弟兩個守望相助。”
謝老夫人到底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不管前事如何,你們?nèi)蘸蟆值芡�,其利斷金,千萬莫忘了這句話�!�
謝笙沉默片刻,到底和謝麒一起應(yīng)了下來。
謝老夫人見此才算是放下心來,道:“你們父親孫兒都要有了,我這點(diǎn)子?xùn)|西,想必他也看不上眼,便不給他了,麒兒是承重孫,我便偏疼他幾分,紅玉肚子里還有一個,我也給他留個念想�!�
“我下剩的東西,五分給麒兒,四分給小滿,一分給那孩子,不拘男女,誰都不許少了他的,這一分,便先收在紅玉那里。”
“祖母,不必……”謝笙話還沒說完,就被謝老夫人打斷。
“我就這么點(diǎn)東西,好歹算是個念想,”謝老夫人臉上帶著篤定,擺明了是知道謝笙不會,也不能拒絕。
謝笙不能拒絕,這是謝老夫人的遺愿,是謝老夫人的陽謀,是謝老夫人借著這些財產(chǎn),買以后謝笙若成大勢,也要幫著謝麒的投資。
謝笙不會拒絕,他和謝麒之間,不管有沒有這些東西,也會齊心協(xié)力。之所以收下,主要還是因為謝老夫人人之將死,要她帶著遺憾走,還是讓她自覺算計得成,高興的走,謝笙的心軟讓他沒有選擇的余地。
謝笙沒有拒絕,點(diǎn)頭應(yīng)下,謝麒卻的臉色卻有些不好,不是為了銀錢,而是覺得謝老夫人不該在這時候還用這些東西來算計�?墒窃谶@個問題上,唯有他,沒資格開口,因為謝老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見謝笙應(yīng)了,謝老夫人才算是高興起來,她像是了了一樁心愿,卻也正因此,失了一口氣,神色萎靡不少。
謝笙兄弟兩個看得膽戰(zhàn)心驚的,趕緊又叫人去看謝侯夫妻走到哪里了。
謝老夫人瞥見朱紅玉還紅著眼睛站在一旁,便要開口趕人。
“紅玉快出去,你懷著身子,還站在這里做什么,快出去,你們也都去服侍紅玉去,萬不能叫她有什么閃失�!�
“祖母,”朱紅玉不愿意。
正僵持中,謝侯李氏匆匆趕了進(jìn)來。
等看見兒子兒媳,謝老夫人不自覺松開了握著謝笙兄弟倆的手。
謝笙兩個趕忙起身,將位置讓了出來。
“娘,”謝侯喊出這一聲娘,聲音已帶了哽咽。
“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聽見這一聲娘,謝老夫人的淚,也無知無覺落了下來,她看著面前的兒子,有千言萬語想說,卻都只能不提。
到底是親兒子,以前有再多的不堪和爭執(zhí),謝老夫人也還是希望自己最后留在兒子心里的,是最美好的那一面。
謝笙看著謝侯將臉埋在謝老夫人的手里,顯見是哭了,突然覺得有些看不下去。這樣的離別,想來不管看多少次,都不是會習(xí)慣的。
謝笙心有觸動,不由得看向李氏,眼中帶著依賴和眷戀。
李氏不著痕跡的輕輕點(diǎn)頭,用眼神安撫著謝笙。
李氏的小動作非常隱晦,但謝笙就這么奇跡般的被安撫了下來,心里也變得平靜許多。
謝老夫人又叫了李氏近前,說了幾句,便將他們都趕了出去,只留謝侯一個,連謝麒都沒許留下。
這回,朱紅玉算是乖乖跟著去了。
謝笙幾個說話時,本就已經(jīng)是下午,說了這么一陣,幾人出門,要去其他房間時,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庭中的梅樹立在那里,婆娑的樹影襯在地上,枝丫參差,無端叫人覺得有些可怖。
謝笙幾人不過才喘了口氣,還沒走到另外一邊的房門前,就聽到謝老夫人的屋子傳來哭聲,幾人不由得同時停下腳步。
隨后,有腳步聲響起,謝笙幾人回頭看去,都帶上了幾分緊張,謝麒臉上,甚至帶上了些許祈求。
出來的是謝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她的身體分明都在顫抖,卻還是強(qiáng)忍著對幾人欠身一禮。
“老太太她……去了�!�
剎那間,謝麒的身體晃了晃,謝笙趕忙上前扶住他。
謝麒反手拉住謝笙,手上力氣大得謝笙都險些掛不住臉上神色,不免提醒一句:“大哥,我們快些進(jìn)去�!�
“進(jìn)去,對,得快些進(jìn)去,”謝麒這才如夢初醒,跌跌撞撞的跑了進(jìn)去,謝笙也趕緊跟上。
唯有朱紅玉和李氏被攔在后頭:“老太太說,少夫人如今勞累不得,還請夫人多多看顧。老太太說里頭悶得很,叫少夫人不必進(jìn)去了�!�
等到服侍了謝老夫人穿上壽衣,夜色已深。
謝家人忙了半晌,才想起忘記往各家報信,李氏一拍腦袋,趕忙點(diǎn)了人,一干去各家報信的,一干幫著謝侯去吏部說的,另還有最后一處……
李氏沉吟片刻,到底進(jìn)了靈堂,跪在了謝侯身側(cè):“旁的我都安排好了,唯有進(jìn)宮上折子一事,須得侯爺你自己去才成�!�
謝侯閉了閉眼,看了看身后的兩個兒子,扶著李氏一道站了起來。
“我預(yù)備丁憂三年,”謝侯道,“便是皇上奪情,我也是要再上折子的�!�
謝笙兄弟是早知道這事,故而半點(diǎn)不覺得驚訝,此刻自然都點(diǎn)頭應(yīng)是。
隨后,幾人又叫取了小幾和筆墨來此。謝侯寫明日進(jìn)宮要進(jìn)上的折子,謝笙要寫信給溫家,謝麒則是親自寫信給遠(yuǎn)在老家的楊氏。雖然這門親已經(jīng)沒什么人在,等他們到時,只怕謝侯等人已經(jīng)再去了安城,可這信,也還是必須要有的。
不出謝侯所料,面對謝侯丁憂的請求,皇帝果然選擇了奪情,可在謝侯的堅持下,皇帝到底是準(zhǔn)了。
謝老夫人因謝侯決定好了要扶靈回鄉(xiāng),謝老夫人便不能在京郊選址,這會兒天冷,卻好在還只是下了第一場雪,河道還沒凍住,謝家便預(yù)備趁著這個機(jī)會趕緊離京。
===第155節(jié)===
等到移靈那日,京中泰半權(quán)貴都前來祭拜,甚至連帝后二人,也換了常服過來,震驚了不少人。
那些人難免在心里暗自嘀咕,幸好謝侯是要丁憂,若是真奪情了,繼續(xù)在官場上,豈不是要壓下滿朝風(fēng)光?
好在帝后只上了一柱清香,后頭只是叫了五皇子六皇子騎馬護(hù)送。
五皇子是謝家女婿,六皇子即將立為太子的事情,卻已經(jīng)是半公開的秘密。便有些覺得謝侯不該犯傻丁憂的人家,也難免將原先的輕視去了。
謝笙上了船,坐在船艙里,突然心有所動。他推開窗戶,看向一處僻靜的街角,不期然對上一雙熟悉的眼。
是溫瑄,謝笙非常篤定。
離得太遠(yuǎn),謝笙其實看不清那眼中的神情,卻在一怔之后,趕忙回身匆匆取了一個匣子,叫人趕緊送了過去,直到看見東西被送進(jìn)了馬車?yán)�,看見馬車回轉(zhuǎn),才帶著幾分遺憾的關(guān)上了窗。
山高水長,總有歸日。
“少爺,方才溫老太爺叫我們拿了個匣子回來,說是少爺方才的回禮�!�
謝笙有些僵硬的頓住,克制不住的抬高了聲音:“快拿進(jìn)來!”
第174章
更新
等到了安城之后,為了踐行對皇帝的話,
謝家一家子自然不能錦衣玉食的住在城里,
他們便索性在村子里靠邊,卻離祖地極近的老宅住了下來。
幸而這些年謝家常派人前來修繕,
當(dāng)初的小破屋,如今已經(jīng)成了有高墻大門的宅院。
門上雖然沒有掛上匾額,村里人卻都清楚這是誰家,平素也一向恭敬。等謝家人住進(jìn)來,他們更是連小孩子都看管好了,
不許隨意往這邊來,免得擾了謝笙一家的清凈。
除了謝麒有些不習(xí)慣,其他幾人都是住過簡單的小院子的,這會兒更是安之若素。
“可惜了,
”朱紅玉看著院子的一角道,“咱們現(xiàn)在不能用葷腥,便不能養(yǎng)些東西,這一塊兒總是空著,看著真不像樣子�!�
謝笙瞧見謝麒驚訝的模樣,
沒多做解釋,而是對朱紅玉道:“不如等小侄兒出來,再設(shè)就是。等他大了,便是不出門,也能有個玩處�!�
“子和說的是,”自從謝笙的字取好,
李氏等人便甚少再叫他小滿這樣的乳名,“只這院子不大,周圍又沒什么地方,不然還能照著從前的模樣,歸攏半畝地出來�!�
李氏想起幾個孩子那時的模樣,便有些忍不住要發(fā)笑。
等朱紅玉回首,見了謝麒懵懵懂懂的模樣,拉了他一把,只說回去再同她解釋。
謝麒一直沒能徹底從謝老夫人去世的陰影里走出來,總有些神色郁郁,連笑也似乎不能了。
前頭一直沒說話的謝侯突然開口道:“我已叫人在山上蓋了屋子,到時候在那邊規(guī)整一塊出來就是�!�
李氏張口想要說什么,卻突然想起這里是安城,自來和蜀州不同,沒多少茂密叢林,連山都是溫柔的起伏,更多的,其實是一望無際的田地,所以在這里的山,也未必真是什么山,沒有猛獸,那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問題呢。是以也就不說什么反對的話了。
“不管在哪里,總得叫幾個人住在附近才行�!�
“娘放心,”謝笙一聽,就知道了自己母親擔(dān)憂的地方,便道,“爹選了一隊好手,到時候要同咱們一起住在那邊的,等咱們住過去,這處也會有人來,加上住在安城宅子里的,想來也盡夠了。”
李氏這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這樣看似沒什么外來危險的地方,總得先把最險惡的人心防備好。萬一京城里有人起了惡毒心思,還真叫他們栽了跟頭,就不好了。
一家子便暫且先在此安頓下來,等到要搬家的時候,只讓謝笙先跟著住過去。朱紅玉肚子眼看就大了,那里能讓她跟著勞頓,謝麒作為丈夫,自然該在她身邊。這其實也是給謝麒一個適應(yīng)期,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過過苦日子的人。
“子和,你這是……”
謝笙原本正在新院子里歸攏菜畦,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謝麒和朱紅玉來了,不慌不忙喊了一聲:“大哥,紅玉姐�!�
“我先把地翻一翻,規(guī)整好了,才好種點(diǎn)東西�!�
謝麒張了張嘴,毫不掩飾面上驚訝。
倒是一旁的朱紅玉瞬間來了精神:“娘有沒有多的衣裳?我穿著這身,都不好活動�!�
謝笙聞言笑道:“就算有也不能給你,你如今可不比平時,是咱們家最金貴的寶貝�!�
“磕不得碰不得是不是?”朱紅玉沒好氣道,“也就是在京城,她們都這樣,如今都出來了,要還是嬌生慣養(yǎng)的作態(tài),我也不必在這里住了,趁早去安城的大宅子里,或者回京城去,難道還能有人說我半分不是?”
謝笙說不過朱紅玉,只能把求救的視線投向謝麒:“大哥,你快勸勸�!�
謝麒便忙開口道:“小滿說得對,紅玉你今時不同往日,何況這歸攏菜地的事情,若不是做慣了的人,也做不好……”
謝笙一聽這話,就知道要糟,朱紅玉可不是什么生手。便忙打斷道:“紅玉姐你要借娘的衣裳,你自己問娘去,我是做不了這個主的�!�
果然,朱紅玉瞪了謝笙一眼,沒再提要親自動手的話。謝笙這言下之意,不就是叫她去同李氏說嗎,朱紅玉可沒這個膽子,尤其是在李氏肯定不會同意的情況下。
謝麒算是松了口氣,只是這么一鬧,他自己也來了興致,一直在旁邊打轉(zhuǎn)看著。
不過看了一會兒,謝笙就聽見他哥說:“果然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看子和翻了這么久,連一半都不到�!�
謝笙和朱紅玉對視一眼,都帶著了然,得,這是真半點(diǎn)都不懂的。
朱紅玉眼珠子一轉(zhuǎn),促狹的攛掇著謝麒:“我瞧著子和的速度已經(jīng)不錯了,你要是覺得他慢,不如自個兒也去試試,看你能有多快!”
“試試就試試,”謝麒正等著這話呢。他當(dāng)即便要挽起袖子去拿鋤頭。
“哥,你不如換身衣裳再來,”謝笙看了謝麒身上的衣裳一眼,雖不是什么重色,卻也都是好料子,若是廢在種地上頭,也挺可惜的。
謝麒從小是在珍寶堆里長起來的,自然不覺得自己這身衣裳有什么不妥。朱紅玉見了便道:“先就這樣,你大哥也就是上來試試手,真要他干活,他是做不來的。”
做男人的,最忌諱自己媳婦兒說自己不行,不論哪方面的。謝麒原本還真就只是想試試手,如今也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做出一副我很能耐的模樣。
謝笙站在兩人對面,把朱紅玉的惡趣味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她這是方才被勸阻,不能親自動手而不高興,就識相的沒有點(diǎn)破。
死道友不死貧道,只要不引火燒身,人家夫妻間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做什么要去做這個惡人。
謝笙分明看見謝麒拿起鋤頭在手里掂量兩下,適應(yīng)過后,便直接一鋤頭下去,深陷在泥里。
“噗,”朱紅玉看見謝麒如此窘迫的模樣,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謝麒一邊尷尬,一邊聽著朱紅玉的笑聲,自己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紅玉,”謝麒有些無奈的喊了朱紅玉一聲。
朱紅玉好容易才勉強(qiáng)收住了,指點(diǎn)他道:“你踩著那邊的泥,順著你方才揮鋤頭的力道……不對不對,不是這樣,哎呀你怎么這么笨呢!”
朱紅玉被謝麒氣得跳腳,人也活潑了不少:“小滿,你快幫幫他去�!�
謝笙原本只當(dāng)自己是個隱形人,此時聽了這話,也只好上前。謝麒怎么都拔不出來的鋤頭,在謝笙手里奇異的乖順得不行,謝笙用了巧勁兒,便將鋤頭看似輕松的拔了出來。
謝麒驚訝的看了謝笙一眼又一眼,才來夸謝笙。
謝笙只應(yīng)了兩句,便又回了自己那邊,緊接著,便是朱紅玉在一旁雞飛狗跳的指點(diǎn)謝麒。
一開始謝麒還有些不信,但在按著朱紅玉的方法稍作改動之后,發(fā)現(xiàn)果然輕松許多。
“紅玉你懂的真多,怎么連這個都知道�!�
朱紅玉不防謝麒會問出這么一句,但她很快不動聲色道:“以前做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朱紅玉說完,又笑著對謝笙道:“說起來,當(dāng)初我和小滿頭回見面,我就背著好大一個背簍,里頭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br />
謝笙沒想到朱紅玉居然主動提起這一段過往,不由得抬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看似沒什么波動的視線,開口道:“是啊,那會兒我才三四歲,看見紅玉姐瘦瘦小小的,背著一個都快趕上她大的背簍,一步一步的,生怕她給壓趴下了�!�
謝笙頓了頓道:“那背簍一看就重的很,便是放到現(xiàn)在,叫我背著那個走山路,我也是不樂意的�!�
“紅玉……”謝麒對這些過往從沒聽說過,他所見到的朱紅玉,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被李氏和大姐兒一般嬌養(yǎng)的千金小姐。這些窮苦的事情,他是從沒想過,會出現(xiàn)在她身上的。
“突然這么叫我做什么,”朱紅玉好似半點(diǎn)不在意,“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說起來,也就是逗個趣,不必放在心上。”
朱紅玉越是用輕松的態(tài)度說話,反而越勾得謝麒心疼,這一字一句,都是謝麒以前所不能想象的,當(dāng)他把這些話語具現(xiàn)到朱紅玉身上時,便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承受不了。
朱紅玉其實明明曉得謝麒是為什么心緒低落,卻只做不知,反而去抓了他的手:“可是磨破了皮?快叫我瞧瞧�!�
“磨破了皮難道不知道疼?該早些告訴我知道才是�!�
謝笙見狀,適時道:“堂屋的盒子里有藥,紅玉姐你先帶大哥去擦藥,我把這一片翻了再進(jìn)去�!�
等朱紅玉拉著謝麒走了,謝笙才算松了口氣,卻也難免想到,光在我面前撒狗糧算什么,以后且看我齁不死你們。
謝笙想到那日上船之后,溫相派人送回來的回禮,便有些撓頭。
那是一塊只有一半的玉璧,那玉璧模樣簡單,用的卻是首尾相連的圖案,很顯然,是一早準(zhǔn)備好了,要當(dāng)做信物一樣使用的東西。
謝笙在收到東西后,高興得趕緊去了自己爹娘的屋子,將這件事告訴了他們,又有些后悔自己送給溫瑄的東西不值得這么高的價值。畢竟這可是信物。
還是李氏試探著把預(yù)備了提親時要用的玉簪拿了出來,叫人從下一個渡口下了船,快馬加鞭的送回京城去,等聽說溫家接了,還說等溫瑄及笄的時候,便要用這一支,才算是放了心。
那玉簪是李氏當(dāng)年出門子的時候帶出來的老物件,成色好不說,更難得的是上頭的包漿圓潤自如,沒有半點(diǎn)磕碰,一看就是精心保養(yǎng)出來的。
謝笙收了那樣的東西,溫家也收了李氏親自叫人送的“回禮”,謝笙和溫瑄的婚事,也基本就此說定,只差等謝家回京之后,走一場程序,再將定親的文書送到官衙備案了。
謝笙抬手,隔著衣裳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玉璧,分明手上的泥土弄臟了衣裳,他卻像是觸發(fā)了什么機(jī)關(guān),渾身充滿了力量。
等到李氏和謝侯夫妻回來,謝笙已經(jīng)將這一小片地全都翻完了。
李氏驚訝的看了謝笙一眼,又趕忙叫他休息休息:“你這孩子,做事情要勞逸結(jié)合,難道都忘了?快過來歇歇,剩下的叫你爹弄去。”
謝侯沒想到這里頭還有自己的事,不過李氏都已經(jīng)開口了,他也沒拒絕。
謝笙隨便拿袖子擦了一把汗,走到了李氏和謝侯身邊:“不忙,哥哥嫂嫂他們過來了,在屋里呢�!�
李氏兩個卻像是早已經(jīng)知道這事兒一樣,半點(diǎn)不覺得奇怪。
李氏幫著謝笙擦了擦汗,才道:“方才我們回來的時候,遇見了七叔公,他老人家身體健朗,還向我們問起你�!�
“想來七太叔公是有事情要尋我,”謝笙一猜一個準(zhǔn)。
李氏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不是嗎,你知道的,村子里有個家塾,里頭的夫子多是族里的老秀才,七叔公就想著,難得你在,就問問你愿不愿意去做夫子�!�
李氏說完,又補(bǔ)充了一句:“好歹你是考中了解元的,你若去講學(xué),只怕連附近聽說了的秀才也要想法子來了�!�
“我身上還帶著孝呢,”謝笙倒是有些意動,如今離得遠(yuǎn),功課只能一月叫人送一回,便是真有什么疑問,請教的時候,也得小半月,等回信來了,他自己也能琢磨透大半了。雖說自己看書也能復(fù)習(xí),但謝笙卻覺得,有些東西,只有講出來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了。
只要不是讓他去講什么這個字念什么,他其實還是很樂意的。
“若是介意,七叔公難道還會親自出來尋你?”李氏道,“反而是七叔公擔(dān)心你不樂意呢。”
謝笙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謝侯,才自己的想法說了:“我覺得多講一講,我能記得更深,還能加強(qiáng)咱們和族里的聯(lián)系,叫族里的下一輩也記得咱們家的好,若是能叫咱們族里再多出些人才就更好了�!�
聽了這話,謝侯才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任何一個家族的興旺,都不只是偶然,謝笙能有這個意識,自然再好不過。
沒幾日,謝笙去了村子里,親去拜訪七太叔公,應(yīng)下了這個差使。
謝笙要在村里講課的事情,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遍了村子,甚至有不少人都行動起來,該回娘家的回娘家,該去鎮(zhèn)上的去鎮(zhèn)上,預(yù)備將這事兒告訴自家親戚里會讀書的孩子,必不能錯過了這么好的機(jī)會。
不過謝家族人還算是有分寸,對于外頭的親戚,基本都是只選了那守禮,好學(xué)且未來可期的人。
即便如此,因著謝笙不同的身份,七太叔公還是親自對來附學(xué)的人嚴(yán)格把關(guān),以期留下來的人,至少絕大多數(shù),是合適的人。
等到謝笙備好了教案來上課時,面對的就是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膶W(xué)生,大的小的,甚至有不少是已經(jīng)考中了秀才,先前和謝笙一道去考舉人的謝家學(xué)子。
謝笙見此也只是有些驚訝,很快就平靜下來。洛城雖然有不少名師,可這卻不是普通寒門學(xué)子能隨意接觸得到的。甚至那些老師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能像是秦方那樣,無私的幫助普通人的世家子弟,還真是少數(shù)。
===第156節(jié)===
謝笙看著這一雙雙看著自己,帶著渴求的眼睛,陡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擔(dān)子更重了。他現(xiàn)在無比慶幸,在來之前,他有好好的備課。趁著還沒開課之前,他飛快的將所有資料在自己腦子里過了一遍,確認(rèn)無誤后,才開了口。
“這是第一堂課,原該先給諸位一個做自我介紹的時間,但我今日想先談一談,我的規(guī)劃和安排,諸君可據(jù)自己的實際,選擇何時來聽�!�
“四書五經(jīng),自然從四書開始,若不出意外,我預(yù)備一月講完一本,若之后還有時間,便再翻頭講第二遍。至多三遍后,余下的時間,便會講一些史書……”
講四書五經(jīng),從細(xì)處開始,是因為謝笙來的是謝家的家塾,決計不會因為這些人而改變自己的初衷。謝笙不會忘記,謝家的這些學(xué)子,才是他的重點(diǎn),所以當(dāng)然要根據(jù)他們的進(jìn)度來。
之所以說是三遍,一個是因為謝笙至多只會在這里呆滿三年,一本書一個月,再加上農(nóng)忙和大雪的時候,為了學(xué)子的安全需要放假,一年講九個月也差不多了。
另一個則是因為,三遍里,第一遍粗解,第二遍理解,第三遍就要學(xué)著融會貫通。若是三遍聽完,學(xué)了三年,還懵懵懂懂,那他也不必再學(xué)。
學(xué)完了四書五經(jīng),至少在座一半的人都能考上秀才,資質(zhì)不錯的,能得中舉人,也差不多達(dá)到了謝笙的目的。
這些學(xué)子大都不是富貴人家出身,即便家中略有薄產(chǎn),也沒有太多的余錢去買書,所以謝笙絕口不提一些個雜書。多的時間講史,也是為了他們能夠悟一些東西。
聽著謝笙在里頭抑揚(yáng)頓挫的講課,站在外頭的謝侯和七太叔公都不由得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子和是個好孩子,”七太叔公拄著拐杖,慢慢的捋著自己的長須。
七太叔公年輕時,曾是村子里的唯一一個秀才,后來他往上考無望,才安心留在了村子里。也因此,他的眼界和眼光都遠(yuǎn)超村人許多。謝笙這話一出口,他便想通了其中官竅,也就對謝笙更加喜愛。
自家孩子被人夸了,謝侯心里自然高興,面上卻還要裝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他還年輕,還有的學(xué)�!�
“外頭下著雪,冷得很,七叔公,我們到屋里去�!�
七太叔公原是因為擔(dān)心謝笙第一次上課,才站在這里。都說內(nèi)行看門道,謝笙一開口,七太叔公就估摸出了他的斤兩,自然放心的隨謝侯去了一旁的屋子。
七太叔公精神矍鑠,看他平日精干的模樣,必然沒人想到,他今年其實已經(jīng)九十六歲有余,翻過年,便要九十七了。
他坐在座位上,深覺謝氏一族后繼有人,心里便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謝笙從前覺得做學(xué)生類,如今自己在上頭講著,才發(fā)現(xiàn)做老師也并不輕松。好在底下坐著的學(xué)生一個個求知若渴,并不會做出什么異常的動作,來打斷謝笙的課,才讓他覺得心里十分安慰。
等到中午午歇,謝笙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六子看得心疼,趕忙捧了水來給他,又道:“少爺何必講得這么細(xì)致,我瞧著別的夫子講課,至多只講一半時間,便要‘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您講得這么細(xì),這么多,難道不怕他們不能消化?”
“世上教學(xué)手法千千萬,我自然可以選擇最輕松的那一種,可是這又有什么好處呢,”謝笙道,“他們之中有不少人,屢試不第,并不是不夠聰明,而是沒有這個機(jī)會,接觸到更好,更全面的知識,甚至他們所接觸到的一些知識根本就是錯誤的�!�
謝笙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我本就是兩日才講一次,不妨事的�!�
小六子雖然一直在謝笙身邊伺候,可有些考量,謝笙也不會告訴他。這時候,謝笙就難免有些想念捧墨了,若是捧墨在,這些話不必說出口,他就能立刻理解。他和小六子兄弟兩個,也算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了。
想到捧墨,謝笙就難免想起京城里的事情,也不知道京中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
離著上回送信回京,已經(jīng)過了小半月,想必回信也該到了。
謝笙心里一動,轉(zhuǎn)眼看見外頭皚皚白雪,又有些氣餒。這封信,想必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封信了,明年的信,大抵要等到開春之后,才能送出去了。
“你說什么?”被謝笙惦記著的京城,朱皇后倏地起身,身上氣勢全開,壓得底下奴婢個個不敢抬頭。
朱皇后半瞇了眼,目光如刀。
“你說,云家想要為云哲求娶溫家的姐兒溫瑄?”
作者有話要說: 娘娘威武!
第175章
更新
“他們怎么會想到溫瑄身上去的?”
對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的,
不止是朱皇后,
還有已經(jīng)成了五皇子妃的大姐兒,
以及二郎和莊妃。
朱皇后有些想不通,索性就不再自己去想。
“去瞧瞧皇上什么時候來,這事兒真是古怪得很�!�
朱皇后有請,
皇帝自然欣然前往。
皇帝一進(jìn)門,
朱皇后就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問皇帝:“皇上,
云家想要為云哲聘瑄丫頭為妻,
您可是知道了?”
皇帝眼中閃過幾分莫名神色:“這事兒已經(jīng)聽襄北侯說過了�!�
“襄北侯?”朱皇后做出一副驚訝模樣,
“竟不是云尚書和云哲自己的意思?這就好這就好�!�
朱皇后低了頭,輕念一句:“果然道聽途說的都是假消息。”
皇帝聽了這話,才將心內(nèi)的懷疑去了七八分:“梓童往日真真假假的消息也聽了不少,怎么獨(dú)獨(dú)對這個如此在意?”
“若我說了,皇上您可不能外傳,
”朱皇后待得皇帝同意,便將屋里呆著的一干奴婢都趕了出去。
“溫家和謝家早已經(jīng)互相有意,
原本這回他家兩個姑娘的事情辦完,
就要正式給兩個孩子定親了的,哪知道謝老夫人突然受了涼,
就這么去了。這時候自然沒法子正式定親,這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不過后來小滿也寫信來同我說,兩家都對對方的孩子滿意極了,故而已經(jīng)私下交換了信物作為約定,
只等過幾年謝侯也與謝夫人出孝,便要正式操辦此事�!�
朱皇后說著還看了一眼皇帝,才繼續(xù)道:“其實要說起來,兩個孩子之間還有一段淵源……”
“哦?”皇帝一聽謝家已經(jīng)基本定下了溫瑄,便已經(jīng)先從心底里駁了云家的祈求,不過他此刻來了興致,也想聽聽這兩個孩子的故事。
“那是高家還在時候的事情了,那會兒高三娘進(jìn)京,瑄丫頭因為要出京侍奉高祖,便和他們撞上了,”朱皇后道,“您是知道高三娘有多蠻橫的,在宮里都鬧了個遍,更不要說是宮外了。小滿那日也要出城,因為這事兒被攔在路上,便關(guān)了這個閑事。那會兒瑄丫頭恪守禮儀,不敢出來,到底叫人打聽了,回家之后,請溫相送了一箱子書給小滿。直把小滿熬了通宵,才看完一本�!�
說起這事兒,朱皇后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您是沒看見小滿那眼睛,紅的和兔子似的,還被二郎好一通嘲笑�!�
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事情,誰都愿意聽,朱皇后講的也恰到好處,只說了這初遇,并沒說后頭兩個孩子在家中大人的默許下互相送東西的事情。
皇帝聽完這一大通話,心里自然有了決斷,不說別的,只論關(guān)系,他便自詡和謝侯私交甚篤,自然不能眼看著別人搶了他定好的兒媳婦。
“這事兒我知道了,”皇帝說完,等用過午飯,便又回了前頭。
下午,二郎來了朱皇后處。
“娘,父皇怎么說?”
朱皇后斜了他一眼道:“難道你還猜不出來?”
二郎嘿嘿一笑,湊到朱皇后近前,討好的給朱皇后錘肩。
“只是我覺得這事兒奇怪得很,云家怎么突然想起要為云哲求娶溫小姐來。老師如今算是閑人一個,舊年的關(guān)系也多沒去聯(lián)系,若不是出了我這么個意外,只怕都沒多少人想到溫家。”
朱皇后搖了搖頭:“只怕云家一早就知道你師從溫相的事情了。”
“我的行蹤瞞得也不算緊,云哲有段時間常常進(jìn)宮,若接連幾次見不到我的人,自然會叫人出去探查,查到溫家頭上,也是難免�!�
“只是我并不覺得如今的云家會看得上溫家,只怕其中有什么隱情。”
云哲對此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謝侯丁憂,云尚書便是你父皇親自培養(yǎng)起來的嫡系,”朱皇后慢悠悠道,“你父皇有時候,也是個念舊的人�!�
朱皇后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若按著她一貫的手段,在知道云家求娶溫瑄這事的時候,她就要動手了。
只是,如今云家是皇帝正得用的人家,她便不能動,連著今日和皇帝說這件事,都得從旁來說。不是畏懼云家,更不是畏懼皇帝,而是二郎還沒長成,她便不能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