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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少女依舊穿著屬于他的黑色連帽外套,閉著眼睛靠在他手臂上。

    她的金發(fā)略有些凌亂地順著重力垂落在鎖骨處,卷曲的發(fā)尾勾著耳畔,神情看起來沒有多少痛苦,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

    澤維爾俯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她白皙的臉頰,狠狠向一邊扯了一下。

    “這樣對你,你不生氣嗎?”

    他視線喜怒不定地看著少女毫無知覺毫無反應(yīng)的臉,黑眸漸深,再次用力地扯了兩下。

    這一次,力道上他沒有絲毫收手,少女白皙的皮膚很快便被扯紅,留下幾道清晰的指印。

    這畫面無疑是生動的,除了她自始至終像是睡沉了一般毫無動靜以外。

    “生氣的話就像之前那樣跳起來打我�!�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天地都?xì)w為一片死寂,澤維爾鼻腔里才逸出一道壓抑克制的冷嗤。

    真是關(guān)心則亂。

    他竟然有一天也會被水鏡里的假象蒙騙。

    他竟然會蠢到以為她真的死在了他懷里。

    為了他。

    “是迫不及待去找赫爾墨斯了嗎?”

    澤維爾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冷白而銳利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就在他話音落地的瞬間,以他們兩人為中心,濃郁而森寒的黑色火焰驟然蔓延開來。

    轟——

    火焰像是黑色的巨浪一般瞬間朝著四周輻射擴(kuò)散而去,瞬息間便湮沒了整片土地。

    這是絕不屬于這個時期澤維爾能夠掌控的地獄之火,空氣中很快傳來“嘎吱”令人牙酸的悲鳴聲。

    仿佛有什么禁錮即將被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火海焚盡,岌岌可危得下一秒便要破裂。

    黑色的火光映在澤維爾臉上,仿佛冷白側(cè)臉上猙獰的咒印。

    他閉上眼睛,頗有些猖狂暢快地笑了一聲。

    “現(xiàn)在,我就如你所愿,帶你回去。”

    “可在那之后——”

    “我就再也不會放手。”

    既然能夠讓他短暫地陷入水鏡之中的慌亂,那么澤維爾承認(rèn),或許他對她的確有些不同尋常的喜歡。

    區(qū)別于起初單純的利用和打趣。

    是真真正正能夠觸動他情緒的喜歡。

    那么喜歡的東西,就搶過來好了。

    無論曾經(jīng)屬于誰。

    他都一定要得到。

    ……

    澤維爾睜開眼睛。

    入目不再是望不見盡頭的密林。

    沒有黑色的烈焰,沒有高聳的斷崖,沒有猩紅的血月,沒有懷中冰冷的尸體。

    熟悉的天花板出現(xiàn)在視野里,骷髏浮雕爬滿了羅馬柱。

    身下觸感柔軟,他正以一種極其豪放而自在的姿勢靠坐在沙發(fā)上。

    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澤維爾倏地轉(zhuǎn)過頭看向身側(cè)。

    空的。

    本應(yīng)側(cè)躺著沉睡少女的地方,空空如也。

    澤維爾凝神感受了一下,臉色驟然黑下去。

    她的氣息,再次消失了。

    澤維爾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焚盡時空縫隙應(yīng)當(dāng)會耗空他的神力,然而現(xiàn)在竟然只消耗了他一半的神力。

    這種狀況不太符合他的認(rèn)知。

    不過,現(xiàn)在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澤維爾倏地撩起衣擺站起身,大步邁出房門,鞋跟敲擊在地面上,發(fā)出壓抑而危險(xiǎn)的“嗒嗒”聲。

    他一路上將所有經(jīng)過的房門全部踹開,然而除了安靜擺放著的陳設(shè)以外什么也沒有。

    象征著嫉妒之神的黑色神袍感受到空氣中涌動的晦暗情緒,被掀起的氣流拂動。

    “澤、澤維爾大人!”

    一道蘿莉音驟然響起。

    緊接著,一團(tuán)火紅的小火團(tuán)一下子撲到他懷里。

    “您終于醒過來了!尤伊還以為——”

    澤維爾大人和漂亮姐姐已經(jīng)昏睡了將近六天,這件事情甚至已經(jīng)驚動了色谷欠之神。

    距離它們?nèi)ド駠鴮r間之神半是強(qiáng)迫半是威脅地帶回魔淵,也已經(jīng)過了一整天。

    哥哥尤里正在色谷欠之神身邊周旋。

    而它卻被嫌棄除了賣萌什么都不會,留下只會礙手礙腳,只能無所事事地在神宮里亂飛。

    原本,尤伊只是照常過來查看澤維爾大人的狀況,沒想到竟然看見他站在走廊里!

    雖然氣息有點(diǎn)恐怖,但是……

    這真的不是它在做夢嗎?難道色谷欠之神的方法奏效了?

    小火團(tuán)興奮得身體變成橙紅色,像一只靈活的小魚一般在澤維爾身上亂竄,一會鉆到他懷里,一會滑到他頸側(cè)。

    “太好了!澤維爾大人!您和漂亮姐姐都安然無恙!”

    聽見“漂亮姐姐”四個字,澤維爾額角一跳,陰沉著臉抬起眼睫。

    “聽起來,你知道她的狀況�!彼话丫咀⌒』饒F(tuán)幽幽的火苗,把它扯到眼前。

    薄唇掀起一抹冷笑,“她在哪?”

    色谷欠之神的神宮。

    身穿純白色鎏金神袍的英俊神明站在房間中央。

    他有著一頭亮橘色的長發(fā),圓形的復(fù)古單片眼鏡架在右眼上,金色的墜鏈順著重力垂在耳側(cè)。

    像是渾然不覺自己此刻身處于危機(jī)四伏的魔淵,他一雙迷人的墨綠色眼眸帶著無奈的笑意,看著不遠(yuǎn)處那道高大的身影。

    “就算是我本人來到這里,也沒有辦法阻止�!�

    時間之神溫德爾幽幽嘆了一口氣,好脾氣地解釋,“水鏡已經(jīng)將他們的靈魂吸入,除非有足夠強(qiáng)悍的外力打破,什么都不會停止。”

    在他凝視的方向,白發(fā)金眸的神明側(cè)坐在床沿。

    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質(zhì)感厚重的酒紅色長袍,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胸肌和清晰的鎖骨,側(cè)臉看上去深邃得像是雕塑般完美。

    此刻正垂眸掀起絨毯一角,替床上沉睡的少女蓋好。

    “是嗎?但這并不是我喜歡的回答。”

    赫爾墨斯掀起眼皮,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松開絨毯邊緣,慢條斯理地站起身。

    他的聲線低沉而磁性,語調(diào)不疾不徐,透露著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和優(yōu)雅。

    可與他堪稱迷人的語氣截然不同的是,時間之神圓形單片眼鏡旁垂下的金鏈倏地化作一把尖銳的微型匕首,不偏不倚地直指他的太陽穴。

    橘發(fā)神明額角滲出冷汗。

    真不愧是傳聞中魔淵里最神秘危險(xiǎn)的神明。

    簡直是口蜜腹劍、笑里藏刀的典型,說翻臉就翻臉。

    他干笑一聲伸手戳了戳匕首的邊緣,見它沒有什么動靜,才大膽地將可怕的刀刃從太陽穴旁邊挪開。

    “不要生氣啊,赫爾墨斯。”

    時間之神溫德爾干脆將單片鏡摘下來扔到一邊,完全露出那雙墨綠色的眼眸。

    他聳了聳肩,“我確實(shí)無法阻止,但我沒有說完全沒有阻止的辦法,對不對?”

    赫爾墨斯稍有興致地挑起眉梢,英俊的臉上浮現(xiàn)起些許恰到好處的興味。

    “愿聞其詳�!�

    “這是以我的時間神術(shù)創(chuàng)造而成的水鏡,凡是被它吸入靈魂的,都會被困在時間縫隙中迅速倒退時光,最終消弭無形,或者被時間洪流攻擊灰飛煙滅�!�

    赫爾墨斯?fàn)N金色的瞳眸顏色漸深。

    溫德爾看出他神情微妙的變化,擺了擺手。

    “哎,老朋友,先別急著生氣。”

    他舒出一口氣,指尖虛虛向后一點(diǎn),示意魔淵最西方的那座神宮。

    “但好在,隨著你未婚妻一同被吸入靈魂的,是嫉妒之神澤維爾�!�

    溫德爾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擁有著可以操控時空的神術(shù)吧�!�

    “澤維爾大人一定不會被困住的。”

    一旁始終沉默著漂浮在空氣里的黑霧團(tuán)子突然開口,冰冷的正太音用公式化的語氣吹著彩虹屁。

    “澤維爾大人是魔淵四主神之一,先魔淵之主唯一的繼承人,他不可能被您的小把戲困住腳步。”

    溫德爾十分新奇地看著黑霧團(tuán)子,絲毫沒有因?yàn)樗?dāng)著他的面把他的神術(shù)貶低為“小把戲”而不悅。

    他興致盎然地瞥一眼赫爾墨斯:“竟然會說話?它是亡靈?”

    “澤維爾養(yǎng)的小玩意。”赫爾墨斯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繼續(xù)說,溫德爾�!�

    “總而言之,雖然被您的親侄子保護(hù)著,孤男寡女共處于時間縫隙里這么長時間,也不知道他們之間都發(fā)生了什么——”

    在赫爾墨斯的眸光徹底沉下來之前,溫德爾見好就收地打了個響指,笑得十分揶揄。

    “但您的未婚妻很有可能還活著�!�

    赫爾墨斯臉上掛著松散笑意,眸底卻一片冷芒。

    他沒什么情緒地輕笑了一下:“你是想說,如果澤維爾能夠從水鏡中使用足夠強(qiáng)烈的神力,就可以震碎這道時間縫隙,從而拯救我的未婚妻?”

    “嗯?分毫不差呢赫爾墨斯,沒錯,就是這樣�!睖氐聽栄鹧b訝然地笑起來,走到赫爾墨斯身邊細(xì)細(xì)地打量他眉間搖曳的金墜。

    “不愧是當(dāng)年隨意動動手指就能統(tǒng)一魔淵的神明,真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構(gòu)造�!�

    赫爾墨斯勾著唇角任由他的視線極為無禮地掃過他的每一根發(fā)絲,悠然道:“從外部震碎不可行?”

    “當(dāng)然�!�

    溫德爾轉(zhuǎn)身盯著那面瑩瑩發(fā)光的水鏡,仔細(xì)辨認(rèn)了片刻,恍然大悟般道。

    “如果我沒看錯,這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年我送給妮可的那面水鏡�!�

    “你知道的,為了討好她,我可是費(fèi)盡了心思——你覺得我會送給她一個這么容易失效破碎的殘次品嗎?”

    “妮可啊。”赫爾墨斯像是聽見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眸微瞇,玩味地將這幾個字重復(fù)了一遍。

    “單純從外部打碎鏡子沒有用,但如果正巧這個時候,水鏡中被困的人也在試圖打破水鏡的話,你或許能夠助他一臂之力。”

    溫德爾微微一笑,“算算時間,澤維爾應(yīng)該差不多找到出來的契機(jī)了吧。所以你的答案呢?會幫他一把,還是冷眼旁觀?”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要回去了�;▓@里的玫瑰花還等著我澆水——那可是下個月要送給妮可的禮物。”

    溫德爾將橘色的長發(fā)別在耳后,緩步朝著門邊走去。

    赫爾墨斯沒有制止他。

    可就在他即將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溫德爾倏地腳步一頓,重新轉(zhuǎn)回身來。

    “警告你啊,老朋友,看在我們曾經(jīng)有過還算美好的一面之緣的份上�!�

    溫德爾正色道,“想活得更久一點(diǎn)的話,就千萬不要試圖打碎這面水鏡�!�

    “否則,你將會受到嚴(yán)重的反噬。”

    “——沒錯,是你,畢竟不是每一位神明都會受神罰,也不是每一位神明的神力都會日漸衰微�!�

    溫德爾最后嘆了一口氣,“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就算是我,也為你感到悲哀�!�

    “當(dāng)然,既然你這次的未婚妻到現(xiàn)在還活著,你甚至把我請了過來只為了救她,想必你也沒有曾經(jīng)那么渴望自我了斷了吧�!�

    “我言盡于此�!�

    再次轉(zhuǎn)回臉時,橘發(fā)綠眸的神明臉上重新掛上爽朗的笑容,朝著黑霧團(tuán)子一招手。

    “那么,再見咯,有趣的小家伙。”

    殿門向兩側(cè)徐徐敞開,然后又轟然合攏。

    赫爾墨斯半垂著眼眸,負(fù)手站在水鏡旁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淡白色的睫羽掃下來,掩住他眸底翻涌的戾氣。

    水鏡微弱變幻的光芒映在他的臉上,在他英挺的眉骨和鼻梁上切割出一道涇渭分明的明暗線。

    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未婚妻而已。

    或許整個魔淵都不知真相,可他本人卻再清楚不過,所謂的“未婚妻”,不過是他維系性命削弱神罰的工具而已。

    她的性命,對他而言真的重要嗎?

    不。

    只要他想,輕輕勾勾手指便有大把的新人接替她的位置。

    然后,她們會用一種比她更出色的方式,毫無怨言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像她這樣不聽話的“未婚妻”,平生罕見。

    這么多年,他也只見過這一個。

    而這也的確無意間讓他無聊得甚至提不起活下去興致的生活,冷不丁出現(xiàn)了一點(diǎn)意料之外的亮色。

    正因如此,他又怎么能容許她在他未曾應(yīng)允的時候,就這樣死去。

    極具壓迫感的威壓在這一瞬赫然展開,整個房間里華麗奢靡的擺件盡數(shù)在這種威壓之中碎裂。

    風(fēng)吹起赫爾墨斯眉間的吊墜,光影搖曳變幻。

    他振開袖擺,不疾不徐地邁到水鏡旁,抬起手。

    她可以死,但絕不是現(xiàn)在。

    更不會是這樣,類似于殉情一般和澤維爾一同死在溫德爾制造出的破鏡子里。

    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等等,赫爾墨斯大人——”

    一旁侍立的女仆預(yù)料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大驚失色地制止,“您剛才應(yīng)該聽到了,時間之神說您不能……”

    赫爾墨斯薄唇噙著微笑,散漫地說:“他說的話,我就一定要遵守嗎?”

    下一秒,狂亂的氣流從他掌心爆發(fā),

    大盛的金光之中,屬于色谷欠之神的金色權(quán)杖浮空而現(xiàn)。

    狂風(fēng)吹起赫爾墨斯質(zhì)感極佳的衣擺,他語氣平靜而狂妄地接上下一句話。

    ——“這世上向來只有我不想,沒有我不能�!�

    下一瞬,權(quán)杖朝著水鏡猛然砸落。

    權(quán)杖和鏡面狠狠.碰.撞,比起方才更劇烈的狂風(fēng)驟然而起,仿佛千鈞的力量被擠壓成肉眼不可見的一點(diǎn),隨即又砰然炸裂開來。

    瞬息之間,整個房間都幾乎被這道極為肆意的壓迫感徹底壓垮坍塌。

    以水鏡之下被赫爾墨斯踩在腳下的地面為圓心,連同著地毯地板盡數(shù)土崩瓦解。

    那股沖擊力漩渦般沖上去,一秒鐘的功夫就撕裂了屋頂上精美的壁畫和雕花。

    砰——

    屋頂整個被掀翻,神宮的這一角就像是熟透了的蘋果一般,在這一擊下“啪嗒”一聲從樹干上掉落下來,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黑霧團(tuán)子在這陣颶風(fēng)中被打散了又凝集,凝集又打散。

    慌亂中,它發(fā)現(xiàn)整個空間唯有床榻那一片安然無恙,連忙朝著少女身邊飛掠而去。

    尤里是亡靈,是不死之身,但依舊可以感受到身體被分解的痛苦。

    要不是臉色一直黑黢黢,黑霧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它現(xiàn)在一定是面如菜色。

    原來這才是色谷欠之神真正的實(shí)力。

    先前拆他們神宮的時候已經(jīng)算是手下留情。

    尤里瑟瑟發(fā)抖地窩在少女頸窩里,心有余悸地看著赫爾墨斯立于狂風(fēng)中的背影。

    好可怕。

    唔,這里好暖和,好舒服,味道好好聞。

    咔嚓——

    光滑如水的鏡面爬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下一秒,轟然破碎。

    尤里一驚,隨即心底涌上一陣劫后余生的狂喜。

    結(jié)束了?

    澤維爾大人也沒事了?

    它這么想著,身體卻很誠實(shí)地一動也不動,繼續(xù)窩在少女的頸窩里。

    就這一次。

    只是因?yàn)橥饷娴娘L(fēng)暴說不定還沒有平息,而這里很安全。

    絕對不是因?yàn)樗苡玫蒙岵坏米摺?br />
    可就像是與黑霧團(tuán)子對著干戳破它的借口一般。

    下一秒,風(fēng)浪收歇。

    赫爾墨斯站在滿目瘡痍的地面上,反手收攏五指,權(quán)杖立刻化作萬千金色光點(diǎn)四散遁入空氣中。

    他依舊是那副優(yōu)雅懶散而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表情,只有身體微有些搖晃,轉(zhuǎn)身走到床邊坐下。

    “甜心。”

    赫爾墨斯的聲音有些低啞,語氣卻像是期待著深愛之人的蘇醒一般,深情款款。

    “該睡醒了�!�

    像是聽見了他低沉而深情的呼喚,沉睡的少女眼睫輕輕一顫,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似乎視野還沒有完全恢復(fù),又或者是在適應(yīng)已經(jīng)回到了安全地帶的現(xiàn)狀,有點(diǎn)失焦的朦朧視線半晌才落在赫爾墨斯臉上。

    赫爾墨斯沒有催促她,只是勾著笑坐在她身邊,耐心十足地等待著。

    溫黎感覺身體逐漸恢復(fù)了知覺。

    之前那種瀕死的寒冷感也消失殆盡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生命力。

    她總算是回來了!

    而且是收獲滿滿的那種!

    但下一刻她便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

    ——除了極其鋪張而熱衷于享樂的赫爾墨斯的床,絕不會有這么柔軟得像是陷在云層里一樣的感覺。

    溫黎身體一僵,眼睛向前一看,正對上赫爾墨斯深邃的眼睛。

    在他身后,整片神宮就像是被原子彈轟炸過一般。

    斷壁殘?jiān)�,一片狼藉�?br />
    這是她想象過,但是最不愿意面對的場面。

    溫黎倏地坐起身來。

    她根本想不通到底要如何解釋,只能將一切化作實(shí)際行動,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jìn)赫爾墨斯懷里,雙手勾住他的脖頸掛在他身上,用力往他懷里鉆。

    “赫爾墨斯大人!”

    少女的聲音從他胸口傳來,有點(diǎn)悶悶的,語氣卻充滿了劫后余生的驚喜感,“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您了——”

    溫黎的力道不算很大,體重也很輕。

    可赫爾墨斯卻被她撞得微微向后退了一點(diǎn),單手扶住床墊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體。

    他輕輕咳了一聲,神情卻絲毫沒有變化,若無其事地伸出手臂環(huán)住她,掌心在她后背上輕拍幾下。

    “好了,讓我看看,我的甜心有沒有哪里受了委屈。”

    赫爾墨斯落在她后背上的力道很輕,溫黎有一種被當(dāng)成小孩子安撫的錯覺。

    見他沒有立即動怒發(fā)作,她稍微放寬了點(diǎn)心,順?biāo)浦鄣貜乃麘牙镒鄙怼?br />
    “赫爾墨斯大人,我沒——”

    正要笑瞇瞇地解釋一番,溫黎余光卻猛然瞥見一道黑影從右后側(cè)閃過。

    她話音不自覺一頓,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整個人便被一條有力的手臂一把扣進(jìn)了懷里。

    熟悉的、屬于年輕黑發(fā)神明的凜冽味道頓時盈滿了她的鼻腔。

    緊接著,一道充滿著占有欲和霸道意味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真是讓我好找�!�

    澤維爾冷笑一聲,抬起眼不偏不倚地對上赫爾墨斯沉郁的視線,挑釁般更用力地將她圈在懷里。

    “不過,總算找到你了�!�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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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她想死。

    溫黎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起這三個字。

    澤維爾擁抱的力度很重,

    流露著一種無聲卻濃郁的占有欲。

    而就在他們半個身位之外,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坐在床邊,一臉?biāo)菩Ψ切Φ乜粗麄儭?br />
    溫黎尷尬地下意識伸出手,

    想把澤維爾往外推一推,從他的禁錮中掙脫出來。

    可她還沒來得及伸手,

    澤維爾就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

    他環(huán)在她月要間的手緊了緊,險(xiǎn)些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澤維爾黑寂的眸底氤氳著沉郁而壓抑的情緒。

    她死在他懷中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仿佛就發(fā)生在上一秒。

    就連她呼吸停止的幅度和漸漸冰冷的溫度,都依稀殘存在他的指尖。

    讓他如鯁在喉。

    就算那些都是假的,

    澤維爾也有一種強(qiáng)烈而濃郁的失卻感。

    此刻終于將她牢牢控制在懷中,他根本不允許她掙扎。

    澤維爾指尖緩緩在溫黎后心間滑動,

    動作幾乎稱得上放肆。

    她的身體隨著呼吸而起伏,她的呼吸和溫度透過指端傳遞而來,

    化作一種溫?zé)岫d長的流水淌過他冰冷的每一寸角落。

    澤維爾感覺到,

    心里安靜死掉的某一塊地方,

    似乎再一次活了過來。

    “不準(zhǔn)亂動�!彼麎旱土寺暰,嗓音有點(diǎn)沙啞地警告她。

    他不想再去回憶,剛才在熟悉的沙發(fā)上蘇醒卻感受不到她任何氣息的時候,他究竟是什么樣的感受。

    那一瞬間,

    澤維爾甚至有一點(diǎn)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shí)。

    那種本就朦朧的邊界更模糊了。

    他站在茫昧的中央,孤身一人。

    恐慌,

    后怕。

    好在,

    她并沒有死去。

    只不過是被某個小心眼的家伙藏起來了。

    溫黎感覺到澤維爾冰冷的手指順著脊椎骨向上滑動。

    最后,

    他輕輕撫摸著她頸間的項(xiàng)鏈,指尖微勾挑起一端,

    像是挑逗。

    “又是這個礙眼的東西�!�

    分明已經(jīng)被她親手取下來了,現(xiàn)在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她身上。

    澤維爾意味不明地輕撫了兩下項(xiàng)鏈沉甸甸的吊墜,

    狹長的丹鳳眼底倏地掠過一抹冷芒。

    他手腕用力就要將這條惡心的項(xiàng)鏈整個扯下來。

    可澤維爾還沒來得及發(fā)力,動作就被一只手輕描淡寫地?fù)趿讼聛怼?br />
    “聰明的人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澤維爾。”

    赫爾墨斯眉眼掛著松散慵懶的笑意,語氣卻深掩著徹骨的涼意和不悅。

    他指尖微動,澤維爾便感覺到一種重于千鈞的牽扯力。

    那股力道不偏不倚地作用在他落在少女項(xiàng)鏈的手上。

    這力道不算重,卻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束縛了他的動作,讓他動彈不得。

    比起傷害和攻擊,倒更像是一種耐心即將告罄的警告。

    澤維爾臉色陰沉,暗罵一聲。

    引力控制。

    這是赫爾墨斯的神術(shù)之一。

    沒有人能夠逃離引力的范圍,就算是神明也不例外。

    是個像赫爾墨斯本人一樣難纏又討厭的神術(shù)。

    澤維爾輕嘖一聲抬起眼,冷笑:“適可而止?那可真是抱歉,我從來不知道這四個字怎么寫�!�

    他尚未被引力鉗制的手一把抓住溫黎的肩頭,挑釁意味十足。

    “相反,我更喜歡奪人所好�!�

    赫爾墨斯似乎并沒有因?yàn)闈删S爾的宣戰(zhàn)而動怒,反倒勾唇笑了下。

    “那不如把惡作劇的時間用作多讀點(diǎn)書。”

    他一只手扣住溫黎的手腕,動作輕柔卻強(qiáng)勢地把她從澤維爾懷中拽出來。

    “這個世界上,有的是比你認(rèn)為的所謂真理,更高深而正確的事�!�

    赫爾墨斯寬大的手掌微微用力,就將溫黎重新按在了自己懷中。

    他的語調(diào)不疾不徐,卻蘊(yùn)著濃郁的壓迫感和掌控感。

    “而這一切,只有在你意識到自己的淺薄無知之后,才能夠真正領(lǐng)會。”

    攻擊性不大,侮辱性卻極強(qiáng)。

    溫黎一言不發(fā)地盡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敏銳地意識到,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她最好不要參與其中。

    否則,她很有可能落得一個殃及池魚的下場。

    但是聽到赫爾墨斯這幾句刀刀致命的暗諷,溫黎還是沒忍住偷偷打量澤維爾的神情。

    果不其然,澤維爾極其精致俊美的臉色已經(jīng)黑如墨色,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慍怒和殺意。

    這種濃烈的殺意幾乎凝成實(shí)質(zhì)性的刀刃,在空氣中漂浮。

    溫黎無端感覺溫度都降低了不少。

    可赫爾墨斯卻像是全然沒有感覺。

    他修長的指節(jié)慢條斯理地?fù)徇^溫黎頸間的項(xiàng)鏈,體貼而耐心地替她整理好。

    神情專注得仿佛只有這一件事情最重要、值得占用他的精力和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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