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同于掌管自然的卡修斯,可以控制風(fēng)的流速。
這一次空氣的凝滯讓人感覺更加沉重壓抑,就像是氣流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擠壓。
下一瞬,一種仿佛被壓抑許久的力量驟然破封而出。
滔天的重力砸落至海面,就像是一粒石子墜入平靜無瀾的沉潭,又像是一面光滑的水鏡被轟然打破。
浪花如碎片般四散紛飛,在空氣中升騰而起,然后再一次重重墜落。
強(qiáng)烈的引力仿佛兩只無形的手,生生將平滑的海面撕裂,掀起劇烈的漣漪。
溫黎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用語言已經(jīng)無法形容她此刻的感覺。
就像是風(fēng)云變色,日夜交疊,這樣超越自然力量的景象真正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
那是一種來自于靈魂之中的震撼。
也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她才能如此真切而身臨其境地體會到,她此刻身處的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一個更加光怪陸離的世界。
在這里,人類是那樣渺小的生物。
在自然和神明的力量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這似乎還并不是一切的結(jié)束。
就在下一瞬,溫黎看見被撕裂的海面上,在翻飛的巨浪之間,逐漸顯出一個淡金色的虛影。
巨大的貝魯卡獸從海底露出它的面目,先是巨大的頭顱,然后是寬得仿佛幾幢別墅連在一起那么大的鰭,再是寬闊得像是山峰一般的肚皮,最后是幾乎遮天蔽月的尾巴。
在一聲渾厚而悠遠(yuǎn)的獸鳴聲中,貝魯卡獸躍出海面。
那道獸鳴聲就像是從遠(yuǎn)古傳來的嘆息,只一個不明意義的音節(jié),就令溫黎身心俱震。
血月依舊無聲地灑落著它的光輝。
那些淺淡卻瑰艷的色澤落向淡金色的貝魯卡獸,在它的身體上鍍上了一層很淡很朦朧的緋色光邊。
它的身體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非常優(yōu)美的弧度,翻轉(zhuǎn),勾動無數(shù)晶瑩剔透的浪花和水滴。
這宏偉而圣潔的一幕幾乎在溫黎的眼底靜止。
貝魯卡的身體反射著瑩潤而凄艷的光輝,就像是從很遠(yuǎn)的時間盡頭游來。
下一瞬,它重重地落回海面之中。
更加劇烈的浪花再一次沖天而起,從海面中央朝著四周輻射去一陣十層樓高的巨浪。
一瞬間,巨浪連綿,遮蔽月光,迅速地在海面上滾動著自高空中傾軋而下。
危險而迷人。
這并不是真正的貝魯卡巨獸,而是赫爾墨斯用神術(shù)凝集成的金影。
溫黎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但這并不妨礙這一刻它給她帶來的震撼。
或者說,令她失語的情緒反而更重了幾分。
赫爾墨斯想要帶她去看千年難遇的奇景,這本已經(jīng)值得讓人驚喜。
在短暫的失落后,他甚至為了替她重現(xiàn)這種夢幻,攪動風(fēng)云,點到日月。
只為了她。
轟——
海浪拍擊在嶙峋的巨石上,“刷”地一下沖上海邊的陸地。
淡淡的金影在空氣中沉浮,悄無聲息地在溫黎面前凝成一面奢靡而堅不可摧的屏障。
冰冷的海水重重沖刷過金色的壁壘,然后順著重力滑落,在半透明的屏障上拖拽出一片縮小版的瀑布。
金發(fā)少女那雙澄瑩的鳶尾色眼眸比起平時更加明亮了。
那些沒有言說的驚喜和愉悅自她眼底滿溢而出,在精致的眉眼間迂回流淌,被月色掩映得愈發(fā)動人。
她怔愣了一會,臉上的表情稍微有點空白,但是唇角卻雀躍得不自覺上揚(yáng)。
很快,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將雙手合十舉到胸前,淡金色的睫羽輕輕顫了下,緩慢闔攏。
像是在進(jìn)行一場虔誠而盛大的儀式。
赫爾墨斯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溫黎身上,稍有興致地問她:“甜心,你在干什么?”
“噓,不要打擾我,赫爾墨斯大人。”
金發(fā)少女沒有睜開眼睛,纖細(xì)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流露出幾分嬌俏的不悅。
赫爾墨斯挑了下眉梢,忍不住笑了下:“好�!�
之后,他便順著她的意思不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重力彌散,金影翩躚消退,海面重新歸于平靜。
金發(fā)少女總算睜開眼睛。
她仰起臉,神秘兮兮地朝著赫爾墨斯眨眨眼睛:“我剛才在許愿哦�!�
“許愿?”
“是啊,許愿�!�
金發(fā)少女一本正經(jīng)地說,“您難道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嗎?在這種自然界的饋贈發(fā)生時,一定要立即許愿�!�
“就像是我在夢境中帶您看的那顆樹�!�
她重新將拇指和食指捏起來,比了一個心。
“這次,您總不至于還是理解不了我說的話吧?”她睜大眼睛。
赫爾墨斯勾唇將她的手?jǐn)n在掌心。
“我理解�!�
像是那段啼笑皆非的記憶也在這時閃回在他腦海里,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你就是上天對我的饋贈�!�
少女一愣。
迎著他過分直白而蘊(yùn)著濃郁占有欲的視線,她實在招架不住地挪開視線。
“好啦好啦,有些事情心里清楚也不需要用嘴巴說出來的,您知道嗎?”她低聲抱怨了一句。
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直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幾乎在夜風(fēng)中散盡,聽不真切。
“不過呢,這也就是要許愿的原因了。”少女輕咳一聲,稍微有點生硬地重新把話題扯了回來。
說到這里,她話音微頓,唇角的笑意染上些許羞澀的意味。
但一雙眼睛卻不偏不倚地直視著赫爾墨斯,專注得就像是這句話只為了說給他聽。
——“好心的神明如果恰巧聽見,會幫助我實現(xiàn)這個愿望的。”
赫爾墨斯覺得有點好笑。
真正的貝魯卡獸已經(jīng)重新沉入了海底,進(jìn)行它新一輪長達(dá)千年的沉睡休眠。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他用神術(shù)偽造出的、亦真亦假的幻覺。
這一點,他們明明應(yīng)該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但她卻依舊選擇在這個時候“許愿”。
真不知道該說她天真爛漫,還是恃寵而驕。
溫黎看著赫爾墨斯的神情。
見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便知道她的小心思已經(jīng)被他戳破。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佯裝沒有察覺到赫爾墨斯的目光,接著笑瞇瞇引誘他。
“赫爾墨斯大人,您是距離我最近的神明,而且也很好心,對嗎?”
赫爾墨斯唇角勾著笑,慢條斯理點頭。
“好心算不上�!彼患膊恍斓卣f,“但對你,我的確有求必應(yīng)�!�
“那……”
少女上前兩步,整個人都埋到赫爾墨斯寬闊的懷抱之中。
她抬起臉注視著他。
“您要不要聽聽我的愿望,看看要不要幫我實現(xiàn)?”
赫爾墨斯笑了下。
他自然地伸手?jǐn)堊∩倥w細(xì)的月要身幫她穩(wěn)定住重心:“當(dāng)然會幫你實現(xiàn)。”
少女對于他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不僅如此,倒像是一直在等待他這句承諾。
“我就知道您對我最好啦。”
她再次歡呼了一聲,興致勃勃地接著說。
“我許愿一千年后,可以和您一起看到真正的貝魯卡獸�!�
赫爾墨斯不置可否地牽起唇角。
他沒有直接回應(yīng)這個愿望,而是垂眸:“是我剛才做的,還不夠和你的心意?”
他以為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忘記這件事。
“才不是。”
少女似乎有一點不高興,踮起腳尖反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她的手掌很柔軟,蘊(yùn)著淡淡的體溫和馨香味道。
赫爾墨斯眸色微沉,扣在她月要間的手臂不自覺緊繃了一下。
但少女卻并沒有意識到他的異樣,依舊在興高采烈地解釋著她的愿望。
“赫爾墨斯大人的神術(shù)真的很厲害,但是您這樣做,反而讓我更貪心了�!�
“所以,我趁機(jī)又多許了一個愿望�!�
神罰并沒有結(jié)束。
但是在少女依舊在消化妮可神術(shù)帶來的影響、陷入沉睡時,赫爾墨斯用自己的方式克制住了這種攪亂他理智的沖動。
以便于在這一天,他能夠按照計劃陪著她來到這里。
不過,這卻并不代表,他能夠在她如此靠近時按捺住自己的本能。
少女身上好聞的味道鋪天蓋地地涌來。
除了他熟悉的那股幽香以外,還有更多誘惑著他將她撕碎的氣息。
赫爾墨斯閉上眼睛,聲線不自覺染上了些許低啞。
他緩慢地“嗯?”了一聲。
冰火兩重天。
少女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又輕又軟,還有一些類似于陽光的味道。
“我希望能夠和赫爾墨斯大人永遠(yuǎn)在一起�!�
赫爾墨斯眉眼間的笑意變得淡了一點,辨不清情緒。
死海旁的風(fēng)比魔淵中其他地方更冷,也更兇猛。
在呼號的風(fēng)聲中,他睜開眼睛,沒有說話。
他一反常態(tài)的沉默激起了少女的不滿。
她收回按在他唇瓣上的手,指尖向下滑,拽著他的袖擺左右搖晃起來,得寸進(jìn)尺地撒著嬌。
“好不好嘛�!�
她的聲音也變得更軟了,赫爾墨斯能夠聽出來,她一定是故意這樣做的。
“一千年后,我們一起再來看�!�
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在赫爾墨斯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就無法拒絕這樣的她。
但是這一次,他隱忍地皺眉,沒有回應(yīng)。
赫爾墨斯不喜歡許下或許不能完成的誓言。
他更喜歡說到做到。
另一邊,少女仍然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話。
她今天似乎極其開心,話也比平時更多了。
“哎,不過一千年后我肯定已經(jīng)死了。”
說到這里,她的語氣突然有點苦惱。
但是憂傷惆悵這樣的情緒,好像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在她身上停駐。
很快,她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赫爾墨斯大人,您聽說過火葬嗎?”
“不如等我死后,您把我燒成骨灰裝進(jìn)漂亮的盒子里——一定要漂亮哦,普通的盒子我才看不上�!�
“到時候,您就帶著盒子一起來吧?”
“只要把盒子放在海邊,我就能感受到您在履行和我之間的約定了哦�!�
“……”
空氣里很安靜,死海不會掀起波濤,此刻沉寂得近乎死寂。
周遭安靜得只剩下風(fēng)聲。
“……您是不是并不想陪我來?”
漫長的沉默之中,金發(fā)少女總算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對勁。
她有點狐疑地停下動作,退后一步,從赫爾墨斯懷中撤出去。
少女背對著海面,狂亂的風(fēng)從她身后灌過來,將她柔順卷翹的金色長卷發(fā)吹得凌亂。
幾縷發(fā)絲落在眉間,她逆著月色看著赫爾墨斯,聲音染上些不太安定的試探。
“還是說……”她輕聲問,“千年后,您就不要我了?”
少女總是明媚而愉悅的。
她的表情、眼神,甚至是聲音,永遠(yuǎn)都染著令人愉快的氣息。
她就像是一朵向陽而生的花。
無論在什么時候,她似乎永遠(yuǎn)不會允許自己沉浸在傷感之中,不會難過。
可是這一句話,卻破天荒的沒有任何情緒。
就像是覆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只需要輕輕一碰,就破碎了。
赫爾墨斯感覺心口泛起一陣細(xì)細(xì)密密的揪痛。
這種感受驅(qū)使著他抬起眼,伸出手臂將她重新按回懷中。
盡管赫爾墨斯的動作慵懶而輕緩,但姿態(tài)依舊是強(qiáng)勢的。
“怎么會�!�
他的下頜輕輕落在她發(fā)頂上,聲音里情緒很淡,“距離我身邊最近的這個位置,永遠(yuǎn)都是你的。”
金發(fā)少女原本還在鬧脾氣,在他懷中像是游魚一般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拼了命想要掙脫他。
但聽到這句話,她突然安靜下來。
就像是炸毛的小貓被順了毛,她瞬間就饜足下來,乖順地重新靠進(jìn)他懷中,還十分依賴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頸窩。
“哼�!鄙倥畯谋乔焕飻D出一道嬌蠻的氣聲,趾高氣揚(yáng)道,“這還差不多�!�
但臨時發(fā)生這樣的小插曲,她似乎也就這么忘記了。
——她剛才提到的愿望,她那位好心的神明自始至終都沒有答應(yīng)。
夜風(fēng)掠過赫爾墨斯純白色的短發(fā),將他眉間金色的吊墜吹得瘋狂搖曳起來。
就像是風(fēng)雨交加中的浮萍,暴露出他冷靜神情之下沒那么平靜的心緒。
赫爾墨斯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下,目光從不遠(yuǎn)處的海面上掠過,最后輕輕落在少女金色的發(fā)頂。
他不喜歡隨意許下承諾。
承諾一定要遵守。
但是此刻她要求他做出的這個承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完成。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赫爾墨斯只身一人重新回到了深淵。
深淵與混沌鏡像而生,擁有著這個世間唯一能夠與規(guī)則抗衡的強(qiáng)大力量。
只要借助深淵的力量,他就能夠短暫地脫離神罰的桎梏。
可深淵從不做不對等的交易。
赫爾墨斯并不介意放棄任何東西,他也為此做好了準(zhǔn)備。
無論深淵提出什么樣的要求,他都可以照單全收。
但出乎意料的是,深淵中只是傳來了一道辨不清意味的嘆息。
下一瞬,他身體里滾動著的痛楚便消失一空。
“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用來與我交易的了。”
“但你畢竟是我最驕傲的孩子之一,這一次,就當(dāng)作是我對你最后的幫助和忠告�!�
深淵察覺到他身體的虛弱,用一種很冷酷的語氣宣告了他的結(jié)局。
“如果你繼續(xù)冥頑不靈,繼續(xù)放棄吸食現(xiàn)在在你身邊的那個少女身體中的力量�!�
“那么在神罰和反噬的消耗下,你的生命不知道能不能延續(xù)到明年的這個時候。”
“或許一年之后,色谷欠之神的權(quán)柄就會落空�!�
“而你,也終將如你所愿,永遠(yuǎn)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
回到色谷欠之神的神宮時,這里空無一人。
往日,赫爾墨斯的神宮永遠(yuǎn)都是魔淵中最喧嘩熱鬧的地方。
走廊中貌美的女仆三三兩兩熙來攘往,宴會廳中觥籌交錯,偌大的神宮都被籠罩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
然而現(xiàn)在,這里卻十分安靜。
女仆們盡數(shù)消失了蹤跡,宴會廳中也不再有客人。
色谷欠之神不再開放他的神宮。
這里徹底恢復(fù)了很久以前的樣子。
只屬于他和他的未婚妻兩個人。
溫黎稍微有一點不習(xí)慣。
完蛋,之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沉浸式了。
突然間就剩下她一個人,她竟然有點擔(dān)心……
今天晚上他們可以吃什么???
赫爾墨斯正巧在這時低眸看她,看見少女臉上略有些茫然的神情,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事。
他稍俯身,貼近她耳邊體貼地問:“餓了嗎?”
溫黎連連點頭。
剛才去海邊散步消耗了她太多的熱量和體力。
她現(xiàn)在需要好好地補(bǔ)一補(bǔ)!
“就算是為了我遣散了漂亮的女仆姐姐們……可是您真的不需要魔使守在神宮里嗎?”
溫黎指了指空蕩蕩的走廊,“現(xiàn)在這里只有我們�!�
其實大部分時間應(yīng)該只有赫爾墨斯一個人。
她沒有辦法一直留在這里。
——她還有其他的老公等待著她的臨幸呢!
“照顧你,是我應(yīng)該做的事�!�
赫爾墨斯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多少不習(xí)慣,語氣隨意地問,“想吃點什么?”
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溫黎一口氣報上一堆菜名:“那我要吃紅絲絨蛋糕,魚子醬巧克力布丁,龍蝦芝士焗飯,還要喝一杯荔枝味的氣泡酒�!�
“沒問題,美麗的小姐。”
赫爾墨斯替溫黎將椅子拉開,帶著她在餐桌旁坐好,“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會滿足�!�
溫黎托著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看著赫爾墨斯的動作。
似曾相識的金影在他指尖涌動,在空氣中翻飛著。
但是這一次,它們沒有展現(xiàn)出任何攻擊性,反而十分接地氣地——隱隱約約凝集成金色的鏟子、刀具和容器。
食材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過來,在半空中旋轉(zhuǎn)翻飛。
原本兇狠得幾乎能刺穿溫黎的金色刀刃自發(fā)運(yùn)動起來,以一種極其歡快地姿態(tài)“嗒嗒”切著食材。
它的刀柄一左一右地晃動著,就像是哼著小曲扭動屁股的廚師,看起來非常喜歡現(xiàn)在被安排的工作。
另一邊,新鮮的龍蝦被另一把更纖細(xì)的金色小刀穿過。
它在殼和嫩肉之間穿行,“刷刷”幾下便將殼與肉分離,蝦殼上甚至連一丁點肉末都沒有留下。
下一瞬,完整的蝦肉便“啪嗒”一聲掉在了飛速而來的金色圓盤上。
工具們躍躍欲試地工作著,似乎覺得這一次的任務(wù)十分新奇簡單,甚至玩出了五花八門的花樣。
一時間,半空中食材和金色的虛影交錯翻飛,看上去格外壯觀。
不多時,勾得人食指大動的氣味便傳遞出來。
溫黎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個主動飛到她面前的餐盤。
原來神術(shù)還可以這么玩……
不過,會做飯的男人最帥了��!
她永遠(yuǎn)不能拒絕穿著西裝戴圍裙的這類成熟男性。
什么叫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魅力簡直無處掩藏啊啊啊。
溫黎笑瞇瞇地拿起刀叉,叉了一大塊龍蝦肉送入口中。
“哇,好好吃!”
龍蝦肉入口即化,火候正好,Q彈鮮香的味道瞬間在味蕾間彌漫開。
她迫不及待地用叉子卷了一口焗飯,芝士粘連出長長的拔絲,美味的香氣在空氣中蔓延。
“真是出人意料,赫爾墨斯大人!我覺得我現(xiàn)在可以吃掉一整只貝魯卡獸�!�
少女貪心地一口氣往嘴里塞了不少食物,臉頰鼓鼓的,說話也有些含混不清。
赫爾墨斯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垂眸專注進(jìn)食的模樣,眸底晦暗無光深處的冰冷一點點融化。
他眉眼舒展,將酒杯推到她手邊:“慢點吃。”
“嗯嗯�!苯鸢l(fā)少女敷衍地點了點頭,一邊草率答應(yīng),一邊眼也不眨地抬起手臂便朝著紅絲絨蛋糕伸出了魔爪。
誰來教教她怎么慢?
在夢境里過去那么久,除了一開始狂吃了一陣子,就只剩下中途她用兩個N級道具勉強(qiáng)飽餐過一頓。
四舍五入,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吃過好吃的了!
就像是把一個餓了一個多月的乞丐扔進(jìn)自助餐廳。
她恨不得一口氣暴風(fēng)吸入。
但下一瞬,少女的動作猛然一頓。
“叮當(dāng)”一聲,金叉從她指尖滑落,墜在桌面上碰撞出刺耳的聲響。
金發(fā)少女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似乎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一雙眼睛看著空蕩蕩的指尖好像有一點迷茫。
緊接著,她就感覺到一股溫?zé)岬囊后w從唇畔溢出來。
赫爾墨斯臉色驟變。
椅子摩擦地面發(fā)出尖利的“刺啦”聲響,他赫然起身。
“你怎么了?”
他三兩步趕到少女身邊,骨節(jié)分明的指節(jié)扣住折疊好的餐巾。
他臉上沒有顯出多少慌亂的情緒,有條不紊地將餐巾印上她下頜,試圖擦去那些血痕。
然而在沒有人察覺到他角度,指尖卻微微發(fā)著顫。
無論他如何動作,那些流淌出來的血跡卻像是永遠(yuǎn)無法止歇,不知疲倦地浸透了他手中純白色的餐巾。
血液氤氳開,像是一朵朵盛放的曼陀羅花。
少女稍有些遲鈍的眼神注意到赫爾墨斯的動作,像是意識到什么,緩慢地伸手抹了一下唇角。
她垂眸。
一片刺目的鮮紅。
“啊……這個……”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一時間也沒有想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的余光瞥見不遠(yuǎn)處被她叉了一小塊的紅絲絨蛋糕,仿佛終于明白了什么,懵懂的眼睛一亮。
“這一定是蛋糕的顏色!”盡管稍微有點虛弱,可少女語氣斬釘截鐵。
不過她剛才好像還沒來得及吃紅絲絨蛋糕就這樣了。
嘴巴里也沒有蛋糕甜甜的味道,反而有點難聞的血腥味。
而且渾身都有一點痛。
少女瞥一眼餐桌上擺著的醬料碟,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醬汁……”
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愈發(fā)洶涌溢出的血液淹沒了。
滴答,滴答。
越來越多從唇角涌出來,順著下頜滴落,墜在純白色的桌布上,瞬間洇開一大片不規(guī)則的暗紅色痕跡,眨眼間就將純白色的桌布浸透。
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暗紅色痕跡從她的方向朝著對面輻射,血花蔓延,暗紅色的痕跡一點點無聲地侵蝕著僅剩的純白,向著遠(yuǎn)方攀爬。
金發(fā)少女愣愣地低下頭。
視野不知道什么時候有點模糊了,她只能朦朦朧朧的看見一片一片的深紅色,就像是一個個從地獄中爬出的猙獰鬼面。
她尖叫一聲下意識后退,但小腿撞在椅子邊緣上,她重心不穩(wěn)間不受控制地朝著一邊倒去。
一條修長有力的手臂從斜地里伸過來,穩(wěn)穩(wěn)地托住她的身體。
赫爾墨斯眉間緊鎖,再次將餐布輕輕按在少女唇邊,替她將那些刺目的血跡擦拭干凈。
然而她體內(nèi)的血像是流不盡一般,哪怕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依舊頃刻間便將干燥的餐巾染紅了大半。
他心口突然涌上一種莫名的恐慌,指節(jié)輕顫著試圖去堵住她唇畔不斷涌出的血液。
然而幾乎是瞬間,他手中純白色的餐巾便被徹底染紅。
它無力吸附的血液黏膩順著他的手腕向下流淌,滴滴墜落在他身側(cè)的地毯上。
“赫爾墨斯大人……”
少女的手輕輕按在他心口,緩慢抬起頭來。
赫爾墨斯愣住。
不只是唇邊,就連少女挺翹的鼻尖、瑩白的耳廓邊緣都開始滲出鮮血。
還有那雙剔透得像是紫水晶的眼眸,此刻安靜倒映著他的倒影,眼角卻蜿蜒而下兩行血淚。
竟然是七竅流血。
赫爾墨斯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下一秒便用力攥緊。
這畫面看上去凄厲恐怖,但對他來說卻并不算陌生。
曾經(jīng),每個月他都會見到這樣的慘狀。
——那些曾經(jīng)無聲無息死在他房中的“未婚妻”,最終都會走到這一步。
對于他來說,最麻煩也充其量不過是第二天喚女仆進(jìn)來替他更換一套嶄新的床單。
然后將沾染著大片血跡的床單包裹著逝去生機(jī)的身體,用他方式無聲地處理掉。
但是,她怎么會……
他昨夜分明沒有動過她分毫。
腦海中電光火石間閃過什么,赫爾墨斯倏地抬眸。
他看著少女蒼白的臉,向來游刃有余的語氣地沉下去,一字一頓從牙關(guān)中擠出來:“昨夜,你……”
說到這里,赫爾墨斯猛然頓住。
像是領(lǐng)悟了什么,但又不愿面對不想承認(rèn),他用力攥緊了她后心的衣料,反常地沉默下來。
被魔淵之主選中的“食物”擁有著自主權(quán)。
她有能力主動將體內(nèi)蘊(yùn)含著的氣息渡給它最終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