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周嬸眉眼放松，馬上把哥哥抱起遞進駕駛位。
后車座上，穆晚晴盡量縮在主駕駛后面，這個位置能避開前面的人。
長款羽絨服很麻煩，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把衣服解開弄平整，將急得不停啜嘴巴的妹妹攬進懷里，吃上。
好幾天沒有親喂，她有點不適應，小丫頭吸得吧嗒作響，疼得她緊緊皺眉，啞著嗓子不停地倒吸冷氣。
更窘的是，妹妹一吸，刺激之下，另一邊來了奶陣——她明顯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濕潤感暈染開來，而手邊既沒有防溢乳墊，也沒有紙巾。
這個尷尬……
文湛抱著兒子在前面，小家伙也急，嘴里哇哇亂叫，小胳膊小腿的很有力，不停地扒拉著想起來找媽媽。
文湛鼻梁上的墨鏡都被他薅下來。
“急什么！等會兒自然輪到你！”文湛招架不住，故意板著臉訓斥兒子。
快半歲的小嬰兒，隱隱約約也會看大人臉色了，當即跟他老子奶兇奶兇地“哼”了聲。
“怎么？你還不服？不服有本事把你的飯碗留下！天天喂你吃！”
“￥%@#￥……”哥哥咿咿呀呀，也不懂在說什么，看樣子真像在跟大人對話。
文湛心里不爽，但想著自己剛才放了話，這會兒也不好再含沙射影，否則顯得自己還是舍不得似的。
丟人。
懷里的小家伙還在咿咿哇哇地叫喚，他索性舉著兒子站起來，讓小家伙面朝后親自去跟當事人抗議。
穆晚晴聽到文湛的話，尷尬得不敢回應。
見兒子突然露臉了，她連忙抬頭對兒子笑，溫柔地哄：“寶貝等等，很快就到你了哈�！�
“啊……噢！”小家伙應了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
穆晚晴心里軟得一塌糊涂，同時又深深內(nèi)疚。
“@#￥%……”哥哥還在哇啦哇啦說“嬰語”，饞得口水都兜不住，嘩啦啦墜下一條銀線。
“兒子流口水了！”穆晚晴趕緊提醒。
文湛賭氣，沒往后看，聽她說話才回頭，“什么？”
“流口水了，快給他擦擦。”女人又催促。
文湛這才看到兒子饞得哈喇子流老長，頓時嫌棄地皺眉，趕緊拽了棉柔巾來擦拭。
穆晚晴趁機開口：“給我?guī)讖��！?br />
“什么？”男人沒懂，回頭看她。
她臉色羞紅，故作鎮(zhèn)定：“我要紙巾�！�
文湛眸光深深，看著她臉色頗有點不自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抽了紙巾遞過來，穆晚晴接過，趕緊往衣襟里塞。
文湛看著這一幕，神色突然收緊，整個人好像魂兒都被勾走了。
穆晚晴抬眸，與他無意間對上視線，兩人都沒說話，但那股尷尬曖昧到極致的氣氛，瞬間籠罩下來。
車廂里安安靜靜，只剩妹妹的吸奶聲，還有哥哥的“催促聲”。
放著之前關系沒這么僵時，文湛肯定厚著臉皮直接抱住哥哥來后排，讓她左右開弓同時喂兩個了。
可現(xiàn)在離婚申請都遞交法院了……
氣氛就在這種凝固僵滯中持續(xù)，直到妹妹吃飽，主動松開小嘴巴。
說來也算幸運，上午出門了，半天沒有吸奶，正好儲存得夠，兩個小家伙可以飽餐一頓。
“妹妹吃飽了，你抱著拍拍嗝吧�！蹦峦砬绨岩路晕⒄砹讼�，準備換兒子過來。
文湛坐在駕駛位置，個子又高，不好往后施展，只能抱著兒子下車，拉開后車門。
第148章
你打算一直做到天黑？
穆晚晴盡量不看他，只管交接孩子。
可妹妹像是感應到什么，當爸爸要把她抱走時，突然哭起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還抓著媽媽的衣服緊緊不放。
穆晚晴的頭發(fā)也跟衣服一起被女兒抓住，猛地一拽疼到她驚叫一聲，把文湛也嚇了一跳。
“寶貝，媽媽不走，媽媽還抱著哥哥，不走的……”知道小丫頭是好久沒見到媽媽了，不舍得，穆晚晴忍著疼痛馬上安撫。
可五個多月的小寶寶能懂什么，她只是憑著本能想要抓住媽媽，舍不得媽媽，也不愿與媽媽分開。
文湛很努力地哄著女兒，也輕輕去掰女兒的小手，可也只是拽出了衣服。
媽媽的頭發(fā)被小丫頭緊緊攥在指縫間。
他一手抱孩子，不能騰出多余的手來，又不能直接生拉硬拽，于是畫面僵持住。
穆晚晴抱著兒子，小家伙終于到了媽媽懷里，嗅到奶香味頓時更著急，一邊哼哼唧唧抗議，一邊雙手扒拉著媽媽的衣襟。
好一副混亂狼狽又無助的畫面。
兩個大人同時沒轍兒。
“寶寶，媽媽不走，你松手好不好，媽媽保證不走……媽媽給哥哥喂奶，你看哥哥都餓哭了……”
穆晚晴還在哄著女兒，可文湛已經(jīng)沒耐心了，瞥她一眼不客氣地道：“你往里挪一挪，我抱她坐進來。”
“……”女人看向他，似在猶豫。
她一直保持著兩人間的距離，現(xiàn)在又坐到一起，她還得解開衣襟喂奶，這算怎么回事？
心里堵得慌，她想拒絕，可兩個孩子都在吭吭唧唧的抗議，眼看著就要放喉大哭了，她只能暗暗一咬牙，抱著兒子往里面挪動。
文湛抱著女兒矮身坐進來，兩人緊緊擠在一起。
“好了，我們陪著媽媽，不走……你看媽媽就在旁邊，沒有走……”文湛把懷里的女兒抱起來，將媽媽指給她看。
小丫頭淚眼汪汪，手里還拽著媽媽的頭發(fā)，但緊憋的小嘴慢慢放松，烏黑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媽媽。
哥哥已經(jīng)開嗓，穆晚晴暫時顧不上其它，只能先給哥哥喂上。
文湛沒說話，眼眸沉沉看了她一眼，眉心不受控地微蹙收緊，又淡淡移開視線。
等哥哥吃上，“咕咚咕咚”吞咽起來，穆晚晴才又有心思回頭看看女兒，溫柔地哄道：“媽媽不走……媽媽陪著寶寶，嗯？困不困，困了睡覺覺好不好？”
小文雅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媽媽的話，情緒平復下來，嘴巴里也“吟哦”著回應媽媽，很快被逗笑。
結(jié)果，小丫頭一高興，又想要媽媽抱，在文湛懷里掙扎著想到媽媽那邊去。
穆晚晴哪里騰的出手來，只能不住地哄，文湛怕她影響哥哥吃奶，準備抱下去，結(jié)果還沒轉(zhuǎn)身，就惹得小丫頭大聲抗議，又拽住了媽媽的衣服。
沒法……
他只能坐回來，雙手豎抱著女兒，讓小丫頭拽著媽媽的衣服，上半個小身子都趴在媽媽肩頭依偎著。
穆晚晴那個心情復雜，既高興于兩個孩子對自己的依賴和眷戀，很享受這一刻的親子時光；又辛酸于自己要跟孩子們分開，以后不能再時時刻刻體會這份愛意的不舍。
眼眶在眶里打著轉(zhuǎn)兒，她轉(zhuǎn)過臉來跟女兒頭貼頭，不住地輕哄，萬分不舍。
文湛清清楚楚地看著她眼里的晶瑩，一些話就在嘴邊，但還是忍住了。
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足夠妥協(xié)，足夠有誠意，甚至足夠低聲下氣了，但依然不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
他心里也生了恨，不愿意再去示好規(guī)勸。
一家四口就維持著這種別扭詭異的姿勢，車廂里彌漫著濃濃令人窒息的氛圍。
直到哥哥吃睡著，自然而然地離乳了……
穆晚晴小心翼翼地將哥哥放平抱好，拉下衣服。
回頭看肩上的妹妹，見小丫頭也閉上眼睛睡著了——就這樣半吊在她肩頭，歪著小腦袋睡著了。
她默默看了男人一眼，悄聲：“妹妹……睡著了……”
“我知道。”男人同樣低聲回答，神色淡淡。
文湛知道妹妹睡著了，他一直雙手把著女兒的小身子，維持了快二十分鐘，胳膊都酸了。
可是害怕自己一動就又要驚醒女兒，惹來哭鬧，便只好一直舉著。
穆晚晴看出他態(tài)度格外冷淡，心里也大概明白原因——肯定是知道她已經(jīng)跟法院提起訴訟，知道兩人和好無望，也徹底死心冷淡了。
既然這樣，那她也沒必要逗留了。
穆晚晴：“那個……你給周嬸打電話吧，讓她們過來接孩子�！�
文湛：“她們已經(jīng)回去了�！�
周嬸一心想撮合他們，把孩子一交手就轉(zhuǎn)身走了，這會兒肯定早就到家了。
“……”穆晚晴無奈，看他一眼，低聲吞吐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文湛不理會。
反正周末他沒事，耗得起，在車上坐到天黑都沒意見。
穆晚晴看出他消極怠工的意思，就是想讓自己難堪，她也不再跟他說話，自己想辦法。
從兜里摸出手機，她打給周嬸。
可不知怎么地，那邊一直不接。
她打了三遍，都是響鈴到掛斷都無人接起。
這……好尷尬。
她落下手機，又回頭看向男人，心里開始竄起小火苗。
明明就是他一個電話便能搞定的事，他故意置身事外袖手旁觀，看著她手足無措。
心頭火起，她說話態(tài)度也不好了，“你打算一直這樣坐到天黑嗎？”
文湛冷笑地扯了下唇，“我又沒攔你，你可以走啊�！�
“……”她氣得心梗。
是，他確實沒攔。
可肩上吊著一個奶娃娃，懷里還躺著一個奶娃娃，都睡著——這叫她怎么脫身？
兩人眼神對視，一個氣憤，一個淡然，僵持數(shù)秒后，穆晚晴暗暗咬牙一狠心，將懷里的哥哥輕輕抱起放到座位上。
身子扭動，肩上的妹妹自然滑落，小丫頭突然“哇”地一聲開嗓。
穆晚晴安頓好哥哥，見小家伙睡得熟，沒有醒來，心放下大半，又轉(zhuǎn)身直接從男人懷里抱過妹妹，輕哄。
兩個孩子向來作息規(guī)律，也的確到了睡覺的時間。
被媽媽的奶香味包圍，安全感十足，妹妹很快止住哭聲，漸漸又陷入夢想。
穆晚晴轉(zhuǎn)身，小心翼翼地將妹妹也放下，平躺在車座上……
第149章
你媽沒死，回來了！
松開手時，妹妹又抽噎了下，她馬上輕拍吟哦，小丫頭皺皺眉頭，抵不過困意，小臉蛋舒展開來……
心頭不舍，濃烈的疼痛好似硫酸入體一般，腐蝕著五臟六腑。
眼淚瞬間盈滿眼眶，她狠狠抹了把，深呼吸，壓制住心里的疼痛，身體后退。
可文湛坐在靠車門的位置，堵住了。
兩人身體緊挨在一起，只不過穆晚晴是背著的。
文湛看著她的背影，心里一股濃濃的想將她抱入懷里的沖動，但死死克制著。
知道女人是要下車，他沒故意為難，頎長身軀后退，給她讓出空間。
穆晚晴有些意外。
她以為這家伙要故意堵著，讓她開口求人，再狠狠損她幾句甚至又來個強吻強抱才肯放行——誰知，竟沒等自己開口，他就主動下車了。
心頭一落，但隨即也松了口氣。
她下車，站好，神色復雜地瞥了男人一眼，幾經(jīng)猶豫才開口：“那個……你帶他們回去吧，我走了……”
她還是希望好聚好散，方便以后探望孩子們，所以該有的客套不少。
可文湛不怎么領情。
他清清冷冷地站在車門邊，英俊迷人的臉龐不帶絲毫溫度，眸光掠過她淡淡開口：“行……你夠狠，比我想象的狠多了，但愿你這輩子都別后悔�！�
這話讓穆晚晴心頭一緊，眼淚倉皇下落。
她飛快地轉(zhuǎn)過頭去，不想讓男人看到，還硬擠出了一個笑，故作灑脫地道：“不會的，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男人臉上的嘲諷之意更濃。
氣氛僵到快要凝固，穆晚晴還想著說點什么時，兜里手機響起。
她以為是周嬸回過來的，誰知摸出手機一看，竟是做夢都沒想到的一個號碼。
眉心緊皺，她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對方不是誤撥，才動手接通。
“喂，王大娘……”
文湛見她遲疑著不接電話，第一反應以為是周亦儒打來的——以為她不敢當著自己的面接，但又怕不接對方會擔心，所以猶豫不決。
可卻沒想到，她接通后喊了句“王大娘”。
文湛遲疑了下才想起“王大娘”是誰，頓時掠過幾絲困惑。
穆晚晴也吃了一驚，沒等詢問王大娘有什么事，那邊就扔出一個重磅炸彈！
“小晴啊……你媽回來了，你知道不？”
穆晚晴站在那里，原本跟文湛對峙帶來的種種情緒，都不如這一句話的威力大！
她被震得耳邊一嗡，本能地詢問了句：“什么？誰回來了？”
王大娘又提高嗓門很清楚地說：“你媽啊！你媽沒死，好端端地呢，開著小轎車，我家老頭子說……叫什么寶馬，對寶馬！這會兒就停在你家院門口呢！”
穆晚晴臉色僵住，一時喜怒哀樂全都分辨不出。
王大娘還在繼續(xù)說：“我路過……一眼就認出來，這么多年你媽都沒怎么變，比以前看著更漂亮了！簡直不敢相信！”
畢竟，鄉(xiāng)下的婦女干著粗活重活，四五十歲就已經(jīng)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紋了，哪還有漂亮得跟小姑娘似的。
“你媽問我，知不知道你的近況，我差點就說你前陣子回來過……話到嘴邊突然想到不能說！我起碼得問問你的意愿，你說是吧！這當媽的一走快二十年，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家庭不顧，女兒不管……是我，我是不能接受的，我也怕你不能接受，怕她知道你的情況，突然就找過去了……所以我就說不知道，說你沒回來……”
穆晚晴耳邊嗡嗡直響，好一會兒，才慢慢靜下心來，接受這個事實。
那個失聯(lián)快二十年，生死未卜的親媽——突然回來了！
她還過得很好，似乎變成了有錢人……
穆晚晴不知該怎么形容此時的心情，反正沒有激動喜悅，只有恨，濃烈的恨。
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聽清了王大娘的話，她感激地道：“謝謝您大娘，先不要告訴她吧……我不想她來打擾我的生活�！�
“懂！大娘懂得！她過得那么滋潤，可卻把你們祖孫仨丟下不管，實在是太過分了！我估計她八成是重新嫁人了，可能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有家庭有孩子……”
大娘畢竟這個年歲了，人生百態(tài)早已見慣，有些事稍稍一動腦子就能想明白的。
“嗯……不管她怎樣，都跟我無關，謝謝大娘�！�
“不客氣……那你，你照顧好自己啊……等我有機會跟你媽聊聊，看看還能打聽到什么消息，我再告訴你哈�！�
“好，謝謝大娘�！�
其實穆晚晴不想知道關于親媽的任何消息，但大娘這么說了，她也就隨口一應。
電話掛斷，她木愣愣地雙眼放空，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文湛頎長挺拔的身軀清冷地立在一旁，也一直沒說話。
見她落下手機，整個人失魂落魄，好像受了重大打擊一般，他皺皺眉，還是沒忍住，關心問道：“老家出什么事了？”
穆晚晴緩緩轉(zhuǎn)動眼珠，看向他，眸中溢滿彷徨、無措，還有驚惶。
對，驚惶。
知道親媽突然出現(xiàn)，還在打聽自己的消息，她心里沒有喜悅激動，反倒有一種強烈的排斥感，驚惶害怕。
她不想跟那個女人見面、相認。
文湛見她這幅樣子，眉心褶皺更深，“到底怎么回事？”
她這才吞咽了下，動了動嘴巴，恍惚地道：“王大娘說，我媽……回來了�！�
文湛眼眸一挑，顯然也大為震驚。
“她好像在打聽我的消息……”女人繼續(xù)恍惚地呢喃。
文湛看著她的神色，明白過來，“你不想被她找到？”
“……”她沒說話，但機械地搖了搖頭。
設身處地想想，文湛能理解她的心情。
那么年幼就被拋棄，這些年過得孤苦無依，受盡冷眼。
如今她已經(jīng)長大成人，熬過了最艱難最無助最可憐的時候，親媽才想起回來找她，任誰都會憎恨。
“不想見就不見，崇城這么大，她沒那么容易找到你。”文湛一反剛才極其冷漠的態(tài)度，安慰道。
穆晚晴沒說話，掌心的手機又響。
這一次，她拿起看了眼，按了靜音。
文湛瞧著她心虛的舉動，眼里剛剛流露出的關心憐憫之意，瞬間消散，無影無蹤。
這次電話是周亦儒打的，肯定是擔心她回來看孩子被文湛為難。
穆晚晴不想當著文湛的面接通，省得他又誤會，冷嘲熱諷。
“外面冷……你，你快帶他們回去吧，我走了……”心情凌亂，飄飄蕩蕩，說不出的郁郁惶惶，她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可文湛卻誤會了，扯唇調(diào)侃：“怎么，有了新歡就這么迫不及待？”
穆晚晴不想解釋什么，只回頭看了看車里——可惜，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瞧見兩個孩子的小腳腳。
“你快帶他們回去吧，外面冷�！庇执叽倭吮�，她抬步離去，步伐迅疾。
走出沒幾步遠，車廂里傳來哭聲，穆晚晴頭也沒回，腳下步子更快。
文湛站在車邊，好似沒聽到女兒的哭聲，垂落在身側(cè)的大手控制不住地收攏、攥緊，直至關節(jié)冷冷發(fā)白。
第150章
重擊病倒
回家的地鐵上，穆晚晴思緒恍惚，渾渾噩噩。
兒時的許多畫面走馬觀花般在腦海里重現(xiàn)……
那個天天等在路邊望眼欲穿的小女孩兒。
那個哭著喊媽媽要媽媽連在夢里都囈語著媽媽快回來的小女孩兒。
那個青春期不懂什么是例假拖著滿腿血的女孩兒。
那個被一幫小太妹圍堵嘲笑著孤兒可憐蟲的女孩兒。
……
太多太多。
在那受盡孤獨與欺負的童年少年里，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媽媽回來，想著媽媽給她撐腰，為她取暖。
可日復一日的期盼與等待，換來日益復加的失望與痛苦。
直到后來她不再抱有期望，學著自己堅強。
這么多年的苦和痛，早已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也徹底接受自己沒有媽媽的事實。
可如今怎么突然出現(xiàn)了呢？
她沒死，好端端地活著，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她能那么徹底果斷地將親生女兒拋棄？
如果沒有做母親，穆晚晴或許還理解不了這種血濃于水的感情。
正因為生了孩子，做了媽媽，她才明白那種骨肉分離的痛有多殘忍。
想著女兒扒在她肩頭，依依不舍拽著她衣服頭發(fā)的樣子，她心都要碎了——而那個女人怎么舍得，將她丟給年邁多病的老人，根本不管她死活的？
淚水不知何時沾滿臉頰，回到公寓，她依然打不起精神，只覺得渾身難受，說不清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
憑著一股本能，她爬上閣樓，衣服都沒脫便倒床埋進被子里，渾渾噩噩睡去……
手機不停震動時，穆晚晴還在做夢。
夢里，她回到了小時候，牽著一個小女娃，兩人一起坐在路邊望著落日夕陽，望著來往的過路車輛。
小女孩叫她媽媽，她說自己不是媽媽，自己也在等媽媽。
然后夢中的她也在做夢，夢到門被敲響，她從睡夢中起身醒來，開門一看，是媽媽回來了！
“媽媽……媽媽！”她突然一聲驚呼，坐起身來，眼眸睜開看著面前的擺設，才知道是夢魘了……
但敲門聲很實際。
“咚咚咚，咚咚咚——”
“穆晚晴！你在不在？穆晚晴！”
聽出是俞喬的聲音，她趕緊應了聲，“在——”
一開嗓，才發(fā)現(xiàn)嗓子嘶啞破碎，聲音都不完整。
渾身難受，頭重腳輕，她強撐著起床，下樓梯時差點一腳踩空摔下去。
等踉踉蹌蹌?chuàng)溥^去開了門，她看著門外心急如焚的俞喬，不解地問：“怎……怎么了？”
俞喬見她人好好地，頓時松了口氣，“該我問你怎么了吧？電話不接，微信不回，我敲門好久你也沒個回應……我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剛還給周亦儒打了電話�！�
穆晚晴不解，“我……我就覺得不舒服，睡了會兒……”
“睡了會兒？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么？”
幾點了？
穆晚晴暈乎乎地轉(zhuǎn)身走回小客廳，從窗戶看出去——原來已經(jīng)天黑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看你臉色不好�！庇釂潭⒅�，皺眉問道。
話音剛落，房間里又傳來“嗡嗡嗡”的震動聲，穆晚晴左右看了看，想起手機在包包里響著。
過去摸出手機，果然是周亦儒打來的。
“喂，周大哥……”
“小晴，你去哪兒了？俞小姐說聯(lián)系不上你�！彪娫捓�，周亦儒擔心地問。
“我在家睡覺，手機放在包包里，沒聽見……”
她尷尬地解釋，聽周亦儒說正在過來的路上，又連忙拒絕：“不用了，我沒事，喬喬在這里，你別來了�！�
周亦儒不放心，“你真的沒事？”
“沒事……我就睡覺睡迷糊了�！�
周亦儒知道她今天去看了孩子，估計她心情不太好，很想過來看看她。
可她一再拒絕，周亦儒也不好勉強，只能叮囑她有事隨時聯(lián)系，放棄了過來的打算。
電話掛斷，俞喬端著一杯熱水遞給她，“一直聯(lián)系不上，我還以為你又被抓回去關禁閉了。”
穆晚晴喝了熱水，嗓子好受了些，但頭還是很難受，昏沉沉的。
抬手摸了摸，感覺有點發(fā)熱。
“我回去看望孩子們，確實碰到他了……不過他沒怎么為難我——”她綿綿軟軟地說。
“那你這是怎么了？”俞喬看出她不止是身體不舒服，心里也像擱著事兒。
穆晚晴在沙發(fā)上坐下，想到王大娘那通電話，還有剛才做的那些夢，心情的確又抑郁煩躁起來。
俞喬見她精神恍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嘆息了聲也沒追問，只是道：“都快七點了，你晚上吃什么？”
“我還不餓，等會兒想吃時煮點面吧……”她回答完，看向俞喬擠出一抹笑，“我沒事，你回去陪孩子吧�！�
俞喬原本來找她，是有工作要說的，可是看她這個狀態(tài)，又改變主意了，點點頭道：“那你好好休息，如果實在不舒服就去看看醫(yī)生，別硬撐著。”
“好，我知道的�！�
送走了俞喬，穆晚晴回來又窩進沙發(fā)里。
拿過手機一看，才知道七八個未接電話，除了俞喬跟周亦儒，還有兩個王大娘的未接來電……
混沌難受的大腦在視線接觸到“王大娘”三個字時，神經(jīng)又突地拉緊。
纖纖玉指停留在屏幕上，她心里再次天人交戰(zhàn)——到底是回還是不回？
回，可能又要得到關于那個女人的信息。
她本能地排斥、抗拒。
可不回，心里又隱隱約約好似被什么牽引著，像是不甘，又像是懷著某種期待。
遲疑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她想著王大娘對自己的關心愛護，哪怕是跟人家交代一句，也該回過去說一聲的。
于是，回撥。
手機放到耳邊，她攏著睡衣軟綿綿地靠在沙發(fā)里，渾身肌肉酸痛無力。
看樣子是生病了，但乳腺沒有堵，所以不是乳腺炎引起。
可能是最近降溫不小心染了風寒，也可能是今天在湖邊坐著吹了冷風，還可能是心情過于抑郁消沉，從心理連累到了生理。
電話響了會兒，那邊接通，王大娘高亢的嗓門瞬時傳來：“小晴��！我還以為你是不想知道你媽的消息，故意不接我電話哩……”
第151章
從樓梯上滾下來
穆晚晴苦笑了下，有氣無力地道：“沒有……我太忙了，沒聽到電話響，現(xiàn)在才看到�！�
“喲！”王大娘一下聽出她情緒不對勁兒，關心問道，“你這是怎么了？嗓音聽著有點啞，也沒什么精神�！�
“沒事，工作太累了，沒休息好�！彼陨源蚱鹁�，主動問道，“王大娘，您給我打電話是什么事？”
“還能有什么事兒，當然是關于你媽的�！蓖醮竽锼斓鼗卮穑蝗活D住，遲疑了兩秒才說，“你……是不是不想知道這些？如果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說了，你就當我沒打過。”
穆晚晴心想，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是個人都被吊起好奇心了，怎么可能當做沒打過。
她再恨那個女人，也無法改變她們是親生母女的事實。
而且，命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有時候越是躲閃逃避，不幸就越是撲面而來。
她想著，提前了解下情況，起碼心里有個準備，萬一哪天她突然出現(xiàn)自己在面前，也不至于手足無措。
“沒事的，王大娘，您都知道些什么，說吧……”
王大娘其實也有很強的傾訴欲望，一聽她這么說，頓時來了興致，馬上打開話匣子。
“就是下午……我故意從你家門前路過，看到那車還停著，我就站門口寒暄了幾句，結(jié)果你媽從堂屋出來，就拉我進去坐坐�！�
“她看出來家里不久前收拾過，就問你是不是回來了的，我說不清楚，那陣子正農(nóng)忙，誰注意這個，她也沒懷疑什么，只是說沒想到一走這么多年，回來是這副模樣，心里怪難受的……”
“我就順著話問，怎么說出去打工，一走就沒了消息呢……她說，當年出去沒什么本事，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賺不到什么錢，不好意思回來，后來機緣巧合認識了有本事的人，就跟著人家一起學做生意，本想著等賺到錢就回來，結(jié)果又被人家坑了，賺的錢全都虧進去不說，還背了一身債，連高利貸都欠了幾十萬。媽啊，幾十萬，我光聽著都覺得不敢想……那得是多少錢�。 �
王大娘說著說著，就偏題了。
穆晚晴聽著大娘的話，心里竟出奇的平靜。
這段話放著她十幾歲時，很可能就一字不差地信了。
可如今，她見識過人情冷暖，知道世態(tài)炎涼，更清楚人性丑陋——這番說辭她覺得可信度不到一半。
聽王大娘漸漸扯遠，穆晚晴很平靜地將她拉回來：“大娘，她欠了很多錢，然后呢？您不是說她現(xiàn)在開著豪車，保養(yǎng)得也很好么？”
“噢！對，她現(xiàn)在是過得挺好，她說被合伙人騙了后，又遇上一個不錯的男人，那人教她做生意，她腦子靈活學得快，很快就上手了，生意越做越好，就把錢都還了，慢慢自己還攢著錢了！”
王大娘跟說書先生似的，講話抑揚頓挫，“這可真是命好，總能遇著貴人，太叫人羨慕了！不過，我問她男人怎么沒一起回來，她卻笑笑沒回答，我估計……”
王大娘訕訕一笑，后面的話沒說，但穆晚晴已然明白。
母親當年離家出走去打工時，才二十多歲，年輕漂亮，稍稍一打扮，那形象氣質(zhì)不比城里人差。
外面花花世界，人心不古，有男人看上她的美貌太正常了。
而她不敢將人帶回來，多半是因為人家有家室，而她是第三者吧。
這樣也就能解釋，她這么多年為什么不肯回來，估計自己也覺得面上無光。
可既然這么多年都沒回，怎么最近突然回來了？
穆晚晴表達了心里的疑惑，王大娘奇怪地說：“我也好奇，問過，她說……可能是年齡大了，想家了，又想看看你嫁人沒，過得怎么樣……還說，要是能找到你，你愿意的話，她就帶你走，說她現(xiàn)在事業(yè)做得不錯，能帶著你過好日子了，正好你也能幫她一起打理生意……”
聽到這里，穆晚晴大致明白那個女人突然回來尋找她的原因了。
肯定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煩，身邊沒有體己人，孤立無援了。
想著把她帶過去，多一個助手。
說到底，她還是為了自己好，而不是單純地思念她這個親生女兒，想為親生女兒好。
心里的痛再上一層樓，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問了，禮貌客氣地跟王大娘道了謝，再次強調(diào)不要透露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掛了電話。
頭痛得厲害，她可以確定自己生病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相反，人遇到倒霉催的事，也會拖垮身體。
她晚上就發(fā)起高燒，起初還能硬抗著，到半夜實在難受得很，起身下樓想倒點熱水喝，結(jié)果一腳踏空，從半道上滾下來——
幸好閣樓不高，她也就滾了一圈便落地了。
可這么一摔，七葷八素，天旋地轉(zhuǎn)，半天都緩不過來。
穆晚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突然就覺得生無可戀，那一刻，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人生再無光亮。
原來一個人生活是這么艱難，生病了無人知曉，無人照料，她甚至悲觀地想，會不會病死在這里，等被人發(fā)現(xiàn)時尸體都臭了……
地上太冷，她躺了會兒終于清醒了點，硬撐著爬起身，挪到了沙發(fā)上。
頭痛欲裂，嗓子也火辣辣地難受，剛搬到這里來，家里也沒準備什么急救藥，她摸出手機想叫個騎手幫忙買藥，可這凌晨兩點鐘，附近沒有24小時藥房。
在沙發(fā)上窩了會兒，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原本自己死了也沒什么，一了百了反倒解脫。
可想到嗷嗷待哺的兩個孩子，想著女兒趴在她肩頭咿咿呀呀不舍的模樣，心里就又柔軟下來，連眼淚都止不住狂掉。
實在沒辦法，她撥通了閨蜜葉歡的電話。
手機響了好久，就在她以為打不通時，那邊突然接通，傳來閨蜜的聲音：“喂，小晴？”
葉歡語調(diào)惺忪，顯然是從睡夢中被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