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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岑崤以為他又在說方才摸下巴扯衣服的事,也懶得再循環(huán)爭辯:“無賴�!�

    兩人給對方下完判詞,沉默了良久,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懊悔。

    黎容:“好幼稚,我怎么會說這么幼稚的話�!�

    岑崤:“真幼稚,黑歷史。”

    語文老師今天路上堵車,有點遲到。

    等她滿頭大汗火急火燎的趕到實驗班,發(fā)現(xiàn)幾乎全班同學都在教室門口守著。

    語文老師心虛加惶恐,莫名其妙的看著一張張神情復雜的臉:“我就遲到了十分鐘�!�

    也不用這么守株待兔吧?

    林溱面帶憂慮,擠到前面來,著急道:“老師,岑崤和班長在里面,好像起沖突了。”

    語文老師聽到岑崤和黎容的名字,有點打怵。

    黎容現(xiàn)在是全校最敏感人物,沒辦法明說,是因為紅娑研究院調查組還沒有徹底給黎清立和顧濃定性。

    “真是胡鬧,趕緊進去上課�!�

    語文老師帶頭把教室門推開,闖了進去。

    在她的課堂時間,真不能讓黎容和岑崤鬧出亂子來。

    班里人走進去,黎容和岑崤的爭執(zhí)已經(jīng)結束了。

    岑崤面無表情,翻著手機不知在看些什么,黎容則狼狽的裹著衣服,因為忍耐咳嗽而顯得飽受摧殘。

    林溱擔憂的看向黎容,他拿的那瓶甜牛奶還沒打開,估計早已經(jīng)放涼了。

    簡復則一頭霧水,雖然黎容看起來挺慘的,但這跟岑崤沒有必然聯(lián)系,因為黎容這兩天一直病怏怏慘兮兮,哪怕有時候是裝的。

    最開心暢快的就屬崔明洋了。

    在他眼里,就是岑崤和黎容已經(jīng)動手了,鬧掰了,從此在藍樞紅娑勢不兩立的基礎上,又添了私仇。

    岑崤再也不會幫著黎容,反倒有可能成為他的盟友。

    崔明洋打算暫且放下與藍樞之間的摩擦,先把最討厭的黎容排擠出班級。

    他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遲的,黎清立和顧濃在自殺那刻起已經(jīng)沒有價值,注定會被紅娑高層拋棄。

    到時候不管黎清立和顧濃做了什么,沒做什么,定性貪污科研經(jīng)費中飽私囊,罔顧人民生命財產(chǎn)安全是肯定的了。

    黎容作為他們倆的兒子,在A中,A大,都會沒有立足之地。

    “冷。”黎容暼了一眼大開的窗戶,有氣無力的哼唧了一聲。

    他倒不至于讓全班為了他一個人關窗捂汗,他是說給某個人聽的。

    岑崤低頭專心看手機,沒有反應。

    黎容嘆了口氣,微微掀起眼皮,望向岑崤的側臉:“真冷。”

    語文老師在講臺上慷慨激昂的分析文章主旨,岑崤好像依舊沒聽到黎容的話。

    黎容垂下眼睛,手指抓到那瓶放在桌角的牛奶,一邊轉著把玩一邊自顧自的叨念:“人家送我的甜牛奶都涼了……”

    岑崤的手指頓了一下。

    十分鐘后,他闔了闔眼,面色不善的站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路過激情澎湃的語文老師,岑崤冷靜道:“有事出去一趟。”

    他甚至都沒說什么事。

    語文老師剛一猶豫,崔明洋也手急眼快的舉手:“老師我去趟衛(wèi)生間�!�

    他追著岑崤跑了出去。

    岑崤剛要下樓,就被崔明洋小跑著追上了。

    “岑崤,我跟你商量點事�!�

    岑崤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崔明洋還未消腫的嘴唇上。

    黎容的格斗術有待提高,太輕了。

    崔明洋:“我知道你們藍樞商會和我們紅娑的企業(yè)一直對立,所以咱們在班里也各玩各的,但其實這樣挺沒意思的,大家還只是學生,沒大人們那些彎彎繞繞,老師不是也說希望不要搞小團體,互幫互助嗎?”

    岑崤聽不下去,眼神冷了下來:“你是來跟我廢話的?”

    崔明洋張開雙掌以示友好:“我的意思是說,以前的摩擦可以姑且不談,反正你也討厭黎容,我也討厭黎容,我們可以把他搞出A中,讓他連考A大的資格都沒有,你放心,我們紅娑這邊不會有人幫他,這件事上我們可以合作�!�

    崔明洋一臉的自信。

    他覺得自己的提議很合理,哪怕岑崤不講理也該聽進去,畢竟岑崤才剛和黎容發(fā)生沖突。

    岑崤的眸色愈加深沉,目光鋒利如刀,盯著崔明洋的臉。

    崔明洋冷不丁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威壓感,不明所以的咽了咽唾沫。

    岑崤:“誰告訴你我討厭黎容?”

    崔明洋懵了:“你……剛剛不是?”

    岑崤漫不經(jīng)心的垂下眸,輕擦帶著槍繭的虎口:“當初代寫論文的事被你父母找人壓下去了吧,知道藍樞這邊掌握著多少紅娑研究院的把柄嗎?如果讓我知道你繼續(xù)搞什么小動作,我不介意請你父母滾出紅娑。”

    崔明洋心中一抖,茫然道:“所以你……你是站在黎容那邊了?”

    岑崤自覺已經(jīng)說的夠清楚明了了,于是懶得跟他廢話,插著兜,快步下樓了。

    五分鐘后。

    黎容趴在桌子上睡的模模糊糊,臂彎里被扔來一瓶甜牛奶。

    某高端品牌,未添加任何防腐劑,含有雙倍營養(yǎng)的,熱牛奶。

    黎容睡眼朦朧,縮了縮手臂,讓牛奶瓶貼著自己的臉頰,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唇角。

    第8章

    幾天過去,黎容總算可以告別米粥吃點肉了。

    他吃了兩個沾了料汁的白灼蝦,甚至都有感激涕零的沖動。

    等他可以肆意補充蛋白質,肌肉就很容易練回來了。

    咚咚。

    大門響了幾聲。

    黎容一開始沒在意,因為這些天偷偷跑到他家門口亂涂亂畫,扔臟東西的大有人在。

    其實他倒無所謂,只是辛苦了小區(qū)的物業(yè),每次都要一邊貶損幾句他父母一邊費時費力的給他打掃。

    畢竟大門外算是公共區(qū)域,衛(wèi)生不歸他管。

    直到敲門聲接連不斷,黎容才意識到,真的有人要找他。

    有那么一瞬間他思索了下,是不是情緒上頭的暴民找人來打他,那他能不能打得過,來不來的及跑。

    后來一回憶,上一世好像沒遇到這種情況。

    黎容擦擦沾了蝦汁的手指,走到大門口,拉開了門。

    門口出現(xiàn)的是一張未來的他很熟悉但現(xiàn)在的他還沒認識的臉。

    李白守,在紅娑研究院的地位很高,卻時常被學生私下吐槽名不副實。

    黎容剛被招進紅娑的時候,李白守沒少給他使絆子,也就后來他跟了江維德的小組,這種情況才好一些。

    黎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您是?”

    李白守耳根后頭有幾根沒染到位的白發(fā),支棱的挺突兀。

    他面容慈愛,語氣悵然:“黎容啊,長這么大了,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以前和他在一個實驗組的�!�

    黎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抬腳踢了踢擺在門口的拖鞋,拖鞋東倒西歪的滾到李白守面前。

    “進來坐?”

    在紅娑,李白守的職稱要比黎容高一級,不過那是之前,GT201的實驗結果出來之后,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可惜黎容在點開郵件之前就死了,還沒來得及接受晉升。

    李白守見黎容動作粗魯,嫌棄的皺了皺眉,但他還是扶著門廊扭著膝蓋把拖鞋穿好了。

    “叔叔聽說你爸爸的事也很痛心,這些天好不容易接受完調查組的問詢,才抽出時間來看看你,孩子,你要堅強。”

    李白守一邊往屋里走一遍苦口婆心的勸慰黎容,直到他看見了餐桌上的白灼大蝦,清蒸桂魚和肉松雞蛋卷,甚至餐桌中央還擺著一瓶頗具情調的紅酒。

    紅酒少了一截,高腳杯上沾染了些酒漬,顯然當事人正在大快朵頤甚至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小杯紅酒。

    李白守:“……”

    他的安慰好像有點蒼白無力。

    黎容拉開椅子,大大咧咧的坐好,拎起一只蝦來,慢條斯理的剝皮,剝掉蝦頭,他動作一頓,抬頭望向李白守,天真的問:“您也坐下吃點兒?”

    李白守皮笑肉不笑:“不用了,我吃過飯了,叔叔看到你恢復的不錯就放心了,以前你爸爸總是跟我說你性子清冷,人又好強,凡事都悶在心里。”

    黎容拎著鮮嫩肥美的蝦肉,沾了沾濃香的料汁:“說的對啊,我現(xiàn)在也是�!�

    李白守:“……”

    清冷沒看出來,倒是沒心沒肺的格外出色。

    黎容張開掛滿湯汁的兩根指頭,用小指和無名指勾著紅酒杯,抿了一口,感受著清冽甘醇的酒精滑入喉嚨,舒服的舔舔唇。

    “其實我胃不好,應該喝點熟普養(yǎng)胃,但是吃海鮮就應該配紅酒,您說是吧�!�

    李白守假笑兩聲:“我不知道,我不太喝酒,我們這種搞實驗的,喝多了誤事�!�

    黎容就像沒聽到他最后那句解釋一樣,恍然似的把嘴弓成‘O’型:“您只喝茅臺是吧�!�

    還得是有年份的茅臺,年頭少的都不稀罕收。

    李白守臉上的肌肉抖了兩下,笑容有點掛不住了。

    “小黎,我這次來也是為了你爸爸的事,我和你爸爸一起做的一個項目,現(xiàn)在擱置了,他辦公室的資料都被調查組拿走封存了,但是項目畢竟是你爸爸的心血,不能一起帶到墳墓里去,我想問問,老黎在家有沒有留下硬盤?”

    黎容抬起眼,瞳仁皺縮,目光微帶冷意。

    但那冷意也就一閃而過,恍惚間好像從未存在過。

    黎容疑惑道:“您不是跟我爸爸一起做項目嗎,還不知道他這人習慣老舊,偏愛寫手稿?”

    李白守僵了一下,很快便瞇著笑眼:“他是提過一嘴,那你知道你爸爸的手稿都放在哪兒了嗎?”

    黎容靠著椅子,紅酒杯也干了,手上的蝦汁正沿著皮膚往下滑,一路滑到了腕骨。

    “法院的人來清點過一遍,翻的亂七八糟,您說哪方面的手稿?”

    李白守猶豫了。

    他重新端詳黎容,看著他那張迷惑無知的臉,心中放心一點,又看著他吃的沾滿湯汁的雙手,又放心一點,再看看這幅沒心沒肺破罐破摔的樣子,李白守徹底放心了。

    黎清立私下里逢人必夸黎容,說他的兒子天賦極高,聰慧冷靜,對科學及其敏感,將來會是做研究的好材料。

    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罷了。

    李白守:“CAR-T優(yōu)化及CRS弱化的一些資料,不知道你爸爸在家里提過沒有,他……我們提出了一種假說。”

    黎容微微出神,亮黃色的吊燈自上而下照耀,光亮仿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一垂眼,周圍都暗淡了幾分。

    “這個啊。”

    上一世他還沒有學過這些,李白守說了什么,他完全不懂,其實他也沒有認真聽,也是很多年后,他去了紅娑研究院,知道李白守這個人,了解了這位教授都出了哪些論文,做了什么研究,才知道關于CAR-T優(yōu)化的這篇假說對李白守職業(yè)發(fā)展有多大的幫助。

    但那個時候,他也只是隱約覺得這個假說很耳熟,好像早就聽誰叨念過,但是怎么叨念,叨念的具體細節(jié),他記不清了。

    索性這篇假說的理念十分超前,哪怕是六年后的技術也沒辦法完全實現(xiàn),所以李白守的研究也就卡在那里,不尷不尬。

    黎容歪著頭,笑容有點涼:“既然是你們一起提出來的假說,我爸爸有的資料你也應該有,我家里太亂了,找起來費勁�!�

    李白守環(huán)視了一圈連玻璃都碎了兩扇的家,只覺得一片狼藉毫無生氣,最值得欣慰的是,看黎容的樣子,似乎完全不知道這篇假說的價值。

    也對,黎容還只是個高中生罷了,說不定那什么手稿早就被法院的人帶走了,或者被當作垃圾銷毀了,他浪費一點時間,找找人,還是可以從調查組手里將黎清立的硬盤弄出來。

    “沒關系,那叔叔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的,老黎也能放心了�!崩畎资刈哌^來,重重的拍了拍黎容的肩膀,眼鏡后那雙略顯松弛的雙眼,努力擠出笑意。

    “我爸爸會放心的�!崩枞莸哪抗鈴淖约杭绨蚰侵挥纺[的手一路看向李白守的臉,他微微一笑,顯得人畜無害。

    李白守走后,黎容快速沖進衛(wèi)生間,把粘在手上的蝦汁盡數(shù)沖掉,生怕沾染了味道,他用香皂搓了好幾遍,確認不會污染手稿了,才把手指上的水都擦干凈。

    當年的黎容不懂CAR-T和CRS是什么,現(xiàn)在的黎容可太懂了。

    他叼著手電筒,推開被封鎖了近兩周,白熾燈都失靈的書房,在一堆被翻亂又胡亂塞回去的雜物里,他找到了幾個被打開的牛皮紙袋,里面裝著黎清立涂涂畫畫的手稿。

    那些專業(yè)名詞,英文字母,縮略詞,細胞結構,蛋白質模型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刪刪改改,寫到酣處,還開心的畫一只比耶的小豬臉,如果是十七歲的黎容來看,簡直是一團廢紙。

    而二十三歲的黎容舉著手電筒,盤腿坐在布滿灰塵的書房地上,將手稿從頭至尾看完,看的牙齒顫抖,雙眼猩紅。

    李白守即將要發(fā)表的論文,用來獲得獎勵的理論和假說,完完全全,是黎清立早已提出的成果。

    只不過這份成果隨著黎清立的死亡被塵封在不起眼的紙盒里,在黎容不得不搬走那天,被當作廢紙,隨意仍在某個不知名的垃圾桶。

    黎容揉了揉眼睛,拍拍褲子上的灰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蠢到忘了把手稿帶出去看。

    “我真是比崔明洋優(yōu)秀多了,人家是老子給兒子寫論文,我可得給自己老子寫�!�

    他嘟嘟囔囔,拖著兩條盤的發(fā)麻的腿,晃晃悠悠的來到客廳。

    晚來風急,那兩扇被砸碎的玻璃嗚嗚透著風,秋天晝夜溫差大,風的力道比白天更甚。

    黎容正巧從風口走過,被吹的哆嗦了一下,到餐桌邊一看,蝦,魚,雞蛋卷全都涼透了。

    “確實是有點冷啊。”黎容遺憾的看了一眼沒剝完的大蝦,便趕緊抱著雙臂跑回臥室被窩里了。

    確實得解決一下玻璃的問題,過幾天好像還要降溫,但他沒有多余的錢了。

    黎容裹緊被子,思忖了片刻,拿起手機來。

    【黎容:岑崤,后天一模,需要來我家臨陣磨槍嗎,有償輔導�!�

    他當然知道岑崤不需要輔導,以前那些沒眼看的成績,都是岑崤故意的。

    【岑崤:不。】

    黎容就猜到他會拒絕,這時候的岑崤羽翼未豐,做事一直很克制。

    但黎容并不著急。

    黎容跑進班級容:,后天一模,需要來我家臨陣磨槍嗎,有償輔導,來者不拒�!�

    【崔明洋:……】

    【何路:這……班長被盜號了?】

    【唐然:發(fā)家致富新思路get�!�

    【簡復:……班主任好像在這個溱:可以嗎?我每科都不太好,但是我能出得起錢!】

    過了半分鐘,黎容如愿以償?shù)氖盏搅酸诺乃叫拧?br />
    【岑崤:。】

    黎容眉眼含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把下巴塞進被子里,還記得回班級群通知一聲。

    【黎容:,已經(jīng)被搶購了1V1輔導,大家二模見�!�

    【崔明洋:……】

    【簡復:誰這么傻逼?】

    【林溱:�。『眠z憾啊,我還沒來得及跟我爸媽請假。】

    作者有話要說:

    岑崤:我可以發(fā)瘋嗎?

    第9章

    岑崤打算出門的時候,蕭沐然已經(jīng)睡了,小勿從貓窩里面跳出來,悄無聲息的走到岑崤面前,它高高抬著尾巴,湛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岑崤,并不友善的“嗷嗚”叫了一聲,就好像一周之前才強行闖入這個家的不是它而是岑崤。

    岑崤垂眸看了它一眼,從客廳的透明零食盒里拿出一袋醬汁小魚干。

    瞄到小魚干的包裝袋,小勿慢悠悠的把尾巴放了下去,優(yōu)雅的仰著脖子,前爪等不及的抬起抓了一下,就連叫聲都變得友好嬌嗔了些許。

    岑崤將包裝袋撕開扔給它,看著它抱著小魚干撒歡,忍不住低語:“你跟他有點血緣關系吧?”

    小勿拿到了小魚干,已經(jīng)懶得搭理岑崤了,它嘴巴叼住包裝袋快速跳上了沙發(fā)。

    岑崤也懶得關心第二天蕭沐然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一片污穢會怎樣,但總歸舍不得怪這貓。

    黎容裹著被子在床上癱成一條咸魚,閉目等了半個多小時,他猛然睜開眼。

    這個時候,岑崤知道他家在哪兒嗎?

    上一世,他有次過生日,岑崤難得心情好,說要送他生日禮物。

    他心高氣傲,揪著那點不起眼的自尊心不放,覺得只要沒收岑崤的錢和禮物,他們就是單純的床伴關系,而非更讓人難以忍受的禁臠。

    但不知道那天岑崤犯了什么病,執(zhí)意要送。

    黎容拗不過他,差點跟他打了一架,好在因為武力值有些差距,以失敗告終。

    岑崤讓他帶路,找到了這個已經(jīng)被轉手幾次,正掛牌出售的昔日的家。

    幾年過去了,這里已經(jīng)有些面目全非,但岑崤還是把別墅買了下來,還讓人重新裝修,鑰匙扔給了黎容。

    岑崤說,要是實在不愿意見到他,躲到這兒來,看在黎清立和顧濃的面子上,他可以不去打擾。

    他們明明關系很差,但聽了這句話,黎容居然還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其實這個房子對黎容來說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重要的是早已不在的人,而不是某個沒有感情的建筑,不過既然岑崤這么說,他還是將鑰匙收下了。

    岑崤果真信守承諾,從來沒有踏進過這扇門。

    所以現(xiàn)在的岑崤應該是不知道地址的,居然也不問。

    黎容嘆了口氣,懶洋洋的撈過快要沒電的手機,打算把地址發(fā)送給岑崤。

    還沒等他發(fā)送出去,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黎容打字的動作一頓。

    他皺著眉,從溫暖的被窩爬出來,下了樓梯,被一樓的風吹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走到門口,他躬了躬身,從門鏡里看到了岑崤的身影。

    黎容微微歪著腦袋,琢磨了半晌,伸手打開了門。

    這應該是岑崤第一次來他家。

    黎容穿著一身肥大的絲綢睡衣,雙臂交握,手指縮到袖子里,看起來瘦削又清冷。

    岑崤一抬眸,就見黎容正在端詳他,那雙眼睛澄澈明亮,眸光凜然,仿佛能看穿一切隱藏的秘密。

    “怎么?”岑崤眼睛微瞇,一臉坦蕩,并不在意黎容探究的目光。

    “沒事。”黎容臉上的清冷一秒消散,他勾起唇懶洋洋的笑笑,不動聲色的按住刪除鍵,在肥大袖子的遮掩下將輸入了一半的地址快速刪掉。

    岑崤不等黎容請,直接錯開他,邁步走了進去。

    黎容家的別墅不算大,黎清立和顧濃都不是鋪張浪費的人,別墅一層也就能裝下一個客廳,一間書房,一個小廚房。

    岑崤的目光在一層逡巡片刻,發(fā)現(xiàn)了桌面上已經(jīng)放冷的晚餐。

    黎容吃的不算多,因為被李白守打擾,他也才吃了三只蝦,一個雞蛋卷,幾口魚肚腩的肉。

    在細膩燈光的照耀下,玻璃窗上兩個丑陋殘破的創(chuàng)口也不容忽視。

    從那黑漆漆的孔洞滲透進來的,不僅有夜里裹挾寒意的風,還有循著光源撲來的蚊蟲。

    其實剛一到門口岑崤就發(fā)現(xiàn)了,黎容家大門上未擦干凈的紅色油漆,和門邊角落里,花圈的碎片。

    他這段日子,過的并不平靜。

    岑崤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在沙發(fā)上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向黎容:“找我做什么?”

    黎容一臉無辜,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岑崤那側的沙發(fā)扶手上:“幫你補習,賺點外快啊,我現(xiàn)在很缺錢�!�

    沙發(fā)是真皮的,被他壓的向內陷了幾分,連帶著岑崤的手臂也跟著一動。

    “我不需要補習,也不在乎一模成績�!�

    “不是吧,年級第一幫你補課還不滿意?”

    黎容一坐過來,帶來一陣裹著沐浴露香氣的柔軟的風。

    他們離得特別近。

    黎容的頭發(fā)已經(jīng)蓋住了脖頸,柔軟的發(fā)絲被肩膀一托,發(fā)梢有些打卷,黑發(fā)遮蓋下,顯得頸后那一小片皮膚格外白皙。

    源于從小養(yǎng)成的好習慣,他坐下的時候會下意識挺直后背,板板正正,即便他不成體統(tǒng)的坐在了沙發(fā)把手上,還晃蕩著一條腿。

    他的背依舊清瘦,隔著絲綢外衣,依稀能看出脊椎的輪廓,但好在整個人的氣色沒有一周前那么蒼白無力,吃的東西也豐富有營養(yǎng)多了。

    岑崤知道,他一抬手,就能攬住黎容的腰。

    黎容也知道。

    不過岑崤沒抬手,但也沒推開黎容。

    他們就在格外貼近的距離下,近到可以呼吸對方身上的氣息,然后,聊著一些廢話。

    終于,岑崤受不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的折磨,作勢要起身:“不說我走了�!�

    “哎!”黎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岑崤的小臂。

    他從小練鋼琴,手指細長,指甲修剪圓潤,就連骨節(jié)也發(fā)白的漂亮。

    “我餐桌上那個蝦特別好吃,你要不……”

    “我不愛吃海鮮。”岑崤的目光投向抓著自己小臂的那只手,眸色幽深,反倒沒太注意黎容的話。

    “真的特別好吃,就是涼了有點腥�!崩枞輴澣坏耐妥溃挚聪蚱扑榈牟AТ�。

    碎裂的玻璃片還在地板上躺著,他沒打掃,畢竟他現(xiàn)在還沒收到派出所的反饋,誰知道對方什么時候又會來一遭。

    岑崤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又收回目光,抖掉黎容的手。

    他站起身,走到餐桌邊,看了一眼依舊新鮮的殘羹。

    岑崤皺了皺眉,端起蝦和蒸魚走進廚房。

    進去一看他才發(fā)現(xiàn),大概是清點物品的時候過于粗暴,微波爐已經(jīng)被砸壞了,而砸下來的時候偏巧落在電磁爐上,現(xiàn)在除了一個烤箱其余的都沒法用。

    黎容也不是生活白癡,如果能熱,他肯定就熱了,不至于誆他來。

    岑崤把蝦和蒸魚放下。

    愿意將這些剩菜拿過來熱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耐心了,一般這種小事,他的解決方法都更簡單粗暴。

    岑崤直接給黎容訂了一份新的。

    “好浪費啊,我沒那么多錢�!崩枞菘粗麛啾会艁G棄的剩菜,面露遺憾。

    岑崤挑了下眉,黎容的暗示他不可能聽不出。

    岑崤:“你想借錢可以,有個條件�!�

    黎容:“?”

    黎容看著岑崤的眼睛,看著他不容置喙的臉色,終于自嘲似的扯了扯唇。

    “行啊,反正我也沒什么選擇,你說什么我都得答應,不覺得這句話問的很多余嗎?”黎容一邊逼逼叨叨一邊環(huán)抱雙臂,完全一副快速走完流程好吃蝦的坦蕩自然。

    他越是無所畏懼,岑崤反倒心中警鈴大作。

    黎容有種破罐破摔的灑脫,這不是什么健康的心理狀態(tài)。

    岑崤:“條件以后再說�!�

    黎容連連點頭:“懂。”

    岑崤大概猜到他懂的和自己想的絕對不是一回事,但也懶得反駁。

    讓黎容誤會到這方面也沒什么不好。

    “我的玻璃。”既然已經(jīng)挑明了,黎容也懶得藏著掖著。

    “自己找人換。”

    黎容正色道:“不是�!�

    岑崤沉默了幾秒,淡聲道:“以后不會再有人找麻煩�!�

    怎么做,他沒有多說,黎容當然也不問。

    “好。”黎容點點頭,表情又松弛下來。

    藍樞的能力和手段他知道,但也不全知道,有些拿不上臺面的,他根本不想了解。

    只是岑崤敢這么應承他倒也有趣,如果他沒記錯,現(xiàn)在的岑崤,還不屬于藍樞的一員。

    新鮮的白灼蝦很快送了過來,蓋子一打開,熱氣撲面而來。

    黎容裹了一層外衣,重新坐回餐桌前,低著頭,垂著眼睛,慢條斯理的剝蝦。

    蝦有點燙,他剝完一只,指尖被熱的紅紅的,湯汁沿著手指滑倒指縫里,被燈光一照,亮晶晶的誘人。

    黎容拎著蝦尾,沾了沾調好的料汁,趁著料汁將滴未滴,快速把蝦塞進了岑崤口中。

    岑崤猝不及防,牙齒下意識咬住,錯愕在臉上一閃而過。

    黎容暼了他一眼,又垂眸繼續(xù)剝蝦,云淡風輕道:“你看,你對我好一點,我也對你好一點�!�

    他聲音很小,有點像嘟囔,但是難得的正經(jīng)溫柔。

    岑崤不愛吃海鮮,但黎容說的沒錯,這個蝦,的確挺好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岑崤:不愛吃海鮮……

    我:老婆難得溫柔,哭著也要吃下去!

    第10章

    黎容以胃痛為由,私戳楊芬芳請假。

    【黎容:老師,今天喝了點紅酒,胃痛難忍,可能暫時去不了學校了。】

    【楊芬芳:???】

    黎容回來這段時間,楊芬芳寢食難安。

    以前她覺得能帶到黎容這種學生,是她職業(yè)生涯的榮幸,因為黎容優(yōu)秀的鳳毛麟角,將來功成名就回學�?此淮�,她也臉上有光。

    但現(xiàn)在她不這么覺得了。

    黎容這次回來,好像麻煩事越來越多,她特別怕哪一步行差走錯,對自己的職業(yè)生涯造成影響。

    【楊芬芳:后天的一模你不參加了?】

    【黎容:來得及就參加,來不及就沒辦法了�!�

    畢竟他不記得李白守是什么時候發(fā)表的論文,他得在李白守從調查組那弄出他爸的硬盤前,搶先投稿。

    幸好現(xiàn)在寫論文對他來說手到擒來,抓緊點時間,大概兩天內就能完成初稿。

    【楊芬芳:這次的一模特別重要,是最接近高考難度的,老師知道你學習好,但是你畢竟……耽誤了很長時間的課,還是希望你能借這次機會探探底�!�

    黎容特別贊同楊芬芳的說法。

    【黎容:不用探,肯定會退步�!�

    畢竟他已經(jīng)脫離高中環(huán)境五年了,有些靠從小積累或做研究用得到的知識點還可以,那些再也沒用到的,他的確記憶模糊了。

    這次成績,肯定不如十七歲那時候好。

    楊芬芳見黎容跟她的觀點一致,總算找回點身為班主任的自信,她立刻苦口婆心的按住語音鍵:“所以說,你總要摸清自己的薄弱點,在接下來的總復習中,可以著重查缺補漏,老師相信以你的基礎……”

    這條語音還沒說完,黎容的下一段話已經(jīng)打出來了。

    【黎容:可能跟年級第二拉不開五十分的差距了,就這樣吧,我也不是很焦慮�!�

    嗖。

    楊芬芳的語音發(fā)出去了。

    她手急眼快的撤回了。

    【黎容:?】

    【楊芬芳:你好好休息吧……】

    【黎容:好的:)】

    第二天黎容的座位始終空蕩蕩,楊芬芳怕班里學生亂說亂傳,于是在中午放學前簡單解釋了一下。

    “班長胃不舒服,請假了,你們把心思都放在考試上,別管些沒有用的東西。”

    岑崤聞言輕蹙了下眉。

    他昨天離開的時候,黎容雖然不算活蹦亂跳,但至少沒病到上不了學。

    又在折騰什么?

    簡復撇撇嘴,“切”了一聲,吊兒郎當?shù)淖哌^來靠著岑崤的桌子:“真是朵嬌花,還沒支棱兩天就倒了,昨天晚上那么高調,我以為這是要滿血復活�!�

    岑崤抬起眼,舌尖輕掃過后槽牙:“你昨天說誰傻逼?”

    簡復懵了:“��?”

    簡復翹著拇指,朝黎容的空座位指了指:“他都一周多沒上課了,而且誰知道煤氣中毒會不會把腦子熏壞了,這時候找他補習,不是傻逼是什么?”

    以崔明洋為首的小團體難得贊同簡復的話。

    崔明洋看班主任一走,立刻陰陽怪氣:“我看他不是胃疼,是不敢來考試吧,怕考的太差丟臉。”

    “我也覺得,還賺同班同學的錢,這要是自己都考不好,有什么臉收錢�!�

    “他家出這么大的事,說他完全不受影響,你信?反正我不信�!�

    “在乎面子唄,別看裝的無所謂,越裝越心虛。”

    簡復聽煩了。

    他可以自己吐槽黎容,但不愿意跟紅娑這幫人一起吐糟。

    “你們要逼逼自己逼逼,別接著我的話,晦氣。”

    崔明洋輕嗤,意有所指的暼了岑崤一眼:“簡復,你還不知道誰買了黎容的輔導吧,你猜猜?”

    簡復:“……你的眼珠子都快暼出來了當我瞎嗎?”

    他真沒想到買課的是岑崤,但仔細一琢磨,好像也挺有道理。

    自從黎家出事,岑崤就對黎容關注的過分,他提醒幾次了都沒用。

    不過岑崤一直比他心思深沉,簡復雖然不知道岑崤要做什么,但應該是心里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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