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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但鑒于上輩子并不太美好的回憶,黎容移開了目光。

    就在氣氛變得些許尷尬時,唐河的助理及時來解圍了。

    他先是敲了敲門,在得到了唐河的允許后,便推門進來,對唐河說:“唐總,之前那位VIP用戶聽說您今天在,問您有沒有時間陪練,他可以加錢。”

    唐河的陪練時間都是提前預(yù)約的,畢竟慕名而來的考生多,這幫人又不差錢,只想跟最接近九區(qū)標(biāo)準(zhǔn)的人對練。

    但唐河也不是機器人,而且訓(xùn)練難免受傷,所以他一周基本只接待一位VIP用戶。

    大多數(shù)考生在做完模擬考試后,就沒機會見到他了。

    唐河皺了皺眉:“沒看我這里已經(jīng)有人了嗎,跟錢沒關(guān)系,規(guī)矩不能壞,你跟他約別的時間吧�!�

    助理表情稍僵,強笑了幾下,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岑崤:“對方是想問岑先生,他給岑先生錢,岑先生能不能把這個機會讓給他�!�

    唐河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對方是這個路數(shù)。

    助理肯定沒有跟對方透露岑崤的身份,不然對方就會知道,岑崤根本不缺錢。

    唐河認(rèn)為,岑崤聽了這話肯定會黑臉,直接讓助理回絕,但岑崤并沒有。

    今天已經(jīng)發(fā)生過好幾次,唐河誤判岑崤反應(yīng)的事情了。

    他不禁懷疑,自己的觀察力是不是退化了。

    倒是黎容笑了笑,好奇的問:“他愿意出多少錢?”

    現(xiàn)在的杜溟立不知道他們的背景,是最好試探的時候,他們高中生的身份,也是天然的掩護。

    杜溟立看他們,大概就像上輩子韓江看杜溟立。

    “呃……”助理看了一眼黎容,又去望岑崤的臉色,見岑崤沒有攔著的意思,才回答道,“對方就在貴賓休息室,說價錢可以商量�!�

    黎容又問岑崤:“要回絕嗎?”

    岑崤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有別的想法,此刻只是客氣的跟自己打聲招呼,畢竟陪練還是要花不少錢的。

    岑崤因為跟唐河認(rèn)識的早,所以并不缺這次訓(xùn)練的機會。

    他回道:“你隨意�!�

    黎容站直身子,輕輕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灰,對助理說:“好,我去跟他談?wù)��!?br />
    唐河并不阻止考生們聯(lián)絡(luò),以前也有在他這里訓(xùn)練的考生,私下拉了群,互相打氣,鼓勵。

    后來,群里發(fā)生了背刺陷害之類不好的事情,唐河看不下這些影影綽綽的鬼東西,以后就不再提供平臺。

    他以為來他這里的人,多少都會避嫌,畢竟大家一直都是競爭對手。

    而且這個人跟岑崤,很有可能還要角逐第一。

    黎容朝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向岑崤,隨口問道:“我走了,你一起嗎?”

    他想,岑崤也應(yīng)該見一見杜溟立,如果岑崤真的不認(rèn)識杜溟立這個人的話。

    可岑崤聽了他的話,眼底卻閃過一絲慌亂,這對岑崤來說,是很難出現(xiàn)的表情。

    但這個表情卻掛在岑崤眼中很久,哪怕這是一個不那么私密的場合。

    黎容怔忪,心頭莫名一揪,絲絲的疼痛彌散開來。

    但他很快失笑,眨了眨眼,柔聲細(xì)語:“我還挺想你我一起。”

    岑崤喉結(jié)滾動,總算回過神來,他低頭拿過一旁早就準(zhǔn)備好的熱毛巾,仔細(xì)擦了擦方才夾著金屬配件的右手,半晌才低聲道:“我陪你�!�

    唐河也明顯察覺到了岑崤的不自然。

    他百思不得其解。

    提到厲害的考生,岑崤不在意,提到對方要花錢買他的訓(xùn)練,岑崤也不在意,但小美人說了句稀松平常的話,岑崤就像一瞬間中了邪似的。

    黎容站在原地等著岑崤,見岑崤差不多走到自己身邊了,他這才打算推門出去。

    但他沒想到,岑崤突然攥住了他的左手:“等我一下�!�

    剛被熱毛巾擦過的手心還有些潮濕發(fā)燙,捏著他微涼的指尖,瞬間將溫度渡了過來。

    黎容抵在門上的右手,一瞬間沒了力氣。

    倒不是他覺得和岑崤牽手有多么尷尬,只是他很敏銳的察覺到,雖然是岑崤在溫暖他的手指,但此刻,岑崤才是那個需要支撐和安慰的人。

    第六感就是那么沒有緣由,但卻強烈的,讓他覺得他必須得抓緊岑崤。

    黎容抿了抿稍干的唇,用了些力氣,回握住岑崤的手。

    唐河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忍不住挑了挑眉,但驚訝的同時,他又覺得合乎常理。

    畢竟那小美人的確有點特別,他甚至開始好奇,這是岑崤從哪兒找來的。

    走在寬闊的走廊里,黎容用余光暼了暼表情嚴(yán)肅的岑崤,打趣道:“你這么主動,我花瓶的身份算是在老板那里做實了�!�

    被黎容用力回握,感受著真實的觸感,岑崤似乎已經(jīng)從剛才低沉的情緒里恢復(fù)過來了:“他眼光沒那么差�!�

    黎容輕笑:“被人當(dāng)成花瓶也沒什么不好,起碼證明光靠臉就可以吃喝不愁,輕松多了。”

    岑崤深深看了他一眼,輕飄飄道:“你又不想�!�

    黎容:“嘖�!�

    他還以為,岑崤會指出他歪掉的價值觀,勸他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畢竟容貌是一時的,誰都有變老的一天,只有知識和財富是靠得住的。

    但黎容很快意識到,這個話題該終止了,因為話聊到這里,很容易就問出來下一個爛俗問題——

    “你養(yǎng)我�。俊�

    他不用揣測,就能知道岑崤的答案。

    然后他們貌似就回到了上一世岑崤想要的模式。

    走到貴賓休息室門口,黎容和岑崤默契的松開了手。

    黎容剛想提醒岑崤,別對里面這人產(chǎn)生什么好印象,他不一定如他表現(xiàn)的那么友善。

    但看向岑崤的神情,黎容又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了,岑崤看樣子,不會對杜溟立產(chǎn)生什么好感。

    助理推開大門,黎容看見的是一張年輕許多的,和善的臉。

    杜溟立坐在沙發(fā)上,雙手交疊,手肘搭在膝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著休息室內(nèi)音樂的節(jié)奏點頭。

    這樣放松且不拘小節(jié)的舉動,很容易跟人拉近距離,不像絕大多數(shù)藍(lán)樞和紅娑的員工,只想讓人敬而遠(yuǎn)之。

    見門一開,杜溟立仰起臉的同時,臉上就掛上了一絲親和的笑。

    他長得跟英俊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不僅眼睛不大,眉毛很淡,皮膚還有點黑。

    即便外表并不突出,他仍然把自己整理的十分干凈整潔,讓人看著莫名順眼。

    發(fā)現(xiàn)黎容和岑崤只有高中生大小,杜溟立怔了怔。

    但他沒有露出絲毫輕視的神情,反而主動站起身,走過來,伸出了手。

    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塊剜了痦子留下的疤,淡褐色,形狀像楊桃的截面。

    “你們好,打擾了。”

    作為金融公司年薪千萬的高層,杜溟立實在算是沒有任何架子了。

    但黎容卻因此變得機謹(jǐn)。

    杜溟立這個人的城府一定很深。

    他和岑崤一起從外面走進來,唐河的助理也下意識的關(guān)注著岑崤的眼色,岑崤比病怏怏的他更像是來訓(xùn)練的考生,但杜溟立卻先是將手伸給了他。

    杜溟立好像看一眼就判斷出,兩個人中真正做決定的會是他。

    黎容垂眸暼了暼懸在空中的寬厚的手掌。

    他沒有接過杜溟立的手,而是不經(jīng)意的勾起唇角,眼神中帶著紈绔子弟的輕狂:“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考什么九區(qū)�。俊�

    第45章

    杜溟立雖然比黎容大得多,但也尚在壯年。

    他今年三十四歲,沒有白發(fā),沒有贅肉,精壯強干,身材保持的很好。

    聽了黎容口無遮攔的挑釁,杜溟立也并沒有生氣,他看黎容的眼神,就像一個有著豐富社會經(jīng)驗的寬容長輩,在看不諳世事滿腦子不切實際幻想的孩子。

    杜溟立絲毫不尷尬的撤回手,溫和道:“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天下。哪怕年紀(jì)大了,我也想為社會做點貢獻�!�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坦蕩無遺,根本不懼任何人的揣度。

    唐河的小助理在后面唏噓了一聲,眼里露出羨慕的光,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整個休息室里只有他的聲音,嚇得他趕緊捂住了嘴。

    他只是沒見過,真把這種理想掛在嘴邊上的人。

    黎容對上杜溟立的眼神,目光銳利的審視了幾秒,他發(fā)現(xiàn),杜溟立說的是真話。

    目前九區(qū)的成員的確各有各的背景,哪怕表面上看著沒有,但拐幾道彎查一下五伏之內(nèi)的親戚,也能摸索到藍(lán)樞或紅娑的身影。

    這倒不是有意為之,而是九區(qū)嚴(yán)苛的錄取條件,篩選掉了一批支付不起高額培養(yǎng)費用的家庭。

    杜溟立在金融行業(yè)久了,大概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公平的交易,所以不信任這種變相的自查自糾,這才想要考進九區(qū)親自看看。

    如果是抱著這樣的志向,那黎容倒是可以說一聲佩服。

    因為這種話,黎清立也曾經(jīng)說過。

    只有岑崤聽過后輕嗤了一聲,似乎完全沒有把杜溟立的話放在心上。

    他甚至并不拿正眼打量杜溟立,就好像自己是勉為其難被拽過來,但其實根本不把杜溟立當(dāng)回事。

    杜溟立看向岑崤,疑惑幾秒,他好脾氣的笑笑:“聽起來是有些理想主義,你們就當(dāng)我胡亂說說。”

    他也不求自己的想法能被這些二代們理解。

    黎容轉(zhuǎn)回頭,看了看岑崤。

    杜溟立的確有讓人想要親近的能力,至少見過他的人不會覺得他討厭。

    黎容知道他城府深,處事圓滑穩(wěn)重,但這和他有個很好的理想并不沖突。

    就連他自己,對杜溟立的警惕也不由得有些放松。

    可岑崤卻完全沒有。

    看樣子,岑崤是十分輕蔑杜溟立的,還是那種從能力到人格的全方位輕蔑。

    黎容微微挑了下眉,慵懶的笑道:“你這話說的,誰進九區(qū)不是為了給社會做貢獻啊。”

    杜溟立顯然是對一些紈绔子弟有成見,聽了黎容的話,他被噎了一下,但很快露出自我反省的表情:“你說的對,大家雖然年齡不同,出身不同,背景經(jīng)歷不同,但至少目標(biāo)是一致的。”

    黎容故作輕浮的撇了撇嘴,似乎并不愿被杜溟立歸位同類。

    “你說你想買我們的課?”

    話題總算被扯了回來,杜溟立用余光掃了岑崤一眼,他顯然很少遇到剛一見面就對他充滿反感的人,好像這種反感沒有緣由。

    杜溟立點點頭,重新看向還算好說話的黎容:“是的,我了解到這家店比較晚,老板的時間已經(jīng)被其他考生約沒了,所以沒辦法,只能看課多的人愿不愿意讓給我一節(jié)�!�

    黎容低著頭,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掌心的薄汗,輕呵一聲:“那還真不一樣,我們周末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在變相表現(xiàn)了預(yù)約的課很多后,黎容一抬眼,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對金錢的渴望,“那你愿意出多少?”

    杜溟立笑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沙發(fā):“我們別站著聊了,坐吧�!�

    黎容也不客氣,他回身抓著岑崤的胳膊,拉著岑崤,主動坐在了沙發(fā)正當(dāng)中的位置,仿佛在無聲宣告著自己的主導(dǎo)地位。

    而他占的,也正好是杜溟立剛剛坐的位置,沙發(fā)上還有沒來得及恢復(fù)的褶痕。

    杜溟立目光一頓,不動聲色的走到飲水機邊,抽出兩個紙杯,開始接水。

    他說:“老板的一節(jié)陪練課是兩萬,你們想要多少,也好讓我心里有個底,如果實在太多,我也支付不起。”

    黎容獅子大開口:“十萬,你同意嗎?”

    在極端條件下,最容易看出一個人的真實反應(yīng)。

    杜溟立正巧按滅按鈕,淅瀝瀝的水聲戛然而止,他頓了幾秒,才嘆了口氣,坦誠道:“這有點太貴了,四萬我還可以接受。”

    黎容聽了他的話,表情悻悻:“能拿出四萬買課的人很多吧,我們?yōu)槭裁匆獡Q給你?”

    杜溟立思忖片刻,點點頭:“是的,但實不相瞞,雖然我已經(jīng)工作了,收入看起來也算光鮮亮麗,但一時真的拿不出太多錢,我以天使基金的名義贊助了國內(nèi)十家殘障人士餐廳,流動資金都壓在里頭,現(xiàn)在還沒有開始盈利。”

    黎容若有所思:“哦,這么說你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

    杜溟立端起兩杯水,朝黎容走過來:“好人談不上,我也是期待餐廳盈利的,只有良性商業(yè)循環(huán)才能真正幫助那些人,一味靠補貼,這個項目做不長久�!�

    他說罷,同時將兩杯水遞給岑崤和黎容。

    黎容聽罷有些恍惚,曾經(jīng)黎清立贊助特殊學(xué)校的時候也說,他不是一股腦的往里面砸錢,他是給那些孩子請了很好的老師學(xué)習(xí)做手工藝品,剪紙貼畫,小裝飾物,這些都可以盈利,等她們能賺錢了,自給自足,就不需要人再資助了。

    岑崤沒有接杜溟立的水,杜溟立下意識看向岑崤,眼中帶著對這種輕蔑的不解,他沒注意,黎容的手還沒有抓緊紙杯,他松手的瞬間,紙杯滑落,杯內(nèi)的熱水傾倒在黎容腿上。

    嘶。

    黎容感覺到熱度,快速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岑崤立刻撥開杜溟立,從桌邊抽過紙巾,去擦黎容褲子上的熱水。

    他緊張的問:“燙到了么?”

    杜溟立怔忪一瞬,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拿穩(wěn),還好嗎,如果燙傷了我愿意賠償�!�

    黎容將手覆上岑崤的手背,輕輕拍了兩下,然后將他手里的紙巾取過來,自己擦拭。

    其實沒事。

    天氣涼,他穿的又厚,等水浸透全部布料觸碰到他的皮膚,就已經(jīng)沒那么燙了。

    而且紙杯脫落的時候,有些水珠迸到了他手上,他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一百度的開水,最多也就五十多度,根本不會把人燙傷。

    杜溟立在熱水中摻了涼水。

    黎容不相信這么巧合的摩擦,杜溟立這么做,大概是想試探他和岑崤的關(guān)系。

    而岑崤的反應(yīng),也的確被試探出來了。

    黎容慢悠悠的擦著褲子,腦子里卻閃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

    如果杜溟立順利進入九區(qū),他和岑崤的身份早晚會曝光,那他們倆的關(guān)系,是不是不該被杜溟立知道?

    但目前看著,杜溟立只是把他們當(dāng)作參與九區(qū)角逐的考生提防,確實沒有什么壞心。

    杜溟立主持建立全國連鎖殘障餐廳的事,黎容在上一世也聽說過。

    這給杜溟立贏得了不少好名聲。

    他能看出來,杜溟立是真的想買課,也很坦誠了說了拿不出那么多錢的原因,雖然這原因多少有點道德綁架的意思。

    岑崤扶著黎容的腰:“我?guī)闳ヮ孪词�,里面有烘干機�!�

    黎容感受到輕貼在自己腰上的手,輕挑了下眉。

    他發(fā)現(xiàn)岑崤并不在意在杜溟立面前暴露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

    黎容跟著岑崤走之前,不冷不熱的沖杜溟立道:“課我們不賣了。”

    杜溟立因為得罪了黎容,也不好再糾纏,只是繼續(xù)好言好語的道歉:“實在是不好意思,不賣給我課沒關(guān)系,你如果受傷千萬告訴我。”

    他說罷,慢慢收斂了笑容,手指一用力,將脆弱的紙杯攥在掌心,眼神深沉的望著黎容的背影。

    盥洗室此刻還沒有人。

    陰天下雨選擇來訓(xùn)練的人本來就少,更何況現(xiàn)在還早,也就岑崤喜歡避開人群,愿意大早上來。

    黎容關(guān)上門,聳了聳肩:“一點都不燙,他摻了涼水�!�

    除了潮濕的褲子黏在皮膚上有些難受外,黎容沒受什么傷害,也不至于因此記恨杜溟立一筆。

    岑崤卻別有意味的看著他,問道:“你怎么突然對他感興趣?”

    黎容今天第一次見唐河,按理來說唐河的話不會引起黎容的重視,但黎容卻要親自見這個人。

    休息室里的言語交鋒,也是試探居多,對一個突如其來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實在是過于重視了。

    盥洗室的空氣中飄著一股清新的檸檬薄荷香,空調(diào)嗡嗡運作著,熱氣彌散在空氣里,一面的玻璃窗上,掛著層模糊的霧氣。

    空氣緩慢流淌,將不輕不重的聲音傳遞到黎容耳中。

    黎容心道,自然是為了見見還沒踏入權(quán)力漩渦的鬼眼組組長。

    但他卻無辜眨眼:“你的競爭對手,我當(dāng)然還是有點興趣的,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黎容還不等岑崤做出反應(yīng),就快速反問:“我倒是很好奇,你為什么看不起他,你們之前明明都沒有見過。”

    他端著雙臂,手指悠然的輕敲,氣定神閑的等待著岑崤的回答。

    他和杜溟立見這一面,只能看到杜溟立是個精明的好人,有向上攀爬的野心,有肅清亂象的決心,也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和沉穩(wěn)大氣的胸懷。

    如果不是韓江的事始終壓在他心里,他也不會排斥和杜溟立接觸。

    岑崤對杜溟立的輕蔑似乎有些莫名其妙,而岑崤并不是一個會輕敵的人,除非他確信,這個杜溟立真的道貌岸然且能力有限。

    黎容很期待岑崤的回答。

    岑崤抬手撥弄了下黎容早已經(jīng)干透的頭發(fā),看似不經(jīng)意道:“這世上最讓人看不起的,不是徹頭徹尾的壞人,而是以好人自居,打著正義的旗號,通過讓無辜之人付出代價,遭受苦痛,來完成他自己理想主義的人�!�

    黎容稍一歪頭,側(cè)臉擦過岑崤的手背,親昵的舉動后,他目光敏銳的看向岑崤:“你覺得他是這種人?”

    岑崤輕笑,慢慢撤回手,離開之前,指尖不經(jīng)意碰了一下黎容的耳垂:“或許只是我討厭他看你的眼神,平白對他有偏見吧�!�

    黎容雖然知道他是找借口,但姑且吃下了這個吃醋的理由。

    黎容向四周暼了暼,才勾唇道:“那你倒是毫不遮掩我們倆的關(guān)系,尤其是對那杯熱水的反應(yīng)。我還以為你能從不怎么冒熱氣的紙杯上看出來,他沒想真的燙我�!�

    岑崤反問:“萬一呢?”

    黎容:“什么?”

    岑崤目光深沉:“如果家里放了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哪怕記得自己關(guān)好了門,也還是會在離開之前望一眼�!�

    黎容遲愣片刻,心頭蹙的一軟。

    哪怕那杯水看起來并不燙,但一想到有萬分之一會燙到他的可能,就還是忍不住確認(rèn)一遍。

    第46章

    盥洗室門外隱隱約約傳來鞋底踩踏大理石瓷磚的聲音。

    黎容清了清嗓子,要笑不要的看著岑崤:“咳,我要烘褲子了,你還留在這兒嗎?”

    他的褲子全濕透了,勢必要全部脫下來。

    倒也不是怕岑崤看,只是他們現(xiàn)在不是上一世走腎的模式,多少也得純情點。

    岑崤的目光緩慢下移,停在某個位置,輕飄飄反問:“我不能留?”

    黎容吞咽了下口水,坐在身后的木椅上,左手搭在岑崤手腕,仰著頭:“課還沒賣呢,兩萬塊�!�

    岑崤暼了一眼黎容蒼白的手指,無動于衷:“我不太心疼�!�

    黎容忍俊不禁,推了一下岑崤的手腕:“在人家的地盤上,你還想做什么?”

    岑崤其實也沒打算做什么,這地方不保險,而且唐河等不到他肯定會來找。

    不過他有點不舍得放過這次調(diào)戲黎容的機會,畢竟之前黎容主動解衣服耀武揚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岑崤紋絲不動,垂眸看著裹在棉衣里的黎容:“沒用過這兒的烘干機吧,我?guī)湍�?�?br />
    黎容抽回手,略感無語:“你覺得我蠢嗎?”

    沒用過難道不會自己看?

    岑崤還想再說什么,唐河已經(jīng)等不及了,直接給他打了電話過來。

    這么貴的課時費,唐河也是有職業(yè)操守的,他不能忍受自己在訓(xùn)練室里喝茶把時長混過去。

    岑崤低頭看了眼手機,皺了皺眉。

    黎容立刻心領(lǐng)神會,立刻催促他:“這老板在九區(qū)工作過就敢收這么多錢,我一個……年級第一,才收二百,你不心疼我心疼�!�

    這句話有種若有若無的曖昧,黎容明白,岑崤自然也聽的明白。

    如果不是把對方當(dāng)成很親近的人,認(rèn)可了某種私密關(guān)系,他是不會心疼對方的錢的。

    岑崤接聽一瞬,又很快掛斷了唐河的電話,示意自己知道了。

    臨出門前,他突然轉(zhuǎn)頭叮囑黎容:“你這點水烘二十分鐘就可以了,門鎖好,小心點�!�

    黎容正準(zhǔn)備解衣服,聞言詫異:“小心什么?”

    這是在訓(xùn)練館,說里面的員工都會點功夫也不為過,更何況他自己也不是真的弱不禁風(fēng),還能出什么事?

    岑崤頓了頓,扭過臉:“隨口一說�!�

    他雖然說是隨口一說,但出門后,還是替黎容鎖緊了門。

    黎容手上動作停下,靜靜望著大門,不由得皺起眉頭。

    岑崤兩處讓他覺得古怪的地方,一是對杜溟立的態(tài)度,二是對他那句話的反應(yīng)。

    “我走了,你一起嗎?”

    這句話明明沒什么特別,甚至是他曾經(jīng)經(jīng)常掛在嘴邊上的。

    他對同實驗室的同事說過,對A大的學(xué)生說過,對導(dǎo)師級別的前輩說過。

    這句話甚至都不算是邀請,只是在自己要離開時,客氣的一種方式。

    不過。

    他唯獨沒有對岑崤說過。

    上一世岑崤基本會送他去紅娑上班,他根本不需要跟岑崤說這句話。

    有時候自己出門,也大多是跟岑崤不歡而散,怎么可能客氣的邀請他一起。

    黎容暫時想不明白。

    或許時機合適了,他可以親自問問岑崤。

    烘褲子的時間不長,的確二十分鐘就能干了,熱乎乎的褲子,穿在身上還很舒服。

    黎容出門的時候,杜溟立已經(jīng)不見了,或許是找別人訓(xùn)練,或許離開,他并不關(guān)心。

    岑崤還和唐河打得不可開交,黎容看一會兒也乏了,就端著個杯子,在訓(xùn)練館亂轉(zhuǎn)。

    轉(zhuǎn)到門口,前臺突然叫住他:“哎……”

    黎容停下腳步,抬眸看向她:“嗯?”

    前臺臉頰稍紅,明顯興奮了不少,她私下看了看,偷偷對黎容道:“想跟岑先生換課的那位客戶,剛才突然過來問我,你是不是這里的學(xué)員,我沒告訴他,嗯……你注意一點這些中年男人,我怕他不懷好意�!�

    黎容失笑,雙眼彎起:“好的,謝謝�!�

    前臺大概以為杜溟立是看上他了,但他知道,杜溟立是想打聽他的身份。

    杜溟立能這么重視他,他還是挺意外的。

    大概在聰明人眼里,有些東西,越是想隱藏就越是藏不住吧。

    岑崤訓(xùn)練完已經(jīng)是三個小時之后了。

    他和唐河又休息了一會兒,擦了藥,這才換衣服打算離開。

    黎容向門外一望,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雪了。

    這是A市今年的初雪,雪團很大,很蓬松,被風(fēng)刮的上下翻滾,生怕落在地上,被泥濘的路面吞噬。

    黎容的聊天軟件頭像就是雪花,他是挺喜歡雪的,小時候黎清立和顧濃每年都會帶著他堆雪人。

    顧濃是南方人,很少見雪,后來去國外留學(xué),到了一個大雪封城的地方,才能盡情在雪里打滾。

    大概是顧濃對雪的特殊喜愛影響了他,冬天下雪,對他來說意味著父母會變成孩子,跟他一起瘋玩。

    他爸媽似乎是沒有成長的概念的,每次下雪都比他更鬧騰。

    他四五歲的時候是這樣,十一二歲的時候是這樣,到他還有一年就要成年時,還是這樣。

    只是今年,沒有了。

    黎容頂著風(fēng)推開玻璃門,伸出手,去接天上的雪花。

    雪花剛碰到他的皮膚,冰涼一瞬,就很快化成了水珠。

    “不冷嗎?”岑崤默默走到黎容的右側(cè),擋住了從那個方向吹來的風(fēng)。

    他話剛說完,黎容就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嗓子有點癢。

    大概是心里脆弱的時候,身體也會不由自主的跟著脆弱。

    黎容趕緊清空腦子里的回憶,縮回手,搖了搖頭:“沒事。”

    岑崤:“進去坐著,我去啟動車�!�

    黎容:“我跟你去車?yán)锏龋卵┯植焕��!?br />
    訓(xùn)練館有自己的后院停車場,岑崤帶著黎容繞到后院,上車打開空調(diào)。

    從室內(nèi)出來,的確是有點涼的,但好在空調(diào)溫度上升的快,黎容很快就不用縮著袖子搓手了。

    雪花太大太密,天空又一直灰蒙蒙的,路上車輛普遍很慢。

    岑崤打算帶黎容去吃點東西,但車還沒開到繁華區(qū),黎容突然敲了敲車窗:“路邊停一下,看到個熟人�!�

    岑崤看了一眼模糊的后視鏡,靠路邊停了下來。

    馬路牙子上,有一個慢吞吞往前走的身影。

    那人個子不高,穿的也不厚,只有一件灰黃色的大衣,雪花肆無忌憚的貼在她脖子和臉上,化成水往衣領(lǐng)里鉆。

    她的耳朵凍的通紅,頭發(fā)雖然系了個馬尾,但是前面的劉海被吹的亂七八糟,好在厚大的鏡框擋住了亂飛的頭發(fā)和一部分莽撞的雪團,讓她能睜開眼睛。

    紀(jì)小川。

    怎么每次看見她,都是一副可憐兮兮亂七八糟的模樣?

    黎容暗自搖頭,推開車門,喊了一聲:“紀(jì)小川!”

    紀(jì)小川貿(mào)然被人喊,嚇了一跳,腳下踩空,踉踉蹌蹌從馬路牙子上掉了下來。

    好在她反應(yīng)不錯,沒有一頭栽進路邊的泥水里。

    紀(jì)小川攏了攏亂飛的頭發(fā),扭回頭看:“啊……我你。”

    她認(rèn)出黎容了,但她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黎容。

    她聽人說黎容是住校了,一般住校的學(xué)生周末都不怎么出校的。

    黎容抬起袖子,擋著風(fēng):“要去哪兒,送你去�!�

    紀(jì)小川趕緊擺手推辭:“我…我不去哪兒,我…在路上閑逛一會兒,你不用…管我。"

    風(fēng)一吹起厚厚的劉海,黎容看見了她額頭上新鮮的結(jié)痂,看架勢,就是這兩天的。

    黎容嘆了口氣:“你先上車,外面風(fēng)大。”

    紀(jì)小川躊躇了一下。

    她不想給黎容添麻煩,她更希望黎容沒看見她,直接把車開過去。

    但黎容沒有要裝瞎的意思,她多拖延一會兒,黎容就多吹一會兒冷風(fēng)。

    她聽宋沅沅她們說過,黎容身體特別差。

    紀(jì)小川咬了咬牙,只好跑過去,拉開后車門。

    她剛一坐下去,就看到了駕駛位的岑崤。

    “你你你…岑…崤?”

    她本來就有點結(jié)巴,一緊張就更結(jié)巴了。

    她局促的靠著車門,恨不得縮到座位和靠背之間的夾縫里去。

    岑崤看了一眼黎容,不解的問:“我高中這三年做什么罪大惡極的事了?在外面是什么名聲?”

    他思索了一下,他不僅沒欺負(fù)過老實巴交的同學(xué),有時候還很好說話。

    黎容抖了抖頭發(fā)上的雪,忍不住輕笑。

    其實細(xì)想,高中是岑崤的蟄伏期,他在沒有實權(quán)的時候,從不過分張揚。

    不過似乎每個學(xué)校每個年級都需要有那么一個有背景,有錢,校長都不敢惹的人鎮(zhèn)場子。

    由于絕大部分同學(xué)都不會親自接觸這個人,所以一些真實性不足一半的傳聞會在學(xué)校里廣為流傳,而學(xué)生群體,偏偏很愛聽這些叛逆不羈的段子。

    岑崤在各方面,都符合幻想模版,所以哪怕他不做什么,也有傳聞幫他做。

    “紀(jì)小川,岑崤是我朋友�!崩枞菖せ仡^,從座位間的縫隙看著紀(jì)小川。

    “啊…好,你好。”紀(jì)小川小心翼翼的跟岑崤打招呼。

    她不知道黎容是怎么跟岑崤這個藍(lán)樞大佬成為朋友的,但好像宋沅沅說過,誰都不許在班里提黎容和岑崤的名字。

    岑崤問了一句:“去哪兒?”

    他當(dāng)然不是問黎容,因為他們一開始就有目的地。

    紀(jì)小川也很聰明,她低著頭,努力讓厚劉海遮住她的眼睛,小聲道:“我沒…地方去�!�

    她已經(jīng)在街上呆著幾個小時了,因為冷,不得不走動起來。

    她出來的匆忙,手機和錢都沒揣在兜里,連去個咖啡廳避寒都不好意思。

    車內(nèi)的暖氣吹的她很暖和,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的四肢都凍的沒什么知覺了,耳朵也刺刺的發(fā)疼。

    黎容:“那跟我們?nèi)コ燥埌伞!?br />
    紀(jì)小川想推辭,但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在黎容面前,她的一切掩飾和偽裝都顯得蒼白無力。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黎容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睛能看穿一切,根據(jù)她的反應(yīng),就能猜出她的真實想法。

    她的確餓了,又冷又餓。

    紀(jì)小川囁嚅道:“我…忘帶手機,等周一…我…”

    她現(xiàn)在沒辦法跟黎容他們AA,她得提前說。

    “等英才計劃公示通過了,我就沒什么事,剛剛受到點市場刺激,我打算提一提補課的費用,你來給我當(dāng)助教吧�!崩枞荽驍嗨脑�。

    唐河在九區(qū)工作兩年,就可以收兩萬的課時費,他可是在職的紅娑研究員,而且還親自參加過這次高考。

    “我…謝謝�!奔o(jì)小川知道,黎容是給她一個賺生活費的機會,畢竟她伸手管那對父母要錢,真的挺痛苦的。

    幸好她學(xué)習(xí)好,是真的能幫到黎容的忙,不會給黎容拖后腿。

    黎容轉(zhuǎn)回頭,坐直身子,調(diào)了調(diào)安全帶,目光望向窗外。

    安靜了片刻,他冷不丁道:“頭發(fā)上很多細(xì)菌,總遮著容易感染,我們不會多問也不會跟別人說什么�!�

    紀(jì)小川知道他看到了,也猜到了個大概。

    她怯生生抬起眼,默默咬著唇,眼圈有點發(fā)熱:“他們…不是故意的,我媽的雇主家總…吵架,挑她毛病泄憤,她回來總要…發(fā)泄,我弟弟…有點發(fā)燒,外面下雪…叫不到出租車,醫(yī)院人也多,他們…很累,脾氣不好。”

    紀(jì)小川難得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因為結(jié)巴的毛病,她平時恨不得一個字一個字蹦,能不說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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