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一夜魏家?guī)缀醢焉暇┏墙械蒙咸柕拇蠓蚨颊垇砹�,藥童提著藥箱進進出出,俱是行色匆匆,整個庭院都彌漫著一股草藥的苦味。
據說是要盡力保全大少爺,不要落下殘疾。
眼見到處人心惶惶,下人們私底下討論,大少爺觸怒了圣上,連太子爺都保不下來的罪,也不知道那金鑾殿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有說要魏家要被抄家的,有說要滅族的,還有說要誅九族的。
嚇死個人。
我剛來魏家,尚且摸不準情況。夜里不敢闔眼,嗅著空氣里的草藥味,迷迷茫茫地想——好端端地,怎的就到誅九族的地步了。
周嬤嬤躺在我旁邊,她見我睡不著,嘆了口氣,從懷里摸出個饅頭給我。
「傻丫頭,拿著吧,以后不一定能吃上了�!�
魏家這樣的境況,以后確實不一定能吃上了。
我接過饅頭,愛惜地摸了摸,沒舍得吃,反手壓在了枕頭下面。
如此勉勉強強熬到天亮,管家代夫人集了府里的下人。
管家主要說了一件事,魏家要遣散一批下人。
想走的,有好去處的,魏家通通都發(fā)還賣身契,每人再發(fā)十兩銀錢。
一想也是,魏家如今不比從前,大少爺要治病,二少爺要念書,夫人要養(yǎng)身子,老爺遠赴巴陵上任,沿途打點,還要買車馬,雇幾個隨行的小廝,處處都是用錢的口子。
確實是再養(yǎng)不起那么多下人了。
魏家有魏家的難處。
但我也有我的難處。
這一年我十三歲,跟著人牙子來上京城,出了魏家的門,我一個人也認不得。
天大地大,魏家倒了,但好像除了魏家,我也沒有別的去處。
我總不能,前腳拿了賣身契,后腳找個人牙子,再把自己賣一回。
所以我留了下來。
周嬤嬤卻走了,這些年,她攢了幾個養(yǎng)老錢,聽說在外面還有親戚可以投奔,如今主家肯發(fā)還賣身契,實在沒有理由可以留下來。
臨走前,她把自己慣用的一個針線籃子留給了我。
魏家家大業(yè)大,一夕之間散了個七七八八。
最后留下來的不過五六個人,我是年紀最小的。除了我和管家,還有一個叫珠兒的,是夫人院子里的人;一個叫劍如,是大少爺的近侍;一個叫崔九,原先在馬廄里負責看馬,還有一個叫劉三萬,是府里的老人了,無兒無女,早把這里當家。
老爺最后點了劉叔陪他一起去巴陵。
山長水遠,身邊總得要有個知根知底的人照應著。
至于魏家本家這邊,珠兒姐姐是夫人院子里的人,自然不能動:大少爺如今傷了身子,身邊擦洗伺候,留個男人方便些;管家仍舊負責管家和管賬。
只剩我和崔九了。
他分了灑掃院子的活。
我呢,原是負責幫著周嬤嬤燒火擇菜的,周嬤嬤一走,魏家就沒人管庖廚了。
管家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眼中有些猶豫。
我曉得他的意思,我看著太小了,要做這么一大家子人的飯,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干這個活的。更何況,我剛來,他對我的人品秉性也不清楚。
可是魏家若是不愿意要我,我又要到哪里去找活做?
我咬咬唇,同管家說:「我原先在家里也是常燒飯的,要么先試試,如果覺得我不成,再換人。」
況且,我能留下來,已經說明是對魏家忠心。
這么著急忙慌的,再去外面重新買丫頭,魏家又是這么個光景,恐怕一時半會也挑不到好的。
管家沉思片刻,應允了。
2
就這樣,十三歲這年,我誤打誤撞,成了上京城魏家燒火做飯的丫頭。
也得虧魏家倒了。
不然,太名貴的食材,別說做了吃,我出自鄉(xiāng)野,連見都沒有見過。
我負責做一天的三頓飯,早上容易些,無非是弄點包子稀粥之類。
麻煩的是剩下那兩頓。
夫人身子弱,吃素已然很多年了,她不吃葷腥,如今氣病了,每日要進一碗燕窩,這個我不會做,萬幸是珠兒姐姐親自來弄的。大少爺那邊,受了傷,正是補身子的時候,不消管家交代,我也知道要給他燉點雞湯排骨。
做了主子的飯,還要做我們下人的飯,菜式上,總要有些區(qū)分。
我每天起很早,先把大少爺的湯燉上,然后再開始熬粥,燒一大家子的飯,不是在洗碗就是在擇菜,忙得腳不沾地。
也不知是不是夫人和大少爺都不好導致胃口差的緣故,我燒了幾天飯,也沒人說我做得不好。主子不開口,管家自然不開口,過了三五天,我見管家吳叔一直沒來找我,也沒要出去買丫頭的打算,才慢慢放下心來。
崔九人好,若是得了空,會來幫我劈柴和打水。
他如今負責庭院的灑掃,到處都去得,不像我,只拘泥在一間小小的灶堂。
他來魏家也有兩年了,知道的事情遠比我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