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人視線相對,寶扇澄凈清澈的眼眸中,倒映著真語仙君的身影,仿佛一面鏡子,將他心中所想,盡數(shù)照映出來。
寶扇看真語仙君的眼神,干凈純粹,有著溫順恭敬,卻全然沒有一絲絲情意。
心頭傳來沉悶的痛楚,真語仙君眉峰微凝,他應(yīng)當(dāng)將凡間門種種,當(dāng)作幻夢。畢竟只是歷練而已,何必放在心上。只是,在凡間門的他失去記憶,行為舉止憑借本性而為,而寶扇也是如此……
真語仙君不開口,寶扇水眸輕顫,面容不解地看著他。
月愿仙君出聲打破寂靜,他將真語仙君下凡護(hù)持寶扇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寶扇。
在這其中,自然還有真語仙君之所以下凡,是為了討要一株蓮花,寶扇的本形蓮花。
寶扇抿唇,本就是胭脂色的唇瓣,越發(fā)顯得顏色姝麗。
見狀,真語仙君想要開口,但那株小蓮花,是他晝夜惦念之物,一時之間門也割舍不掉,便變得猶豫。
寶扇輕垂黛眉:“本形蓮花,放置在主人那里養(yǎng)護(hù)。”
寶扇從池水中站起身,走到岸上,蟬翼般輕薄的衣裙,蕩漾起層層水波。
“我去尋主人,將本形蓮花要回來�!�
霄寒殿。
容昭太子伸出手指,撥弄著柔弱的小蓮花,花瓣蜷縮在一起。
這等羞怯的模樣,讓容昭太子眼眸發(fā)沉,想起了另外一株、同樣纖細(xì)柔弱的蓮花。
赤色蓮花,綿軟至極,令人愛不釋手。
“主人。”
容昭太子收回手指,神色如常,面容冷峻地看著寶扇。
“何事?”
寶扇白嫩小巧的耳垂泛紅,羞怯的模樣,和容昭太子剛才玩弄的小蓮花一般無二。
容昭太子心中微動,似有所覺。
第128章
世界五(完)
容昭太子支起腿彎,注滿清水的小蓮花,便放在他的兩腿之間。
兩只手臂微微敞開,容昭太子朝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寶扇,聲音冷冷道:“過來�!�
寶扇神情懵懂,溫順地坐在那狹小的空隙之間。
她雖然生的身姿纖細(xì),但容昭太子留出的空間過于狹窄,綿軟的身子,不可避免地碰到堅實有力的胸膛。寶扇今日所穿,是容昭太子初次見她時,留下的那件玄色衣裙。她窩在容昭太子的懷中,身上的顏色,與容昭太子的極其相近。兩人彼此依偎著,玄黑色的衣衫,好似要融為一體。
容昭太子自然辨認(rèn)出,寶扇身上所穿,是他曾經(jīng)的外袍,冷凝的眉峰逐漸有所松動。
容昭太子長指伸出,挑起寶扇的一縷青絲,目光沉沉。
寶扇將自己的本形蓮花,捧在掌心。澄凈的眼眸中閃動著粼粼水波,聲音刻意放軟了些,柔聲喚道:“主人�!�
容昭太子手指微僵,沉聲應(yīng)著:“何事�!�
寶扇思緒轉(zhuǎn)動,想起在凡間時,自己只要軟聲撒嬌。無論什么要求,容昭太子都會滿足她。于是,寶扇便有樣學(xué)樣,將腦袋靠在容昭太子的胸膛,聲音綿軟甜膩:“主人,將這株本形蓮花,給了真語仙君可好�!�
容昭太子周身的溫度,頓時冰冷了幾分,他一雙黑黢黢的眼眸,叫人看了便生出畏懼來。寶扇見狀,身子微微瑟縮。容昭太子松開撫摸她青絲的手指,掌心向下移去,將那楊柳細(xì)腰握在手中,微微用力。
一張帶著清靈香氣的芙蓉面,便與容昭太子鼻尖相對。
容昭太子心中怒火縈繞,面容卻無絲毫變化,唯有濃眉微微攏起。
因為寶扇的親近示好,容昭太子原本心情大好,不曾想這番美人嬌嗔的景象,卻不是為了他,而是真語仙喜歡真語?”
寶扇輕輕頷首。
真語仙君為人和善,態(tài)度溫和,她自然喜歡。
容昭太子眉峰緊蹙。
寶扇水眸輕顫,輕聲補(bǔ)充道:“喜歡真語仙君,也喜歡主人�!�
容昭太子并不滿意,他想要將自己的情緒,盡數(shù)傳遞給寶扇。
帶著涼意的唇,印在瓷白的面頰上。寶扇的肌膚細(xì)嫩,稍微用力便能留下紅痕。
容昭太子流連于眼瞼下的那寸肌膚,他輕輕舔舐,用牙齒輕咬著那塊軟肉。
霜雪似的肌膚,頓時泛起薄粉色,不知道是因為羞怯,還是容昭太子太過用力。
容昭太子將寶扇臉頰上的肌膚,仔細(xì)研磨品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細(xì)小的絨毛,在他臉上輕輕蹭動,引起陣陣癢意。
寶扇輕呼出聲:“好痛,主人,不要咬……”
容昭太子堪堪停下,他輕啄著寶扇細(xì)膩的臉頰,似在誘哄:“那咬哪里?”
總要選一個的。
寶扇清眸微黯,思量片刻,才滿臉羞怯,聲音細(xì)弱地做出了抉擇:“唇齒……”
容昭太子聲音中帶著忍耐的沙�。骸叭缒闼��!�
明明是他想要唇齒相依,卻偏偏不肯主動開口,反而誘哄著寶扇求他。
綿軟的唇瓣相碰,容昭太子身子微僵,停頓了片刻。寶扇啟唇,聲音中滿是疑惑:“主人?”
下一瞬,狂風(fēng)驟雨,細(xì)雨綿綿不絕。
寶扇是風(fēng)雨中顛簸起伏的一葉扁舟,她試圖向容昭太子求救。卻全然不知,容昭太子才是這場風(fēng)雨的罪魁禍?zhǔn)住?br />
纖細(xì)的藕白玉臂,纏繞在容昭太子的脖頸,他主動俯身,讓寶扇攬的更舒服些。
日思夜想的圓月,明晃晃地顯露在容昭太子面前,他不作猶豫,像山野中的野狼,于凜冽清泉處,叼起那閃爍著柔和銀色光輝的圓月。
被丟在地面的玄黑衣裳融為一體,彼此之間,分不清哪個是女子衣裙,哪個是男子外袍。
正如同他們的主人般,親昵相近,不分你我。
容昭太子吻著寶扇的眼眸,看著那澄凈的水眸中,布滿自己的身影,心中的郁氣稍稍驅(qū)散了些。
返回九重天后,容昭太子去月愿仙君那里,重新測了情絲。
容昭太子將自己寬大的手掌,放在那枚白玉圓石上,原本淡紅色的情絲,絲毫沒有褪色的痕跡,如今反而越發(fā)殷紅如血。
月愿仙君雙眸圓睜,口中念念有詞:“如此看來,殿下歷劫之事,徒勞無功�!�
怎么會徒勞無功。
聽著月愿仙君獻(xiàn)出許多良策,試圖幫助容昭太子泯滅情絲。
容昭太子冷聲拒絕了,他已經(jīng)接受了情絲的存在。
這并不意味著他心甘情愿地受到天道束縛,碧落黃泉。若當(dāng)真有人能束縛他,也不是所謂的天道與情絲,而是……
白嫩的肌膚上,留下容昭太子的痕跡,一些深深淺淺的牙痕,讓寶扇輕呼出聲。
容昭太子以輕吻相寬慰,總算哄得寶扇不再淚水漣漣。
容昭太子停下動作,出聲詢問寶扇:“你我如此這般,可覺得快意�!�
回答他的,是寶扇羞紅的臉頰,與細(xì)如蚊哼的輕聲應(yīng)和。
容昭太子卻并不覺得心中松快,他目光幽深,神態(tài)認(rèn)真:“為何快意�!�
寶扇模樣懵懂,神色單純:“因為是主人。同主人做什么事,都是快意的。而且,在凡間也是這般……”
容昭太子黝黑的眼眸,閃過黯淡,他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容昭太子側(cè)身,看向被扔到地面上的衣袍,那里面放著月愿仙君的白玉圓石。
只需要將白玉圓石取出來,讓寶扇一測,便知道凡間的生生世世后,寶扇是否因為他生出了情絲。
只是,原本行事干脆,不受情緒支配的容昭太子,卻突然變得猶豫。
若是用了白玉圓石后,寶扇綿軟的柔荑上,仍舊是一片光滑,那該如何。
看到容昭太子神色冷淡,被他抱在懷中的寶扇。突然踮起身子,朝著容昭太子的下頜,輕輕印下綿軟的吻。
寶扇黛眉微蹙,神情脆弱:“主人不快意嗎?”
與她一處,容昭太子難道不歡喜。
容昭太子目光沉沉,俯身而下,嘴中變得含糊不清。
“如何不快意�!�
容昭太子放棄了讓寶扇測情絲的念頭,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三界之中,寶扇只能是他容昭的,再無旁人可得。
兩人胡鬧了許久,容昭太子突然變得眉眼冷淡,沉聲道:“我雖然與你做了這些親近事,但并非心悅于你�!�
寶扇眉眼彎彎,絲毫沒有因為容昭太子的冷漠,而心中痛楚,她語氣輕柔:“我對主人,卻是歡喜�!�
卻也只是歡喜,并無半分心悅。
容昭太子冷凝的神情,微微松動,他將寶扇的本形蓮花拿在手心,肆意揉捏。
容昭太子似乎是知道蓮花花瓣的柔軟之處,手指不輕不重地按著那里。
寶扇面頰緋紅,強(qiáng)行忍耐,才能不讓羞人的話語,從唇齒中泄露。
“主人,小蓮花……”
容昭太子目光帶著警告:“贈本形蓮花之事,莫要再提�!�
寶扇臉色漲紅地應(yīng)了。
與寶扇通感的小蓮花,怎么能送給真語仙下凡歷練之事,雖然未能令容昭太子磨滅情絲,卻讓他惦念起了平復(fù)三界的念頭。
只不過,若是依照過去的容昭太子,定然用鐵血手段,付出百般代價,也要將三界收復(fù)。
但若是三界交戰(zhàn),依照地勢而言,柳盛荷艷便難以避免地要變?yōu)榛氖徶亍?br />
容昭太子終究是做出了抉擇,采納了另外一種平緩的手段。
妖界。
小妖們紛紛丟兵棄甲,四處逃竄。暗河傳來聲聲嗚咽,似是千百種哭泣聲交織在一起,令人心中恐懼。
但容昭太子面色如常,他神情冷峻,腳步平穩(wěn)地走過暗河。
容昭太子的束發(fā)松散,眉峰處有一道細(xì)長的血痕,紅與黑交錯,令妖界眾人越發(fā)惶恐,不敢抬頭細(xì)看。
月愿仙君領(lǐng)命去盤察妖界眾人,回來時面容上浮現(xiàn)出糾結(jié)的神色。
瞧著容昭太子眉眼疲憊,月愿仙君稍作猶豫,仍舊走上前去,將剛才所見的為難事,一一告知于容昭太子。
“妖王姬妾眾多,膝下的兒女也不在少數(shù)。我方才仔細(xì)盤點后,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人。”
月愿仙君語氣停頓,見容昭太子并不好奇,便接著說道:“那人是妖王最寵愛的淳如公主。按照伺候淳如公主的小妖們所說,淳如公主身邊的妖侍,提前得了消息,帶著淳如公主去凡間避難去了�!�
容昭太子斂眉,抬首看著月愿仙君:“如此小事,會令你為難。”
月愿仙君感覺到容昭太子身上的寒意,立即道:“不為難�!�
待到容昭太子離開后,月愿仙君才呢喃出聲:“果真鐵石心腸,淳如公主好歹送過許多物件,雖然殿下一件沒收……”
但這般對待陌路人的態(tài)度,足以可見,容昭太子對淳如公主,未曾有過半分動容。
月愿仙君當(dāng)機(jī)立斷,攻破妖界后,經(jīng)他要求,容昭太子便將妖界的引魂蝶,盡數(shù)給了月愿仙月愿仙君并不準(zhǔn)備費心將淳如公主和妖侍捉回。而是驅(qū)動引魂蝶,讓它找到二人所在,吞噬掉一切修為。
如此,淳如公主與妖侍,便淪為了徹底的凡人。
而聽妖界眾人所說,妖侍曾經(jīng)動用過密法,幫助淳如公主擾亂凡間因果。
如今天道反噬,兩人在凡間的境遇可想而知。
九重天。
寶扇一襲天妃裝扮,與茯苓比肩而立。
茯苓心中郁郁,出聲埋怨道:“我若是多用些心思,便能發(fā)現(xiàn)容昭太子的狼子野心。
明明你我相依為命,容昭太子平白占了便宜,因得第一個見到你人形,便成了主人。
這主人當(dāng)?shù)木昧耍阆雽⒎Q呼,轉(zhuǎn)移到軟榻上�!�
容昭太子此番收復(fù)三界,可謂是所向披靡。
他雖然身為天界太子,也需要論功行賞。
容昭太子得知此事后,特意傳回話來,其余賞賜皆是平平無奇。
唯有將寶扇,立為他的天妃一事,最為緊要。
容昭太子無欲無求,這是萬萬年間,從他口中吐露的唯一的要求,九重天眾人皆很是上心。
寶扇便被眾仙子仙君,好生打扮,宛如將她當(dāng)作了容昭太子的賞賜,推在眾人之前,好叫容昭太子回來時,第一眼便能瞧見寶扇。
寶扇輕輕扯著茯苓的衣袖,聲音柔軟:“主人不是狼�!�
哪來的什么狼子野心。
茯苓瞧著寶扇這副無知懵懂的模樣,心頭越發(fā)痛了。
這是她精心養(yǎng)護(hù)的小蓮花,卻被容昭太子折斷后,揣在懷里帶走了。
看著寶扇這般維護(hù)容昭太子,茯苓越發(fā)不忿:“就是一只壞心眼的狼,要將你這只柔弱可憐的小蓮花,扯掉花瓣,一口一口地吃掉。”
茯苓抬起手,想要如同往常般觸碰寶扇的鼻尖。
容昭太子垂首,語氣發(fā)沉,似有所指:“要做一株聰慧的小蓮花,不要被流言蜚語所擾亂�!�
寶扇不明所以,只諾諾地點頭。
茯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容昭太子將寶扇打橫抱起,跟在容昭太子身后的仙侍,扯著嗓子喊道:“美人配英雄,天妃配殿下,如意美滿,美滿如意!”
月愿仙君被諸多仙子仙君團(tuán)團(tuán)圍住,向他討要身上纏繞的五彩絲線。
真語仙君神色黯淡,呆立在原地,面容上閃過掙扎猶豫,終究是抬腳追了上去。
茫茫云海中,容昭太子因故離開,寶扇便要他將自己放下,與云團(tuán)玩鬧。
綿軟的云團(tuán),擁擠著去撫摸寶扇的柔荑。
真語仙君眼眸漆黑:“寶扇�!�
寶扇轉(zhuǎn)過身,輕聲道:“真語仙君可曾尋到了心儀的蓮花�!�
為了補(bǔ)償真語仙君,容昭太子將柳盛荷艷的滿池蓮花,盡數(shù)移栽到真語仙君的殿內(nèi)。
真語仙君神色微動,思緒片刻,終究是回道:“總能找到的�!�
實則非也,他已經(jīng)找到。只是這株蓮花,從來都不曾屬于他,凡間時便是他人的囊中物,到了九重天后,也是如此。
真語仙君還想再說些什么,容昭太子卻突然出現(xiàn),他走到寶扇身旁,姿態(tài)親昵地捉住寶扇的手,熟稔的態(tài)度,仿佛這樣的舉動,已經(jīng)做了千遍萬遍。
真語仙君身子一僵,微微俯身,拱身行禮后,翩然離開。
“不是有急事,怎么回來的這般匆忙?”
容昭太子面容冷峻,寬袖微揚,便在茫茫云海的四周設(shè)置下結(jié)界。
結(jié)界外的人,聽不到,亦看不到結(jié)界中的景象。
容昭太子抬起寶扇的下頜,冷聲問道:“匆忙,是擾亂了真語的好事嗎�!�
寶扇雙眸清澈,不解地問道:“什么好事�!�
明明自己心中酸澀不堪,可寶扇卻無知無覺,容昭太子覺得,這當(dāng)真不公平。
他攔腰抱起寶扇,兩人沒入茫茫云海中。
一時間,分不清白皙的云團(tuán),和光滑細(xì)膩的肌膚。
茫茫云海中的云團(tuán),雖然未曾開啟靈智。但寶扇依偎在其中,仍舊覺得難為情。只是她性子柔軟,此時身子也綿軟無比,丁點抗拒也不能做出。
綿軟的云團(tuán),觸碰著寶扇的腿彎,足尖,極盡纏綿悱惻。
清淺的濕潤,已經(jīng)讓寶扇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云團(tuán)的觸感,還是容昭太子的薄唇。
意識宛如與身子脫離,在這柔軟的茫茫云海中,沉浮不定。
寶扇只能依靠著容昭太子,她將自己周身的力氣,都放置在容昭太子身上。
肌膚的顏色堪比云團(tuán)般白皙,透著薄粉色,惑人心神。
朦朧中,寶扇聽到一聲輕聲嘆息,似在妥協(xié),卻又夾雜著幾分憤懣。
“我不……心悅你�!�
“真語若是想要蓮花,日后便將你我的兒女,本形蓮花,送他一株�!�
“唯有你的,是萬萬不行……”
第129章
世界六(一)
洶涌的火光,裹挾著蒸騰的熱意撲面而來,赤色與藍(lán)色交織的火苗,以極其肆意的氣勢,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坍塌的梁柱,被燃燒成焦黑色的木板,視線所及,都是令人心驚的赤紅……
韓文歆想要從肆意彌漫的火勢中逃離,但腳上叮當(dāng)作響的鎖鏈聲,在提醒著她:她被禁錮在此地,是逃不掉的……
夢醒。
秋茗瞧著韓文歆額頭上的汗珠,眉眼中盡是心疼,她伸出手,用軟綿的帕子,拭去韓文歆鬢角的汗水,語氣放輕:“姑娘又做噩夢了?”
韓文歆輕輕頷首,素來嬌艷紅潤的臉蛋上,此時因為恐懼而變得雪白。
秋茗將泛著清香氣息的茶水,遞至韓文歆面前,糾結(jié)道:“這噩夢纏人的緊,恐怕是邪祟作亂。不如將此事告訴夫人,也好從府外請來得道之人,驅(qū)散這些污穢之物,也好讓姑娘有個平靜,能睡個安穩(wěn)覺�!�
看到秋茗臉上的擔(dān)憂神色,韓文歆臉色微怔:這樣鮮活的面容,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曾見過。
韓文歆能從秋茗的話語中,感受到她的真切關(guān)心,緊皺的眉峰不禁舒展,態(tài)度也不像之前那般堅持,只道:“讓我再想想�!�
韓文歆走在府中的長廊小徑上,每每因為路上新開的夾竹桃,或者幾只翩翩飛舞的蝴蝶,而停下腳步。
一柱香便能走完的道路,讓韓文歆生生走了半個時辰。秋茗見她如此,不禁出聲打趣道:“姑娘前幾日才說,這院子里的景色老套至極,看都看厭了。
怎么今日又突然起了興致,不嫌棄這些景致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樣的氣息,是昔日里,她被困在高樓中,夢寐以求想要聞到的。
韓文歆隨口搪塞著秋茗:“過去是我年少不知事。”
這話說的好生古怪。不過區(qū)區(qū)幾日,韓文歆便從待字閨中的女郎,變得知曉世事了嗎。
秋茗心中閃過疑惑,只道韓文歆從那日高燒退下后,便穩(wěn)重了許多。
看著端坐高堂的韓父韓母,韓文歆頓時鼻子發(fā)酸,撲到了韓母的懷中。
韓母面容一怔,無奈地?fù)嶂n文歆的后背,語氣輕柔:“都多大的人了,還像你侄子侄女般,需要母親關(guān)心。”
面前鮮活無比的人,讓韓文歆自重生以來,一直懸著的心臟,此時才有了幾分安穩(wěn)。
她從韓夫人懷中抬起頭時,眼圈已經(jīng)微微發(fā)腫。
見到此等情狀,韓夫人臉色嚴(yán)肅,聲音中帶著寒意:“秋茗,可是有人欺負(fù)了文歆?”
秋茗連忙跪下,連連否認(rèn)道:“不曾�!�
韓文歆是韓夫人的老來女,在府中備受寵愛疼惜。
又因為韓文歆生了一副嬌艷如花的面容,出了府,也是被諸多郎君奉承追捧的人物。若是說,有誰能叫韓文歆受了委屈……秋茗心中微動,如實向韓夫人稟告道:“前些日子,姑娘與國公府的陸世子,鬧了些不痛快。”
也是因為那陸聞鶴,韓文歆郁氣縈繞于心頭,這才發(fā)了熱。
韓夫人緊繃的眉眼,聞言瞬間舒展開來,原來并非是受了欺辱,而是與小郎君鬧了別扭。
但韓文歆終究是自己的女兒,是她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骨肉,韓夫人雖然覺得韓文歆氣性大,但是也說不出重話來。韓夫人輕輕嘆氣,似在妥協(xié):“三日后,國公府上舉辦游春宴,陸聞鶴自然會出現(xiàn),你便帶著請?zhí)チT�!�
聽到陸聞鶴的名字,韓文歆身子顫抖,手腳生出了涼意,她猛地?fù)u頭,連連拒絕道:“不,我不去游春宴,母親,我不去�!�
饒是韓夫人再好的脾性,也被韓文歆這來來回回變幻的古怪性子,點燃起幾分火氣。
不是她整日叫嚷著「天下男兒諸多,只愿嫁為陸家媳」,還視一般閨閣女子的規(guī)矩于無物,每次碰到了陸世子的身影,便要癡纏上去,怎么今日卻突然改了性子。
韓夫人皺眉:“為何不愿?”
韓文歆嘴唇張合,不知道該怎么向韓夫人解釋。
難道要明明白白地說出,自己是再生之人嗎。
韓文歆嘴角扯出苦澀的笑容,她若是這般講出。
即使是自己的母親,也會以為她害了魔怔,要找僧道來驅(qū)妖罷。
韓文歆只好含糊道:“與陸世子……接觸,恐怕于名聲有礙�!�
韓夫人欣慰韓文歆的懂事,輕聲道:“此事無妨,游春宴上定然有許多與你年歲相當(dāng)?shù)呐�,你不與陸聞鶴往來,與其他女郎親近也是好的�!�
韓文歆自知無其他理由再拒絕,只好輕聲應(yīng)下了。
游春宴會這日。
秋茗欲為韓文歆梳時興的發(fā)髻,被韓文歆拒絕了,她聲音淡淡:“平常的便好�!�
前世的她,只知道肆意張揚,在游春宴當(dāng)天,她作華麗裝扮,又配上嬌媚的面容,一下馬車,她便奪走了眾人的目光。卻不知道,喧賓奪主是為大忌。模樣嬌媚的她,惹來了明里暗里的許多妒忌。
而重來一世,她定然不會再重蹈覆轍,為了在游春宴會上大出風(fēng)頭,而四處樹敵。
秋茗雖然不解,但還是依照韓文歆的吩咐做事。只是在挑選首飾時,秋茗犯了難。秋茗心想,依照韓文歆今日的穿著打扮,或許是想低調(diào)行事,不做浮華裝飾。只是,這枚紅瑪瑙鑲嵌的釵環(huán)……
秋茗將瑪瑙釵環(huán),遞到韓文歆面前:“姑娘,這紅瑪瑙,是陸世子喜愛之物,這戴還是不戴?”
看到那紅瑪瑙釵環(huán),韓文歆臉色煞白,她嘴唇緊抿,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陰鷙的面容,宛如將她當(dāng)作了提線木偶,用珍珠寶石裝扮。
如此這般,陸聞鶴還不滿意,非要將她禁錮于高樓之中,不許旁人接近。
那樣的日子,雖然能看到從窗欞中傾瀉出的陽光。但韓文歆卻覺得,自己整日處于黑暗中。
沒有人陪伴在她的身側(cè),周圍都是冷冰冰的寶石,丁點活人的溫度都沒有。
而這一切,都是她曾經(jīng)傾盡所有,費盡心機(jī)求來的。
韓文歆眼中閃爍著水光,將瑪瑙釵環(huán)丟在地上。
“自然不戴。”
那樣的日子,她不愿再重新度過一次。
秋茗身子一抖,待反應(yīng)過來后,連忙將紅瑪瑙釵環(huán)握在手心,仔細(xì)翻看后,發(fā)現(xiàn)了一條細(xì)長的裂縫,頓時心疼的眉頭發(fā)皺。
韓文歆瞧見了那條裂縫,心頭閃過異樣的情緒。
她應(yīng)該叫秋茗,將紅瑪瑙釵環(huán)扔出去,但最終閉上了眼瞼,未曾開口。
因為陸國公的權(quán)勢地位蒸蒸日上,這場游春宴會,也被眾多官員視為向陸國公示好的手段。
因此,國公府前,車水馬龍,人群絡(luò)繹不絕。
兩輛馬車同時橫亙于國公府前,誰都不肯退讓半步。
蟹殼青的簾子被輕輕掀起,丫鬟俯身聽罷主子的吩咐,眉眼間越發(fā)肆意張揚。
丫鬟走到秋茗面前,語氣中滿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煩請后退半步�!�
秋茗自然不肯,指著自家駿馬的腦袋道:“我們府上的馬車先到,若是退也合該你們退�!�
丫鬟輕笑一聲,揚了揚手中的帕子:“國公府前,可不論什么先來后到�!�
韓家的馬車先到半步又如何,便是百步,也該給她們讓道。
秋茗氣的臉頰漲紅,還欲和面前仗勢欺人的丫鬟分辯幾句,韓文歆卻突然喚她。
秋茗轉(zhuǎn)身走到韓文歆面前,垂首細(xì)聽。
重活一世,韓文歆已經(jīng)不像過去那般爭強(qiáng)好勝。
若是前世的她,定然會讓秋茗守住馬車,與對方僵持。
但如今,韓文歆只讓秋茗去吩咐車夫,將馬車后退半步。
聞言,秋茗眼睛睜得通圓,與丫鬟爭執(zhí)許久,秋茗不覺得委屈,只感受到怒氣。
可韓文歆的主動退讓,卻讓秋茗瞬間紅了眼睛,喚道:“姑娘……”
表面上只是馬車后退半步,但她們韓府若是當(dāng)真退了,便會讓人輕視怠慢。
但韓文歆眉眼疲憊,語氣堅持:“讓她們先行�!�
秋茗只能去吩咐車夫,與秋茗爭執(zhí)的丫鬟,高昂著頭,臉上是滿滿的自得。而秋茗則是低垂著腦袋,全然無來國公府前的期待雀躍。
蟹殼青的簾子,在經(jīng)過韓文歆身側(cè)時,被風(fēng)揚起,露出兩張美人臉蛋來。
一張端莊有禮,卻隱隱帶著傲慢,想必當(dāng)時吩咐丫鬟,讓秋茗后退半步的,便是此人。
另外一張,模樣生的玉軟花柔,翦水秋瞳中滿是怯弱可憐。
她身子纖細(xì),素雅衣裙,更襯得其楚楚動人,姿態(tài)柔弱。
韓文歆聽到馬車中喚道:“寶扇。”
那身姿弱弱的女子,便輕聲應(yīng)道:“長姐�!�
國公府接過請?zhí)�,轉(zhuǎn)身迎著兩人:“秦府兩位小姐,請隨我來�!�
府門前,再沒有其他阻擋。秋茗掀開簾子,將韓文歆扶下馬車。秋茗心中的郁氣,仍舊未曾散去,小聲嘟囔著。
“若是早知道是秦府的人,剛才便更不該相讓�!�
朝堂之上,并非一番和睦,有爭端,也有派別。
韓父與秦大人,便是面和心不和的兩人,在政事上雖然并非是爭執(zhí)的面紅耳赤,也定要論個高低。
若是韓父知道了,自家女兒給秦家女讓位置,不知道會如何反應(yīng)。
韓文歆想起那抹柔弱身影,蹙起眉峰:“秦家不是只有一女�!�
緣何兩女相伴而行。
秋茗倒是知道一些內(nèi)情,輕聲向韓文歆解釋著:“嫡女只有一位,另外的,是見不得人的庶女罷了。”
第130章
世界六(二)
時值春日好時節(jié),滿園盡是桃紅柳綠,姹紫嫣紅之色。各色的鮮花盛開的正茂,纖細(xì)的枝蔓上,細(xì)長的柔韌枝條上,綴滿了似錦繁花。
這等景象卻抵不過園中的美人如云,華麗衣衫沾染著陣陣香風(fēng),輕輕地掠過幾乎被花瓣壓彎的枝頭。脂粉氣息與花香摻雜在一起,一時間叫人分辨不清。哪個是人身上的,哪個是花身上的。
韓文歆有意收斂鋒芒,并不與其他女郎湊到一處。她輕輕轉(zhuǎn)身,便瞧見水畔旁,面面相對的兩人。其中的女子,穿著雅致,在這爭奇斗艷的園子里,更顯得其身姿清靈。
那女子面容上,未曾有涂抹脂粉的痕跡。但在日光的照耀下,越發(fā)顯現(xiàn)出其臉頰瑩潤如玉。
韓文歆柳眉緊皺,辨認(rèn)出了那女子的身份,便是秦家庶女,名喚寶扇。韓文歆心中浮現(xiàn)疑惑:秦家女受邀來游春宴,不與其他女郎交好。反而私自與外男會面,是因為何等緣故。
男子神色焦急,濃眉緊鎖地訴說著自己的為難:“寶扇,是我負(fù)你在先。如今婚約已經(jīng)定下,再毀掉約定是萬萬不能了。”
謝觀抬起頭,漆黑的眼眸中滿是光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連語氣中都帶著急切:“若是你情愿……”
謝觀心中所想,寶扇看的分明。
她身為秦家庶女,在府中艱難度日。唯有靠著討好嫡姐,才能有幾分安穩(wěn)日子。
只是她已經(jīng)到了成親的年歲,秦府不會為她籌謀,嫡姐自然也不會惦念這些小事。
寶扇雖生的一副軟弱可欺,純粹高潔的模樣,但極其貪戀榮華富貴。
只是,若是將婚事上的指望,全然寄托在秦家人身上,寶扇所有的希望,都會泯滅為泡影。
寶扇只能為自己打算,每次陪伴嫡姐赴宴,她總會垂著眸子,作溫順模樣。
但一雙水眸,總是在悄悄打量著宴會上的郎謝觀便是寶扇再三斟酌后,選中的如意郎在眾多郎君中,謝觀模樣俊朗,家境殷實,尚未娶妻。
謝觀并不是所有郎君中,最富貴的那個,也不是最會討人歡心的那個。
寶扇挑中他,是因為謝觀心思淺,而且容易被人掌控情緒。
謝觀對寶扇,可謂是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謝觀猶記得,初次見到寶扇時。寶扇丟了繡鞋,瓷白小巧的臉蛋上,盡是慌張失措。曳地長裙,將那雙足盡數(shù)遮掩。她面頰泛著羞怯,聲音綿軟地向謝觀求助。
一時間,謝觀胸中涌現(xiàn)出萬丈豪情,俯身向四處尋找著弄丟的繡鞋。
在矮樹叢中,謝觀尋到了那只繡鞋,他將軟布縫制的繡鞋握在手心,拿到寶扇面前。
謝觀本想將繡鞋丟下,讓寶扇自己穿上。
可被那霧水朦朧的眼眸一瞧,謝觀心頭發(fā)熱,鬼使神差地彎下腰,將那綿軟的足,放進(jìn)繡鞋中。
繡鞋的尺寸有些大,布帛因為褪色而顯得顏色黯淡。這般不合貼的鞋子讓謝觀面露不解。寶扇怯怯地收回腳,臉上滿是令人心疼的為難。
寶扇輕聲道謝,而后連名諱都未曾留下,便匆匆的離開。
可若是想要得知女子的名諱,即使困難重重,也總能知道的。
得知寶扇是秦府庶女時,謝觀頓時明白了那時寶扇臉上的神情,是為窘迫。
他暗暗猜想,寶扇在秦府的日子,過的定然不好,不然也不會連繡鞋都是不合腳的。對女子的情意,往往起于憐惜。在此以后,每每在宴會上,謝觀都是心不在焉,眼眸向四處逡巡著寶扇的身影。
直到尋到那一抹柔弱的身影,謝觀才稍稍安心。女郎和郎君們的席位,相隔的甚遠(yuǎn)。但寶扇輕抬起頭,露出輕柔的笑意,謝觀便知,那是對著自己的。
隱秘的情意,宛如一顆稚嫩的種子,被埋入泥土中,逐漸生根發(fā)芽。
待其長成時,才發(fā)覺情意綿綿不絕,已經(jīng)成為不可阻擋之勢。
謝觀并不是個懂得克制守禮的人,但寶扇是。
因此謝觀只能與寶扇相敬如賓,但他的心中越發(fā)炙熱,暗暗思量著該如何將寶扇娶進(jìn)家門。
看著面前俊朗的少年,聽著他急切的話語,寶扇心中暗想:她當(dāng)初只道謝觀是個耙耳朵,卻沒曾想到,這軟耳朵不僅是對著她的,對謝家人也是一般。
今日,謝觀便因為家中逼迫,被定了婚約,而今又來她面前。
雖然言語含糊,但其心思可見一斑,無非是想魚與熊掌兼得,既不想毀掉婚約,又想納她為妾。
寶扇濃密纖細(xì)的眼睫,輕輕垂下,心中暗道:世間男子都是這般貪心嗎。
謝觀臉色漲紅:“做我的……”
她若是同意,謝觀便會用一頂粉紅小轎,將她帶入謝府。
那之后,她便要繼續(xù)過著仰人鼻息的生活。
只不過,之前討好的是嫡姐,日后討好的是謝觀與謝夫人。那她何必費勁心機(jī),引誘謝觀入局。她若是拒絕,謝觀定然會失落。無論多情根深種,善解人意的男子。一旦被女子拒絕,男子不會思索是否自己的請求過于為難,只會覺得失了顏面,甚至?xí)嗽箽狻?br />
于是,寶扇眼睫輕顫,晶瑩的淚珠便懸在她纖細(xì)的睫毛上,好似凌晨草木上的露珠。
謝觀頓時變得慌亂,在他眼中,寶扇雖然身姿柔弱,但很少流淚。她曾經(jīng)向謝觀說過:“姨娘講過,眼淚有盡數(shù),要為心愛的男子而留。”
情意正濃的謝觀,哪里舍得讓寶扇流淚。
而此時,卻因為他的毀約,讓寶扇眼圈發(fā)紅,謝觀心中不禁責(zé)怪起自己,當(dāng)初為何不強(qiáng)硬一些。
寶扇聲音弱弱:“若是能與你在一處,即使日子過得差些,也是無妨。
只是旁人都說,為人妾室,便比奴隸更卑賤,會被主母隨意發(fā)賣出去。若是心狠些的,便會賣去那些勾欄……”
寶扇臉色發(fā)白,神情上滿是懼怕,好似怕淪落為妾室,便要變?yōu)榕匀苏璋迳系聂~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