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畢竟顧瀟瀟不能相信,小霸王杜錦義,會有朝一日變成翩翩少年郎。
游東君又去尋那陳五,他寫了清心符,貼在陳五身上。
但陳五仍舊堅持之前的說辭,不曾更改分毫。
游東君又用羅盤,終于尋到了指甲蓋大小的香灰。游東君將香灰捻在指腹,冷聲道:“夢魘……”
游東君眉心輕跳,暗道不好。他腳步匆匆,趕回杜家。游東君直奔寶扇的屋子,他推開門,便見寶扇靜靜地躺在軟榻上,臉頰微紅,檀口輕張。
琉璃瓶中,擺放著幾枝玉簪花,和一只細(xì)長的安神香。
這安神香讓人叫奇,它周身浸泡在水中,卻不滅火光,猶在燃燒著。
游東君喚了幾聲「寶扇」,卻不見寶扇醒來。
游東君冷眼看著那安神香,他揚起桃木劍,便將那琉璃瓶、玉簪花,和安神香盡數(shù)打翻在地。
安神香卻還在燃著,寶扇仍舊溫順地躺在軟榻上,像是做了一個美夢。
游東君知道,寶扇是被夢魘所擾,困在夢中,需得夢魘親自解開,方能蘇醒。
游東君攬腰抱起寶扇,便朝著小少爺?shù)姆恐凶呷ァ?br />
顧瀟瀟見此情狀,也腳步匆匆地跟了上去。
門外的小廝還要阻攔,只道要先行通傳,卻被游東君一腳踢開,模樣狼狽。小少爺走出屋子,溫聲吩咐道:“你們下去罷�!�
顧瀟瀟見仆從們散開,忙跟著進了小少爺?shù)耐ピ骸?br />
只見游東君抱著寶扇,眸色發(fā)冷,聲音仿佛淬了冰:“你給她用了織夢,速速解開�!�
顧瀟瀟這才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如此喧鬧,寶扇卻安穩(wěn)地躺在游東君懷里,臉蛋嬌艷柔美。卻連丁點生氣都無,仿佛一尊玉石雕像。
顧瀟瀟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小少爺輕聲笑道:“瀟瀟,你果真如同杜錦義記憶中的一般,腦子不太靈光�!�
說罷,小少爺便變幻身形,他一身雪白長袍,長及腳踝,眉眼容貌,和杜錦義沒有半分相似。
他眉峰眼眸,都是極淡,仿佛水墨丹青,又似幻夢一般,輕輕一揮,那眉眼便了無痕跡。
夢魘并不著鞋履,只赤著雙足,走到游東君身邊。他俯身輕嗅,語氣悠悠道:“茅山道士,果真名不虛傳,竟能識破我的真身�!�
游東君身后,桃木劍發(fā)出振振響聲。
夢魘輕聲道:“你們茅山道士,這一點最讓人心生厭煩,話沒說上兩句,便要動刀動劍。
從不聽事情緣故,只一心向著那些個凡人。
我雖身為夢魘,卻是聽召喚而來,并非是貪戀富貴,才充做這小少爺身份�!�
若是在平日,游東君哪里會聽夢魘多言,早就揚起桃木劍,與他彼此較量。
只是如今,游東君顧忌著寶扇,便忍耐著內(nèi)心的不耐,聽著夢魘訴說。
夢魘便道,杜夫人愛幼子如命,得知杜錦義離家出走以后,自然是牽腸掛肚。
那存心挑唆的陳五心想,若是讓杜錦義輕易地被杜家找了回去,便再沒有了他親近杜錦義的機會。
陳五便將杜錦義藏在家中,謊稱杜家沒人來尋。
杜錦義腦袋空空,自然相信了陳五的話。
經(jīng)過一月,兩月,杜家尋遍全城和周圍的鎮(zhèn)子,都沒有找到杜錦義的丁點蹤影。
杜夫人的半條命,都被杜錦義帶走了,氣火攻心之下,便堪堪病倒了。
杜老爺見狀,便喚人喊來大夫,為杜夫人診治。
那大夫會些招魂喚鬼的招式,便在病中的杜夫人耳邊,循循善誘道:“小少爺如此不爭氣,夫人難道不想讓他改頭換面?”
杜夫人輕聲嘆息,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如今再不想逼迫杜錦義,只要他安然無恙便可。
那大夫便將一個人偶,遞給杜夫人,囑托杜夫人日夜禱告,心誠則靈,終有一日能得償所愿,有一個聽話且貼心的兒子。
杜夫人并不相信,但她一腔慈母之心,只能放在人偶身上。
杜夫人是日思夜想,其心誠懇,喚得夢魘出現(xiàn)。
夢魘見她思子心切,便給杜夫人下了織夢,改變了杜夫人的記憶,讓她記憶中的杜錦義,從未離開過杜家。
夢魘本可以讓人偶,幻化成杜錦義的模樣。
只是夢魘覺得洞府無趣,便親自來變幻。但他不喜張揚,便調(diào)整了杜錦義的容貌。
至于杜家人的記憶,對于夢魘而言,一只織夢香,便能輕易篡改。
夢魘如杜夫人所愿,做一個溫順聽話,識禮懂規(guī)矩的杜錦義。
但夢魘沒想到,真正的杜錦義會突然出現(xiàn),還帶來了茅山道士。
夢魘為杜夫人織了一場美夢,怎么能被突然打斷。
于是,夢魘便以真假杜錦義之局,讓杜錦義成為居心叵測之人。
聽罷,顧瀟瀟開口道:“那陳五,也被你下了織夢?”
夢魘面帶嫌棄:“他那樣的人物,我本不欲下手,可茅山道士最為難纏,我也只得如此了。
若是知道,你們無論如何都會查到真相,我便不會白白浪費一只織夢,在那種小人身上�!�
顧瀟瀟不解道:“依照你的本事,難道不知道杜錦義就在附近的鎮(zhèn)上。
你既為了杜夫人好,不如將杜錦義所在之處,告訴杜夫人,全了她的愛子之心�!�
夢魘眉眼淡淡,他看著顧瀟瀟,又轉(zhuǎn)身看向游東君懷里的寶扇,輕聲道:“你果真不如寶扇姑娘,可憐可愛。我本是妖,又不是佛,為何要做那些善心事,看母子團聚?
這是在夢中,我同杜夫人做的交易,她覺得劃算,我也覺得劃算,又有何不可呢。”
顧瀟瀟握緊拳頭,又問道:“你同杜夫人之間,勉強可以說上一句你情我愿。
但寶扇呢,她定然不會和你交換些什么,你為何要對她下織夢?”
夢魘坐在靠椅中,姿態(tài)慵懶,他以一種莫名的神色,打量著安睡的寶扇。
游東君用寬大的道袍,遮掩住夢魘的視線,他目光冷冷,帶著警告。
夢魘輕聲道:“我與寶扇姑娘,確實不是你情我愿。只我在這世間太久,為了成全他人的夢,換過許多身份。
卻唯獨沒有娶過妻子,享受過男歡女樂。我私心以為,寶扇姑娘最為合適。”
他話音剛落,便見游東君身后的桃木劍,掙脫布包,朝著夢魘飛奔而來。
夢魘不擅打斗,幾十個招式下來,便覺得左支右絀,力不從心。
游東君將寶扇托付給顧瀟瀟,他握緊桃木劍,直逼夢魘的脖頸。
夢魘原本身形虛幻,輕易便可以來去無形。
但游東君將腰間的符咒貼出,環(huán)成一堵金色墻壁,將夢魘團團圍住。
夢魘掙脫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桃木劍陷入他的脖頸。
夢魘沒有血,沾染在桃木劍上的,只有淡淡的雪白光芒。
夢魘道:“我可以解開所有人的記憶,讓杜錦義恢復(fù)身份�!�
游東君目光發(fā)冷:“我只要寶扇�!�
聞言,夢魘目光微怔,待他明白游東君口中所說,便沉聲大笑起來。
“小道士,你和那些茅山道士,還是有幾處不同的。
今日,若換了他們,縱使我被壓制,他們口中也只會說些仁義道德的言語,說我如何不對,該放開杜錦義,將杜家少爺?shù)纳矸葸給他。
但你不同,你身上著道袍,心中有道。但并非只有道,你還惦記著那柔弱的美人。
今日,倘若我告訴你,杜錦義和寶扇,只能讓你選一個,你該選誰?”
游東君將桃木劍,往夢魘的脖頸里送了送,其上沾染的雪白光芒,越發(fā)濃烈。游東君聲音冷冷:“該做選擇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唯有落于下風(fēng)者,才會處于困境之中,做一選一的抉擇,而他游東君,絕不會淪落至此。
游東君如此訴說,夢魘卻開始浮想聯(lián)翩起來。
他心中篤定,若當(dāng)真做選擇,無論天平的另外一方,放著何等的籌碼。只要一方是寶扇,游東君的選擇便絕不會動搖。
夢魘看自己流失的妖靈,越來越多,便輕聲開口道:“織夢已下,你若想要中斷,除非親身入夢,將寶扇姑娘救出來。
不過此舉甚險,不如待寶扇姑娘醒來,熬過一兩月,我再替她解除記憶,你看可好?”
游東君攏眉道:“織夢入身,寶扇會有何影響?”
夢魘輕聲笑道:“我所下織夢,不過是給寶扇姑娘種下記憶,將她所愛之人,變成我的模樣。
但小道士莫要著急,不過一兩月,我便能解開。
只一兩月之內(nèi),強行解開,會使寶扇姑娘身子,受到織夢損害……”
游東君眉峰攏緊,打斷夢魘的言語:“我如何入夢?”
夢魘低聲喃喃:“你竟連一兩月,都等不了,果真是……”
夢魘將入夢之法,盡數(shù)告訴游東君。游東君只需劃破手指,將血淋在寶扇的織夢香上,便能和寶扇共享夢境。
游東君入夢前,便叮囑顧瀟瀟,將兩人守好。
顧瀟瀟面露猶豫:“你不在,夢魘逃跑了該怎么辦,我又打不過他�!�
游東君只將符咒貼在夢魘的前后左右,又將施法的桃木劍,放在夢魘前面,淡淡道:“他動彈不得�!�
游東君又道:“若我久去不回,或許便是中了夢魘的陷阱。
到時,你只需將桃木劍,送入夢魘的胸膛,他便煙消云散�!�
夢魘聽罷,聲音冷冷:“我哪里設(shè)下陷阱,你莫要污蔑我�!�
顧瀟瀟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只靜靜點頭。
殷紅的血珠,淋到燃燒的織夢香上。火苗未曾熄滅,仍舊有縷縷輕薄的煙霧,在屋中飄散開來。
游東君躺在寶扇身側(cè),他稍做猶豫,最終還是勾住了寶扇的小指。
織夢燃,夢境現(xiàn)。
游東君撥開濃烈的云霧,那濃白的霧氣,卻好似重巒疊嶂,怎么都走不出去。
游東君腰間,只剩下幾枚符咒,和一只羅盤。
桃木劍被游東君留在外面,用來震懾夢魘。
游東君信不過夢魘,倘若他和寶扇出不去夢境,就讓夢魘以魂飛魄散,來陪伴他們。
羅盤上的銅鏡,微微閃爍著光芒。在濃密的霧氣中,映照出一條道路。游東君順勢走出,果真云霧散去,見到真切的景象。
只見此處有垂柳松柏,盡數(shù)是自然長成,少有人力打理的痕跡。
游東君攏緊眉峰,只道此處像極了茅山。
便見一女子行走于山路之間,她一身芽青衣裙,身姿柔弱,如鴉鬢發(fā)間簪了幾朵野花。
那女子抬起頭時,生的黛眉水杏眸,唇瓣柔軟水潤,除了寶扇,還是哪個。
游東君腳步匆匆朝著寶扇走去。他還未走到寶扇面前,便看寶扇展露清淺笑意,如同乳燕歸林一般,朝著一身形高大的男子撲去。
兩人姿態(tài)親昵,寶扇軟聲喚他「秦郎�!�
秦郎,分不清是喚秦郎還是情郎。
游東君只覺得,一顆心仿佛被烈火烹煮,心亂如麻。他徑直朝著寶扇走去,冷聲道:“寶扇,隨我回去。”
寶扇轉(zhuǎn)身看他,面上全然沒有過去的依賴神色,她身子微顫,躲在了秦郎身后。
游東君看著那秦郎,便是用夢魘的模樣,幻化出來的。
寶扇柔聲道:“秦郎,那個道長好兇。”
第283章
世界十一(完)
游東君走上前去,一把捉住寶扇纖細(xì)的手腕。他眼底翻滾著晦暗不明的浪潮,聲音冷硬:“回去�!�
作為夢境之中,夢魘化身的秦夢,自然出面阻攔。但游東君本就心中怒火縈繞,正強行忍耐著,剛好被秦夢撞了個正著。游東君寬袖一揮,帶出極強的勁風(fēng),將身形高大的秦夢,掀翻在地。
寶扇嬌聲喚道:“秦郎!”
說罷,寶扇便想要掙脫游東君的鉗制,朝著跌倒在地的秦夢奔去。但游東君用手撫著不盈一握的腰肢,將寶扇禁錮在懷里,他勉強壓制住內(nèi)心的躁動不安,冷聲說道:“只是夢境罷了。寶扇,你該親近信賴的,是我才對。而不是那生的油頭粉面的秦郎!”
寶扇被游東君攬在懷中,嗚嗚咽咽地啼哭起來,她聲音嬌柔綿軟,淚珠似成串的珍珠兒,撲簌簌地滾落下來,襯著雪白的肌膚,惹人憐愛疼惜。
寶扇淚眼朦朧,柔荑握成粉拳,輕捶著游東君的胸膛,顫聲道:“你這登徒子,快些放開我。你傷了秦郎,又欲唐突于我,著實可恨。我不知你口中所說,是什么夢啊神啊的,我只知道,秦郎是我終身依靠,未來夫婿,我依賴他是天理自然,怎么容得你這小道士,出言置喙……”
寶扇的力氣綿軟,縱使她用盡了周身力氣。
但落在游東君身上,也好似棉花團一般柔軟無力。
游東君只覺得,寶扇不能傷他,但寶扇的言語,卻能令他心中郁郁。
游東君松開寶扇,轉(zhuǎn)身朝著秦夢走去。
秦夢一副弱書生模樣,面皮白凈,身形瘦弱,他手無縛雞之力,不能敵過赤手空拳的游東君半分招式。
游東君看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秦夢,心中半分同情都無。
他目光冷冷,握緊秦夢的下頜,將秦夢的臉蛋轉(zhuǎn)向?qū)毶取?br />
寶扇早已經(jīng)嚇得花容失色,臉頰泛白,偏偏眼圈是緋紅顏色。
寶扇聲音發(fā)顫,她看游東君下手果斷,連忙求情道:“你莫要傷了秦郎。你我既未見過面,想必你此行前來,定然是有所求。
無論是金銀財寶,或者綾羅綢緞,只要你開口,我定去尋來給你,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傷了秦郎……”
之前,寶扇滿心滿眼只有游東君一個,但是他卻習(xí)以為常。
即使因為解相思苦,游東君占了寶扇身子,他心中所想,也僅僅是給寶扇一個交代。
這交代之中,責(zé)任更多,卻沒有多少情意在。
如今,游東君親眼目睹,寶扇對另外一個男子噓寒問暖,伏低做小。
他這才意識到,他早已經(jīng)將寶扇視為囊中之物。
在游東君把寶扇帶出大山之日起,他就應(yīng)該明白,依照游東君的脾性。
莫說是一個可憐女子,即使是十個八個可憐女子,在他眼前哭泣,游東君也不會有所動容,只會面色如常地從她們旁邊走過。
由憐而生情,游東君將寶扇,視為和他隨身攜帶的羅盤,桃木劍一般的位置。
桃木劍和羅盤,是游東君初次學(xué)道法,他師父長生道君所贈。
對于游東君而言,這兩件物品意義非凡,因此游東君從未離過身。
游東君將寶扇,從那個荒僻愚昧的村子中救出來,就從未想過,讓寶扇一個弱女子,有朝一日舍棄了他,而去另外謀取生路。
游東君已將寶扇視為他的物品,和桃木劍一般,離不開他的。
看著寶扇柔聲啜泣,為其他男子落淚,游東君方知道,寶扇和桃木劍之流,是不同的。
游東君可以將桃木劍留在現(xiàn)實中,孤身一人入夢境,但游東君卻不能將寶扇單獨留下。
游東君心道,救命之恩,合該以身相許。
倘若換了其他人,游東君從未將解救一事放在心上,自然不會索要報答。
但寶扇不同,游東君私心以為,他救了寶扇,寶扇就應(yīng)該報答他。金銀財寶,游東君并不看在眼中。況且寶扇身無長物,唯有自己能作為謝禮。
游東君這種念頭,若是讓旁人知道,大概會說他行事肆意,哪里有人施恩,還眼巴巴地讓人回報。而且別的都不要,只要女兒家的身子和終生來償還,當(dāng)真是蠻橫至極。
但游東君卻不管旁人議論,他心中有了決斷,再看寶扇的目光,越發(fā)深沉晦暗。
他便要寶扇隨他離開夢境,寶扇哪里愿意,只道自己無論生死,都要陪著秦夢。
游東君輕揚眉骨,大掌握緊秦夢的脖頸。秦夢雙眸睜圓,口中唔唔地求饒。
游東君卻不看他,只凝神看著寶扇:“我知道這是夢境,是由夢魘設(shè)下的。你的行事都并非本心,因此我不會怪你。
但你不該說自己,愿意做梁山伯與祝英臺,也不肯隨我回去�!�
游東君加重了手上的力氣,秦夢尚且未如何,一滴淚珠,便從寶扇的眼眶中滑落。
游東君只道:“你且放心,我不會動你分毫。只這夢魘所化之物,我看了厭煩,非要取他性命,才勉強祛除心中怒火。”
秦夢忙道:“手下饒命!小道士,我看你對寶扇有意……”
游東君冷眼看他。
秦夢只以為剛才言語,戳中了游東君的心思,忙壓低聲音道:“你饒我一命,我用美人來換,如何?”
游東君心中已將秦夢當(dāng)了個死物,寶扇本就是他的,何時輪到秦夢當(dāng)做交換的物件。秦夢殷勤道:“你手短蠻橫,寶扇自然不會心甘情愿。
若小道士能饒我一命,我便哄勸寶扇,讓她同你溫鴛鴦一夢。
到時,她身子給了你,接下來要如何,還不是看你心意……”
游東君想到夢魘所說,要寶扇心甘情愿地隨他離開夢境,才可破夢。
游東君想著借秦夢之手,絕了寶扇對秦夢的心思,到時寶扇自然會跟他回去。
見游東君默許,秦夢便拿出平日里哄寶扇的言語,溫聲勸道:“那小道士為情所困,著實可憐,不如寶扇你讓他親近親近。小道士得了其中趣味,便放了你我。”
寶扇聞言,白嫩的面皮漲紅,如同上好的鴿子血寶石。
她身子柔弱,但明白秦夢所說,對女子名聲無益,自然是不愿意的。
秦夢便軟硬兼施道:“你好狠的心思!難道要看著我死在那小道士手中,你當(dāng)了寡婦才能稱心如意。
乖寶扇,你便同意了我,親近那小道士。
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對任何人提及。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他日我定然好好待你!”
寶扇本就生的柔弱,心性如同池中水草,隨著水流擺動。
聽秦夢百般請求,寶扇心亂如麻,便柔聲應(yīng)了。
游東君走向?qū)毶葧r,她身子一顫,又想起秦夢的叮囑,只能強忍心中的害怕,將柔荑貼在游東君的胸膛。
游東君早已經(jīng)施符,遮掩住秦夢的五感。
如今的秦夢,聽不得,看不得,說不得。
但寶扇全然不知此事,在寶扇的眼中,她只知道,自己當(dāng)著情郎的面,去親近另外一個男子。
綿軟的柔荑輕顫,寶扇心中生出退意。她剛要收回柔荑,便被游東君捉住。
游東君握緊寶扇的手掌,以一種強硬的姿態(tài),將那雪似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胸膛。
游東君俯身,用齒磨著寶扇白嫩小巧的耳垂。
他略微發(fā)沉的聲音,盡數(shù)傳進了寶扇的耳中。
“他不配�!�
寶扇美眸輕顫,剛要說些什么。輕柔的身子,便被游東君攬腰抱起。
鳳仙花的緋紅,在寬闊緊實的脊背上,留下一道道紅痕。
欺霜賽雪的柔軟上,有清露滋潤的痕跡。
若是如今,是冬日風(fēng)景。皚皚白雪之中,唯有兩株紅梅傲然獨立,成片的白雪,撲簌簌地落下,掛在紅梅花上,又變成清水,在樹根處,匯聚成泥濘。
寶扇的肌膚白皙,整個人宛如褪了殼的荔枝。
但荔枝豐盈圓潤,寶扇卻體型柔弱,有弱柳扶風(fēng)之姿。
游東君將寶扇收在懷中,仔細(xì)品味著那花瓣似的唇瓣,任憑唇齒交織,意識浮浮沉沉。
微風(fēng)吹起,寶扇貓兒似地蜷縮在游東君的懷里。
她原本是克制懂規(guī)矩的女兒家,如今卻把規(guī)矩體統(tǒng),都拋之腦后,竟當(dāng)著情郎的面,和茅山道士,肆意風(fēng)流,嬌吟歡唱。
美人嬌弱無力,連輕抬藕臂,都?xì)獯跤酢?br />
游東君為寶扇合攏好衣裳,順手解開了秦夢的禁制。
秦夢見寶扇眼含春水,盡顯嬌態(tài),心中嫉妒和渴望交織,一雙眼睛都粘在了寶扇身上。
游東君不喜,便又封住了秦夢的眼睛。
游東君轉(zhuǎn)身道:“你如今是我的,日后也該成為我的妻。夫妻夫妻,定然待在一處。如今,你該愿意同我離開了罷?”
寶扇美眸睜圓,明明只是交換而已。用寶扇來交換游東君留秦夢一命�?扇缃�,游東君突然提起夫妻兩字,態(tài)度真摯,讓寶扇不知如何是好。
寶扇怯懦著說道:“我該是秦郎的妻子,不能做你的妻子……”
游東君猛然攬起寶扇腰身,垂首問道:“你想始亂終棄?”
寶扇怯怯搖頭。
游東君又道:“道士雖然不同那些和尚,需要守些禁忌,娶妻生子都是尋常事。
但茅山一道,對于男女之事,有諸多限制。
我這般輕易地,將童子之身給了你,日后便只有你一個。
可依照你所言,竟然是要為了那賣妻求榮的秦夢,而狠心看著我余生孤獨�!�
寶扇向來心軟,不然也不會同意秦夢荒唐的提議。
寶扇看著游東君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一軟,便怯聲道:“……那我該如何?”
游東君俯身,在寶扇耳邊低語。
雖然清楚這是夢境,但游東君語氣微頓,終究是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了口:“你口中心心念念的登徒子,便是我。你知道此事后,怨我恨我,都可。只有一點,你不能離我寸步……寶扇,夢做的太久了,該回去了�!�
寶扇水眸微怔,她端詳著游東君的臉蛋,喃喃出聲道:“道長……”
顧瀟瀟一會兒盯著織夢香,一會兒看著夢魘,唯恐讓夢魘跑掉。
顧瀟瀟雖然是個愛熱鬧的性子,但無論夢魘想要和她說些什么,顧瀟瀟都不搭話。
她尚且記得,上次因為自己的失誤,險些被歡娘迷惑了神智,讓她從瓦罐中跑出來。
顧瀟瀟心道,若是夢魘也會迷惑心神,到時放走了夢魘事小,游東君和寶扇被困在夢境中,可就事大了。
只見織夢香突然斷掉,濃霧似的白煙散去。
顧瀟瀟正要質(zhì)問夢魘,究竟是何緣故,便見游東君帶著寶扇,從夢境中走出。
顧瀟瀟忙圍上去,問東問西,追問夢境如何,可是十分兇險。
寶扇面頰緋紅,夢境中的一切,仍舊歷歷在目。
可那等事情,她怎么好同顧瀟瀟細(xì)講。
游東君不給夢魘做選擇的機會,夢魘只得解開眾人的記憶。
杜錦義恢復(fù)了身份,臉上的喜色不多。
杜夫人知道杜錦義在外面流浪許久,受了很多苦,自然是心疼不止。
杜夫人又是噓寒問暖,又是命人捉來挑唆杜錦義離家的陳五,壓住打了一頓,又送去見官,好給杜錦義出氣。
杜錦義重新獲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或許是經(jīng)過真假杜錦義一事,他的性子比上之前,要沉穩(wěn)許多。
杜錦義尋到游東君,提出要見夢魘一面。
游東君取出羅盤,輕揚手掌,只見白霧起,夢魘現(xiàn)。
夢魘原以為,他解開了眾人的記憶后,游東君會放他離開,不曾想游東君竟直接收了他。
惹得夢魘捶胸頓足,大呼上當(dāng),不該輕信了這些可惡的茅山道士。
杜錦義看著夢魘,兩人面容沒有絲毫相似。
杜錦義稍做思考,便知道夢魘是貼著自己本來面目,做細(xì)微調(diào)整幻化而來的。杜錦義只道:“我有幾件事情,想要詢問于你。”
夢魘姿態(tài)慵懶,隨意道:“說罷�!�
杜錦義便道:“你既能入夢,追溯舊時記憶,記在心中。
對于顧瀟瀟所說兒時記憶對答如流,自然不算稀奇。
但我好奇,你腰間胎記,為何是其尖端向下,可是故意為之?”
夢魘輕笑道:“并非,只是夢境都是反的。我在夢境中,看到的你腰間胎記,便是向下,自然就幻化出來了。
縱然后來,我見到真正的胎記,是上半邊殘月。
但眾人記憶已經(jīng)更改,顧瀟瀟的記憶又實在久遠(yuǎn),見到我信誓旦旦,她不會懷疑我,只會懷疑是她的記憶出了差錯。
如此,我便將錯就錯,不再改變胎記�!�
杜錦義輕輕頷首,又道:“你幻化成我的模樣,可是同我娘親做了交易?”
夢魘不做掩飾:“自然,我們妖怪可沒有平白來的好心思。
你娘親用余生壽命,換得三年安穩(wěn)時光�!�
聞言,杜錦義面露焦急,忙道:“如何才能將壽命還給我娘親?”
夢魘看了杜錦義許久,突然笑道:“入了我手中的東西,怎么會還回去。”
杜錦義向游東君看去,目光滿是請求。
但游東君只管收妖,向來不管這些因果之事。
杜錦義只得央求夢魘,經(jīng)此一事,他成長許多。
杜錦義這才知道,自己過去有多少胡鬧舉動。
他貿(mào)然離開家,惹得父親擔(dān)憂,母親重病,已經(jīng)是不孝順。
三個兒女之中,杜夫人最疼杜錦義,杜錦義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母親短壽。
夢魘思慮片刻,便道:“你這般求我了,我便給你一個機會。杜夫人夢中所求,不過你溫順聽話,不惹是生非。
這樣罷,若是三年之內(nèi),你不惹出禍?zhǔn)�,讓杜夫人夢中掛念�?br />
我便只取杜夫人三年壽命,這是我造夢的本錢,確實不能讓的,余數(shù)還給她。
倘若你仍舊不改,我不僅要杜夫人的壽,還要杜家的全數(shù)家財。只是這事,你不可對外人說起。若是你為了贏我,命人將你鎖起來,你自然不能生事,可這還有什么趣味�!�
杜錦義滿口答應(yīng)。
自那日從夢境中走出,寶扇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斑駁痕跡,才知道夢非無痕。
寶扇心中羞怯,又得知歡娘附身之時,自己口中要找的「登徒子」竟然是游東君。寶扇將游東君視為恩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便有意躲開游東這日,游東君捉住想要逃跑的寶扇,將她抵在墻上,好生輕吻了一番,直親的寶扇雙眸水意盈盈,臉頰緋紅。游東君含著寶扇的唇,含糊問道:“為何躲我?”
寶扇怯怯地不敢承認(rèn):“沒有躲你……”
游東君輕咬寶扇的唇瓣,冷聲道:“撒謊�!�
寶扇美眸輕顫,不敢言語。
游東君便道:“雖然是夢境,但我從不說夢話。況且我救了你,你理應(yīng)有所謝禮。”
寶扇模樣懵懂,試探地開口道:“我給道長做身衣裳,可成?”
“不可�!�
寶扇顫著聲音:“那……我去為奴為婢,攢著銀錢給道長。”
“不許去。”
寶扇怯聲問道:“道長只會為難我,我身上穿的,鬢間戴的,都是道長給的。道長要我給些什么呢……”
游東君眼眸發(fā)沉:“我于夢境之中,說的清楚。茅山一道,最為重視童子之身。你既……便只能做我的妻子,既能報恩,也能成全了茅山的規(guī)矩。”
在游東君烏黑的眼眸注視下,寶扇哪里能說出來一個不字。
看到游東君輕勾著寶扇的手,寶扇的身子宛如菟絲子一般,依靠著游東這般郎才女貌,落在顧瀟瀟眼中,可謂是心痛至極。
但比起心痛,顧瀟瀟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果然如此」、「他們當(dāng)真在一處」的悵然若失。
這一路返家途中經(jīng)歷種種,顧瀟瀟再不是當(dāng)初的顧瀟瀟。
她仍舊愛慕游東君,卻再不會因為他,而故意為難寶扇。
但顧瀟瀟心中郁郁,總要找個人來承擔(dān)才是。
顧瀟瀟走到寶扇身邊,故意嚇唬她道:“小道士的師父,可是難纏的很……”
游東君冷眼覷她,顧瀟瀟只得閉口不言。
顧瀟瀟回了顧家,她心中闖蕩的念頭,仍舊沒有熄滅。
但經(jīng)歷杜錦義一事,顧瀟瀟心中有了更多籌謀,只道出門在外,需要先安撫家中。
不然才出去不久,就被她爹逮回去了。
游東君和寶扇,不在顧家久待,兩人自然是要回茅山成親的。
顧瀟瀟站在門外,看著游東君和寶扇,兩人騎著一馬,姿態(tài)親昵。
游東君臉色還是冷淡,但于細(xì)微之處,待寶扇多有照顧。
顧瀟瀟揚起聲音喊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總會再見的!”
寶扇柔柔轉(zhuǎn)身望去,臉頰浮現(xiàn)出清淺的笑意。
顧瀟瀟眼眶酸澀,又見游東君毫無反應(yīng),不由得輕哼一聲,聲音生硬道:“寶扇,你同小道士的婚宴,莫要請我,我是不會去的,也萬萬不會愿你們兩個,夫妻和順的!”
寶扇不覺冒犯,只揚起雪白柔荑,輕輕揮手。
只見顧瀟瀟的身影遠(yuǎn)去,再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神態(tài)。
茅山。
素來著灰蒙蒙道袍的道士山,此時卻張燈結(jié)彩,處處揚起彩綢,點上琉璃燈,好不熱鬧。
寶扇的雙手被縛,雪白的肌膚,因為焦急泛起了桃粉顏色。
她烏發(fā)如瀑,盡數(shù)披散在雪白細(xì)膩的肩頭。
一雙美眸,仿佛被清泉水浸泡過一般,清粼粼的,讓人只看上一眼,就移不開眼睛。
寶扇的唇瓣微破,貝齒卻仍舊不肯放松,仿佛唯有咬緊唇,才能克制住羞怯的聲音。
沉緩有力的腳步聲傳來,寶扇身子一顫,睜著水眸望去。
便見游東君一身喜服,襯得面容端莊如玉。
寶扇素來見慣的,是游東君穿灰色道袍的模樣,今日是良辰吉日,游東君自然要穿鮮艷的顏色。
游東君坐在寶扇身邊,他修長如竹的手指,帶著微微涼意,落在寶扇的臉頰,流連忘返。
每到一處,便讓寶扇面頰緋紅,如同落日晚霞一般艷麗。
游東君本想讓寶扇主動開口,但寶扇性子過于柔弱羞澀。每次,先行告饒的,定然是游東君。游東君俯身,主動送上輕吻,他輕抿慢品。
美人秀色可餐,游東君早已經(jīng)領(lǐng)悟。對于男女之事,游東君漸漸覺得,其中事物奇妙異常。
道法還尚且有跡可循,但男女歡好,時常便會發(fā)現(xiàn)新奇有趣的事情,惹得游東君每每勾著哄著寶扇,共同進益。